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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難題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袁術葬禮已經完成,孫策歸期未定,但閻象卻必須回去了。他是南陽太守,事情很多。張勛、橋蕤等人也各有去向,比如馮方就想回關中老家去了。

    除了閻象之外,其他的去向孫策并不是很關心,反正他又不是主人,他們向袁權辭行就是了。不過,得知孫策暫時不能回南陽,而要長駐豫州,代領孫堅的豫州牧,橋蕤動了心思。

    橋家是梁國睢陽人,也在豫州范圍以內,而且睢陽在豫州北部,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袁紹不服朝廷詔令,朱儁要用武力征討,那睢陽必然成為戰場。大軍進駐,要想免于損傷,無非兩條路:一是趕緊逃,二是依靠能夠保護自己的某個勢力。

    對他來說,這個勢力無疑是孫策。別人不知道孫策的能力,他卻是一清二楚。全殲徐榮兩萬西涼精銳的戰績,就算是孫堅也未必能做得到,而當時孫策麾下只有南陽一郡。現在他代領豫州,實力更強,這時候舍他而去,到哪兒去找比他更合適的保護者。

    于是,橋蕤決定留下。

    張勛不想留下,但是他也不想留在豫州,他還是覺得南陽比較安全。豫州沒有地利,一旦與袁紹對陣,孫策很難拒敵于境外,免不了一場苦戰,不如去南陽觀望形勢,如果關中平定,他隨時可以回家。

    馮方則比較簡單,他既不想留在豫州,也不想留在南陽,一心想回關中。馮宛很苦惱,但胳膊扭不過大腿,她改變不了馮方的主意。更何況她自己也很猶豫,孫策已經有了正妻袁衡和妾尹姁,再加上鐵定會嫁給孫策作妾的黃月英,她就算嫁給孫策也只能排在尹姁之前,別說馮方不答應,她自己也不甘心。

    孫策對此一無所知,他現在滿腦子考慮的全是怎么搞定豫州。

    這事還真沒那么容易。孫堅做豫州刺史、豫州牧也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但效果僅限于沒有反對他,當然也沒有搭理他。最明顯的就是袁術下葬,孫家父子來送葬,汝南太守一直沒有露面,而汝南郡治平輿縣離汝陽只有五六十里。

    換句話說,到目前為止,孫家父子對豫州的影響力幾乎為零,世家豪強們選擇了無視他們。

    要搞定豫州,先得搞定汝南。汝南是豫州當之無愧的第一大郡,人口接近豫州一半,比南陽郡還要多。更重要是汝南世家很多,名士也多,汝潁名士半天下,指的就是汝南和潁川。就算孫策沒什么號召力,他也不能讓這些人和袁紹勾結起來,至少要讓他們保持中立。

    當然,已經跟了袁紹的人,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最近手頭緊啊,要錢沒錢,要糧沒糧,既然你們已經成了敵人,不拿你們開刀拿誰開刀?

    但是,從哪兒下手,孫策卻一時沒主意。他對汝南很陌生,可以說兩眼一摸黑。袁家倒是汝南第一大族,但袁家人連袁隗、袁逢都不搭理,更不可能搭理他。

    關鍵時刻,橋蕤找到了孫策,提出一個建議:先控制汝南郡治平輿。

    漢代制度,郡有郡兵,集中在郡治,由太守直接控制。郡治所在城分內外城,內城是官府機構,除了太守府,還有郡倉、武庫等,把守嚴密。郡治以外的各縣沒有兵,縣城也不分政府辦公區和居民區,防備能力比郡治差很多。

    控制了郡治,幾乎就等于掌握了一郡的主要武力,剩下的就是各莊園的私人武裝。當然汝南莊園遍地,私人武裝也很多,但那畢竟不如郡兵來得整齊,以孫策眼下的兵力也不可能一一攻打莊園,奪取郡治是最直接的捷徑。

