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首先談論的便是昨夜八百里加急送入宮中的那份劄子。
劄子上說,李明海擁兵自重,大有造反的事態。
如果沒有擁兵自重這條,晉宗一準兒還會睜只眼閉只眼,接著慣著這位一母所生的胞弟。
可是威脅到了社稷江山,就另當別論了。
講真,直到此時晉宗都不太相信親弟李明海有不臣之心。
“中書可有良策?”揉了揉太陽穴,晉宗把目光移向中書令沈辰鄴。
原本,沈辰鄴是來請辭告老還鄉的,可出了這么大事,這劄子還怎么上?不容多想,沈辰鄴便躬身出列了。
“自古削藩多動蕩。現下我大天朝一片盛世繁華,若是內亂,百年盛世一夜之間便將毀于一旦。到那時,北邊的韃子,南面的蠻夷一起來犯,又當如何?”
“……”
“臣以為,圣上可效仿漢文帝的溫和舉措,多給越王些恩賞。而后再調一些官員前去鉗制。”
沈辰鄴不主張蠻干的想法正與晉宗不謀而合。他也不想重蹈七國之亂的覆轍。
“嗯,此法甚好。眾位愛卿以為如何呀?”
“沈相說的不無道理。不過下官認為,鉗制不如換血。直接裁掉越王的臂膀,省著人心惶惶的。”
晉宗言畢,傅明軒自文臣之列陡然出列。
不是說傅明軒因為沈鈺的事情失魂落魄了嗎?這怎么又精神起來了呢?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李昊搶走了沈鈺,他又豈能善罷甘休?
即便不能將李昊如何,也得唾他一身唾沫。
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正愁沒茬口整治李昊呢,便出了這等事情。
虎父無犬子。
傅黎棠跺跺腳朝堂能晃上三晃,他傅明軒一出口也是哪吒鬧海之勢。旋即,朝臣們便低聲議論起來。
“這招厲害了。看圣上怎么定奪。”
“還怎么定奪呢,不是說了中書的法子甚好了嗎?我看吶,圣上還是對越王抱有幻想。”
“哎!若不是圣上猶豫不決,能有當下的羅亂嗎?”
“可不是嘛!圣上顧忌一奶同胞,可人家呢?”
“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啊?聽著得了!”
“聽什么聽呀!不過一個小毛孩子,能有什么分量?”
“他沒有,不是還有咱們呢嗎?咱們都復議,不怕圣上不改主意。”
“要是弄不好,真烽煙四起怎么辦?”
“這就看怎么實施,誰來實施了。”
“……”
大臣們議論紛紛,晉宗的腦海里也是思緒翻滾。
其實,他很贊成沈辰鄴的溫和舉措,也不愿意弄得雞飛狗跳的。但實事多變,他也料不準會有怎樣的變數?
“明軒說的大換血,指的是什么?怎么個換法?”
“回稟圣上,我們可效仿唐治,來個南北調兵。以此告誡越王,這天下的一兵一卒都是國家的,不是他哪個人的。”
“嗯,此話有理。”
“就是就是,免得帶久了,公私都不分了。”
“哼!說的容易!那可是好幾十萬人的大軍吶!外夷若趁機鉆了空子,又該如何抵御?”
原本是想借著此機整治一下李昊,這正題還沒說到呢,便被秦朗插了一杠子。登時,傅明軒便惱了。
“若依秦中丞,該如何應對啊!”
“依老夫看吶,還是中書之策比較穩妥些。如此,圣上既不失了仁德,又起到了警示作用,可謂兩全其美。”
“恐怕還有一美,秦中丞沒能盡言吧?”
“還有一美?此話怎講?”
“若是南北對調、官員換崗,中丞那些個寶馬良駒,茗茶錦緞,是不是就得繞道而行了?”
“你你你!無憑無據的,竟敢誣陷老夫!”
講真,秦朗開口只是就事論事,并沒有黨派色彩。如此,秦朗才反過味,傅明軒在針對自己。
他可是御史中丞,監察百官的狠辣角色。怎么能被一個妾生的小毛孩子,嚇破了膽?
“圣上!秦朗有本,參傅明軒構陷忠臣之大罪!他們父子居心叵測,結黨營私,這是要他傅家一家獨大啊!圣上明察!圣上明察啊!為老臣正名啊!”
