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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咕一天,今晚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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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成提著一些肉干走到了梁程身邊,沒敢直接送到梁程手中,而是放在了梁程的跟前。
梁程盤膝坐在地上,在不遠處,是乃蠻部的本族所在地。
隨后,徐有成就在梁程身邊站著。
其實,從金術可當初敢帶著城內巡邏的甲士直接沖進來保護鄭伯爺就能夠看出來,這頭大僵尸,在軍中的威望,有是有,但卻不是一手遮天。
原因很簡單,不是不能做,而是沒有去做。
訓練,是他操持的,絕大部分戰役的實際指揮,也是他在做,除了一些主上看著順眼的將領安排,其余絕大部分基層中層將領,也都是梁程在提拔。
他如果想,直接將原本的盛樂軍也就是現如今的雪海鐵騎掌握在自己手里,問題,真的不大。
但偏偏,鄭凡沒去擔心這個,而這頭大僵尸,也懶得去搞這個。
所以,這也就造成了梁程在軍隊里威望很高但人緣卻不夠的局面。
在徐有成看來,梁將軍當真有古仁人之風,忠義孤臣,掌權而不亂為,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哨騎那邊還沒有消息么?”梁程問道。
“回將軍的話,還沒有,想來,那位乃蠻部大王子沒有走這條路。”
梁程緩緩點頭。
在他率軍迂回過來之后,先是襲擊了乃蠻部的牧場,給予了乃蠻部極大的壓力和恐慌。
其實,這種襲擊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隨后,梁程果斷率軍撤離,準備在乃蠻部回援路上設伏阻擊一波。
設計,很簡單,但越是簡單的東西,其實才越是實用。
然而,讓梁程微微有些意外的是,在那條路上,自己沒能等到大王子的回援軍隊。
大王子的回援軍隊,像是消失了一樣,又像是完全放棄了對己方牧場的保護。
這讓梁程心里有些不舒服,為帥者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當你發現自己弄不清楚敵人的意圖時,往往就是你陷入被動的開端。
如果大王子的回援,只是逢場作戲?
那么,
在前線的主上那邊,可能會出現極大的變數。
畢竟,乃蠻部抽不抽調走本部精銳,對其前線大軍的實力影響,可謂是非常之大。
其實,在埋伏失敗沒能得到獵物后,下面就有不少將領建議趕緊回援伯爺。
但還是被梁程給拒絕了。
這就使得接下來這幾日,梁程所率的這支兵馬,完全在乃蠻部附近掩藏了下來。
因為乃蠻部現在部族空虛外加先前被“驚嚇”了一番,所以乃蠻部收縮了剩余力量,基本龜縮在了傳統部族勢力范圍內,雙方之間,倒是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平和。
“哨騎再增一倍,擴大探查面積。”梁程下令道。
“是,將軍。”
徐有成下去下令了。
梁程則默默地取出一份牛肉干,送入嘴里,不是在咀嚼著去吞咽,反而像是在嚼檳榔,只是貪圖肉食在自己口腔里停留的感覺。
一身戎裝的左繼遷走了過來,看著坐在那里的梁程,先恭恭敬敬地行了軍禮,隨即在旁邊坐下了。
他和徐有成這種晉地降兵出身不同,他在鄭伯爺還在翠柳堡時就已經跟著鄭凡了,雖然一開始有些小矛盾,自己還曾一度因為燕皇馬踏門閥的事兒被貶為刑徒,但也算是很早就跟著鄭凡頭批人了。
雪海關內鄭凡封總兵,左繼遷等就升遷為守備。
“來勸我回援?”梁程開口道。
梁程記得,最早開始時,主上和瞎子對這位左繼遷其實不是很放心,因為他長得像“呂布”。
只不過這位運勢也的確好,一路南征北戰過來,一直都活著,且保持著安分,也就不再那么在意了。
“將軍不回援,自是有將軍的道理,就是在末將看來,此時回援,意義也不大,前線伯爺那邊戰事情況如何,現在應該已經分出結果了,是好,咱們回去無用,是壞,咱們這支兵馬在這里,乃蠻部也不敢追擊伯爺太兇。”
梁程不置可否。
左繼遷則繼續道:“但是,將軍,有些時候有些事,它是不分對錯的,而是分態度。”
你不回援,甭管你回援是否有用,你不回來,就證明你對我的安危不在乎。
左繼遷這般勸諫,倒也不是為了挑撥離間,而是他所認為的生存之道。
梁程瑤瑤頭,道:
“不必在意這些。”
“是,將軍。”
就在這時,徐有成快步跑來,稟報道:
“將軍,乃蠻部周遭,出現了一支野人兵馬,應該是援兵。”
左繼遷聞言,當即站起來。
梁程則下令道:
“傳我命令,原地待命。”
“是,將軍。”
徐有成聽令下去了,左繼遷則有些不解地問道:
“將軍,這是為何?”
乃蠻部的援兵已經回來了,這時候是戰是撤都應該拿出去一個章程,而且要快,但原地帶兵是在做什么打算?
“乃蠻部援兵沒有走我們先前設伏的那條路,應該是繞了一條遠路。”
梁程伸手指了指前方閃爍著篝火的乃蠻部營寨,道:
“不是為了故意避開我們的設伏,事實上設伏這件事,對方如果提前心里想到了,我們就很難伏擊到他,且乃蠻部雖然出動了大軍,但是其部族里,不可能一點兵馬都沒留,那位大王子如果真的要率軍回援,應該是他在野,其父在內,這樣,就能夾擊我軍,但他沒有選擇這樣做。”
“心虛了,畏懼了,怕了?”左繼遷問道。
梁程微微要投訴,
“我不清楚,但我們現在可以不用去打擾他們,讓他們告訴我,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乃蠻王發出一聲怒吼。
當一支燕軍忽然出現在自己牧場范圍時,乃蠻王被震驚了一次,他當時以為是燕軍主力奔襲過來了,馬上下令收攏族人,同時派人去前面支應一支兵馬回援。
這無疑是很正確的決定,至少,站在乃蠻王的角度來說確實是這樣,至于“抽水桶板”效應會帶來什么結果,這不是乃蠻王所能考慮進去的,且就算考慮進去也沒辦法目前去解決的問題。
但當手下人來報自己長子率軍回援,且是從另一個方向回援過來時,乃蠻王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你可以說這是身為上位者的直覺,
也能認為這是當爹對自己種的一種信任和理解,
在得知這一消息的第一時刻,
乃蠻王就下令將自己長子親隨隊伍的家眷全都抓了過來,同時命令部族里還剩下的勇士全部著甲做好準備。
果不其然,當自己長子所率的五千勇士出現在了部族南側不遠處時,他們忽然開始了沖鋒。
已經做好準備的乃蠻王直接將人質押送到了第一線,同時親自持刀上陣。
這是一出暫時誰都無法弄得清楚的局面,
但它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即使此時隔岸觀火的梁程都驚訝了一下,
對面乃蠻部到底在玩兒哪一出?
將自己視而不見,
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自己軍隊面前,
直接開始內訌上演父子相殘的戲碼?
是想請君入甕,設計自己?
很快,
梁程就確定了,這不是什么請君入甕,自己也沒必要想得太復雜了。
因為他們,
真的開始火拼了!
大王子所率兵馬直接對營寨發動了沖擊,他應該是想要一鼓作氣地完成的,但沒想到他爹有所防備。
同時,乃蠻王將一眾大王子親隨的親眷押送到陣前,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進行威懾。
一時間,大王子的兵馬出現了分崩的架勢。
弒父作亂,以下謀上,本就是憑著一股子血勇,絕對不能猶豫,大家狠狠心硬著頭皮上去,可能也就完事兒了。
但現在插曲出現了,外加前方進攻受阻,大王子的兵馬士氣瞬間陷入了低谷。
而這時,
乃蠻王拿出了年輕時的風采,
親自策馬領五百騎從營寨另一側殺出,直接沖向了自己兒子的隊伍。
面對自己部族的頭人,還是在戰場上,還是以這種方式,很多大王子麾下的勇士是真的不敢下刀的,因為你就算此時將乃蠻王殺了,幫大王子上位,但你畢竟是他的殺父仇人,以后你還想有好果子吃?
所以,
乃蠻王緊靠著五百騎,直接沖亂了大王子的陣形。
大王子所率的回援兵馬,一部分直接潰散,還有一部分選擇投降,大王子這場忽然發動的叛亂,轉瞬間就幾乎宣告破產。
見到這個局面后,大王子沒有選擇投降,想要糾集自己身邊的隨從先離開這里,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然而,其身邊一眾親從見大事不妙,自家家眷還在頭人手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連呼應都沒做,一齊出手將大王子拉拽下了馬。
大王子見狀,也絲毫沒有放棄抵抗的覺悟,落馬后持刀揮砍,連續斬殺了兩名親隨,但在砍向另一名親隨時,其父帶人殺至。
已經怒火攻心且急于徹底平復局面的乃蠻王不做絲毫遲疑,上去就一刀將自己兒子的腦袋給削了下來。
一場發生得倉促勢頭也很猛烈的叛亂,就此結束!
草坡上的梁程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
左繼遷則會錯了意,直接道:“將軍,我軍現在動手么?”
趁著這場變亂,若是此時全軍出擊,很大可能直接破了乃蠻部的本部。
梁程卻搖搖頭,道:
“繼續等吧,既然大王子率軍回來了,那么伯爺那邊的戰事,應該也沒什么問題了。”
其實,梁程一直都沒怎么擔心鄭凡那邊的安危,因為鄭凡那里不是沒有可以用的人,同時,類似阿銘四娘瞎子他們可能沒自己那么清晰的察覺,察覺到自家主上在這幾年里,于帶兵打仗上的進步到底有多么恐怖。
到底是自己和田無鏡一起手把手教出來的,
就算教出來一個趙括,
你真當趙括只會紙上談兵么?
前線最壞的局面就是陷入僵持,或者選擇性地戰略后退,不至于出什么大亂子。
而現如今,
乃蠻部這次內訌之后,
無論是族內士氣還是凝聚力,必然都將陷入低谷,再等到前線大軍潰敗消息傳來后,乃蠻部自己必然崩盤。
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話,何必又要去浪費自己麾下將士的性命呢?
打仗,有時候很像是做生意,在利益一致的情況下,本錢自然是越低越好。
“讓弟兄們歇息吧,同時派人去聯系伯爺那邊。”
梁程下達了命令。
“是,將軍。”
……
剛剛親自斬殺自己長子的乃蠻王根本就沒顧得傷心和難過,他火速地趕回部族,先召開了長老和貴族會議,在會議上,直接下令拿下了那些平日里和自己長子走得比較近的長老和貴族,以謀反的罪名直接斬殺,沒收掉了他們的家眷牛羊和財貨,分給先前陪同著自己平亂的勇士。
隨即,他下令赦免了那些先前跟著自己兒子造反的士兵,甚至重新分配給他們甲胄和兵器,讓他們進入營寨。
最后,
派出不少人外出,打探那支燕軍的動向。
乃蠻王最怕的,就是自己這邊剛剛平亂,那邊前些日子忽然現身過的燕軍此時沖殺出來。
但好在,一直到天快亮了時,外頭都沒有什么動靜,乃蠻王這才放下心來,回到了自己的王帳之中。
在那里,自己總是能得到最好的休息。
的確是這樣,
因為他每次進入那里,都是在踏踏實實地……睡覺。
待得乃蠻王再度呼呼大睡后,
花姬一邊對著銅鏡打理著自己的頭發一邊對匍匐在自己腿上的黑貓道:
“到現在了,居然還能睡得著。”
“所以,你這算是在幫燕人么?”黑貓開口道。
“不拿出點誠意,以后還怎么開口在燕人那里混日子?”
“這對父子倆攤上你,也是倒霉了。”
“喲喲喲,瞧你這話說的,大王子對我有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還是你建議我提前和大王子搞好關系的呢?”