    孫策覺得有道理。橋蕤雖然用兵能力有限,活了半輩子,經驗還是有的。龐統被孫堅要走了,他現在是單打獨斗,的確需要一個人查漏補闕。

    說干就干,孫策一邊命令秦牧派出騎士打探平輿縣的情況,一邊求見袁權。他兵力不足,要想迅速攻克平輿縣,他需要將雷薄等人率領的袁術部曲納入指揮。這些人當初護送袁術靈柩回汝陽,現在任務完成,除了一部分人接著守墓之后,其他人都可以調動。

    理論上說,這是袁術留給他的遺產,充其量算是留給袁衡的嫁妝,所有權肯定不屬于袁權。袁權已經出嫁,她是黃家人,不是袁家人。

    孫策來之前,袁權已經知道了大致情況,張勛、馮方告辭的時候都提了一下,馮宛說得更詳細,只是馮宛本人了解有限,所以袁權并不清全部情況。等孫策一說,她才知道孫策現在的麻煩比她想象的還要大。

    換句話說,袁術雖然已經下葬了,但朝廷還沒有蓋棺論定,袁術隨時可能被定為叛逆,極端情況下,他甚至可能被從棺材里刨出來砍頭曝尸。要想避免這種情況,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迅速提升孫策的實力。

    但她什么忙也幫不上,她能做的就是不幫倒忙。

    袁權很爽快的答應了孫策的要求,留下二十老弱為袁術守墓,其他人全部交給了孫策。當著孫策的面,她要求萇奴三人發誓效忠孫策,就像當初效忠袁術一樣。

    萇奴、雷薄、陳蘭已經見識了孫策的信義,沒說什么廢話,當場宣誓效忠。

    “還有什么我能做的?”袁權很客氣地說道:“不要客氣,你直接說。”

    “汝南隨時可能成為戰場,我希望夫人最好去南陽,實在不行,你也應該隨大軍行動。只有如此,我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袁權摟著袁衡,沉吟良久。“我隨大軍行動吧,等中原戰事結束,我還回汝陽來,為先父守墓。”

    孫策答應了。

    “還有一件事,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我還是希望將軍能夠信守承諾。”

    “什么事?”

    “為先父請謚。”

    孫策很頭疼。他是答應過這件事,但現在王允主政,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將他們父子定為叛逆,這時候為袁術請謚不是自討沒趣嗎?

    “夫人,不是我不想,實在是……”

    袁權輕抬素手,示意孫策不要急著拒絕。“先父雖然做了不少荒唐事,但他沒有背叛朝廷。董卓被誅,我袁家兩百多口慘死,朝廷應該還我們一個公道。如果這點都做不到,將軍父子恐怕也不會得到朝廷承認。這件事與其說是為先父,不如說是為將軍父子。望將軍三思。”

    孫策如夢初醒,一口答應。“夫人說得對,我一定盡力而為。”
第二百九十章 刀和筆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夫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在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這句話沒什么意義,管你名正不正,一路推過去就是了,不正也正。問題是絕大多數情況下,沒有人擁有這樣的實力。別說孫策現在沒有,袁紹也沒有。

    名在何處?在長安,在那位剛剛十來歲的小皇帝身上。雖然以前董卓很牛逼,現在王允很牛逼,將來還不知道誰牛逼,但他們都是毛,天子才是皮。即使曹操掌握了大半個天下,也沒敢直接把天子推到一旁自己干,還得等曹丕自導自演一場大戲,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你可以說這很可笑,但天下人就認這個。

    袁權說得有理,為袁術爭就是為孫家父子爭,因為孫家父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奉袁術之命行事。袁術很混蛋,是個紈绔,但他沒有露出反跡。他和袁紹一樣有袁氏背景,卻不像袁紹那么囂張,八字還沒一撇,就否定了天子的血統,還想別立劉虞為帝。

    如果朝廷連袁術的忠誠都不肯承認,還能承認孫家父子?

    如果承認了袁術,那他們還有什么理由為難孫家父子?

    說白了,袁術就是孫家父子的盾牌。為袁術請謚,就是為孫家父子爭取名份。在這種事情上,孫策沒有袁權敏銳,因為他潛意識里就沒有這樣的概念。

    孫策轉身出門,萇奴三人向袁權行了一禮,也跟了出去。

    袁權臉色不變,情緒卻有點低落。袁衡轉到袁權正面,歪著腦袋打量了袁權片刻,不解地說道:“姊姊,他為什么叫你夫人,不叫你姊姊了?是不是生氣了?”