“……”
“對!我傅家卻是皆黨了!皆圣上的黨!皆社稷的黨!怎么著吧!”
若是沒這回事,秦朗還真就沒拿傅明軒當盤菜。于他印象,傅明軒只是個流連于風月場所的花花公子。而且還是個妾生的。
可他萬萬也沒想到,這么個低賤胚子會揭了自己的老底。
惱怒下,秦朗的山羊胡子氣的都顫悠了。
“……你你你!一個妾生的低賤胚子,也敢頂撞老夫!”
若是不提妾生的,傅明軒充其量也就是惡心惡心秦朗,如此,便一不做二不休,就連傅黎棠都沒言明的事情,他也給端了上來。
“圣上容稟!秦朗身為御史中丞,不但不以身作則,還屢次視我大天朝法度于廁紙!買官賣官,收受賄賂,向南倒騰軍馬香料山鹽,向北走私茗茶綢緞瓷器。這樣的不法之徒,何以監察百官,何以身居要職?還請圣上整肅綱紀,予以當朝裁撤!還社稷于清明!”
傅明軒言畢,晉宗的腦袋瓜子登時愁煩的老大。
這哪里是彈劾他秦朗,分明就是指責他護短大皇子李赫娘倆啊!
即便暗道傅明軒思慮不周,但也不能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直言。
“此事再大,也大不過越州之亂,稍后宣德殿再議。”
“圣上!微臣還有本!”
“……”
趁熱打鐵趁熱打鐵,不稱此時要個結果,更待何時?
旋即,傅明軒便把前晚上東宮遭刺客,劫持沈鈺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說什么?老夫所為?”
昨日早朝還真就沒人提過這茬,秦朗還暗道大皇子李赫小題大做來著呢,沒想到隔天竟被傅明軒搬了出來。
東宮行刺可是謀逆大罪,要誅殺九族的。
這可真是冤出大天來了!
貪贓枉法、以權謀私,他秦朗都沒打算認,沒做過的事情他又怎么會認得?
“小子,誣陷可是重罪,說是老夫指使,可有憑證?”
“此事全東宮皆知,饒是抵賴也是抵不過去的。況且,刺客已然招供,承認是你重金收買的死士。活口雖然被滅,但尚有家人,皇城司的供詞可以呈堂。”
“我就說秦朗一準會拿沈鈺出氣,還真就料準了。”
“你就那么確定是秦朗做的?”
“不然呢?誰沒事閑的弄一幫子刺客跑到東宮嫁禍他呀!”
“這個呀,我還真希望沒有。”
“管他呢,只要這老家伙下臺,咱們的天也就晴了。”
“都烏云壓頂了,這點毛毛雨能解決什么問題?”
“……”
李明海的事情已經弄得不可收拾了,秦朗的事兒再沒個說法,定是說不過去的。
“呈上來!”
自打前幾日沈鈺在大殿上弄了那么一出后,秦朗接連幾晚上都沒做好夢。
今兒又是舊案重翻,又是行刺東宮的,他秦朗長幾張嘴巴才能說得清楚?
“還跪在那干嘛!還不滾一邊去!”
“……”
就在秦朗尋思著怎么脫身之際,又被晉宗冷不丁的一嗓子,嚇了個激靈。
暗道,這遭定是躲不過去了。
別說是他,就連大總管孫德勝都篤定這老家伙今日必定是劫數難逃了。
在這座孤獨的四方城內,恐怕沒有誰比孫德勝更了解晉宗的了。晉宗為什么任命秦朗為御史臺中丞,為什么縱容他在百官中間和著稀泥,他都一清二楚。
長江水清能灌溉兩岸,黃河水混也能灌溉周遭,這就是晉宗兩相平衡的治國方略。
“圣上,那,刺客的尸身要不要?”
“統統!全部!!全部給朕呈上來!!”
“遵旨!奴才這就去傳!”
遵照晉宗口諭,孫德勝下去傳旨,百官則接著討論官兵對調的事情。
“適才,明軒諫言南兵北調,列為愛卿以為如何?”
晉宗言畢,兵部尚書薛孟良急急出列。
“臣以為,此法雖好,但弊端甚多。如若調配得當,可解燃眉之急,若是籌劃不周,恐適得其反。”
“此話怎講?”