“因為這是野人的習俗,等乃蠻王死后,按照規矩,你是要嫁給他兒子當妻子的。”
“呵呵,反正乃蠻部也沒什么希望了,我派不派人去通知那位大王子也改變不了什么局面,說不得還能因為我這樣做了,還能少死一些乃蠻部的人呢,哎喲喲,我可是積攢了多大的功德啊,也不知道對修行有沒有好處。
我可是聽說,如果能給自己立座廟,香火不斷的話,對修行的裨益很大。”
“你會被雷劈死。”
“貓嘴里也吐不出象牙,呵。”
大王子之所以會選擇叛亂,
因為他的“母妃”,同時也是他的“姘頭”,
派人私下里給他送了一封信。
那封信恰好是在大王子收到自己父王的信之后到的,
在父王的信中,告訴自己后方部族牧場附近出現了一支規模未可知的燕軍,需要他領一部分勇士回援。
而在自己“母妃”送來的信中,則告訴他乃蠻王被燕人的氣勢給嚇怕了,外加求援的各部族現在還沒消息,所以打算息事寧人,因為是大王子他自己殺了逃跑的晉人奴隸惹怒了燕人,所以乃蠻王打算將他這個兒子交給燕人處置以換取燕人的退兵。
簡而言之,意思就是你爹打算把你給賣了!
犯事兒的確實是自己,
自家爹也確實一直在猜忌自己,
給自己通風報信的又是心向自己的“小媽”,
換做誰此時在大王子的位置上,都大概率會覺得這是真的。
再者,大王子也不算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大才,要是三王子遇到這事兒,可能還會多想想,但三王子已經被鄭伯爺送去星辰懷抱了。
大王子反叛了,
但他爹終究還是他爹,將他給鎮壓了。
“你說,等燕人來了,我這個妝要不要換一下?換成乾國女人的妝色?總覺得野人這邊的妝容太膩了一些,我怕那位平野伯不喜歡。”
黑貓伸出爪子,
拍了拍下面的腿,
又拍了拍花姬上面的凸,
同時打了個呵欠,
道:
“我倒是聽說燕人喜歡腚兒大腰粗的,好生養。”
“呸!”
“燕人就那么個口味,小家碧玉的人不喜歡,人就喜歡大腳板大塊頭的,娶回家能頂大半個勞力。”
這,確實是燕人的風氣使然。
且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在擇妻擇兒媳時,都會優先考慮兒媳身子骨好不好,體格越壯碩的,彩禮就能越高。
也因此,
當燕國大皇子迎娶蠻族公主的消息傳出后,百姓們其實還挺高興,畢竟蠻人嘛,一般都是粗壯粗壯的,想來那位蠻族公主也是粗壯粗壯的,好!
“我小么?”花姬一邊檢查著自己的身子一邊問道。
“在狐貍里,算大的。”
“老娘現在去和狐貍比什么!”
“呵呵,做妖,可不能忘本啊。”
“你給老娘死開!”
黑貓跳下了花姬的身子,湊到乃蠻王跟前,看著呼呼大睡的乃蠻王,道:
“你說,等燕人來了,咱們直接將乃蠻王綁了送給燕人,是不是功勞就更大了?
這幾年,你不也養了一群忠誠于你的人么?”
“倒是想過,但會不會太過了?”
“反正送佛送到西就是了,初一都做了,十五你別扭啥?”
“好像是這個道理。”
說著,
花姬扭頭看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乃蠻王。
可以看出來,他很累,他很慌,他的壓力,應該也很大。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了自己,他才能在這種情況下踏踏實實地睡一覺。
“再等等吧,燕人不還沒動手么?咱們也不急。”
花姬抿了一口紅紙,
對著銅鏡欣賞著自己的紅唇。
“我可真美。”
………
兩天后,開始不斷出現從前線潰逃回來的士卒,他們帶來了前線戰敗的消息,而且是大敗。
聽到這一則消息的乃蠻王,直接驚愕地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下方,一眾貴族和長老都沉默不語。
輸了,輸得很徹底了。
因為大王子叛亂的事情剛剛發生,所以在此時,乃蠻部里的氛圍,很是壓抑。
外有強敵,內里更經歷過內耗火拼,部族上下現在是人心惶惶。
花姬和黑貓也得知了消息。
黑貓一邊舔著自己的爪子一邊道:
“成了,這下子乃蠻部算是徹底完了,我也是奇了怪了,這燕人怎么就這么能打仗,感覺誰跟他們打都打不過似的。”
“嗯。”花姬嘆了口氣。
黑貓抬起頭,貓眸盯著花姬,道:
“今晚就動手?你的人通知好沒有?”
“通知了,等今晚他到我帳篷里來,就給他綁了,這是化去氣血的毒藥,防止他掙扎。
等控制住了他,再以乃蠻部王妃的身份,控制住乃蠻部,向燕人投降。
現如今的乃蠻部,應該已經沒有人還天真地認為可以和燕人對抗了,我幫他們出手控制住了乃蠻王,他們反而會在心里感激我。”
“聽起來,這場面很大,不過也挺好,男人嘛,不都喜歡這個調調,你算是投誠的王妃,也還算是保留了最后的尊貴和體面,在男人床榻面前,有著更大的吸引力,這就是所謂的,征服欲。”
“說起來倒是頭頭是道,你要是愿意,我現在就可以幫你閹了,再幫你化形成人,光說不練假把式,自己上去體會唄。”
“喵。”
黑貓叫了一聲,
緊接著,
一人一貓的目光瞬間對視。
黑貓當即道:
“不對,有問題!”
忽然間,
一陣密集的箭矢聲傳來,隨即,就是火苗竄起,整個王帳都開始燃燒起來。
帳篷外,
乃蠻王蹲在地上,抹著眼淚,在周圍,一群人還在繼續向著王帳射出著著火的箭矢。
“你是我這一生,最摯愛的星辰。”
乃蠻王緩緩地站起身,
用力擦去了眼角的淚痕,喃喃道:
“我知道的,你寧愿死,也不會愿意受來自燕人的侮辱,我親自送你,回歸星辰的懷抱,以后,在星辰之間,我們將會重聚。”
乃蠻王深吸一口氣,
對身邊站著的一名親信道:
“派出人馬打上旗幟,找尋附近的燕人,告訴他們,我乃蠻部,降了。”
————
大家晚安。
“你,就是乃蠻王?”
“回伯爺的話,正是小王。”
被鎖鏈捆縛住的乃蠻王跪在地上對鄭凡行禮。
在射殺了自己的愛妃之后,
乃蠻王派人向燕軍通傳乃蠻部投降的決定。
翌日,
鄭伯爺領著柯巖部兵馬趕至。
乃蠻王沒有任何抵抗的表現,事實上,他也已經沒有什么抵抗的能力了,他如果繼續梗著脖子想抵抗,那么他下面的貴族長老很可能會先出手將他制服再送到燕軍面前請降。
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綁了自己宣布投降。
按照薛三的說法就是這乃蠻王倒是識時務,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鄭凡坐在帳篷里,面前,煮著小火鍋。
剛宰殺的新鮮羊肉切片放入鍋中沸煮,再夾出來,蘸點醬料,送入嘴里,嗯,滋味那是相當的銷魂,只有羊肉的鮮美卻沒什么膻味。
再夾起一塊牛肉,送入嘴里,那口感,真舒服。
上輩子的鄭伯爺就不喜歡吃什么羊肉卷兒牛肉卷兒,總覺得那些肉卷兒看起來和木匠師傅做工時刨木花兒一樣,吃得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但偏偏又要新鮮又要大塊的牛羊肉,價格又忒貴。
好在,現如今自己既然在雪海關當總兵,吃肉,就不再是問題了。
嗯,
光顧著吃肉了,
不知不覺地就將乃蠻王晾得時間有點久。
乃蠻王抿了抿嘴唇,不敢主動言語,等著鄭凡慢慢地吃。
終于,
鄭伯爺吃飽了,
下意識地想要端起面前的奶酒解解膩,但猶豫片刻,還是放下,轉而拿出自己的水囊,喝了好幾口。
“額………”
一聲滿足的飽嘆發出。
鄭伯爺忽然覺得有些困了,
垂著眼,
看著乃蠻王,
他揮揮手,
輕飄飄地道:
“帶下去。”
周圍當即走出幾名甲士,將乃蠻王押了下去,乃蠻王有意再喊幾句話,卻終究沒敢喊出來。
雖說,
事情的發展以及鄭凡的態度似乎和自己投降之前想得有些不一樣,但他到底是比自己魯莽的長子要成熟得多,知道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談條件的資本,只能低下自己的頭。
梁程在收整乃蠻部的族人,
薛三則負責清點乃蠻部的牲口,
所以,此時鄭凡身邊只站著阿銘。
“不殺他么,主上?”
鄭凡搖搖頭,道:
“人家是主動投降了的,就這么簡簡單單地殺了他,不好,以后,就不好和雪原其他部族相處了。
攻城時,尚且講究個圍三缺一,目的就是不希望敵人完全沒有退路然后拼了命地和你干。
咱們日后,通過各種方式掠奪雪原的人口、牲口、財貨、出產的事兒,得多了去了,摩擦和矛盾肯定會有。
誰敢竄頭,就給他按死,見一個滅一個,我也想啊,但誰叫咱們雪海關不是鎮北侯府呢,咱們的底氣,還不支撐咱們這么做。
這位乃蠻王,別的怎么樣先不提,但也不算是什么蠢人,主動投降,至少也算是一種反向千金試馬骨。”
“主上,您打算怎么辦?”
“畢竟,說過要滅乃蠻部全族的,是我,再者人家牙都已經給我打掉了,這肉,已經放在了面前,怎么可能不吃呢。
乃蠻王以及乃蠻部所有貴族長老,他們以及他們的家眷,可以放掉。
但他們的奴隸、財貨、牲口以及乃蠻部所有的財產,我們都遷入雪海關。
咱們正是搞大建設的時候,太缺勞動力了,這些牛羊群牲口,一來算是給柯巖部的見面禮,讓他們安定下來,二來,也能緩解我們自己的糧食壓力。”
“主上英明。”
“你拍馬屁,向來不是很走心。”
“呵呵,這還真不是拍馬屁。”
輕飄飄一句話,將乃蠻王和一眾貴族放生,這一招,可謂是舉重若輕。
畢竟,乃蠻王說好聽點是個王爺,但這個王爺是他自封的,嗯,靠著鄭伯爺當初用蘿卜大印冊封出來。
這含金量可比當初乾國的那位混吃等死的福王差遠了,不值錢啊,你拿這個乃蠻王送去燕京,燕皇甚至會覺得你鄭凡是在逗他!
放了也就放了吧,這種舉措,可以直接打擊掉日后雪原其他部族的抵抗決心,反正不管怎么玩兒,他們這些頭人和貴族都不會死。
只要能保證活著,就不會下定決心跟你拼命。
野人王上次舉事的失敗,連帶著葬送了整個雪原野人大部分的“精英”,對付這些剩下來的人,難度其實已經很低了。
放一個乃蠻王和一群貴族,以后能更加方便自己魚肉雪原,這買賣,可謂是劃算得很。
“對了,乃蠻部先前不是招待了一批附近部族的使者么,他們的援兵有的動了,有的還在觀望,呵呵,凡是乃蠻部聯系過的部族,都給我派出使者,代表本伯,代表雪海關,代表大燕發出斥責,讓他們交出一部分奴隸、牲口過來抵罪,否則下一個攻打的目標,就是他們。”
“主上,這樣做會不會激起憤怒?”
“野人都是抖M。”
“屬下明白了。”
“行了,找人給我燒點熱水,我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仗打完了,也是時候可以輕松輕松了。
“是,主上。”
外頭,還是亂糟糟的,因為乃蠻部人口的清點以及財貨的清算,可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完成的事兒,其間,也難免會出現一些摩擦,但都在可控范圍內。
帳篷內,
一個木桶已經準備好了,也有甲士親自倒入了熱水。
等鄭凡屏退了其他人,自己進來時,甚至還在浴桶旁邊看見了自家當初在盛樂城生產出來的肥皂。
只能說,有錢人的生活,其實都是有共通性的,甭管下面人吃不吃的上飯,真正的貴族,永遠都可以紙醉金迷。
感慨了一下貴族的腐敗,
鄭伯爺脫去了自己的甲胄和內襯,坐入了木桶之中。
乎……
舒服。
將魔丸所在的石頭放在了浴桶里,鄭凡的雙臂撐在木桶邊緣,緩緩閉上了眼。
石頭在水面上漂浮著,
不時地冒出些許氣泡。
“咕嘟…………咕嘟…………咕嘟…………”
……
“咕嘟……”
見到阿銘向自己走來,原本正在懶洋洋躺在那里曬著太陽的貔貅下意識地咽了一大口口水。
在他的認知視角里,它是知道鄭凡是他的主人的。
這里的“主人”,其實來自于以前訓練的結果。
畢竟,燕國皇室飼養貔貅和貔獸是有著悠久傳統的,就算是貔貅,也是非達官顯貴不可能有,所以,訓練得先做好。
否則,你皇室賜一頭貔獸出去,結果野性難馴直接把主人給吞了或者咬了,那你皇室這是何苦來哉?