    袁權白了袁衡一眼,忍不住笑了,曲指輕彈袁衡的腦門。“你以為他跟你一樣,還是個孩子,天天圍著姊姊轉?他現在是豫州牧了,要領著幾萬大軍作戰,將來……”袁權遲疑了,沒有再說下去。

    “將來怎么了?”

    “將來的事,誰說得清呢。”袁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摟著袁衡,理順她腮邊的頭發。“阿衡,他的面前有好幾道山,一道比一道高,每一道山都很險,能不能翻過去,真的不好說呢。這時候,我們要盡可能地幫幫他,不能給他找麻煩,懂嗎?”

    袁衡似懂非懂,乖巧地點了點頭。

    孫策離開袁家,回到大營,卻發現一個問題。他吹吹牛逼可以,打仗也馬馬虎虎,寫文章卻是一塌糊涂。別說是為袁術請謚這種高難度的活,能把話說明白,說得典雅沒毛病,對他來說都是不太實際的任務。

    差個筆桿子啊。

    孫策二話不說,轉身又出了門,直奔蔡邕的住處。蔡邕正打點行裝,準備回南陽。南陽有女兒和準女婿,在這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孫策將來意一說,蔡邕也有些犯難。

    寫這種文章可不是有文采才行,還需要精通儒家經典,用圣人經義來論證自己的正當,能言善辯,甚至是詭辯,可比睜著眼睛說瞎話地寫幾篇碑文難多了。一不小心被人家抓住破綻,想求的求不到,反倒惹來禍事。上次馮方為使,沒能給袁術撈到好處,反而招來了兩路大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伯符,不是我不肯寫,實在是我不擅長這樣的文章。”

    孫策有點傻眼。如果蔡邕都不擅長,誰擅長?“那不行,你不把這事給我解決了不準走。我把你扣在這兒兩年,等你回到南陽,直接抱外孫。”

    蔡邕氣得瞪了孫策一眼。“公瑾又不是你,做不出這樣的事。”他撫著胡須,沉吟片刻。“我倒是有兩個學生能做這事,但是一個未必肯來,一個倒有可能來,但他的人品……我實在不愿意推薦給你。”

    “誰啊?”

    “一個叫阮瑀,一個叫路粹,都是陳留人。”

    孫策哦了一聲,倒是明白了蔡邕的難處。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的大才子,但是有點小傲氣,傳說曹操召他為官,他都不肯去,逃到山里,上演了一出燒山求才的戲碼才將他逼出來。即使如此,也是出人不出力,直到曹操大勢已成,他才認了命。

    至于路粹,他在歷史上名聲不顯,很多人不知道他,但真正讀過史書的人卻知道他,他屬于有才無德,被史家刻意忽略的那一類人。孔融被殺和路粹有直接關系。

    “汝南這么大,難道就沒有合適的人?”

    “有,但是人家不肯來啊。”

    孫策一看蔡邕那戲謔的眼神,就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這老頭不厚道啊,專挑痛處捏。是啊,汝潁名士多,可人家不鳥我啊。可以搶田搶錢,總不能搶人。人搶來了白吃飯,不干活,有什么意思。

    我的張纮在哪里啊。國難思良將,家貧想賢妻,孫策開始想念他原本生命軌跡上的那些文臣謀士了。張纮無疑是最適合干這活的,可是他人在廣陵,現在就算派人去找也未必來得及,遠水解不了近渴。

    “路粹能來嗎?”