“回陛下,一方水土一方人,各地有各地的生活習慣。南人習暑濕,北人耐干寒,貿然對調,單水土不服就會病痛大半。即便對調成功,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關鍵不是形勢所迫嘛!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越王做大,威脅社稷吧!”
薛孟良話音未落,傅明軒急急便把話接了過去。
“水土不服的事情明軒又何嘗未做考量?可就近調換,實不可取啊!”
就如傅明軒所言,就近對調確實不妥。越王就藩多年,可謂朋黨甚多盤根錯節。既使幾個省對調了兵馬,實際上還是掌控在人家手中。
“話雖如此,但賢侄有沒有考慮過……”
“明軒賢侄所言極是!越王就藩多年,朋黨遍布。誰又能說得準他們暗通的又是些什么款曲?”
還沒等薛孟良把話說完,朝臣中便有人開口了。
“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可考慮的!難道還要等著人家起兵造反不成?”
“就是啊!想辦法調了兵才是真格的!”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什么水土服不服的?調就是了!總比烽煙四起要好得多!”
“就是!真打起來,還不是白骨遍地?”
“這節骨眼哪還有那許多懷柔之心?社稷安穩才是重中之重!”
“我說你們能不能聽人家把話說完?能不能不斷章取義!”
話還沒說完,大臣們便七嘴八舌的攻擊自己,直把薛孟良弄得無可奈何。
“劄子上說的若是真的,那越王可謂是蓄勢已久。這許多年都沒透漏半點風聲,怎么就能一朝被人識破,一朝被人家揭了老底?難道越王是傻子嗎?”
“嘶~有道理!以越王的謹慎,斷不能如此疏忽。”
“切!可別往他臉上貼金了!他謹慎精明,難道圣上就是昏庸之輩嗎?”
“哎我說,這劄子到底是誰送過來的?”
“沒通過中書省的劄子,你說是誰送來的?皇城司的人唄!”
“看來消息屬實,越王是真的要造反嘍。”
聽說是皇城司的人送來的急奏,那位大臣沉沉的嘆了口氣。
皇城司權柄甚重,不受任何衙門管轄,只受皇帝一人制約。等同于明朝時期錦衣衛的南北鎮撫司。
它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由太監組成,掌管宮禁宿衛。一部分由禁衛或者秘密人士組成,負責刺探監察。
而這些秘密人士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秘密警察。泛是絕密的案子,都交由這些人處理。
基于絕對保密,好多人的真實身份只有晉宗自己知道。其中不乏死刑犯以及各種身懷絕技的江湖人士。
晉宗縱容秦朗南北走私,也有一點是因為方便這些人混跡其中。
如此,才能做到防不勝防,才能弄到第一手資料。
就在朝臣們議論紛紛的同時,中書令沈辰鄴出列了。其實他早就看出了越王的伎倆。不然也不會諫言謹慎對之。
“越王這是不想擔謀權篡位的惡名。當然了,想名正言順,就得找個理由,或清君側,或指責君王昏庸無道。今上勤勉仁德,百官恪盡職守,百姓安居樂業,我大天朝一派盛世繁華,更有八方來朝,他李明海又以何由頭造反?”
沈辰鄴言畢,薛孟良頂到嗓子眼的火氣瞬間消散,朝臣們也恍然大悟。
“我就說嘛,越王這么大造聲勢又是兵精又是糧足的所謂何事呢,原來是引得圣上先去犯他呀!”
“呸!想做婊*子還想立牌坊!真是恬不知恥!”
“居心叵測,居心叵測啊!”
“這么說,越王正等著朝廷動作,好借口造反?那這兵調是不調了?”
“人家正等著這出呢,你說調還是不調?”
“……”
本來想的好好的,借此把李昊調出來。誰料竟是這么的不順暢。調兵的事情若是告吹了,他拿什么怎么整治李昊,如何出了心中的惡氣?
“這么憂那么怕的,人家打到家門口就不怕了?西漢劉向曰,見兔顧犬未晚,亡羊補牢未遲。這么大的缺口不趕緊補上,還要緩緩圖之?呵呵!這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嗎!”
“聽聞越王門客不下千人,不在冊的私兵比在冊的官兵還要多,不臣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早年,圣上恐怕虧待了胞弟,總是睜只眼閉只眼,可如今呢,人家缽滿倉溢,嫌容器小了。”
傅明軒言畢,傅黎棠的心腹們也跟著助起威來。
“圣上切不可再猶豫了。毒素已然入骨,再不刮骨療之便是性命之憂啊!”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直攪的晉宗的腦袋都快炸掉了。
一面是薛孟良與沈辰鄴的溫和舉措,一面是南北北調的強硬之法。
倒底納了誰的諫言才是正確的呢?