也因此,貔貅的視角里,鄭凡,確實是他的主人,但這個主人只是一個象征符號,意味著鄭凡可以騎著他,同時,它也得配合著鄭凡。
但在另一個感性層面上,貔貅認為鄭凡和自己一樣,都是一群魔王的階下囚,同是天涯淪落人,自然需要扶持幫助取暖,所以,有些時候鄭凡想做一些高難度動作時,貔貅也會盡自己所能去配合一下,給可憐的“同胞”,增添一些來自悲傷老哥的安慰和鼓勵;
好讓其能夠和自己,繼續努力且堅強地在魔王的陰影下,勇敢地生活下去!
眼瞅著阿銘又走過來,
貔貅有些犯怵,
然后,
默默地側躺在了地上,
緩緩地翻轉過身子,
將自己肚皮給了阿銘。
阿銘伸手,拍了一下貔貅的肚子,貔貅四蹄一顫。
不過,阿銘現在對它的鮮血沒什么興趣,因為已經證實無用了,所以阿銘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血,臉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貔貅馬上翻轉過來,慢慢地將腦袋湊到了阿銘跟前。
“你也想喝?”
阿銘搖搖頭,
“不能給你喝。”
貔貅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但很快,
它的鼻尖忽然嗅了嗅,
而后直接四蹄站立而起,
腦袋開始向四周甩動。
“怎么了?”阿銘問道。
貔貅的前足開始按耐不住地刨動著地面,鼻息也開始發粗,眼睛逐漸泛紅。
“發情了?”
“看上哪頭小母馬了?說,我給你牽過來。”
貔貅的目光忽然轉向了一個方向,死死地盯著那里,興奮地就差直接跳出馬廄準備撒野了。
“坐下!”
阿銘低喝道。
“嚶……”
貔貅瞬間坐下,像是霜打的茄子。
阿銘收起酒嚢,站起身,走到貔貅跟前,將其脖子上的韁繩提過來,道:
“你到底發現了什么,帶我一起去找。”
貔貅當即又恢復了興奮,不停地哈著氣,甚至哈喇子也開始滴淌下來。
阿銘有些嫌棄地掃了一眼貔貅,
將其拉出了馬廄。
但很快,它臉上的興奮之色又再度斂去,腦袋抵著地面,開始嗅動起來,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深深的迷茫。
阿銘沒著急,在貔貅身邊站著。
“又感應不到了?到底是什么鬼。”
……
“到底是什么鬼,為什么這位平野伯身邊會有一頭貔貅!”
地下穴道里,黑貓壓低著聲音咆哮道。
在黑貓前面,還有一只狐貍。
只不過,無論是狐貍還是黑貓,他們身上都有明顯的焦黑色,像是剛剛被燙傷過一樣。
“喂,花姬,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是貔貅唉,不是貔獸!
要不是我提前感應到,用我的能力遮掩住了咱們身上的妖氣,咱們現在已經被找到了!
還好那頭貔貅像是沒成年,火候還不到家,否則根本就騙不過它!
但我可遮掩不了多久!”
白狐馬上扭頭過來,口吐人言道:
“吵死了,我知道了,我們快到位置了,那位平野伯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在前面了。”
“你還不想放棄?”
“放棄能怎么辦?怎么可能放棄?我們現在可是在他軍營下面,放棄回去的話,你的妖力還能支撐多久?能支撐到我們挖洞離開這里?
現在我們只有放手一搏了,只要我能勾引住那位平野伯,哪怕是貔貅,也不再是問題!”
“可你已經死了,那個愛煞了你的乃蠻王,在投降前就已經把你給燒死了!”
“別跟我提這個,一提我就來氣!”
“估計是那位乃蠻王也知道了消息,聽說那位平野伯最好人妻。”
“你閉嘴,我快挖到了。”
“但你怎么上去?你的身份已經死了,你已經不是人妻了!”
“男人有兩個最難割舍的情節。”
“什么?”
“一個是人妻,另一個,就是狐貍精。”
“這……你確定?”
“我相信我可以的!”
“那位燕人的平野伯,口味得是有多重,才會知道你是狐妖的情況下,還………”
“這種男人,已經不能用尋常世俗眼光去看待他了。
別人不敢想的,他敢!
別人不想做的,他敢!
別人不敢上的,他敢!”
“花姬,你這賭得也太厲害了,萬一……”
“貴氣,貴氣,貴氣,你想想看,燕國皇族都將貔貅賜予他了,那可是貔貅,不是什么雜交出來的貔獸。
這種人,他的身份,當真是貴不可言!
只要能成功,能留在他枕邊,每晚吸食一點他的貴氣,也抵得上咱們在林子里的不知多少年的孤寂苦修!
我是不會走的,我也是不會怕的,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你瘋了,你瘋了,你真是瘋了,我得被你害死,被你害死啊!”
雖然嘴里一直在不停地嚷嚷著,但黑貓還是在不停地甩動著自己的尾巴,盡自己全力在遮掩著自己二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終于,
狐貍停下了動作,
她抬頭,
用爪子指了指上方,
道:
“到了,就在這上頭,應該只有平野伯一個人。”
“你想好了就上吧。”
黑貓也已經豁出去了,
“我盡力給你再遮掩一會兒,希望那位平野伯很快,否則我就撐不住了。”
狐貍點點頭,眼里露出堅定之色。
其實,
原本沒必要這么累的,
但誰叫一直被他們二妖認為傻乎乎極易控制的乃蠻王在投降前忽然發這種神經,直接打亂了他們的布局和謀劃,非得弄成現在的背水一戰。
“我上了!”
……
鄭伯爺還在繼續泡著澡,
甚至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出征在外,就算戰事再順利,也難免思慮過重,積壓了不少疲憊。
在浴桶的斜前方帳篷的地面,忽然升騰出一股粉紅色的煙霧。
而此時,鄭伯爺依舊在睡著。
只是,
原本不停地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那塊石頭,卻忽然靜止在了水面上。
在絕大部分時候,魔丸都很懶。
他的懶,已經到達了一種境界。
當初大家伙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鄭凡還沒蘇醒,他魔丸就干脆自己將自己給封印,陷入了長眠。
通常來說,能夠調動起魔丸主觀能動性的,只有兩點。
一點,
是帶孩子。
許是田無鏡的兒子確實與眾不同,或者是其遭遇,讓魔丸感同身受,魔丸倒是挺喜歡當這個孩子的大哥哥或者大姐姐的角色。
另一點,
就是當有別的女人想要當他媽時。
老年人,年紀大了的話,想再找一個續弦,或者干脆是想老年春再追尋一場愛情時,子女的阻攔,往往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坎兒。
且很顯然,鄭伯爺的這個坎兒,比一般人的坎兒,要大得多得多。
迄今為止,也就只有四娘憑借著魔王之一的身份,跨越了魔丸的警告和阻攔,成功地躺在了鄭伯爺的床邊。
別的女人,
莫說是和魔丸斗法了,
就算是冷不丁地看見一個鬼站在自己面前,可能都得被嚇暈過去。
粉色的煙霧逐漸擴大,
待得其慢慢升騰上去之后,
原地,
出現了一名身著黑色裙子躺在那里的曼妙豐腴女人。
那姿態,
那魅惑,
那恰到好處露著的大腿,
那紅唇上的艷麗,
可謂是將狐妖化人的形象,做到了極致。
靡靡之音,開始在帳篷內回蕩,魅惑男人,是每個狐貍精的必修課。
花姬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同時,她也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她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公公,否則沒有什么男人能夠抵擋得住自己。
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來就如此。
鄭伯爺在此時緩緩地睜開了眼,他被“叫”醒了,而花姬,則躺在地上繼續挪動著位置,每一分每一毫,都流露出讓人渴望的韻味。
在自己的迷霧之中,她相信哪怕是燕人的平野伯,再剛強的男子,也得化為繞指柔。
然而,
剛剛蘇醒的鄭伯爺在清醒的瞬間,最先收到的,并非是來自花姬的魅惑,而是自己兒子,來自魔丸的請求進入身體的要求。
鄭伯爺有一個好習慣,
那就是他很有逼數。
尤其是在自己還沒能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的前提下,相信魔王們的判斷,總是沒錯的。
因為魔王可能會和自己勾心斗角一下,但絕不會想著把自己一刀給砍了。
現在,
迷迷糊糊之中感知到魔丸要將力量進入自己的身體,
鄭伯爺第一反應是敵襲?
又或者是刺客?
無論怎么想,鄭伯爺還是放開了禁制,讓魔丸的力量進入。
以前,
一開始借用魔丸力量時,魔丸都是完全掌控鄭凡身體的,但后來鄭凡發現這么做不行,因為魔丸這家伙每次用自己的身體時都很夸張很無度,
尤其是魔丸這家伙喜歡咧開嘴笑,
導致自己每次蘇醒之后嘴角都有撕裂傷;
到后來,慢慢的,都是魔丸力量給自己,而身體,由自己來掌控了。
這一次,也一樣。
剛剛睜開眼的鄭伯爺,
左眼位置陷入了一種黑白色的旋轉,
這只眼,等于是繼承了魔丸的能力。
因為它是鬼,不是人,所以和活人看世界的角度完全不一樣。
鄭凡的目光,看向了花姬所躺的位置。
她還在那里盡情地展示著自己嫵媚,同時,那粉色的煙霧和四周彌漫著的聲音,開始盡可能地去影響鄭凡的心緒和意念。
這一套,
對普通人而言,真的很有用。
甚至哪怕是大德高僧,在這種攻勢面前,說不得也會淪陷。
但問題是,鄭伯爺現在切換了魔丸視角。
所以,
鄭凡看到的是,
一只身上毛發都有一片焦黑的臭狐貍,
躺在地上,
不停地對著自己吐出舌頭,
同時還在摩挲著自己毛絨絨的大腿,
更是不時地撩撥起尾巴,
將那狐貍屁股露給自己看。
問題是,
這只狐貍的神情還極為擬人,你能清晰地看出來這只狐貍在勾引你。
所以,
整個畫面看起來那當真是相當得辣眼睛。
而且,四周彌漫的粉霧,在鄭凡眼里就是一團團黑煙,像是燒紙錢飛騰出來的灰燼一樣,那靡靡之音,更是一聲聲嘶啞且壓抑的狐貍叫。
貓叫春,很多人都聽到過,只能說此時這聲音,比前者更讓人不適百倍。
在這種局面下,
要是鄭伯爺還能對這花姬有什么反應,
那鄭伯爺自己都得佩服自己了,
甚至連隊伍里口味最重的幾個魔王,都得對此甘拜下風,嘆為觀止!
鄭凡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它,看著它,看著它,
因為鄭凡在思考,
這里明明是乃蠻部勢力范圍,這里明明是軍營,自己明明在泡澡,
為什么在自己面前,
會出現這般神奇的一幕?
而鄭凡的這種注視,在花姬看來,是她已經成功的標志。
看著吧,
這位大燕的平野伯,他的眼珠子恨不得就要長在自己身上了呢,挪都挪不開,哦呵呵呵。
考慮到下面黑貓可能不能堅持太久,
花姬決定趁熱打鐵,將這件事給確定下來。
它開始起身,
以一種極為婀娜的姿態向鄭凡走來,盡情地展示著屬于它的風情萬種。
而在鄭凡的視角里,
則是那只狐貍,兩只腳立地,踮著腳尖向自己走來了。
同時,
伴隨著這只狐貍不斷地和自己拉近著距離,
一股子混合著騷味兒和狐臭味兒以及燒焦味兒的混合刺鼻氣味開始向鄭伯爺涌來。
鄭伯爺泡澡前可是剛吃了火鍋,
這下子胸口一陣起伏,差點直接被熏吐出來。
哦呵呵呵,
他忍不住了,
他控制不住了,
他已經無法自抑抑了,
他已經要撲向我了!