    “如果我寫信給他,有可能。”

    “那你寫兩封信,我派人去請他們,能來更好,不肯來就拉倒,反正也沒什么損失。”孫策咬咬牙。“萬一能來一個,我也能先應應急。”

    “這可不能應急,沒有人愿意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更何況是路粹這種人。不與他打交道便也罷了,傷了他的面子,反而有可能成仇。”

    孫策哭笑不得,權衡再三。“你讓他來吧,筆桿子在他手上,刀卻在我手上。再說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說不定我能感化他,讓他走上光明大道呢。”

    蔡邕沒說話,但那眼神明顯覺得孫策是自欺欺人的胡扯。孫策忽然笑了,自嘲不已,糾結個毛啊,我又不是什么善人,臭味相投,說不定和路粹很談得來。蔡邕倒是個好人,問題是他能干什么啊。

    見孫策主意已定,蔡邕倒也沒有推辭,立刻寫了兩封信,分別給阮瑀和路粹。孫策安排人帶著蔡邕的親筆信趕往陳留。蔡邕決定在汝陽再留幾天,陳留離汝南很近,大概三百里左右,快馬急行,五六天就能有消息。

    阮瑀、路粹還沒有消息,洛陽的消息先到了。在龐統的建議下,朱儁勉強答應了孫堅的請求,令孫策代行豫州牧,并著廬江、九江兩郡協辦糧草,籌備作戰事宜。

    拿著太尉府的文書,孫策趕往汝南郡治平輿。
第二百九十一章 許劭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之所以遲遲不去平輿,不是沒把握攻克平輿,而是沒必要。孫堅這個豫州牧是擺設,汝南人可以不當回事,朱儁這個太尉卻是貨真價實的,而且朱儁的名聲極好,在士人中的影響很大。有這么好的虎皮不用,非要用武力強攻,那才是沒腦子。

    孫策帶著人馬緩緩而行,讓橋蕤帶著太尉府的文書先進平輿城,面見汝南太守徐璆。

    老驥伏櫪,不用揚鞭自奮蹄。橋蕤留下不走,就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價值,希望能獲得一官半職。打仗不行,還可以做別的嘛。閻象能做南陽太守,他也可以做一郡太守,總比回家養老強。

    畢竟還不到五十歲,養老有些太早了。橋蕤想趁這個機會再博一把。

    來到平輿,橋蕤當著眾人放言,我是奉太尉朱公之命,前來與徐府君接洽。守城的人倒也沒想太多,橋蕤只帶了兩個隨從,不可能是攻城,便報與太守徐璆。

    徐璆知道橋蕤來意,雖然不情愿,卻不能無視朱儁的命令,更不敢對橋蕤不利。橋家是梁國大族,橋蕤的族叔橋玄官至三公,性格剛烈,聞名天下,他多少要給橋蕤一點面子,只能派人引橋蕤進城。

    當著徐璆和汝南太守府掾吏的面,橋蕤亮出朱儁的公文,先表明自己身份,隨即解說了一下眼前的形勢,董卓被誅,王允執政,太平可期,但是袁紹有不臣之舉,所以朱儁要求孫策代領豫州,整軍備戰,汝南理應聽命,配合行事。

    話音未落,一人站了起來,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橋蕤。“橋君所言甚是,既是太尉朱公之命,我汝南自然應該聽從。只不過孫堅這個豫州牧可有朝廷任命?”

    橋蕤早有準備。“自從董卓亂政,少帝被廢,天子年幼,蒙塵西京,諸公迫于董卓兇殘,身尚不能保,哪有能力掌握朝政。如果你說的是董卓的任命,那的確沒有。”橋蕤抖了抖手中的太尉府公文。“可朱公這個太尉卻是董卓被誅后,朝廷所拜,他認可了孫將軍的豫州牧,倚孫將軍父子為左膀右臂,你不認可?”

    那人語塞,舔舔嘴唇,坐了回去。

    橋蕤初戰得手,趁勝追擊。“諸位說到朝廷任命,有件事倒是和這有關,不知道諸位有沒有興趣聽。”

    徐璆不知道橋蕤賣什么關子,只能欠身道:“請教教。”

    “前年州郡起兵討董,孫將軍奉袁將軍之命,在潁川一帶與西涼兵血戰。當時孫將軍的官職是袁將軍承制封拜,而統率西涼兵的徐榮卻是朝廷任命的大將,潁川發生了什么事,你們應該聽說過吧?”

    眾人面面相覷。潁川就在汝南隔壁,西涼兵前鋒一度進入汝南郡,他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位徐榮去年再次統兵侵入南陽,依然有朝廷詔書,結果他屠了南鄉、順陽,血流成河。”

    徐璆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抬起了身子。“竟有此事?”