難以抉擇下,晉宗不禁兀自后悔,后悔太過縱容胞弟李明海。
多年前,傅黎棠就勸諫過自己,說,自己太過念及手足之情,太過相信李明海了。再這樣下去,早早晚晚自嘗惡果。
現在可好,一語中的了。
想到生母臨終前的遺言,晉宗惆悵了。
“二弟呀!你大哥我睜只眼閉只眼的為了什么呀!消停的享你的榮華富貴不好嗎?干嘛非得貪戀這個位置?孤家寡人的,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有什么好搶的呀!”
“那這對調之事……就作罷了?”
“回圣上,這對調之事嘛,還是行得的。只不過,得想個萬全之策。”晉宗問,沈辰鄴便答。
“嗯。是得好好思量思量。”
“臣以為,可先行調換官員,再行兵士對調之事。”
“嗯,具體事宜朕會交由各部處之。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全憑圣上決斷!”
“全憑圣上決斷!”
“全……全憑圣上決斷!”
原以為沈辰鄴不贊成南北對調之事,如此,傅明軒憋著的那口氣也呼了出來。順口也跟著附和起來。
方才還各持己見,現下又全憑自己決斷了,很明顯百官還是有所忌憚的。畢竟李明海與自己是一母所生。
“鬧成如此局面,朕也有過。這樣吧,就如明軒所言,中書之意,先調了官員,再行調兵。至于越王的罪過嘛,朕自會給眾位愛卿個交代。”
“圣上英明!”
“圣上英明!”
“至于官、軍如何調配,各部盡快擬個方案出來。最遲明日黃昏,定要理出個頭緒。”清了清嗓子,晉宗看向相關官員。
旋即,兵部、吏部,戶部,三位尚書相繼出列領旨。
“微臣還有本啟奏!”
就在三位尚書領旨歸列之際,傅明軒又站了出來。
“明軒還有何事啊?”
“啟稟圣上,此次調兵事關重大,監軍一職非太子殿下親任,方可壓住陣腳。”
“此事萬萬不可!”
大皇子李赫虎視儲君之位多年,李昊若是有個閃失,那東宮豈不易主了?想到后果的嚴重性,中書令沈辰鄴登時出列,予以反駁。
“太子乃國之根本。若是出了閃失可如何是好啊?”
“中書此言差矣,正因為是國祚,才更能凸顯皇嚴。再者,又有三千神機營鐵甲護衛,何來危險一說?”
“……”
“嗯。這小子也是時候出去歷練歷練了。”
李昊雖然是嫡子,也頂著太子的頭銜,但有大皇子李赫比著,還是多有不服。
所謂無功不服眾,恰巧自己也正有此意,況且此次調兵又非同小可,太子坐陣確實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故此傅明軒提議,晉宗便爽快應準了。
晉宗雖然準了,但朝臣中多半卻不贊成太子離宮,尤其是中書令沈辰鄴。
說實話,沈辰鄴對太子李昊沒什么喜感,雖是如此,但也不贊成大皇子李赫上位。至于這原因嗎,就是十八年前的那場大火了。他認為,李赫并非皇上的骨肉。
可傅明軒卻不知道沈辰鄴的想法,還以為沈辰鄴錯把箭信的主人想成是李昊了呢!
想起那封自以為是的箭信,傅明軒不禁又是自嘲一笑。
“沒想到我傅明軒費盡心機,到頭來竟給人家做了嫁衣裳!”
沈辰鄴居前,傅明軒在后,傅明軒的神情沈辰鄴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是直覺告訴他,傅明軒心情甚是不佳。明顯有針對太子李昊的意思。
這就令沈辰鄴奇怪了,明明是好的不能再好的表兄弟,傅明軒沒理由針對李昊啊?
“難道那封信是李昊寫的?傅明軒與李昊同時瞧上了鈺兒?”
