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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教你做人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秦牧、麋芳率領千騎突入兗州,雖然沒發生什么激烈的沖突,但他們的到來還是對兗州的形勢產生了重大影響。袁譚派出重兵四面圍堵,圍堵黑山軍的包圍圈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個重大缺口,于毒、苦酋趁機突出重圍,轉而向南進入陳留郡,四處擄掠。

    功虧一簣,陳留郡一片騷然。

    黑山軍進入陳留,如蝗蟲過境,迅速擄掠了封丘、平丘、小黃等縣,然后又攻占了浚儀。此時,他們已經擺脫了窘境,不僅獲得了糧草補給,而且進可攻,退可守,對酸棗的朱靈部形成了夾擊之勢,一旦形勢不對,或者南下南入潁川,與在許縣一帶屯田的汝南黃巾會合,或者西進退入河南郡,向朱儁投誠。

    比起袁譚、朱靈率領的大軍,這些黑山軍裝備很簡陋,甲胄不全,武器不精,戰斗力很一般,遇到數量相等的對手基本不打,轉身就跑。如果遇到落單的小股部隊,就像瘋狗一樣沖上去咬,迅速把對手撕成碎片,然后又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也給袁譚、朱靈造成了極大的困擾,領教了流寇的難纏。這些黃巾軍太能跑了,幾乎一刻不停,而且沒什么明顯的目的性,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又向西,反正他們沒什么輜重和負擔,跑到哪兒搶到哪兒,有糧食就吃個撐,沒糧食就餓兩頓,實在跑不動了,就一頭栽倒在地,等著被野狗吃,或者被同伴吃了。

    何颙在軍中兩天,袁譚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人不解甲,馬不卸鞍,連續作戰,辛苦異常。難得有休息的時候,脫下來的戰袍都被汗浸透了,一層層的鹽霜。袁譚又黑又瘦,雙眼布滿血絲,卻一聲苦也不叫,在何颙面前時還特意表現出精神抖擻的樣子。

    這更讓何颙心疼。

    兩天后,袁譚成功將那千余騎兵趕出了陳留,又與朱靈一起,將黑山軍堵在了浚儀城里。但攻城不比野戰,難度系數更高,而且有消息傳來,朱儁的大軍正在逼近,前鋒孫策已經到達中牟,隨時會接戰。

    袁譚對何颙說,我要去與孫策交鋒,生死難料,請先生盡快起程,免受兵災危及。

    何颙應了。他再三關照袁譚不要逼匹夫之勇,要清楚大將的職責。袁譚感激不盡,將何颙送出百里,揮淚而別。何颙上了車,走出幾百步遠,見袁譚還站在路邊遙遙相望,不舍離去,不禁淚流滿面,對袁紹的安排更加憤慨。

    這么好的繼承人為什么要廢掉?真是糊涂。

    ——

    孫策脫下頭盔,交給蔣欽,又撓了撓頭,摳出一塊油泥。幾天連續行軍,沒時間洗頭,他已經臭得能薰死自己。行軍作戰之苦,真不是人能夠忍受的。相比之下,前世的大學軍訓簡直是小兒科。

    名將難為啊,有幾個人能吃這樣的苦,不如讀幾本書,拽幾句子曰詩云,再呼朋引伴,炒作一下名聲,然后三公并辟、五府共請,多風光啊。

    五鹿坐在孫策對面,既敬且畏。他來往于浚儀和孫策的大營之間,一邊是衣甲不全、難民一般的黑山軍,一邊是盔明甲亮、紀律嚴明的精銳,就算他再不懂兵事也知道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黑山軍要想和孫策較量和找死沒什么區別。

    “于毒、苦酋的傷亡怎么樣?”

    “傷亡接近兩成,不過士氣還好。”五鹿舔了舔嘴唇,說道:“我們過慣了苦日子,能活著就行。”

    孫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對五鹿的乖巧,他并不在乎。黑山軍現在乖巧,是因為需要他去救命,等他們安全了,他們還會和以前一樣囂張。黑山軍與汝南黃巾不一樣,他們可以躲在太行山里,袁紹想趕盡殺絕沒那么容易。這一次損失大,是因為他們太大意了,完全沒料到公孫瓚會輸給袁紹。

    “我只有一萬人,袁譚、朱靈有近四萬人,眾寡懸殊,我不能輕易進攻。”

    五鹿明白孫策的意思。孫策已經實現他的承諾,將于毒、苦酋從袁譚、朱靈的嘴里撈了出來,現在該張燕實現承諾的時候了,否則孫策會看著于毒他們死在浚儀。

    “將軍有何吩咐?”