    橋蕤冷笑一聲:“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從南陽返鄉的難民,他們清楚得很。他們不僅知道徐榮屠城的事,還知道孫將軍——我說的不是孫堅孫文臺,而是他的長子,城外的孫策孫伯符——為解救南陽百姓,統兩萬新卒,與徐榮于穰城惡戰,大破徐榮,全殲兩萬西涼兵。”

    徐璆等人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們聽出了橋蕤的威脅之意。你們以為孫策沒有攻平輿城是不敢?錯!他能戰敗徐榮,怎么可能在乎小小的平輿城。非不能也,是不為也。

    橋蕤再次舉起朱儁的命令,厲聲道:“孫將軍奉朱太尉之命,代理豫州軍務,諸位想拒他于城外嗎?”

    面對太尉府的命令,面對曾經擊敗徐榮的孫策,徐璆猶豫再三,沒有正面對決的勇氣,請功曹許劭代自己出城迎接孫策。

    許劭就是月旦評的主持人,但他首先是汝南大族許家的人。

    提起汝南大族,很多人首先想到四世三公的袁家,但袁家的影響力已經超出了汝南郡,甚至超出了豫州的范圍,成為整個大漢數一數二的大族。許家還沒達到那個境界,但也差得不算遠,許劭的從叔祖許敬、許敬的兒子許訓,許訓的兒子許相都曾位列三公。

    但許相人品很差,許劭不愿意和他來往,而許劭的父祖也沒做過高官,他主要靠是自己打下的名聲,算是世家子弟中有出息的那一類。

    在城北沈亭,看到孫策的那一刻,許劭是帶著三分傲氣的。太守徐璆讓他出馬,就是想用他的赫赫威名震懾一下孫策,就算不能趕他走,也要讓他知道這汝南郡不是他們孫家父子為所欲為的地方。

    “汝南許劭,蒙徐府君錯愛,忝任郡功曹。”許劭長揖。他四十出頭,白面疏須,中等身材,微胖,小腹前挺,眼睛上翻,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聽到許劭這個名字,孫策就猜到了徐璆的用意,這是打臉來啦。不過他不在乎,他又不打算請許劭品評他,他只要平輿城。

    “月旦評的那個許子將?”孫策用馬鞭抽打著手心,嘴角帶笑,笑得很詭異。

    許劭心里掠過一絲不安。他見過無數英雄豪杰,也見過很多自以為是的人,但從來沒見過孫策這樣的。那些人不管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不管是不是來請他點評的,都很恭敬客氣,有一種說不出的敬畏,未必是對他,更多的是對人倫臧否、人物品評這種道德輿論。

    可是在孫策的眼里,他看不到一點敬畏,不管是對他本人或者是輿論。

    “正是。”

    “你不要緊張,哈哈,我不想求你點評。”孫策笑出了聲。“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點評曹操的時候,他是不是真用刀逼著你啊?”

    許劭的鼻息重了,瞪著孫策不說話,怒火升騰。那是他的恥辱,他的傷疤,孫策一見面就揭他的傷疤,這是要戰斗嗎?可是他的眼角余光掃到孫策撫著刀環的手,心里又有些打鼓。如果孫策和曹操一樣粗魯蠻橫,直接拔刀,怎么辦?論殺人,孫家父子可比曹操還狠,而且一個比一個狠,孫堅殺王睿、張咨已經夠狠了,孫策直接將蒯家滅了門。

    許劭權衡再三,只得強忍怒氣,與孫策周旋。“將軍認識曹操?”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再戰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嗯,認識,還打過幾架。我差點干掉他,他也差點干掉我,最后我小勝一著,把他趕出了南陽。我覺得他不像你說的那么厲害啊,什么治世之能臣,亂世之英雄。”

    許劭閉緊了嘴巴,決定不再和孫策說一句話,這賣瓜兒太無禮了,和他說話很跌價。怪不得袁術會選他做女婿,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路貨色嘛。

    惹不起,我躲著你還不行嗎?