鄭凡實在忍受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
手掌猛地抓住了浴桶邊緣,整個人翻身而出。
那只雙腳行走的狐貍則露出了激動和任君采擷的神情主動向鄭凡靠了過來。
“吧唧!”
鄭凡的手掐住了狐貍的脖子,
本就是六品武夫的鄭凡加上此時體內還有魔丸力量注入,直接將花姬給拘住,而后毫不猶豫地砸向浴桶之中。
“砰!”
浴桶水面因為這一記重拍,桶塊直接炸裂開,花姬被摔得天旋地轉,當鄭凡撒開手后,其眼冒金星地癱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
下面的黑貓一看這種情況馬上知道不好,當即也顧不得什么同伴友誼了,直接打算原路逃跑。
然而,
因為鄭凡這里強行摔暈了花姬,導致這里的妖氣泄露,使得外頭還在苦苦尋覓味道的那頭貔貅一下子找準了方向。
有了個具體定位之后,它馬上就能更方便地進行探查。
一瞬間,
它四蹄飛奔而出,猛地向前一竄,竄出去后,前蹄向下跺去!
“砰!”
地面凹陷,
一只黑貓在前后兩只蹄子里被夾著,
正在瑟瑟發抖。
貔貅見狀大喜,
張嘴就準備一口咬下去。
誰知道卻在此時,一只手出現在了它面前,將這只黑貓提了起來。
貔貅下意識地扭頭看過去,發出一聲低吼。
然而,
阿銘卻直接露出了獠牙,懟了回去!
“嚶………”
貔貅的氣勢瞬間被抽光,往后退了幾步。
呵斥退了貔貅,
阿銘提著這只黑貓的尾巴將其倒過來,
上看看下看看,
還伸手在黑貓肚皮位置彈了幾下,
“也沒什么特別的啊?”
就在此時,
黑貓猛地睜開眼,貓眸里釋放出綠色的光芒,張開嘴,對著阿銘的手腕直接咬了下去。
阿銘沒有驚呼,
也沒有大叫,
更沒有甩手,
就這么默默地看著這只黑貓咬著自己的手腕。
黑貓一邊咬著一邊和阿銘目光對視,
然后,
慢慢的,
在對方這種平靜到可怕的目光神情下,
黑貓緩緩地松開了嘴,
看著阿銘的眼神,
緩緩地,
露出了一抹,
靦腆、害羞的笑容。
然后,
黑貓不經意間將目光落回了自己先前咬的位置,
看見自己剛剛才咬出來的傷口,
居然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黑貓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呵,這是妖獸么?”
……
“呔,何方妖怪,居然敢害我師父!看我大威天龍般若神功伏魔降妖!”
薛三沖入帳篷之中,直接擺開了一個姿勢。
聽著這里抓住了倆妖怪,正忙著數綿羊的薛三立馬將手頭的事兒丟給了金術可,自己即刻趕來。
魔王們都有一顆搞科研的心,
平日里互相借點血搞搞研究,再一起研究研究貔貅,
但樣本終究有限,
現在一聽抓到了特殊的妖怪,
簡直就是科學怪人見到了夢寐以求的新型實驗材料,怎能不激動!
只是,
當薛三進來了,
看見地上躺著的一只狐貍和一只黑貓時,
卻微微皺眉,
看了看坐在首座位置的鄭凡,
隨即面向阿銘,
道:
“這是嘛呀?”
“妖啊。”阿銘回答道。
“這倆貨和我們以前在天斷山脈抓出來的賣的妖獸有什么區別?這賣相也忒磕磣了吧,根本就賣不出錢啊。”
坐在首座的鄭伯爺因為經歷了魔丸上身,雖然沒怎么活動,但還是覺得有些疲憊,一邊揉著額頭一邊道:
“這只狐貍,能變成人。”
薛三一聽這話,眼睛當即亮了起來。
馬上飛撲到狐貍面前,
蹲下身子,
當即三足鼎立。
“喲,狐貍變成人,那不就是狐貍精么,嘿嘿嘿,來,給爺我變一個,快點,給爺我變一個,變一個出來,爺給你棒棒糖吃。”
花姬看了看薛三的腳,
再看看薛三,
臉上當即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不斷地搖頭,
顯得無比驚恐和抗拒。
“嘿,不給爺我面子是吧!”
薛三生氣了。
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花姬,道:
“你變不變!”
狐貍搖頭。
“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看爺的………”
也不知道是被薛三的手指還是腳給嚇到了,
明知道周圍人很可怕,
但花姬還是本能地蜷縮起了身子,
而后猛地向帳篷外沖出。
倒是邊上的黑貓,一直保持著某種安靜祥和;
因為它知道,
這里的人,
不僅僅是人類武夫。
恰好在此時,梁程也聞訊趕來,當他掀開簾幕時,恰好花姬沖出。
花姬當即面露猙獰,釋放出了妖氣,企圖震懾出此人心神從而繞開他跑開。
梁程則直接雙眸泛起綠光,面容干癟下去,露出了僵尸本相,煞氣外泄!
“吼!”
“!!!!!!!!!”
花姬的身子直接倒竄回去,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平日里,一般都是普通人看見它們的本尊后被嚇得屁股尿流,
誰知道這次,
自己二妖,
在這里,
竟然才像是真正的普通人。
“聽說,抓到了妖怪?”梁程一邊放下自己腰間的刀一邊問道。
“直接問話吧。”
鄭凡打了個呵欠,懶得折騰太久,直接對那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狐貍道:
“變成人,好好回話,不變的話,現在就把你們倆丟出去喂貔貅。”
花姬點點頭,
身軀開始發生變化,
從一只狐貍,
逐漸變成了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
一時間,
在場的所有人,
除了鄭凡以外,
包括薛三在內,都挪開了目光。
這是規矩,好吃的,主上先吃,就是女人,主上不要了,才可以賜下。
當然了,阿銘和梁程這被其他魔王稱之為“冰冷”倆兄弟的人,他們可能真的對女性沒什么興趣;
但就是薛三,在此時,也不敢造次的。
三爺之前已經犯過錯誤了,可不能再給自己增添黑歷史。
唯一能夠光明正大欣賞的,只有鄭伯爺。
嘿,
別說,
當花姬再次變成人后,
鄭凡馬上就不困了。
心里也忽然有些慶幸,慶幸先前魔丸的力量進入了自己的身體,否則,照著這個模板的女人來勾引自己的話,管她是人是妖,自己大概率是把持不住的。
她當然不能和四娘去比,但四娘就算開青樓,也是一種不染塵埃的煙火氣息,骨子里,是極為清高的。
但這只狐妖,確實將媚態給烙印進了骨子里。
雪蓮花,你能欣賞它的美;
但這并不意味著路邊的野花你就不能愛了。
鄭凡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良久,
才注意到其他三個魔王的動作,
笑了笑,
伸手從身邊抓起一件自己的衣服,丟了過去,道:
“穿上。”
狐妖將衣服穿上,站了起來。
魔王們才轉回目光。
鄭凡手指在座椅上輕輕敲擊著,
道:
“說吧,自己說。”
“是,伯爺。”
花姬開始講述起來。
她本是天斷山脈內修行的妖精,黑貓也是。
黑貓的修行年歲比她還長一些,同時也曾游歷過更多的地方,花姬則只在天斷山脈兩側轉悠,也就是晉地和雪原。
花姬因為是狐妖的身份,外加有些奇遇,所以能夠幻化出人形,而黑貓,則因為早些年差點被貔貅給吃掉,為了逃命元氣大傷,到現在都沒恢復過來,所以還不能化形成人。
聽完他們的講述后,
鄭凡忍不住樂了,
道:
“這么說,你們還為大燕流過血,為大燕立過功?”
挑唆大王子造反,父子反目火拼一場,確實算是極大的支援了這場戰事了。
黑貓忙俯首低頭道:
“伯爺,我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其實,伯爺天軍一到,乃蠻部瞬間崩解,有無我們,其實于結局而言,都無差別,我們實在是不敢居功。”
這黑貓說話,明顯很有水平。
鄭凡點點頭,
目光在幾個魔王臉上掃過,
道:
“你們怎么看?”
薛三忙搓搓小手,
道:
“主上,咱們養著玩兒吧。”
這個世界里,妖獸是有不少的,但眼前這兩頭,明顯不一般。
此中差別,就跟貔貅和貔獸一樣,理論上是一個祖宗的,但他娘的真的算一回事兒么?
養著,
慢慢研究,
多好的樣本啊。
“行吧,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商量個法子,給他們看押好,別跑掉了。”
“是,主上。”
“是,主上。”
這時,
黑貓忽然又匍匐在地上,誠聲道:
“吾等愿意侍奉在伯爺身邊,全心全意,不敢有絲毫二心。”
花姬忙跟著道:
“奴家也是。”
“跟在我身邊?對了,是你先前說的,貴氣么?”
鄭凡記起來先前花姬的講述中說過她需要靠吸收貴氣才能加速修煉。
“是的,伯爺,跟在您身邊,我們可以…………這不會對伯爺產生什么不利影響,因為我們只需要吸收一點點,一點點。”花姬解釋道。
“伯爺,這就和精滿自溢一樣,有時候,貴氣太多了,反而不是好事,月滿則虧,所以,我們正好可以幫伯爺解決這個煩惱。”
“那你們上來聞聞看,我身上,到底有沒有貴氣。”
鄭凡示意那只黑貓上來。
黑貓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上前,匍匐在鄭凡的腳下,將自己的腦袋擱在鄭凡的靴面上。
它先嘗試性地嗅了嗅,
隨即開口道:
“伯爺,還請您放開心神。”
鄭凡聞言,點點頭,類似當初魔丸入體一樣,放開了心神。
有魔丸在身邊守護,他還真不用擔心這只黑貓會有什么小動作。
黑貓睜著貓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
冥冥之中,
在它的貓眸里,
出現了一片鬼域,在鬼域之中,有一尊身形巨大通體黑色的嬰孩正緩緩地抬起頭,對著它笑;
緊接著,
黑貓又看見了一片血海,血海之中躺著一只巨大的蝙蝠,而在蝙蝠的后背上,則坐著一個男子的身影。
下一刻,
黑貓又看見了一片幽冥,幽冥之上,一尊龐大的白骨王座浮浮沉沉,上頭,坐著一個渾身上下都是圖騰的男子。
而后,
黑貓看見了一條冰河,冰河上,行走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其赤足所過之處,萬物皆被冰封,冰河之下,是一具具男子被封存的身體。
隨后,
黑貓看見了一座由白骨堆砌起來的宮殿,一尊巨人坐在宮殿上,正在憨笑;
下一幕,
黑貓看見了一塊沸騰的池水,池水里面,有一個小矮人正在里面浸泡著,無盡的毒素正在里頭翻滾冒泡,散發著令人驚駭的劇毒氣息,連帶著小矮人一起的,還有數之不盡地奇怪生物,有大妖,甚至有蛟龍!
馬上,
黑貓又看見了一條黑黢黢幽深的道路,道路兩側,盛開著艷麗的彼岸花束,一個年輕的盲人正在道路上行走,在其身后,是無邊無盡地厲鬼亡魂,他們卻不敢靠近這個盲人,只是麻木地跟隨著他的步伐。
最后,
黑貓有些驚恐地抬起頭,
它已經有些分不清楚什么是腦海中的畫面什么是現實了,
它抬頭看見的,
是天幕上的一座無邊無垠的黑幕,
黑幕之后,
似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凌駕于其他畫面之上,像是在俯視著下方的一切,蔑視眾生。
“轟!”
“咔嚓!”
“聞到了沒有?”