    “我要見張燕。”

    “這……”

    “我只見他本人,其他人沒興趣。”孫策打斷了五鹿,很直接。“你們要想活下去,就得有活下去的價值,否則我沒必要費這么大力氣。”他向后靠在憑幾上,將兩只腳架在案上。蔣欽準備上前幫他脫靴,卻被他攔住了。他也不說話,就看著五鹿。五鹿的臉抽搐了兩下,對孫策對視了一會兒,見孫策一點讓步的意思也沒有,只得捏著鼻子,膝行上前,替孫策脫下了戰靴。

    濃烈的腳臭味噴涌而出,差點將五鹿薰吐了。五鹿強忍著憤怒和羞辱,又脫下了另一只靴子,才退了回去,低著頭,一聲不吭,牙齒卻咬得咯咯響。

    “這是接應于毒、苦酋跳出包圍圈的報酬。”孫策又解下了濕透的足衣,扔在五鹿面前,看著被汗水泡得發白的腳,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想和你們做朋友,你們不把我當回事。今天你還有機會給我脫靴,下次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太行山是險,但你們躲得了一時,還能躲得了一世?”

    五鹿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暈倒。孫策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啊。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別說于毒等人救不出來,朱儁說不定也會徹底放棄張燕,看著張燕被袁紹打得頭破血流,從此龜縮在山里不敢出來。

    孫策站了起來,赤著腳,走到五鹿面前。五鹿不敢抬頭,只覺得背上的壓力越來越大,身體越伏越低,幾乎趴在了席上,眼前就是孫策那一雙臭哄哄的腳。頭頂傳來孫策的聲音,聲音不大,但威壓極重。

    “張角自稱大賢良師,說什么‘蒼天以死,黃天當立’。他懂個屁的天命?經營數十年,煽動八州,號稱百萬,結果不到一年就被人從棺材里拖出來砍了腦袋。張燕更慫,就知道躲在山里自己騙自己。就你們這點德性也敢妄言太平?回去告訴他,如果不想慫一輩子,親自來見我,我告訴他該怎么做。否則……”

    孫策抬起手,指向浚儀方向。“于毒、苦酋就是你們的榜樣。”
第四百五十章 1舉2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五鹿連一句話都沒敢說,匍匐而出,帶著隨從向河內方向奔去。

    他出使多次,從來沒見過像孫策這么不講理的。這哪里是談判,這根本就是威脅。他不清楚張燕會不會答應,但他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慮,離孫策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見這個人。

    孫策趕走了五鹿,擺擺手,蔣欽會意,正準備收走孫策脫下來的戰袍、甲胄和戰靴、足衣,卻被孫策攔住了。他不解其意。“將軍,這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算焚香沐浴,他們也不會把我當回事,索性就臭臭他。”

    蔣欽忍著笑,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兒,路粹走了過來,站在帳門口就聞到了濃烈的汗臭味,立刻抬手掩住了鼻子,停住了腳步,皺起了眉頭,一臉鄙夷地看著蔣欽。蔣欽很尷尬,低著頭,不說話。

    孫策卻無所謂,赤著腳來大帳內來回走了兩圈,沒好氣的說道:“你要么進來說話,要么滾,站在門口算怎么回事?擋風啊?”

    路粹很不高興。“孫將軍,你這是什么待客之道?”

    “你算什么客人?”

    “呃……”路粹登時變了臉色,大有一言不合就準備拂袖而去的意思。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孫策,以前都是很客氣的,現在卻如此粗魯,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孫策顯得有些焦躁,來回踱著步,不時的嘀咕兩句,眼神一會兒兇狠,一會兒焦慮,眉頭擰成了疙瘩。偶爾看路粹一眼,總讓路粹莫名的感到一陣寒意。路粹心中忐忑,態度不知不覺地軟了下來。他是奉秘密使命而來,如果惹惱了孫策,無功而返,袁譚不會原諒他。

    想了半天,路粹還是捏著鼻子走了進去,向孫策躬身行禮。孫策示意他入座。路粹看了看席上的大腳印子,喉嚨里一陣陣的翻涌,卻還是強忍著坐下了,盡量挑一個沒被孫策踩過的地方坐。

    “袁顯思有什么打算,欲戰,欲和?”