想到這個,沈辰鄴不禁打了激靈。暗道好險。
基于如此,沈辰鄴還把李昊跪在府前拜師的事情,想成了高調示愛。
“你們吶,就死了這條心吧!小女已經有夫君了。”
還好自己當機立斷把沈鈺許配給了景逸,不然羅亂可就大了。
可是,注定的姻緣豈是他能左右得了的?月老近日可是沒喝多,這紅線呀牽的絕對不會有半點偏差。
沈鈺已經上了李昊的床,無可扭轉的成為了李昊的女人。
此時這對鴛鴦正在李昊的寢殿內,結發拜天,羞澀的喝著交杯酒呢!
就在沈辰鄴暗自慶幸的當口,孫德勝與皇城司的太監取證回來了。
緊接著三名刺客的尸身便被抬了進來,后面還跟著刺客的家眷以及東宮大總管王富貴。
自然,秦朗是十分在意這三名刺客的。可當他看見刺客的真容時卻驚呆了。
“好你個傅黎棠!竟然如此卑鄙!我秦朗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當然,秦朗的神情,晉宗是看了個真真切切的。雖然明了秦朗又被傅黎棠算計了,但是此等當口,斷是不能為他開脫的。
他得整肅綱氣,重樹皇威。
“來者何人?”
“回……回回,回陛下,我等均是死者家屬。”
本來就沒見過什么世面,晉宗再一厲喝,幾人登時嚇得嘚瑟亂顫。
“可知死者身犯何罪?”
“不不不……不知。不過,小民今早倒是收到了一大筆銀錢。”
“何人所贈?”
“回陛下,來人說,是秦大人給的。還說是撫恤錢。”言語間,那名家眷膽怯的看向急赤白臉的秦朗。
證據確鑿,劍鋒直指秦朗,此時不立威,更待何時?借機,晉宗猛地一拍御案,
“你還有何話說!”
“圣下容稟啊!幾人是微臣家奴不假,可微臣真的沒有指使他們行刺沈鈺啊!這是誣陷!這是誣陷吶圣上!”
“誣陷?這么多人在這站著,他們怎么不誣陷別人呢!罪惡滔滔,還敢狡辯?來人吶!”
“臣冤枉!臣冤枉啊!”
見殿前司的人氣勢洶洶的跑了上來,秦朗登時嚇得魂魄出竅,連聲喊著冤枉。
“啟稟圣上,這是活口招供的供詞。臣拿項上人頭擔保,審訊期間,不僅是皇城司的人,東宮王總管,太子的陪臣勾乙都在場。條條屬實,絕無作假!”
“呈上來!”
接過孫德勝呈過來的供詞查看了一番,晉宗怒瞪秦朗,狠狠的將供詞砸向玉街下的秦朗。
“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說!”
跪爬了幾下,拾起散落的供狀掃視了一番,秦朗明白了。原來晉宗壓根就沒打算放過自己。這是要殺雞儆猴,祭旗求神啊!
唉!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本就皇家犬,理應皇家肥。
也罷!我秦朗認了便是!
“罪臣無話可說!還望圣上保重龍體,秦朗來世再伺候圣上!”
秦朗的一番話直說的晉宗心里面酸溜溜的。這些年秦朗確實替自己辦了不少事情。可這當口,不誅實在是難平眾怒啊!
“自作孽不可活!來人吶!除去秦朗冠帶,拉出午門正法!”
“罪臣秦朗,叩謝隆恩!”
行刺東宮可是謀逆的大罪,晉宗沒說誅自己三族五族的就已經是開了天恩了,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跪地叩謝天恩后,秦朗認罪伏法。旋即,被五花大綁的推出了太極殿。
就在秦朗以為必死無疑的當口,自玉階下急速上來一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皇子李赫,秦朗的女婿。
看見五花大綁的秦朗,李赫不驚反怒。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老丈人。
若不是秦朗從中間瞎攪合,太子位早就是他的了。
“還望大王好生對待雨旋,老夫去也!”見是李赫,秦朗普通跪地,老淚縱橫。
“得了得了,別丟人現眼了!托雨旋的福,你不用死了!”
“生了?生了?雨旋生了?”
“生了!今早上給父皇添了位皇孫。”
“真是天不滅我秦朗啊!哇哈哈哈哈!”
聽說自己的女兒為皇家添了位男丁,秦朗登時如浴甘霖。魂魄瞬間又回到了體內。
“長點心吧你!再這么下去,雨旋就是生十個皇孫也救不了你!”