    許劭在心里關上了交流的大門,決定冷漠到底。孫策卻意猶未盡,他背著手,來回轉了兩圈,又道:“你覺得袁紹是個什么樣的人?聽說他回家奔喪的時候,為了不被你批評,連隨從都遣散了,你應該知道這事吧?”

    許劭白眼翻天,拒絕和孫策說話。評價袁紹是個不可解的難題。一方面,袁紹不臣之意已明,他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沽名釣譽,什么為父母守孝,什么接納士人,都是為了收買人心。孫策說的那件事就是典型,僅此一事,他就應該給袁紹下一個虛偽的評語,但是他能這么做嗎?真要這么做了,不需要袁紹點頭,就有游俠來取他的性命。另一方面,汝潁世家支持袁紹的人非常多,這時候說袁紹是偽君子,豈不是把汝潁世家都得罪了?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大漢火德已衰,放眼天下,最有可能改朝換代的人就是袁紹。這時候評價袁紹,不僅自己要冒風險,更可能為家族帶來不可估量的危險。他既然以品評人物揚名天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袁紹和他身邊的那些名士是什么德性,怎么愿意招無妄之災。

    見許劭金口難開,孫策笑了,翻身上馬。他知道許劭不敢說,別看他名滿天下,但他絕對不是一個有骨氣的道德完人。真要有骨氣,他就不會被曹操用刀逼著下評語,更不會壓制族弟許靖。他不奢望請許劭說他好話,但是他也不希望許劭話太多,找麻煩。

    許劭本想面折孫策,抖抖威風,讓孫策見識一下汝南士林的風氣,沒想到被孫策毫不客氣的噎了一通,心里搓火,卻不敢發作,只能寒著臉,一路進了平輿城。

    來到內城前,孫策勒住坐騎,不走了。沒等許劭明白過來,雷薄、陳蘭各率本部沿著馬道沖上城頭,控制了內城城門,秦牧則率領五百騎兵向前,在大道兩道列陣。城上的郡兵一看這些盔明甲亮,殺氣騰騰的步騎將士,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輕易動手。一是太守徐璆并沒有給他們攻擊的命令,二是這些人明顯不是善茬,惹他們和找死沒什么區別。

    許劭緊張起來,強作鎮定。“將軍這是何意?”

    孫策拍拍腰間裝官印的革囊。“勞煩你去通知一下徐府君,如果他不肯做這汝南太守,我給他半個時辰收拾行李,掛印離職。如果他還想做,那就請他尊重一下朝廷的制度。我身佩豫州牧的印綬,又有太尉府的文書,代理兗豫軍務,已經到了內城,他這個汝南太守還高坐堂上,眼里還有朝廷,還有朱太尉嗎?”

    許劭啞口無言,只得拱拱手,匆匆進城。

    時間不長,一行人從里面匆匆走了出來,當先一人正是橋蕤,他趕到孫策面前,亮出手里的印綬,神情尷尬。“將軍,徐孟玉掛印而去,未及向將軍辭行,托我向將軍……”

    孫策打斷了橋蕤,他才不相信徐璆會這么客氣,還托橋蕤向他道歉呢。

    “橋公,這汝南太守之印暫時就由你保管吧。國家多事,橋公努力。”

    橋蕤大喜,謙虛了兩下,順勢收入囊中。

    這一趟沒白跑。

    孫策也很滿意。橋蕤打硬仗不行,打順風仗還是可以的,有比沒有強啊。更讓他滿意的是橋蕤態度好,作為一個前輩,能這么快就轉變觀念,堪稱楷模。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對國色雙胞胎女兒。得了他的忠心,將來才有機會左擁右抱啊。

    一想起大小喬,孫策就郁悶。過了年才七歲,老子是開幼稚園的嗎?