    “欲戰欲和,全在將軍。”路粹盡量讓自己顯得從容些,但這實在是一個很艱巨的任務,他總不能不呼吸,可是大帳里的味道實在太重了,每一次呼吸都自殺啊。這次回去,一定要向袁譚多討點賞,要不然太虧了,這得少活好幾年呢。

    “在我?哼!”孫策冷笑一聲:“袁顯思最近膽氣很壯啊。”

    “還行,袁將軍與黑山軍大小數十戰,每戰必克。如果不是為了配合將軍,于毒等人早就授首了。”

    “那行啊,你回去吧,告訴他不必配合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就看著不動手,看他什么時候能拿下浚儀,砍下于毒、苦酋的腦袋。他要是有種的話,也可以來攻擊我,看看究竟誰能笑到最后。”

    路粹閉上了嘴巴,一聲不吭。孫策情緒不對,這和他的預料相去甚遠。孫策的親衛騎入陳留郡,袁譚配合的撤開了包圍圈,放黑山軍一條生路,孫策應該感激才對,為什么會是這般模樣?

    難道有什么新的變故?

    路粹百思不得其解。陳留的情況現在不僅有袁譚、朱靈、劉備的大軍,有陳留太守張邈兄弟,還有黑山軍,現在又來了孫策,敵友關系交錯復雜。如果說因為實力的變化,某一方要變卦,改換陣營,這是最常見不過的事。如果不能及時把握機會,很難說什么時候會被人捅一刀。

    身為使者,路粹不僅要負責通報雙方的消息,還有收集情報的作用。使者可以見到對方將領,這是普通細作難以接近的目標,也是心腹才能擔當的重任。

    路粹仔細想了想,忽然明白了,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不久前,辛毗來了兗州,成了袁譚的心腹。辛毗是潁川名士,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與他齊名的杜襲現在是沛國相,趙儼是新野令,都得到了孫策的重用。辛毗護送袁耀回汝陽,結果差事辦砸了,跑到宛城呆了幾個月,現在卻突然來到袁譚身邊,和孫策進入洛陽的時間同步。

    辛毗會不會是孫策埋在袁譚身邊的內應,孫策想讓辛毗代替他,成為他和袁譚之間的聯絡人。這完全有可能,他曾經拒絕過孫策的邀請,孫策記恨在心,太正常了。而辛毗在宛城停留那么久,要說他和孫策一點關系也沒有,任誰都不會相信。

    路粹強忍著不適,擠出一絲笑容。他掌握了袁譚和孫策聯絡的秘密,如果袁譚要換掉他,絕不會讓他離開這么簡單,說不定會找個理由將他處死。這很可能就是孫策這么做的另一個理由:借袁譚之手殺他。

    “將軍言重了,袁將軍如果有和將軍交戰的意思,又怎么可能讓黑山賊突圍,直接在野戰中滅了他們,再回師與將軍交手豈不是更好。”

    “嘿,他倒是敢啊。”孫策不屑一顧。“你們袁將軍依托袁家門戶,讓你們這些名士俯首稱臣沒什么問題,說幾句空話就行。要想讓統兵的將領低頭,沒點拿得出手的戰績,恐怕沒那么容易吧。劉備易于反復,隨時準備開溜,朱靈倒是能打,可正因為能打,他會將你們袁將軍放在眼里?嫡長子統兵出征,這是失寵啊,你看不懂,別人也看不懂?”

    路粹臉色大變,隨即又強笑道:“將軍何必如此危言聳聽。將軍莫要忘了,你也是嫡長子。”

    孫策哈哈大笑。“我是嫡長子不假,可是我能打啊。我一戰殲滅兩萬西涼精銳,再戰逼得劉備連夜逃跑,就算家父也覺得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再說了,我孫家又沒有謀朝篡位的打算,父子相忌有意義嗎?一個烏程侯而已,讓就讓了。袁譚能像我這么大方,把繼承權讓給別人?”