鄭凡見這黑貓不動了,伸腳碰了碰它。
誰知道這黑貓的身子直接從上頭滾落了下來,
四腳朝天,
貓尾巴還在不停地抽搐,
兩只貓眼充斥著呆滯的情緒,
嘴角更是有一股股白沫子正在冒出來,
顯然,
這是已經被嚇暈過去了。
“哈哈哈哈哈。”
薛三捧腹大笑起來,
指著那黑貓道:
“這貓的演技太浮夸了吧,我說,拍馬屁你也得講究一下基本法好不啦,哪有你這么夸張的。
你說你看見了鳳凰看見了金龍,都能算你過關,怎么著,非得這樣子是吧?用力過猛了反而沒什么意思了知道不?
舔功不到位啊。
行了,
別裝了,
快起來,快起來。”
薛三走過去,踹了黑貓幾腳。
這黑貓還真被踹得稍微清醒了一下,
但馬上,
在場的薛三、阿銘和梁程,在聽到下一句話時,卻忽然間都沉默了。
包括坐在首座的鄭凡,也都目光一凝。
只聽得用顫抖的音色道:
“魔………魔…………魔王…………魔王…………降臨…………”
出征的隊伍,回來了,這是一次極為倉促的出征,主力是剛進入雪海關地界還沒來得及整合的柯巖部。
但倉促,是平等的。
常言道:你難我難大家難我不畏難,你易我容大家易我不大意。
同等前提條件下,大家無論是進攻方還是防御方,其實都很潦草,但雪海關這邊,潦草中其實自有章程,乃蠻部那邊,則錯漏百出。
面對這種對手,不打出一個快節奏和極夸張的戰損比出來,怎么著都說不過去。
雪海關北城城門上,兵戈林立,自打大軍出征后,北城門的防守一下子成為重中之重。
瞎子做事,向來穩健,雖說他不認為這次出征會有什么大問題,但畢竟有當初成國軍隊出征雪原被一波流逆推回來還丟了雪海關的教訓在前,自己這邊,自然得小心謹慎一些。
好在,前線大捷的消息也已經早早地傳了回來,雪海關內外,可謂是一片歡騰。
瞎子坐在城樓椅子上,左手邊放著一個茶幾,上面擺著倆橘子和一杯茶。
四娘則坐在旁邊椅子上,翹著腿,編織著衣服。
“賞賜,下發了么?”瞎子問道。
“昨兒晚就吩咐下去了,今兒個上午應該就下發了。”
雪海關內基本所有產業都是伯爵府把持著的,正逢大捷消息傳來,一些福利和打折促銷活動也就順勢開始了,而且都是米面糧油這類的日用必需品,可謂是真正兒的實惠。
一場大勝下來,自然得與民同樂,讓軍民們切身感受到戰爭所能給自己帶來的紅利。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自發地去支持以后的戰爭。
民族大義的旗幟,確實好用,但問題在于,雪海關這邊多民族混合的狀態下,這一招,玩兒不起來。
但在瞎子看來,就算鼓搗成類似“騎士團”的那種風格,其實也不錯。
劉備在蜀漢時,其政權實際上也是騎士團的風格。
因地制宜吧,在當前這個局面下,盡可能地軍民一心對外開拓,才是主旋律。
四娘放下手中的活計,問道:
“歡迎大軍歸來的工作,做好了么?”
“做好了,保管兒熱熱鬧鬧的。”
“嗯,這次仗打完,咱們手頭上,就能富裕多了,阿銘就可以不用亂跑,先將作坊體系給重新建立起來,等過了這個冬天,一切就都算是步入了正軌。”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尤其是這么一大攤子。
鄭伯爺向來當甩手掌柜習慣了的,好在手底下魔王們能夠支撐起來。
“最近每天都有不少流民過來,得做好收整工作。”瞎子提醒道。
雪海關這邊穩定下來后,附近山林里以前那些逃難躲進去的百姓開始慢慢出來,同時,還有一些更遠處逃難過來的流民,聽聞在這里有飯吃后,也在向這里遷移。
這也是得益于當初遷移途中一路上的宣傳工作做得很好,將雪海關描述成天堂,所以對那些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人而言,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我曉得。”四娘點點頭,“反正現在到處都是用人之際,來多少,咱們收多少。”
另外,能逃難堅持逃出來的,老弱病殘的比例,還真不大,因為老弱病殘根本就撐不到這里來,就算是有,那么其身邊肯定有青壯陪同。
“兵馬整編的事兒,也該提上日程了。”
“等主上回來再和主上商議吧,這事兒,咱們擅自做主,不合適。”
“主上出征之前,就已經和我商議過了,基本章程,其實也已經定下了。以后雪海關兵馬,大概率會分為四鎮,每一鎮下轄諸多營口,這四鎮依次是:燕字鎮、蠻字鎮、晉字鎮以及日后若是敲打雪原完成后,興許會設立出來的野字鎮。”
四娘聞言,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
“仿的是八旗?”
八旗制度里也分為滿八旗、漢八旗和蒙八旗。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咱們現在手底下的兵馬也確實成分復雜,與其強行將他們雜糅在一起,不分彼此你我,反倒不如在制度上先行區分開,再將領層面上多做打磨。
當然了,四鎮肯定不能單純地叫那種名字,什么虎威、破敵、萬捷之類的名字加上去就是了,先行確定這個基本框架,日后再根據需要進行新一輪整合。”
瞎子揉了揉眉心,繼續道:
“其實咱們還是摸著石頭過河,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改,來得及。”
“嗯。”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得把境界提上去,四娘,你想好了么?”
四娘放下茶杯,默不作聲。
“其實,我也沒想好。”瞎子說道。
四娘開口道:“我想好了。”
“哦?”
四娘伸了個懶腰,身姿婀娜,體態流露,
“到底是睡過一張床的,也沒什么話是說不開的,偏偏他命中是否注定有我我不知道,但明擺著我命里必須有他。
尋常人家過日子,女人指望著家里的頂梁柱老爺們兒,離開了頂梁柱這日子就過得艱難。
老娘都這么大的一個人了,這點道理,還是看得明白的。
這世上,
恩恩愛愛海誓山盟,固然美好;
但歸根究底,
天底下每天共枕一床的男女夫妻,
天知道是有多少在同床異夢。
這日子,
不也得這么過么?”
瞎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怎么聽著這口氣,有點怕怕的?咱主上兩世為人不假,但還真沒正兒八經談過戀愛結過婚,你別太心狠了,真傷了咱主上的心。”
“喲呵,你可真夠關心主上的?”
“哪能啊,我這是關心你,你說,咱主上身邊可還住著一個客氏呢,人就算生過孩子,但那姿色也是不錯的。
說不定這次出征回來,主上還能再抓一個雪原上的狐貍精呢。
別自己玩兒火給自己玩兒崩嘍,到時候連咱們主母都得換人,你不別扭,我們還覺得別扭呢。”
四娘“呵呵”一笑,
剛剛織出來的那半件兒衣服忽然自己抖落下來,銀針穿著線頭在四娘指尖不停地流轉,
只留下倆字:
“他敢。”
……
“我說,你呢,該吃吃,該喝喝,三爺我不讓你留主上身邊,你可別記恨我,三爺我可這是為你好。
別以為你自己是個狐貍精就真能迷倒所有男人。
咱主上身邊那個兒子,可是有名的愛吃醋的主兒,只不過眼下殺不了爹,當不了大孝子,但絕對一百個愿意他爹當一輩子的鰥夫;
再說了,就算過了他兒子那一關,咱主上身邊可還有一個女人呢,那個女人,論相貌論身段兒論氣質,你沒一個能比得上人家。
就算是論心機和手段,
你也趁早歇著吧。
三爺就是不想瞧見以后哪天在井里冰西瓜時撈上來一具狐貍尸體,這才好心好意地給你留我這兒。”
狐貍很是委屈地蜷縮在馬車一角,敢怒不敢言。
為什么那只黑貓能留在平野伯身邊,
自己就得留在這矮腳虎身側?
人嘛,
哦不,
妖嘛,
也是一個德行,妖生怕的,也是對比,有了對比,才有了翻倍的傷害。
當花姬還在委屈地暗自垂淚時,
在隊伍前方,騎著貔貅的鄭伯爺一邊伸手摸著黑貓身上的毛發一邊對著騎馬在其身側的梁程道:
“給其他部族的使者都派出去了么?”
“已經派出去了主上。”
“嗯,回去后把這事兒跟瞎子提一下,讓他繼續跟進,那些企圖支援乃蠻部的部族,必須給我出點兒血。”
“是,主上。”
等到日中時,
押運著牛羊和戰俘奴隸的出征隊伍終于來到了雪海關下,雪海關北城門大開,為凱旋將士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歡迎儀式后緊接著就是戰功的犒賞,這對于柯巖部人而言,絕對是及時雨,尤其是在他們看見出征歸來后,自己家眷已經住進了帳篷里,家里糧食也被發放充足后,那種喜悅激動與滿足,是言語難以描述的。
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的流程,鄭伯爺都得參加。
晚上還有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鄭伯爺不光得露面,還得去致辭。
等這一切都結束后,鄭凡才拖著略顯疲憊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講真,
有時候出席這類的政治秀場,真的比在外頭打仗還累人。
回到家,在廳堂椅子上坐下來,等著客氏給自己端腳盆過來洗腳。
誰成想,一縷香風襲來,這味道,還格外的熟悉。
鄭凡抬起頭,看著端著木盆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娘。
其實,出征之前的幾天,因為薛三的事兒,大家之間,都有些尷尬,彼此之間,也需要一些空間和時間。
預想之外的這一場征討乃蠻部的戰事,使得這一場尷尬被拉長了一大段距離。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鄭凡笑道。
尋常的場面話。
四娘微微一笑,蹲下身子,將鄭凡的腳送入木盆內,準備幫鄭凡洗腳。
“不用了,四娘,我自己來。”
“客氏洗得,妾身就洗不得?”
“她是下人,你不是。”
四娘微微一福,“奴家為主上去備一些夜宵。”
篝火晚會里想吃得好,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需要應酬的地方太多,就算沒人敢去勸鄭伯爺喝酒,但總得端著個酒杯到處逛逛………嗯,到處拍肩膀,也是很累的。
鄭凡自己洗了腳,走入臥房,看見臥房小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幾道精致小菜,四娘正在斟酒。
在桌邊坐了下來,
鄭凡輕輕嘆了口氣,
他知道,四娘有些話要對自己說。
有些坎兒,你是跳不過去的,也無法去無視的。
“主上,奴家有些話想與主上說。”
四娘遞給鄭凡一杯酒。
鄭凡伸手接了過來,沒喝,而是放在了面前,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送入嘴里,一邊咀嚼一邊道:
“嗯,說吧。”
作為一個主上,作為一個晉升機器,你得習慣自己的角色。
四娘似乎自己先前已經喝了一些了,眉宇之間,蕩漾著一股子風情。
“主上,在您出征的這些日子里,奴家想了好久,也思索了好久,以前嘛,過日子。
明明白白地過,不見得能過得多舒坦;
渾渾噩噩地過,才懂得難得糊涂才是自在。
只是,眼下,不弄明白也不成了,奴家想進階。”
“嗯,我知。”
實力恢復的吸引力,是個魔王都無法抵抗。
“但是,主上,不管你信不信,其實如果單單只是進階的話,奴家還真沒那么急切,有些刺,既然已經冒頭了,咱就不能當它不存在。
它會疼,它會時不時地提醒著你,它還在。”
鄭凡又吃了一口菜,
然后端起酒杯。
“主上,說句肺腑之言,奴家對主上,沒有男女之情。”
端著酒杯的手,
定格住了。
“奴家真的想了好多天,想了好些日子,奴家也想過,要不要騙騙您,騙男人嘛,奴家最擅長了。
但奴家還是覺得,應該對主上您說實話。
奴家,真的不愛主上,至少,不是那種戀人之間的感覺,真的不是。
奴家也想找,但卻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鄭凡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臉上,
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緒。
甚至,
再抬頭看著四娘時,
卻發現,
自己能夠更坦然一些了。
有些話,說開了,其實雙方都舒服。
“奴家未曾有過男人,雖然奴家身上很多處地方都給主上您用過了,但那處地方,奴家一直都還保留著。”
鄭凡很想問一句,那咱們這算是什么關系?