    橋蕤新官上任,干勁十足,向孫策請示這太守府的掾吏如何處理。按大漢制度,太守由朝廷任命,掾吏則由太守自己指定,申報朝廷批準就行。通常能在太守府做掾吏的人都是本郡大族,特別是功曹、五官掾、督郵這樣的右職,基本都由大族把控,太守能不能順利的履行職能,很大程度上要看與這些人的關系處得好不好。

    現在的功曹是許劭,許劭明顯和孫策不對付,橋蕤請示,干脆把他換掉。

    孫策也想把許劭換掉,但他想來想去,覺得一開始就換人不好。這會讓人覺得他心胸狹隘,故意報復許劭。雖然他的確挺討厭許劭的,但這個時代的人就好這調調,不管是非,只要是與上位者對抗就是豪杰,現在擼了許劭,除了給許劭再增加點名聲,進一步抹黑自己之外,沒有任何實際好處。

    這種舍已利人的事,他才不做呢。大戰在即,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精力和許劭糾纏。

    “我在汝南的時間不會長,將來與他們共事的人還是你,你自己掂量著辦。我現在最關心的是兩件事:一是兵,二是糧,其他的事我都不管。”

    橋蕤心領神會,對孫策的信任非常滿意,隨即以十二倍的熱情投入了新工作。

    有了朱儁的手令,孫策名正言順的接管了汝南郡。一邊從郡兵中挑選精銳組建人馬,一邊發布募兵令,在整個豫州范圍內征召身體健康、品行端正、武藝精湛的勇士從軍。

    這種文書面向普通百姓,不需要引經據典,孫策自己就能寫。除了正常的內容之外,他特地點明了此次募兵的三個原因:一是守土有責,保護百姓;二是維護太平,守護正義;三是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因此,唯利是圖,想發橫財的人敬謝不敏,來了也不要。

    聽完孫策的三個目標,原本就一肚子怨氣的許劭嗤之以鼻,拿著橋蕤剛剛擬定的命令找到了孫策。

    “將軍難道要拒忠于朝廷的勇士于門外嗎?你這是為朝廷而戰,還是為你孫家而戰?”
第二百九十三章 秀才遇到兵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做決定的時候就知道這些話會引起爭議,但他沒想到許劭會第一個跳出來。他不想和許劭發生沖突,畢竟他不是汝南太守,將來留在平輿的時間也很有限,橋蕤也不是杜畿、趙儼那種狠角色,治不住汝南世族。大戰在即,他希望大家相安無事,集中精力完成戰備,為此連土改的事都暫時放下了。

    但許劭顯然沒搞清楚情況,他居然發起了進攻。既然如此,他就不能退了。功曹太強勢,太守就成了擺設,汝南會失控。

    孫策放下手里的事,直起身,雙手按著案緣,盯著許劭看了半眼,眼神輕蔑,像看白癡一樣。許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扭身就走。看他走到門口,孫策幽幽的說了一句。

    “許子將,是天下大,還是朝廷大?”

    許劭愣住了,轉過身,狐疑地打量著孫策。“天下和朝廷有區別嗎?”

    “對坐井觀天的青蛙來說,天和井口的確沒什么區別,可是對縱橫四海,扶搖直上九重天的鯤鵬來說,這區別可就大了去了。”

    許劭氣得臉色鐵青,暗自在心里爆了一個粗口,瞬間熱血上頭,戰意狂飚,一個箭步沖到孫策面前。

    賣瓜兒,敢在我面前賣弄,不罵得你吐血,你不知道我是誰!

    看到許劭像好斗的公雞一樣沖過來,孫策嚇了一跳。

    “你干啥?”

    許劭冷笑一聲:“將軍不用緊張,我只是有些疑惑,想向將軍請教。”

    孫策笑了,揮揮手,像趕走一只蒼蠅。“那你站遠點說話,我不習慣俗儒身上的酸腐味。”一邊說一邊拔出腰間的長刀擱在案上,刀刃摩擦吞口,發出刺耳的長聲。

    這是曹操當初贈給他的七曜。原屬蹇碩的那口六龍當作陪葬,埋在了袁術的棺材里,算是圓他未竟的皇帝夢。曹操的七曜被袁術奪去,袁術死了,又回到了他手中,成了他的佩刀。汴水邊,曹操曾持這口刀殺出一條血路,其后又多次遇敵,皆憑這口刀惡戰脫身,袁術得刀后又曾手持這口刀與曹操拼命,多處破損,后經黃承彥用新掌握的煉鋼法重煉,七星依舊,卻更加堅韌鋒利,寒光閃閃,讓人不敢直視。

    許劭登時氣短,就像五彩斑斕的肥皂泡突然被針刺了一下,化作幾滴殘液。

    “你……你想干什么?”