    路粹眼珠來回轉了兩下,忽然笑了起來。“將軍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袁將軍為什么不能?盟主這么年輕的時候不過是一介濮陽令,而袁將軍現在已經是統領數萬人馬,手握一州的重將。有子如此,袁盟主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廢長立幼。孫將軍,你就不用說這些話了,就算我愚笨,被你蠱惑,袁將軍父子英明果斷,也不會中你計的。”

    孫策冷笑一聲,揮揮手。“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你回去吧,讓袁譚準備好,我們兩個嫡長子打一場,看看是我為袁紹解此心頭患,還是袁譚能打出比界橋之戰更好的戰績,證明他青出于藍勝于藍。嘿嘿,我可不是公孫瓚,你讓他小心一些。”
第四百五十一章 利與義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路粹趁興而來,敗興而返,氣得一路都在咬牙切齒。回到浚儀城外的大營,他臉色很平靜,胸膛里卻有一股火在燒。

    不是對孫策,而是對辛毗。

    孫策是敵人,而且被他拒絕過,想報復他很正常。辛毗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與孫策暗中勾結,如果不是他到袁譚身邊來,他怎么可能遭到孫策的羞辱。但君子絕交,不出惡言,名士翻臉也不能像村夫潑婦一樣破口大罵,那樣反被人看輕了,要的是不動聲色間致敵于死地。

    路粹調整好情緒,來到中軍大帳,拜見袁譚。

    袁譚正和張超議事,劉備、朱靈等人在座,辛毗也在一旁,手里拿著一枝竹桿,看樣子剛才正為諸將解說形勢。大帳里很悶,雖然前后帳門都掀起來通風,依然有濃烈的汗臭味。為了驅臭,袁譚命人點了一些薰香,但這些味道混在一起也好不到哪兒去,路粹還是有想嘔吐的感覺。

    當然比起孫策的大帳,這已經風雅多了,至少這帳中沒有人像孫策一樣赤著腳與人說話。

    “文蔚回來了。”袁譚笑道:“我們也歇一歇,聽聽孫策是何打算。”

    路粹苦笑,卻不說話。袁譚見狀,看看張超等人,又沖著路粹眨了眨眼睛,笑道:“文蔚,這里都是忠義之人,我信得過他們,你不用有什么顧慮,但說無妨。”

    路粹會意,袁譚這是要表示對諸將的信任,并非讓他什么都說,待會兒肯定還要私下召見。他自責了兩句,把大致經過說了一遍,特別提到孫策懷疑袁譚能否控制朱靈和劉備的話。

    袁譚哈哈大笑,轉身對劉備、朱靈說道:“二位將軍,我常聽人說,心有所忌,宣諸于口,看來孫策對你們很是掛念,時刻不忘離間我等。”

    劉備很尷尬。“使君英明,備曾敗于孫策之手,不敢言勇,唯附使君驥尾,一雪前恥。”

    袁譚擺了擺手,意味深長的說道:“劉東郡,你在蕭縣的戰事我聽說過一些,那只一時不察,中了孫策詭計,并非作戰不力。我聽說孫策麾下最精銳的士卒就是親衛營,其余皆不足觀。兵法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孫策以四倍兵力圍攻,猶讓關張二位脫圍而出,孫策雖勝而不足傲,東郡雖敗而不足羞。若是兵力相當,東郡必是勝者無疑。”

    劉備的嘴角抽了抽,拱手稱謝。袁譚給他留面子,他不能不感激。

    “愿為使君效勞。”

    袁譚轉身朱靈,又道:“朱將軍,你對孫策如何看?”

    朱靈身材修長清瘦,長年征戰讓他的臉膛曬成了古銅色,配合他不茍言笑的表情,更讓人覺得難以接近。面對笑容滿面的袁譚,他也只是欠了欠身,嘴角勾了勾,笑容還沒綻放就消失了。

    “使君所言,誠是至理。靈愚笨,斗膽言之。孫策雖然年少,卻非匹夫之勇,不僅極擅揣摩心思,而且不輕戰,戰則必勝。這一次卻主動求戰,恐怕是別有用心,還請使君留意。”

    袁譚眼神閃爍,拱手道:“請將軍指教。”

    朱靈沉默了片刻,神情有些勉強,不安的挪了挪身體,接著又道:“兵者,詭道也。強者示弱,欲其戰。弱者示強,欲其不戰。朱儁揮師東進,號稱兵力十萬,其實能戰的人就是孫策所部,其他人皆不足論。孫策所部雖是精銳,畢竟只有萬人,他向來不肯打這種兩敗俱傷之戰,大言求戰正是心虛的表現。所以……靈以為當急進擊,大破其部,則朱儁不戰自潰。”

    袁譚沉默不語,轉身又看向曹昂。“子修,你與孫策正面交鋒過,對他應該比較了解,可有什么意見?”