泡友?
熟客?
但又覺得,自己這會兒無論說什么,都會帶著一種被發好人卡后的酸氣兒,還是閉口吧。
嘖,
怎么說呢,
現在的這種感覺。
“主上是不是覺得,奴家一開始接近主上,幫主上那個,是因為想要用這種法子讓自己進階?”
鄭凡搖搖頭,道:“沒有。”
“主上真的沒有這樣想過?”
“真的沒有。”
這個答案,鄭凡給出的很堅定。
因為四娘根本就不需要這么做,也沒理由這么做。
她不是花瓶,也不是只知道開紅帳子的老鴇子。
她有能力,事實上,無論是在虎頭城還是之后連續搬家一直到雪海關,家里的產業流水,其實都是她在操持,瞎子更多的負責的是其他方面。
她完全可以像梁程、薛三、阿銘他們那樣,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吃飯。
既然梁程他們之前能一步一步進階,
沒理由她不能。
且從一開始,鄭凡因為對風四娘的“恐懼”陰影,雖說會去欣賞四娘的美麗和韻味,但真的沒有想過去有機會一親芳澤。
因為太可怕了,他鄭凡,不敢。
如果不是那時候四娘自己的主動,鄭伯爺壓根不會自己踏出那一步。
當然了,聽到這些話,心里,是有一些不舒服,但還真沒有怪誰的意思,合著自己一直享受著,到頭來卻還得埋怨對方;
這和嫖完后語重心長地勸小姐從良的二皮臉有什么區別?
臉呢?
不過,那微微的不自在,自是無法避免,因為人嘛,總是會對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對一些美好的事物,加上一些屬于自己的幻想。
人,也是很難真正知足的,得隴望蜀是一種本能。
“主上,很多時候,奴家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奴家不像是阿程三兒瞎子他們;
他們有過去,他們有當初,他們有曾經,他們曾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一點一點地變化過,成熟過,經歷過。
而我,只有經歷。
奴家的意思,主上能明白么?”
鄭凡點了點頭。
他是明白的,因為例如瞎子梁程阿銘他們,他們的故事,其實是有開始也有發生的,他們有一個,更為健全的脈絡。
而四娘,其漫畫情節絕大部分時刻,都是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城市里開著青樓,她最經典的形象就是依靠著青樓二樓的欄桿,眺望著遠處。
遠處的景色,可能是盛唐長安的風月;可能是北宋汴梁城內的紙醉金迷;可能是民國風味的醉生夢死;
也可能是霓虹背景下的車水馬龍。
她很精明,但其實她很迷茫,她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漸漸的,她好像也忘記了自己到底在尋找著什么東西,只是在不停地找啊找。
四娘伸手,
摸到了鄭凡的臉上,
然后,
她將自己的臉也湊了過來,
彼此之間的氣息,噴吐在對方臉上,微癢。
“主上,奴家其實不知道所謂的男歡女愛,到底是什么,奴家覺得,主上,您并不是奴家所愛的男人。”
鄭伯爺忽然覺得有些心絞痛發作的征兆;
但還是面帶微笑,
保持鎮定,
維系風度地問道: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四娘聞言,
臉上當即露出凄苦之色,
而后身子后退,
將手中的酒壺直接丟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鋪著地毯,所以酒壺沒碎,卻將酒水灑落了一地,四周,當即彌漫著濃郁的酒氣。
四娘伸手,
撩開自己兩鬢的青絲,
很是哀怨道:
“在奴家看來,男子,都是渾濁之物,稍一靠近,就覺得臭不可聞,只能算是臭水溝里爬來爬去的老鼠,連人,都算不上。
主上,奴家對您沒有女人對男人的愛慕感情,這一句話,奴家沒說謊。
主上先前問奴家,到底喜歡怎樣的男子;
其實,奴家根本就沒得選。
因為,
在奴家眼里,
這世間,
只有主上一個男子。”
————
大家晚安。
“來,我問你答,多情自古空余恨,下一句是什么?”
大上午的,瞎子一邊泡著茶一邊對坐在自己面前的薛三問道。
薛三當即笑著答道:
“此恨綿綿無絕期啊。”
瞎子點點頭,道:“又一個被豬帶偏了的。”
“額……”
“是好夢由來最易醒。”
“沒聽說過,不對,你是在罵我笨得跟一頭豬一樣?”薛三明白了過來。
瞎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卻又覺得這茶水不是太舒服,猶豫了一下,還是又放了下來,天兒熱了,還是來點涼爽的最好,看來待會兒得去找阿銘要點兒冰塊。
“我的意思是,其實我們都有很多的自由,在這個自由的限度下,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但如果超出了這個限度,就不能被允許了。
就像是你上次做的事,其實相當于把我們幾個都給連帶坑了。”
“我是被阿力給坑了,那憨貨沒給我把話說全,還有,你們一個個的是不知道還是怎么滴,不是也在看我風向么?”
“對啊。”瞎子理所當然道。
“既然是看我風向,你還好意思現在說我?”
“好意思啊,知道先驅和坑貨的區別在哪里么?其實都是走在一條路的最前面的那個人,這條路最后走通了,就叫先驅,走堵死了,就叫坑貨。
所以,你是坑貨。”
“喂喂喂,大早上的,我就是到你這兒來討點兒經費,你非得給我埋汰一頓是吧?”
“閑著也是閑著。”瞎子不以為意。
就在這時,四娘走了進來。
今日的四娘穿著一身紫色的長裙,頭戴鳳釵,風華絕代。
瞎子表情微微一頓,隨即釋然一笑。
薛三一開始沒反應出來,待得四娘坐下后,薛三剛準備說話,卻忽然驚愕了一下,忙道:
“四娘,你成了?”
四娘伸手,拿起一份大早上剛送來的賬簿,一邊打開一邊點頭。
“怎么成的?”薛三很是不能理解。
“就這么成的。”
“那你………罷了罷了,我不問了,千人千條路,我問下去說不得又得給我坑了進去,四娘,這份單子你給我批一下,我要求先造出這些作坊,一些裝備我需要讓人打造。”
薛三麾下的那幫人是他自己親自訓練出來的,也會單獨設計一些專門的器具去裝備他們,而這些器具普遍是不具備推廣性的,一來是推廣價值不大,二來,是推廣不起。
“行,放這兒吧,我下午批了讓人送你那兒去。”
“成,那我就走啦,你們聊。”
薛三起身,離開了簽押房。
瞎子隨即面向四娘,道:“恭喜。”
四娘搖搖頭,道:
“真想恭喜我,那還不如現在和我打一架,看看你的精神力現在有沒有我的針頭快。”
每次晉升完后,就會有一種很想找個人打一架的沖動。
瞎子苦笑道:
“打不過啊。”
“沒趣。”
“今日的單子,我送來了,你再辛苦一下。”
“知道了。”
瞎子起身,也沒做什么耽擱直接離開了。
四娘飛速地看完手頭這本賬冊,披紅后將其丟在了一邊,微微活動一下手指。
一想到昨晚自己對主上說的話,
這世上,只有主上您一個男子。
饒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四娘也不自覺的臉上泛紅。
這真的是心里話,
她對男人,不感興趣,但偏偏,她是一個女人。
既然是個女人,你總會有需求,你想去找個人試著相處,找個人試著談情,試著說愛,無論是走精神上的還是帶點肉體上的,你總得有一個對象。
這世上,只有主上才能給她是個男子的感覺。
哪怕她不愛主上,不是男女之愛,但她沒得選。
這算不算是愛?
四娘也不清楚。
只不過,主上在聽了自己昨晚的話后,先是讓自己用手,再是讓自己用腳,最后更是讓自己用嘴,一連三次。
等到自己起身時,主上還在大睡。
愛一個人,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四娘并不知道答案。
但起身時,看見他身體被掏空的樣子,自己心里,確實是有一種極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待得翻閱起第二個賬簿,
四娘的目光馬上冷了下來,
蘸著紅色顏料的鵝毛筆在一塊區域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這個圈,意味著,又要死人了。
四娘又想到瞎子曾和自己說過的話,
那些臟手,砍不完的,砍掉了,它們還會再次長出來。
瞎子說,
人洗了澡,身子還是會臟,難不成因為這樣就永遠不再洗澡了?
主上說他想去乾國江南轉轉,散散心,
其實四娘心里也是想去的,
兜兜轉轉,從燕國最西邊到晉國最東邊,變化的,是風景,不變的,是紅帳子里的粗糙。
似乎,只有在乾國江南,才能尋覓到真正的青樓精致。
只是可惜,
現在手頭上的事兒還沒有處理好,想出去逛逛,總得等到雪海關一切步入正軌才行。
同時,主上的身份也不一樣了,萬一出了什么事兒,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四娘嘆了口氣,
又拿起第三本賬簿。
……
“師傅,這里就是雪海關了,你看看,他們在大興土木,民不聊生了呢!”
“吧唧!”
老和尚對著自己徒弟就是一記毛栗子。
小和尚捂著自己的光頭腦袋很是委屈。
“了凡,跟你說過多讀書,卻不要盡信書。”
“但這里明明………”
“大興土木就一定是民不聊生了?你瞅瞅,這里的百姓固然在辛苦做工,但臉上卻無頹廢之色,分明是心中有佛的表象。”
心中有佛,此間佛,可理解為希望。
“但世人皆苦,這般驅使勞役,豈能………”
空緣和尚聞言當即又打算來一記毛栗子,但見自己徒兒還捂著腦袋,只得屈膝下壓,對著徒兒的屁股就是狠狠一巴掌。
“啊!”
了凡小和尚很是委屈地又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跟師傅抬什么杠,若是世人都修佛禮佛,誰種地給我們吃?誰去造佛堂?誰去塑佛像?
佛門清苦,但任何苦,前面加個‘清’字,其實也就不那么苦了,反倒是一種情調。”
“師傅,你曲解佛理。”
“你我皆佛,眾生皆為佛,又哪里有統一佛?”
“師傅,我說不過你。”
“那就管好你的嘴,你瞅瞅那邊游弋的甲士,再瞅瞅那兒,分明是蠻族的帳篷,再看看那一頭山腳下,可都是野人奴隸。
這位平野伯,注定是一位殺氣騰騰的主兒,待會兒進去后,你再口出狂言,別以為人家會覺得你年紀小可愛不與你一般見識。”
“師傅,徒兒知道了。”
“知道就好,去送予度牒吧。”
“可是這里沒廟啊?”
“咱們來了,廟就來了。”
“可是這度牒是楚國衙門發的啊,咱們是楚國衙門認定的僧侶,拿著楚國衙門發的度牒到燕人跟頭來,師傅您就不怕……”
“那就是我等代表楚地僧侶,來皈依真我大燕了。”
“……”了凡小和尚。
“還不快去?”
“師傅,你真的好不要臉啊。”
“給為師去!”
空緣和尚一腳踹過去。
……
“師傅。”
“這么快就回來啦?”
“嗯,徒兒問過了,那邊的衙役說,伯爵府這兒,倒是收咱們這些神棍哩。”
“神棍你個頭,神棍你個頭!”
一連倆毛栗子下去,了凡小和尚腦殼上肉眼可見紅了兩塊。
“師傅,他們是這般說的哩。”
“可有齋飯?”
“管吃喝哩,還有住所哩。”
“在哪兒?”
“在城里一處叫廟臺的地方。”
“走著。”
“可他們喊咱們神棍哩。”
“可師傅我餓哩!”
空緣和尚領著小和尚入了雪海關,入城門時倒是沒遭受什么阻攔,等進去后,聞著四周鋪面上傳來的香味,一大一小兩個和尚的五臟廟都開始了念經。
只是那處叫做廟臺的衙門靠著北門,所以他們師徒二人還有一段路要走。
這時,
前面有一群孩子列隊跑過,人數大概有八百人,都是十三四歲的男孩子,穿著統一制式的灰色練功服,腳下也是著一樣的靴子。
領頭的,是一名校尉,身著甲胄,領著這群孩子在跑。
見到這一幕,空緣和尚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看著這群孩子從自己面前一排排的跑過去。
“師傅,我餓哩。”
了凡小和尚催促老和尚快點去吃齋飯。
空緣和尚則咂咂嘴,道:
“這倒是稀奇,剛剛過去的八百個和你一般大的娃子,你可看出來什么了?”