    “行圣人之教啊。”孫策輕笑道:“你學問淵博,不用我告訴你這個典故出處吧?”

    許劭的臉頰抽了抽,太陽穴呯呯亂跳,但他卻不肯就此退下。如果他就這樣認輸,他的名聲就全毀了。“少正卯為小人之雄,有五該殺,請問將軍,劭與將軍理論,也有如此大的罪過?若是如此,劭寧愿引首就戮,也不愿與將軍共戴一天,請將軍動手吧。”

    孫策盯著許劭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不錯,雖然還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終究能克服內心的恐懼,不失丈夫本色。汝南有義士,不止于范滂,可喜可賀。”孫策還刀入鞘,伸手示意許劭入座,又起身,親自給許劭倒了一杯熱水。

    許劭松了一口氣,卻不想再和孫策說一句話。他狠狠地瞪了孫策一眼,轉身就想走。剛走了兩步,孫策咳了一聲。“許子將,這么快就不學范滂,改學張儉了?”

    許劭腳下一滯,扭身看著孫策。孫策斜靠在案邊,毫不掩飾惡作劇得逞的笑意。許劭越看越覺得他可惡,恨不得一腳踹在他臉上,卻又不敢來真的。孫策剛才這句話比他的刀還狠,范滂視死如歸,自己死了,沒連累其他人。張儉一路逃亡,不知道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如果他就這樣走出去,難保孫策不會大開殺戒,牽連他的親友。

    “將軍是想效仿閹豎嗎?”

    “不要動不動就拿宦官說話,黨人有張儉這樣的敗類,宦者也有太史公那樣的大家。袁紹在皇宮內大肆殺戮,天子蒙難時,護主而死的宦者并不比士人少。人的道德是否高尚,與他的身體是否完整并沒有直接關系。”

    許劭挑挑眉,欲言又止。

    “是不是覺得我言偽而辯?”

    許劭盯著孫策,臉色接連變了幾變,活像是見了鬼似的。他自認見微知著,但孫策似乎更勝一籌,連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他還沒說出口,孫策就知道了。

    “盯著我干什么,想品評一下我?免了,我不覺得你有這個能力,充其量說幾句玄乎難懂,沒辦法驗證真偽的廢話,浪費口舌。”

    許劭再一次被激怒,人倫品鑒是他最得意的學問,不容孫策妄加非議。“將軍如果對人倫品鑒之學不是很了解的話,可以保持沉默,不必急于發表意見。”

    “是嗎?”孫策變換了一個姿勢。“要不我們就討論一下你所謂的人倫品鑒之學?”

    許劭傲然一笑,拱拱手。正是他最擅長的事,即使郭林宗在世,他都敢和他一較高下,更何況孫策這種一點學問底子也沒有的寒門武夫。“恭敬不如從命。請將軍出題。”

    “不用出題,我們先驗證一下你之前的記載。月旦評,一個月幾次?評點幾人?有記錄嗎?”

    許劭啞火了。他評過的人數不勝數,但沒有記錄,這都是口口相傳,誰會用筆記下來。

    “這么說,沒有?”

    許劭急眼了,沒好氣的說道:“我主持月旦評,評點人物,只是為激揚風氣,固本抑末,本不是想憑此售名獲利,更沒打算傳諸子孫,何必如會計般一條條記于簡帛?”

    “那好,你主持月旦評多少年了,這總該有個數吧?”

    許劭被逼無奈,掐指算了算。“一十有三年。”

    “好吧,零頭不要了,就算十年。一年十二月,一個月就算一個吧,你也評過一百二十個人,對吧?”

    許劭點點頭。他已經知道孫策的意思,但話說到這一步,他想往后退也沒機會了。

    “你把你最得意的點評報一下,我們一個個的去對,看看有多少是靠譜的,有多少是不著邊際的。幾十個人你總記得吧?”

    許劭的臉憋成了醬紫色,心里把孫策罵得狗血淋頭,不知道罵了多少聲賣瓜兒。哪有這么干的,一個個的去對,這事怎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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