    曹昂連忙躬身道:“昂以為朱將軍所言極是,孫策用兵侵掠如火,不動如山,他本是為解圍而來,卻按兵不動,恐怕并無必勝之義,若使君能示之以強,逼其應戰,可奪得先機。孫策若退,則浚儀城內黑山賊士氣必落,屆時或是逼降,或是強攻,皆比今日容易。”

    袁譚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毛玠、辛毗,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諸君辛苦,請各自回營準備,我再斟酌斟酌。”

    朱靈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但一閃而沒。他起身告辭,不緊不慢地出去了。劉備也連忙起身,再三還禮,匆匆出帳。袁譚目送他們出營,等他們都走了,這才轉身看著幾個謀士。“請諸君暢所欲言。”又對路粹說道:“文蔚辛苦了,入座吧,大家一起商議商議。”

    幾個謀士互相看看,誰也不肯先說。袁譚見狀,輕笑一聲:“諸君無須顧忌,大可放言。說不說在你,用不用在我。譚雖不敏,亦知不因人廢言,不因言廢言之理。孝先先生,你說說看。”

    毛玠拱了拱手。“喏。使君,朱文博、曹子修所言,于用兵是至理,但他們眼界囿于一地,難免偏頗。孫策這次前來,并非要奪兗州,只是為了解黑山賊之圍。孫策不過是朱太尉的前鋒大將,擊敗了孫策之后,使君還要與朱太尉交鋒嗎?”

    袁譚微微頜首,卻不說話。

    “以兗州對抗朝廷,為不義。以使君對抗孫策,勝不能得地,敗則兗州動搖,屆時黑山賊與青州黃巾聯合,使君腹背受敵,難以脫身,兗州秋收毀于一旦,使君明年便有斷糧之急。以玠之見,不如持重,困黑山賊于浚儀城內,拒孫策于兗州之外,待秋收之后,顆粒歸倉,再戰不遲。”

    袁譚連連點頭。“先生所言有理,我也正是有些擔心,這才沒有立刻答應。不過,對峙而不戰,會不會有怯戰之嫌?”

    毛玠正要說話,邊讓站了起來,一甩袖子,大聲喝道:“毛孝先,你還知道禮義廉恥嗎?竟敢在此胡言亂語,大言不慚。朱儁雖是朝廷太尉,黑山賊卻是黃巾余孽,無臣節可言。他們侵入兗州,掠我鄉土,傷我百姓,朱儁不予以制止,如今使君將黑山賊困于浚儀,朱儁卻來侵擾,舉措失禮,不義在先,如果能以朝廷目之?使君守土有責,以優勢兵力以逸待勞,卻被孫策一萬人逼而不能動,就不怕天下豪杰齒冷?”

    毛玠欲言又止,一聲輕嘆。

    一旁的程昱皺了皺眉,挺身而出。“邊文禮何必如此,孝先只是說當持重慎戰,何嘗說不戰?這可不是坐而論道,戰場乃生死之地,謹慎些總是好的。”

    邊讓大怒,正要說話,程昱又說道:“若是毀了秋收,大軍缺糧,文禮可有妙計解使君之憂?”

    “你……”邊讓瞪了程昱一眼,冷笑一聲:“勢利之徒,不足言義。”拂袖而去。
第四百五十二章 盲人摸象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大帳里氣氛尷尬,連袁譚都覺得邊讓過份了。毛玠、程昱不以經學見長是事實,但也不至于是勢利之徒。相反,邊讓雖然說得慷慨,讓他出資助軍時,他卻只知道顧左右而言他,一毛不拔。

    毛玠說得對,等一等,等秋收之后再戰顯然更穩妥。

    但袁譚有更多的考慮。他和孫策有默契,甚至已經為此預付了一批糧食做訂金。孫策突然變卦,是另有用意,還是真的食言了?這些事,他是瞞著毛玠等人做的,當然不好說,要先和路粹、辛毗商量之后才能決定。趁著邊讓憤然離席的機會,他宣布暫時休會,擇時再議。

    毛玠、程昱告退,大帳里只剩下袁譚和辛毗、路粹。

    路粹沉默著,心跳卻有些加快,仿佛戰士聽到了戰鼓聲,迫不及待的想沖鋒陷陣。袁譚讓他說話的話音還沒落,他就說道:“使君,依我之見,孫策突然變卦,恐怕有兩重用意。”

    “哦?哪兩重,文蔚說來聽聽。”