“看出啥哩?”
“他們身上,帶著一股子煞氣。”
“傻里傻氣?”
“砰!”
又是一記毛栗子敲下去。
“疼!”
“是煞氣,煞氣!祖先有靈,后人供奉祖先血食,祖先庇護后人,本是陰陽倫理之綱。”
“這有啥好奇怪的師傅,誰沒個先人啊。”
“這不同,這些孩子不同,叫你多學學,多看看,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瞧你這點出息。”
“啥神神叨叨的。”這時,旁邊有一個推著板車的力夫從這里經過,對這和尚笑道:“剛那群孩子,是學社里義堂的,早先時候,都是孤兒出身,被咱們伯爵府收養了,后來有戰兵戰死了,因為無后,就將撫恤銀子捐給了學堂,從孤兒里選一個孩子出來改姓過繼。
你說他們是孤兒嘛,確實沒爹沒娘的,但家里,可都是供奉著牌位的。”
空緣和尚聞言,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怪不得。”
“嘿嘿,你們這倆和尚,是去廟臺的吧?”力夫問道。
“正是。”
“也就只能去廟臺了,在咱們雪海關其他地兒,你們都混不到飯吃,咱們雪海關,不養閑人,想當閑人,就沒飯吃。
伯爵府準許咱們燒紙,準許咱們祭奠,但不準咱們養和尚道士之流出來辦事兒,逮著一個就抓進去一個,說是什么,叫破除封建迷信。”
“師傅,封建迷信是什么意思啊?”了凡和尚問自己師傅。
“屁東西都不是。”
空緣和尚對那位力夫雙手合什行禮: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解惑。”
“成了,不和你扯了,我還得去前街送貨去,喏,廟臺就直往前走,到了前面街口左拐就到了。”
“多謝施主。”
空緣和尚領著自己徒弟繼續往前走,按照先前力夫的指點,很快就找到了廟臺。
廟臺門口沒人看守,這門,也很小,牌匾也很小,兩側,一側是豬肉鋪子一側是羊肉館子,可都比這個廟臺闊氣多了。
等師徒二人進去后,發現內門里有一張小桌子,桌子后頭坐著一個文吏,正在那兒打著呵欠。
見到有人來了,再一看他們師徒二人身上的袈裟,文吏翻開自己面前的冊子,拿起毛筆,問道:
“姓名、籍貫、曾去過哪里,細細說來,不得有誤。”
“貧僧空緣,這是貧僧徒弟了凡,貧僧是乾人,在乾國出家,后入楚國,獲得度牒,這里便是。”
文吏伸手接過老和尚遞送過來的度牒,瞥了兩眼,也沒真的當回事兒,又還給了老和尚,道:
“和尚是吧,念幾段經文來聽聽,不得含糊其辭,大點兒聲。”
空緣和尚示意自己徒弟上前,
了凡走到桌前,開始背誦經文,字正腔圓,不帶絲毫阻滯,同時,聽著他念出來的經文,似乎自己的心情,也平復下來,在這夏日炎炎中,竟然感受到了絲絲涼爽。
聽了一會兒,文吏有些意猶未盡地抬起手,道:
“停,可以了,這兩份牌子你們收著,進去,里頭院子里,正門是開課舍,左拐間是食舍,右拐間是宿舍,里頭自有人重新安排你們。”
“多謝施主。”
“多謝施主。”
空緣和尚帶著徒弟進去了,師徒二人沒做猶豫,先左拐進了食舍,因為已經過了飯點,里頭沒什么人,只有兩個婆姨在里頭忙活,見倆和尚來了,一個婆姨喊道:
“只剩下饅頭了。”
“饅頭挺好。”空緣說道。
“饅頭很好。”了凡說道。
六個饅頭送上來,已經涼了,但就著熱水,倆和尚吃得很香甜。
待得吃完后,倆和尚剛準備出門,就看見一名身著甲胄的軍士走了進來,指著二人道:
“你們就是新來的吧,走,去里頭,開課了。”
“可是有大德高僧在此講佛?”空緣和尚問道。
方外之門,以儒釋道三家為主,余下還有更多,但不管哪門哪派,為了宣傳自己的門教,其內的大德者總是免不了要四處開課宣揚理念以期廣收門徒的。
“呵呵。”這軍士笑了笑,道:“去了就知道了,快去,別磨蹭。”
師徒二人沒敢耽擱,徑直去了,進去后才發現里頭已經坐了幾十號人。
有穿道袍的,也有穿袈裟的,還有穿著各種稀奇古怪衣服的,大家都坐在那里,很認真地聽著。
講課的,不是什么道德高僧,而是一個盲人。
這個盲人看起來挺年輕,閉著眼,說話卻極有條理,且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空緣和尚和自己徒弟找了倆蒲團坐了下來,
這位盲人講的不算是佛法,也不算是道家經文,卻又和佛道兩家脫離不了干系,甚至,你還能從其中找出很多很多其他門教的影子;
明明雜糅了這么多,聽起來卻絲毫不顯得雜亂累贅,脈絡清晰旁征博引之下,本能地讓你覺得似乎就是這么個道理;
聽著聽著,
了凡和尚臉上露出了如癡如醉之色,
空緣卻皺眉越來越深,
他當即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徒弟。
但了凡小和尚卻像是毫無所覺,繼續在如癡如醉。
“阿彌陀佛。”
空緣和尚低聲吟誦了一聲佛號,隨即手掐佛印,直接點在了自己徒弟眉心。
了凡和尚這才驚醒過來,而后倒吸一口涼氣,現在被自己師傅掐的地方,現在當真是疼得緊。
“師傅?”
“走!”
空緣和尚馬上拽起自己的徒兒,向外走去。
而此時,
原本正在講課的瞎子,
嘴角卻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空緣和尚帶著自己徒弟走出廟臺大門時,坐在內門里的那個文吏見著了,也沒阻攔,只是道:
“出了這門,再進來白吃白喝白睡,可就不成了啊。”
“師傅,我們不走!”
了凡和尚馬上拉住自己師傅。
“呵。”
空緣老和尚卻輕笑一聲,回頭看了眼學舍,道:
“此等吞噬心神之地,再待下去,你從頭到腳都得被他給吞了,還用得著肚皮去吃飯?”
言罷,
空緣和尚強行拽著了凡小和尚走出了廟臺。
廟臺隔壁的一家羊肉湯館二樓,坐著今兒個起床晚了所以跑出來到這里喝湯的鄭伯爺,在鄭伯爺身側,則坐著阿銘。
“喲,這倒是奇了怪了,進了瞎子嘴里,竟然還能再自己跑出來。”
鄭伯爺一邊啃著羊骨頭一邊指著下面說道。
阿銘也向外看了一眼,道:“興許,是真有道行的。”
“呵呵,你這不是廢話么,沒點道行哪能出來。不過倒是可惜了,你說,總弄一些濫竽充數的,似乎也不太行,有點道行的,也就算是有真本事的,這種真真假假,效果估摸著才最好。”
“主上,屬下下去將他們攔住?”
“不急,不急,反正他們現在人還在城里,喲,抬頭看過來了,在看你呢阿銘,我說,你剛剛是不是對他們露出了殺意?”
樓下街面上,那個老和尚抬頭看向二樓。
阿銘則回答道:
“屬下擔心是刺客。”
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真正的強者,他們可能在兩軍對壘時作用不大,依舊能用兵海去淹死。
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個人實力的超絕,是能夠起到奇效的。
比如劍圣刺殺老司徒,雪海關前斬殺格里木;
再比如昔日藏夫子和百里劍二人前往燕京,引得燕京禁軍全體戒備。
昔日沙拓闕石是戰死在侯府門外,但如果他能婉轉點,專門去對郡主進行刺殺,那郡主以后想出門可就得認真掂量掂量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鄭伯爺才會走到哪里都帶著沙拓闕石的棺材,才會費那么大的心思去舔劍圣。
千軍萬馬,你得有,但身邊的王牌頂尖戰力,你也不能缺,否則人家來一出“荊軻刺秦王”,你去哪里哭去?
靖南侯為何這般可怕?
因為他不僅僅有千軍萬馬,他個人實力更是擊敗過劍圣,這才是真正的無懈可擊。
“師傅,你在看什么呀?”
“唉,看來,這雪海關,為師是來錯了。”
“那咱們就走唄,師傅,反正咱們也吃飽了,正好跑路。”
“上山容易下山難啊。”
說著,
空緣老和尚當即牽著自己徒弟的手,走入了這家羊肉湯館。
和尚來吃羊肉,當即引得不少目光,但空緣和尚不為所動,牽著徒弟的手徑直上二樓。
但他們剛入得二樓臺階,還沒看清楚二樓布局呢,直接就被十多張弩箭對準。
都是軍中制式的弩箭,這般近的距離之下,殺傷力自然無比恐怖。
了凡小和尚當即被嚇得哆嗦起來,他到底年輕,哪里經得住這般陣仗。
空緣老和尚倒是灑脫自然,不見懼色。
鄭凡一邊啃著羊骨頭一邊喊道:
“怎么著,和尚也要上來開開葷?”
空緣和尚則雙手合什,開口道:
“貧僧是來向施主辭行的。”
鄭凡丟下那根被自己啃得差不多的羊腿,伸手拿起一條帕子,一邊擦手一邊道:
“才來就要走,豈不是說明本伯招待不周?”
了凡小和尚眼睛當即瞪大,這是平野伯!
空緣和尚則俯身行禮道:
“原以為伯爺這里是一方凈土,誰成想,伯爺心中早有溝壑,于這方外之外再起圍欄。”
言外之意,就是指的鄭凡將這群方外之人也就是那群神棍控制起來,加以改造和利用。
不管真假,名義上其實都是出家人,出家人就算是見到帝王將相都可以不下跪的,因為他們已經不在世俗約束之下,但偏偏這位平野伯卻打起了出家人的主意。
“呵,出家人不也得吃飯么,沒理由出家人就不用做事了,且若是天下人皆出家,那也就是大家都未出家。”
空緣和尚聞言,贊嘆道:
“貧僧受教。”
了凡小和尚也馬上學著自己師傅的模樣雙手合什一本正經道:
“小僧受教。”
這時,瞎子也從廟臺那里結束了課程走了過來,見到瞎子也來了,鄭凡這才放心地揮手示意自己身邊的這群護衛退下。
不管怎么樣,這里到底是雪海關,有阿銘和瞎子守護在自己跟前,這和尚就算是什么隱世高手,想要擊殺自己,難度也是非常之大。
空緣和尚看見瞎子,開口道:
“敢問施主,是佛還是魔?”
瞎子笑了笑,道:“佛說我是佛,那我就是佛,魔說我是魔,那我就是魔。”
空緣和尚感覺自己再度接受了洗禮。
當即道:
“貧僧受教了。”
“小僧受教了。”
了凡小和尚默默地在心里背誦著這些話,尋常時候自己跟著師傅走南闖北,遇到一些大師開壇講課,往往聽一整天才能聽到一兩句機鋒,這些機鋒可是有大用處的,按照師傅的說法,就是以后能否混得好的齋飯好的住宿討得達官顯貴的認同,就得靠這些機鋒。
誰成想,這雪海關里的人,似乎機鋒當真是信手拈來,快背下來,快記在心里,以后得靠它們吃飯呢。
其實機鋒這東西,在后世,也就是五成的警世格言,四成的似是而非再勾兌上一成的佛理的邊,批量生產起來,真的不難。
而且,誰說的話往往比“話”本身,更有影響力。
鄭伯爺如今是燕皇親封平野伯,雪海關總兵,至少在這雪海關地界上,也算是觸摸到了放個屁都是禪機的門檻了。
鄭凡對著倆和尚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了凡和尚見著桌上的羊肉,吸了吸鼻子。
“吃吧。”
了凡和尚看向師傅。
空緣和尚則道:
“阿彌陀佛,既然伯爺以刀兵迫你開葷戒,那你就吃吧。”
“阿彌陀佛。”
小和尚抓起羊肉開始吃。
鄭凡默默地抽出中華鐵盒子,抽出一根卷煙,給瞎子遞送了一根,自己也咬了一根,待得其要收起時,卻見這空緣老和尚竟然也伸出了手。
“和尚也抽煙?”