“……”
這個皇孫委實來得不是時候。哪怕過了午時,晉宗都不會如此難做。
綱紀得肅,不法得懲,天下還得大赦。
怎么辦?
赦免了秦朗,威嚴何在?
思量了一番,晉宗改換了另外一種懲罰方式。將秦朗刺字流放,家產充公,家眷全部流放北疆。
于是,秦朗便幸運的存活了下來,先大皇子李赫一步去了荒涼的并州。
秦朗雖然倒臺了,但李赫依舊留在都城。依舊是朝臣們的一塊心病。
可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這當口,談論就藩的事情顯然不合時宜。于是乎,此事便告一段落。
講真,要不是王妃雨旋苦苦哀求,大皇子李赫斷不可能跑來太極殿報喜。得了世子,朝臣們就更加忌憚他了。
若想正位就得深藏不漏,就得遠離是非。
“父皇,兒臣不便參與政事,就先行回避了。”
“來都來了,也別回避了!朕正有事找你呢!那個什么,王富貴啊,去把太子和沈太師也給朕叫來,直接去承德殿議事吧。”
“是!老奴這就去傳!”
時過巳時三刻,各部官員也該就崗了。見時候也不早了,晉宗便命相關人員承德殿議事,其余退朝各職其位。
自然,李赫也隨著晉宗去了承德殿。
晉宗把李赫留下,無非是監軍的事情。
太子深涉險境,李赫沒理由不跟著犯險。留在都城也只能徒增口實。
再者,此次調兵非同小可,沒有比這兩個兒子更可靠的人選了。
至于退朝后朝臣們如何議論此事,晉宗又與李赫說了些什么,暫且不表。單說太子李昊與沈鈺這對初嘗的美鴛鴦。
沒大婚就圓房,是很不合禮數的。
故此,李昊才補了個簡單的儀式,祭天告地,交拜結發。
“等一切處理妥當,本宮一定還你一個隆重的大婚。”
“要是圣上指了別的女人,沈鈺豈不是啞巴吃黃連?”
“你以為本宮會答應嗎?除了你,本宮誰也不要。如若背棄,你便棄了本宮!”
“滾蛋!少來!不棄了你,還慣著你?想得美!”
嬉鬧了一會子,李昊便與沈鈺講起平行空間的事來。
雖然一夜未眠,二人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困倦。
“殿下說的那個空間,沈鈺可不可以理解成為一面鏡子呢?”
“對呀!你真是太聰明了!如此,就不用那么費力的跟你解釋了。”
“照這么說的話,那咱們天朝的一切,在那里豈不都有相同的對應?”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滾蛋!少來!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
“這得看哪方面嘍!”
“……”
結了發,兩人的心氣就更相通了。李昊說什么,沈鈺都能理解。
“這么說,那里面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我嘍?”
“不光是你,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本宮呢。”
“那……那個空間的我要是死了,我是不是也得死呀?”
“嘶~不清楚。不過,本宮正在找尋去那個空間的方法。”
提起這個,倒叫沈鈺回想起就職第一天午后的事情。
自己與李昊在崇文館圖書室內翻譯資治通鑒后,自己拿去校隊,回來后李昊便不見了。找到他時,他手里剛好拿著一本易經八卦。
“哦,我想起來了。我說那日在崇文館,殿下滿世界的在找什么呢,原來在找這個呀!”
“算是吧。”
“殿下若是找到了,一定要帶上沈鈺哦!”
“傻瓜,你是本宮的妻。本宮怎么會留下你呢!”
“那個空間的咱倆,是不是夫妻呢?”
“嘶~這個嘛,還真就不好說。許還誰也不認識誰呢!”
越說越投機,越看越喜歡。繼而,李昊便毫無隱瞞的將幾年前那件奇怪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你見過時間靜止嗎?”
“時間靜止?怎么個靜止法?”
時間靜止這件事,李昊除了何田以外還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他知道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那日,本宮正在桃園與何田磨玉石。玉石的外皮剛磨掉,便狂風大作,電閃雷鳴。而后,何田便去關窗子,也就是在那時,本宮發現時間靜止了。一切就如畫一樣靜止不動,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
隨著李昊的神情,沈鈺仿佛也置身到那個時刻。
“那時,閃電如炸裂的煙花般掛在天空,就連落下的雨滴都懸在本宮的手掌上方不往下落,就如夢境一般。”
“……”
“事后,本宮與何田講,何田還說本宮是沒休息好,出現了幻覺。真是愁死本宮了!那時候你要是在本宮身邊就好了。”
“現在不是在了嗎?”