    “第一重,使君剛才已經言明,他是想離間使君君臣。這是他慣用的手段。當初劉備有蕭縣之敗,就是因為關羽自負,擅算出城與孫策決斗,這才身陷重圍。如今他故意求戰,誘諸將出擊,與蕭縣如出一轍。”

    袁譚微微一笑。他可不是劉備,不會上孫策的當。

    “第二重……”路粹故意猶豫起來,似乎有難言之隱。袁譚催了他兩句,他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可能是我當初曾經拒絕過他的邀請,所以他故意刁難我。為使君計,還是……換一個人為使,與孫策聯絡為佳,千萬不要誤了大事。”

    袁譚微怔,隨即明白了路粹的意思,眉梢輕輕一顫,沉吟不語。辛毗瞥了路粹一眼,眼神輕蔑。這等舞文弄墨的書生,慣會險言僻辭,搬弄是非,哪里懂什么軍國大計。

    大帳內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三個人誰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袁譚摸摸鼻子,哈哈一笑。“這大熱天的行軍也苦,孫策大概是累得狠了,這才發了幾句牢騷,文蔚你別當真。俗不拘禮,這是孫策對你不見外啊。文蔚,辛苦你了,趕緊去休息沐浴,然后再來議事。我離這么遠都能聞到孫策的臭味,你恐怕更難受,能忍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路粹微微一笑,開了兩句玩笑,拱手告辭。

    路粹一出帳,袁譚臉上的笑容就散了。“佐治兄,這個路粹……”他搖搖頭,一聲輕嘆。“當初讓他去與孫策聯絡,真是有些孟浪了。孫策大概也是覺得不妥,這才要換人。”

    辛毗不置可否。“將軍,你對朱靈、毛玠的異同怎么看?”

    袁譚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朱文博駐守酸棗,沒能趕上界橋之戰,看著別人立功,他心里癢癢了。如果有機會擊破孫策,他當然求之不得。至于劉玄德,我看他是被孫策打破了膽,未必敢戰。毛孝先、程仲德持重,但他們都是從兗州人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并不能讓我滿意。”

    “這正是孫策為將軍考慮的。”

    袁譚愣了一下,歪著頭,打量著辛毗,半天沒說話。

    辛毗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朱靈求戰心切,何不讓他與孫策一戰?孫策有萬人,他也有萬人,旗鼓相當。若是勝了,當然很好,若是敗了,挫挫他的銳氣,以后俯首聽命,也少了些麻煩。”

    袁譚眼珠轉了兩轉,恍然大悟,又驚又喜。“孫策是這個意思?”

    “使君在兗州對孫策有利無弊,他不是在幫使君,而是為自己謀劃。孫策如今真正能掌握的只有南陽。他能奪南陽世家豪強土地而沒有激起民變,一是因為有袁術掠奪在前,徐榮屠城在后,南陽的世家被殺怕了;二是他以工商之利補償世家的損失。工商致富的前提是生產的貨物能賣掉,而且能賣出高價,這樣才能從外地購入糧食,供養大量的工匠和商人,從中賺取利潤。這些別人都做不到,只有將軍控制的兗州和陶謙控制的徐州可以做到。”

    袁譚笑了,打量著辛毗。“佐治兄,現在我都有點相信路文蔚的猜想了,你的確像是孫策派來的。”

    辛毗也笑了。“這應該也是孫策默許我們離開宛城的原因之一。他知道我無處可去,只能來投使君,而我又無法解釋清楚自已在宛城的經歷,只能身處嫌疑之地。不過他低估了我,也低估了使君。”

    袁譚臉上的笑容散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怎么連孫策都知道了?父子相疑,非我所愿。我這個嫡長子不如孫策那個嫡長子啊。佐治兄,我還沒有看到御座,卻已經聞到御座上的血腥味了。孝惠帝之難,巫蠱之禍,難道要在我袁家重演嗎?”

    辛毗一聲不吭,恍若未聞。

    袁譚抓著辛毗的手搖了搖。“佐治兄,我該怎么辦?”