“煙草雖傷身,但能提神。”
時下煙草這東西在東方還沒完全流行,畢竟服散之風正當道,也不是沒人使用煙草,但大部分都是當作藥材來用,民間則一直流傳著煙草點燃了可以去除污穢之說。
翻譯成現代化就是百姓們認為煙草點燃了可以消毒殺菌,讓自己不容易生病,甚至能夠益壽延年。
這和尚能知道煙草傷身,意味著確實是個行家,記得靖南侯見自己抽煙時就說過這個對武者體魄有害,因為靖南侯自幼淬煉身體自然懂得其中門道。
不過,這對于鄭凡來說,倒是不算什么,他又不是做苦行僧來著,再者,上輩子宅工作室工作一天兩包煙不夠,這輩子抽得少了,反而還一直在強身健體修行,還有啥想不開的?
老和尚接過煙,學著鄭凡和瞎子的姿勢,將其咬在嘴里。
鄭凡用火折子點煙,然后將火折子遞給瞎子,瞎子自己點了后再去幫老和尚點。
老和尚忙起身,客氣道:
“有勞施主了。”
三個男人,都點了煙。
老和尚抽得倒是很自然,顯然,以前就算是沒抽過卷煙,但也絕對嘗試過煙草。
“老和尚,你都說這東西傷身了,怎么還用?”
老和尚則回答道:
“不過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早日腐朽,貧僧也就能早日飛升極樂了。”
“倒真是看得開。”
“讓伯爺見笑了。”
瞎子一直默默地抽煙,沒說話。
“老和尚,為何來我雪海關?”
“貧僧之前以為,這里將是一座凈土。”
“呵呵,半年前這里還尸骸枕藉,何謂凈土?”
“死的人確實多,死的同行,也多,同行死得越多的地方,對貧僧而言,自然就是凈土了。”
“嘖。”
鄭凡笑了起來,
然后吩咐道:
“來,給這小師傅再上一壺酒。”
了凡小和尚聞言,咬著羊腿抬頭看向自己師傅。
“唉,既然平野伯用刀兵迫你破酒戒,那你就破了吧,佛祖知道你的難處,不會怪罪的。”
“嗯,師傅。”
等酒上來了,
了凡小和尚直接拔出小酒壇上的塞子,對著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再放下酒壇。
“啊!”
隨即,
繼續啃起了羊腿;
瞧這模樣,酒量絕對很好。
“伯爺,貧僧知曉您是打算做什么。”
“哦,什么?”
空緣和尚伸手指了指北邊,道:
“伯爺被燕皇陛下賜封平野伯,如今鎮守雪海關,所最需要對付的,自然就是雪原上的野人了。
雪原太大,也過于廣袤,雪原野人固然一盤散沙,但想要收拾起來,卻也不容易。
伯爺想要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你繼續說。”
“下面,該是伯爺對貧僧說了才對。”
“哦?本伯該說些什么?”
“伯爺,這件事,貧僧愿往。”
“愿往為何還要從廟臺跑出來?”
“貧僧一直云游諸多古剎,卻一直未曾長久掛單,只因為貧僧覺得,佛可跪,但人不得跪。當然了,伯爺有刀兵迫之,貧僧是可以跪的。”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一座自己的寺廟?”
“是。”
“這對于你來說,不算難事。”
“寺廟不僅得有真佛鎮守,還需要有人間佛坐鎮。”
典型意思就是,寺廟得有后臺。
鄭凡有點想笑,記得曾經四娘曾經開會所時,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本伯,可以答應你,前提是你得先做事,事兒做成了,本伯不介意你在雪海關開一座寺廟,你就算是想開祖庭,本伯都支持你。”
“貧僧多謝伯爺。”
“成了?”
“可不就成了么。”
“我可是空口白牙。”
“但貧僧信了。”
“嘖,你這和尚確實有趣,瞎子。”
“屬下在。”
“你們之間,多多交流一下,廟臺里培訓的工作,看看能不能交接給他。”
瞎子畢竟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忙,能找到幫手分擔一下壓力也是好的。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對新兵以及對柯巖部部眾的思想政治教育,這項工作,是不可能假借他人之手的。
“是,主上。”
老和尚雙手合什,誠聲道:
“貧僧定不會叫伯爺失望。”
“事情要是辦得好,你就算是想在燕京城內開一座大廟,本伯都能幫你辦到。”
空緣和尚聞言,驚訝得嘴巴張開,這不是裝的,因為在這一瞬間,他想通了許多。
“野人,并非是伯爺真正的………”
“呵呵。”
鄭凡身子微微后仰,
膝蓋頂起,
將手中的煙蒂直接掐滅,
道:
“雪原大是大,野人也確實多,但這些,還都沒被本伯放在眼里,往前數,八百年,你當知道什么,才是我大燕真正的心腹大患!”
是蠻族!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三年之內,雪原你能做出成效來,日后你入燕京登堂入室被封國師都不是做夢。
我大燕陛下在這方面,最是大方。”
依照鄭凡對燕皇的了解,你要是能幫忙解決蠻族問題,國師,真的不算事兒。
空緣和尚當即道:
“多謝伯爺提攜。”
“瞎子。”
“是。”
瞎子起身,對二位道:“請隨我來。”
“好,好。”
空緣和尚伸手攥住了小和尚油膩的手,拉著他跟著瞎子下了樓。
阿銘開口道:
“主上,靠譜么?”
“權當一試,反正也就是幾十上百個神棍送上雪原,于我們也沒什么損失,哦不,到時候說不得得讓你配合一下。”
“讓屬下配合?”
“表演表演起死回生之術。”
“好的,主上。”
“作坊那邊,在動工了么?”
“已經在動了,主上。”
“嗯,抓緊時間吧,辛苦了。”
“主上言重了。”
“這家羊肉湯挺不錯的,新府邸快蓋好了吧,調府里去。”
城內目前為止,所有對外營業的產業都是伯爵府名下的,廚師調動,真的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好的,主上,我去和四娘說。”
“嗯。”
“嗯。”
“你就沒什么話對我說了?”
給你開口的機會了,難不成不想升級?
“主上,屬下還沒想好。”
“那你慢慢想,不著急。”
………
“兩位師傅,這里就是你們日后休息的地方,前面就是廟臺,空緣師傅明日隨我一起講課。”
“有勞北先生了。”
“大師客氣了。”
這時,有下人端送來茶水擺上。
瞎子道:
“這二人,是伺候二位師傅起居的。”
“當不得,當不得,奢簡怯頻出。”
“是我唐突了,你們回衙門吧。”
“是,風先生。”
“是,風先生。”
兩個下人走了。
空緣老和尚嘴角不由得顫了顫。
了凡小和尚則馬上道:“風先生,我家師傅只是好面子,客氣客氣的。”
“孽徒,閉嘴!”
瞎子不以為意,道:“稍后我再派遣兩個仆婦過來。”
“女人?”了凡和尚正準備開口,
“砰!”
一記毛栗子直接砸在了他的光腦袋上。
空緣和尚馬上道:
“既然伯爵府以刀兵迫之,那貧僧只能卻之不恭了,阿彌陀佛,佛祖會原諒貧僧的。”
“是這個道理。”
空緣和尚馬上將話題拉回正事兒,開口道:
“伯爺大事,貧僧心里已然領會,但具體的一些事宜,還需請風先生多多提點貧僧。”
“這是自然,你我都是為伯爺辦事,自當合舟共濟。”
“話說,貧僧入城以來,觀這座城之布局,可是改建過?”
“遭過兵禍,城內毀壞良多,自然改建了不少。”
“新城布局儼然,尤其是那座將蓋好的伯爵府,位置固然偏北,卻于風水上避開了煞氣,同時,挾持了生門,隱隱中和這天斷山脈之尾形成呼應格局;
此等畫龍點睛之筆,可是出自風先生之手?”
“大師說笑了,我可不敢居功。”
“嘶,城內還另有奇人?不知貧僧可否有幸得見?”
“日后自然是有機會的。”
伯爵府的地址,一要靠近北門,因為距離劍圣近;具體的位置和方位,則是梁程選的。
讓他躺,
看他覺得自己躺哪里舒服,
就選哪里為中心開始修建伯爵府。
畢竟,看風水的人,水平有高低是難免的,但位置到底好不好,被埋的那位其實最有發言權。
“伯爵府下,看來當真是能人異士頗多啊,能得伯爺看中,在伯爺手下做事,當真是貧僧之幸。
不過,貧僧還有一件事很好奇。”
“大師但問無妨。”
“此等絕戶之計……
哦不,
此等體虛萬民有教無類之功德大法,是誰所提議?
貧僧也曾聽聞,當初雪原上曾出一位野人王,攪動得晉地不得安寧,只是已然被押解入燕京。
若是那位野人王得知,日后雪原將呈現出那般光景格局,也不知曉其心里,到底會做何感想。”
瞎子微微一笑,并未急著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提這個建議的,正是野人王,甚至一些貼合野人的教義和理論,還是野人王自己根據星辰信仰改出來的,以期望野人在被傳教時,效果更好。
“大師,此策,乃我家伯爺所出。”
“唉,伯爺當真大才,貧僧佩服。”
“大師問了這么多,鄙人也有一事。”
“風先生請講。”
“大師的修為,到底有多高?”
先前聽課時,能從自己的催眠環境里保持清醒,顯然是有修為的,這一點,瞎子可以肯定。
但這位空緣和尚到底修為多精深,瞎子無法得知。
“出家人,可以很高,也可以很低,高可比參天,低可如塵埃,講的,是心境。
但往往于這廝殺爭斗無益,故而先前面對軍中勁弩時,貧僧表面看似淡然,實則內心,已然慌亂不堪了。”
“那鄙人就更有興趣了,鄙人拭目以待,望大師成全。”
“風先生可是………”
“我雖盲,但心,能看得見的。”
“是這個道理,那貧僧,就在風先生面前,露個丑了。”
空緣和尚閉上眼,雙手合什,
片刻之后,
眉目睜開,
目光清澈,古井無波,
沉聲道:
“我佛慈悲。”
一時間,
在瞎子“視線里”,他看見空緣和尚正在不斷地變高變高再變高,已然突破了屋頂,且還在繼續攀升。
這是內心境界,算是心境水平,是禪,是道,是悟;
這和實際戰力沒有關系,比如文學泰斗姚子詹,也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老書生,尋常盜匪都能宰了他。
而空緣老和尚也存了向瞎子這位平野伯心腹面前露一手的心思,也好方便自己抬一抬身價,所以,其心境繼續拔高!
一世修佛,其佛心,早已入云,可尋大自在!
冥冥之中,
一道普通人根本就看不見的光暈,已然拔高至雪海關上方。
而此時,
在即將完工的平野伯府隔壁的一處小院子里,
正躺在那里一邊曬太陽一邊打盹兒的一個男子似有所感,
緩緩睜開眼,
其身軀,依舊脆弱不堪還未將養好,
但其眼內,卻已然投射出劍光凌厲,
甚至連屋子飯桌下被拿來墊桌腿兒的龍淵劍在此時也發出一聲輕鳴。
“何方妖僧,在此窺覷我雪海關氣機!”
……
“啊!”
瞎子面前,
先前還一副高深莫測姿態的空緣老和尚發出一聲慘叫。
再抬頭時,
雙眸之中已然滴落出鮮血。
性命雖說無虞,但內心早已驚駭無比,忙驚恐地問道:
“北先生,城內還有哪一方高人?此人心境,猶在貧僧之上,鋒銳之勢,近乎無人可擋。”
瞎子沒急著回答,
而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在心里喃喃道:
“不錯,試出來了;
看來主上的投資沒錯,這劍圣,是有望恢復的。”
“北先生,到底是哪位存在?”
空緣和尚沒了先前莊嚴,著急問道。
瞎子似乎是被空緣此時情景嚇到了,
隨即恍然安慰道:
“哦,大師勿憂,一個廢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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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Rishumo、和南庚辰成為《魔臨》第一百一十位和第一百一十一位盟主。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