    辛毗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緩緩抽出手。“使君,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啊。”

    ——

    曹昂低著頭,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陳宮。

    陳宮比曹昂長幾歲,東郡東武陽人。曹操任東郡太守時,他是郡中督郵,曹操待他極好,超出其他同僚,近乎父子之義,陳宮非常感激。曹操出征南陽,一去不復返,陳宮失落了很久,一直希望曹操有一天能回到東郡。劉備入主東郡,他才知道曹操已經去了長安,又從劉備口中聽說曹昂在袁譚帳下聽令,立刻辭去官職,趕來輔佐曹昂。

    曹昂從中軍大帳回來,越想越覺得袁譚的反應古怪,便將大帳里發生的爭論告訴陳宮。陳宮仔細琢磨了半天,一直沒有給出答案。曹昂也不急,耐心地等著。他知道這位名士有計,但是考慮的時間比較長。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一定能有好主意。

    又過了好一會兒,陳宮突然噫了一聲:“子修,我明白了。”

    曹昂大喜。“公臺兄,請指教。”

    “朱儁率大軍前來,孫策先至,咄咄逼人,袁譚有近五倍的兵力優勢,朱靈又主請戰,正是士氣可用,擊敗孫策,挫朱儁銳氣的大好機會,袁使君卻不置可否,分明是不想戰。”

    “是因為擔心秋收,還是怕不是孫策對手?”

    “都不是。”陳宮看著曹昂,探身過來,將手覆在曹昂膝上。“子修,名將即寶刀,刀應該掌握在君主的手下,而不是掌握在名將自己的手上。善戰如白起,如果與秦王意見不一也只有死路一條。袁顯思初入兗州,朱靈、劉備各領一部,袁顯思一直想收兵權卻沒有借口,現在孫策給他送機會來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厚彼薄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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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機會?”

    “是的,出戰之前,袁使君必然要收兵權。若朱靈、劉備仍然不肯聽他指揮,他會派他們迎戰孫策,看著他們為孫策所敗。等他們損失折將,他們還有實力和袁使君較量嗎?若是他們肯聽指揮,袁使君擊破孫策,威名大振,朱靈、劉備同樣不敢不聽他的命令。袁使君從此在兗州就算站穩腳跟了。”

    曹昂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可是,孫策為什么要給袁使君送機會?”陳宮又問道:“按理說,孫策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各個擊破才對,為什么要他提醒袁使君?”

    “這個我知道。”曹昂很興奮。“袁使君和孫策交好,多次派路文蔚前去致意問候。他還想買刀,但是孫策可能考慮到張陳留介意,所以推辭了,只肯賣一些紙和馬車之類給他。前些天還有一批糧食送往潁川呢。”

    “為什么呢?”陳宮追問道:“孫策為什么要幫袁使君,袁使君又為什么要向孫策買東西?”

    “這個……”曹昂沉思良久,眼前一亮。“孫策需要袁使君坐鎮兗州,這樣他就不用直接面對袁盟主。袁使君也需要孫策的配合,這樣他才能坐鎮兗州,擴充自己的實力。將來……”

    陳宮笑著點點頭。“子修,這就對了,多言數窮,不如守中。朱靈明于用兵,昧于人心,以后你要分清他哪些話可以贊同,哪些話卻要保持中立。”

    曹昂感激不盡,又問道:“公臺兄,你覺得袁氏父子相爭,孰勝孰負?”

    陳宮直起身,哼了一聲:“袁本初勢大,但心性刻忍,得天下易,守天下難,張孟卓兄弟為他奔走多年,如今卻分道揚鏣。袁使君雖年少,不失為孝子,他卻要廢長立幼。這樣的人就算成功了也不會讓身邊的人共享富貴。只不過眼下強勢懸殊,連袁使君都要韜光隱晦,你就更不必急著表明態度了,做好你的本份即可。中庸之道,過猶不及。”

    曹昂連連點頭。

    ——

    劉備回到大帳,站在帳中,一聲長嘆。

    簡雍見他心情不好,很是詫異。“府君,遇到什么事了?”

    劉備只是唉聲嘆氣,一句話也不說話。簡雍只得轉向張飛。張飛握緊拳頭,喝道:“還能什么事。孫策那豎子又來挑撥是非,羞辱府君。我真想現在就去與他決斗,一矛取了他的性命。”

    簡雍一邊勸慰,一邊打聽情況,聽完之后,他眉頭一皺,對劉備說道:“府君,敵我之間,互相辱罵是常事,孫策為了打擊我軍士氣,說些難聽的話也是正常,你又何必因此而生氣?”

    劉備苦笑著搖搖頭。“憲和,我豈是為孫策那幾句話而著惱。我是羨慕他們啊。你看孫策,年方十七八便代父領一州,現在又得朱太尉信任,為前鋒大將,獨領萬人。袁譚剛剛二十多數,征戰不過數年,到兗州不過月余,帳下便人才濟濟,統兵數萬。便是那曹昂也有陳宮、衛臻相助。那陳宮可是東郡人啊,我屢次致意,他卻棄我于不顧,一心要來輔佐曹昂。現在曹昂回營,肯定是與他商量去了。我們呢,我們就這四個人,如何與他們斗,哪一天才能成就功業?”

    劉備鼻子發酸,眼圈也紅了。他抹抹眼淚,唏噓不已。“人常言三十而立,我劉備今年已經三十有二,功業未立,形單影只,上蒼何以如此不公,厚彼薄此。”

    簡雍也嘆了一口氣,連勸劉備的心情都沒有了。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這差距也太大了。劉備底子太薄,根本不能和袁譚、孫策比,就算是曹昂也比劉備強無數倍。這哪一天才能看到希望啊。

    “堂堂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做甚。”關羽惱了,臉色陰沉,起身就往外走。“蕭縣之敗是我的錯,我去找孫策決戰,將功贖罪便是了。”

    劉備連忙起身拽住關羽。“云長,我何曾怪你,我只是抱怨天道罷了。”

    關羽仰天長嘆,一腔郁悶無處發泄,只能攥緊了拳頭,暗自發狠。

    ——

    孫策走進了郭嘉的帳篷。

    郭嘉敞著懷,赤著腳,在帳內來回走動,手中的羽扇扇得呼呼作響,卻還是滿身是汗。周泰拿著一把大蒲扇跟在他后面猛扇,自己滿頭大汗卻來不及擦一下,只能抽空用袖子抹抹流到眼前的汗珠。

    聽到腳步聲,郭嘉轉過頭,見是孫策,便停住腳步,猛刮了兩下羽扇,沖著蔣欽擺了擺手。蔣欽從案上拿起一只紙卷,雙手送到孫策面前。孫策展開看了一下,是最近這幾天的情報匯總,上面有袁譚麾下主要將領和謀士的名字。在這上面,他一下子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名字。

    毛玠,程昱,陳宮,這都是響當當的謀士啊,原本都是曹操的人馬,現在兩個成了袁譚的部下,一個成了曹昂的心腹,劉備這個東郡太守連一根毛都沒撈著。看來他想代替曹操是不可能了,袁譚卻有可能超過曹操。

    “暫時還沒打聽到于禁、樂進的消息,可能是官職太低。”郭嘉說道。“將軍,我需要更多的人手。”

    孫策笑笑。于禁、樂禁雖然都是兗州人,但他們出身行伍,歷史改變,也許現在還沒有立功升職。他收起紙卷,將郭嘉拉出大帳。“行啦,有這些消息已經夠多了,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一清二楚,你傷剛好,別太受累了。”

    “唉,不打聽到足夠多的細節,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啊。”

    孫策拉著郭嘉向前走去。到中牟的這些天,郭嘉幾乎每天都淹沒在情報里,斥候營的斥候、細作不斷有消息傳回來,他要將這此消息匯總、甄別,再聯系起來,再安排新的任務,忙得連出帳的機會都沒有。兩只眼睛越來越亮,臉卻越來越蒼白。“奉孝,雖說稟性難移,讓你像子綱先生一樣肯定做不到,但你也要適當地控制一下,不要太累了。有些事交給子明他們幾個做就行,我覺得他們做得挺好。”

    郭嘉笑笑,神情漸漸放松下來。“他們進步是很快,特別是子明,天生就適合干這一行。不過他們學習的時間畢竟太短了,有些事還需要我親自把關,否則睡不安穩。”

    “你不給他們鍛煉機會,他們成長得更慢。你要學會放權,要容忍他們犯錯,只要不是大錯就行。”

    郭嘉哈哈一笑。“將軍說得有理。既然如此,我們索性放松一下,釣魚去,怎么樣?”

    “好啊。叫上子綱先生,帶上兩個伙夫,我們釣了魚,就地處理了,熬上一鍋魚湯,再來點……”孫策忽然明白過來,指著郭嘉笑道:“嘿嘿,你少來這一套,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數。”

    郭嘉苦著臉,拱著手央求道:“將軍,沒酒喝真的饞啊。你總不能讓我看著你們喝吧。”

    “放心,我們也不喝。”張纮從遠處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兩個士卒,抬著一只木桶。“我們陪你喝湯,青梅湯,加了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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