“那不一樣,你沒親眼看見。”
說到這,李昊皺起了眉頭。為什么自己能看到時間靜止,而何田卻不能呢?如再碰到那個場面,沈鈺會不會與和田一樣也感覺不到時間靜止呢?
就在李昊琢磨的當口,沈鈺猛然睜大了眼睛。
“殿下說的那日是不是十年前黃河決口的那天。”
“對對對,就是那日。”
“我就說嘛,定是那日。那天的情形沈鈺也記得。雷聲震天,閃電刺眼,一瞬間天就黑了,房子仿佛都被風吹的晃悠了,也就是在那天……”
還沒等沈鈺說個一二三呢,王富貴回來了。
進得殿來,便叫二人趕緊穿戴齊整去宣德殿面圣。
起先,李昊還以為傅明軒把沈鈺宿職內宮的事情捅出去了呢,著實還思量了一番對策。后來聽聞是因為李明海擁兵自重的事情,才穩下了心緒。
“我就說嘛,早晚會有這么一天!”
“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圣上正與百官商議對策呢!”
“劄子是誰送過來的?”提到李明海的事情,李昊想起了自己的親信,子魚。
“這個老奴還真就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八百里加急,昨晚上送過來的。”
“子魚都走了一個多月了,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派人過去找找,看看這小子是不是出事了!”
“是,老奴這就派人過去。”王富貴附身的那刻,瞥見了躲一旁忐忑不安的沈鈺。
沈鈺穿的可是李昊的衣服。好意思就怪了。
這時,李昊也想起了沈鈺官服壞了的事情。
“王翁啊,那個什么,鈺兒官服壞掉了,能不能找一件來應付應付?”
“官服壞了?哪壞了?”
順勢,王富貴便看向沈鈺。這一看不要緊,直把沈鈺臊的滿臉通紅。
“沒沒沒,沒什么,只是不小心刮到了樹枝燈架,撕了個小口而已。王翁只需找來針線,沈鈺自己縫上就行。”
“官服倒不是什么大事,關鍵……”
。
結發拜天地的事情王富貴雖然還不知道,但兩人進展到何種地步他可是了然于心。
沈鈺羞澀的神情以及脖子上的草莓印很好地說明了一切。
如此,官服是怎么壞的,也就不言自明了。
衣服倒是能補,可脖子上的紫痕怎么去除?
“怎么了?”見王富貴面露難色,李昊便問。
“沈太師脖子上的……”考慮到沈鈺的顏面,王富貴壓低了音量。
“……”
這時,李昊才發現沈鈺脖子上的吻痕。講真,他也沒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
春宮圖他看過,但落實到生活還是頭一遭。
這可怎么辦?馬上就要面圣了。
“我爹也真是的,那么多大臣,非得叫鈺兒去干嘛?”
“老奴看吶,八成與沈太師那篇文章有關。”
“文字獄了?”回想沈鈺在大殿得罪秦朗的事,李昊便以為是秦朗在背后搞鬼。
“一會兒叫勾乙把刺客的事情捅到父皇那里去。就說是秦朗干的。”
李昊是怎么想的王富貴當然明白,如此,便笑了笑。
“殿下誤會了,圣上叫沈太師前去不是問罪,而是要推行新政。”
“什么新政?”
“哎呦喂!我說殿下呀!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您怎么能不知道呢!合著這些日子的抵報您一篇也沒看吶?”
“本宮哪有心思看那玩意啊!”
“再沒心思,沈太師怎么中的狀元您總該知道吧?”
“……”
“就是那篇《冗員論》吶!”
“???”
聽說這個,李昊尷尬了。一口一個非你不娶,一口一個相思如潮的。居然連人家怎么中的狀元都不知道。
“越王的事情迫在眉睫,圣上也是焦頭亂額的。方才明軒爵爺又提了個南兵北調,官員調崗的建議。這當口叫沈太師前去,定是與冗員論上面的幾項提案有關。”
“!!!”
聽到這,李昊偷眼看了看沈鈺。那意思,小樣的,你還有這本事呢!
兩人談話的音量很小,沈鈺根本就聽不清。不過從時不時飄過來的眼神判斷,二人應該在談論自己。
起先她還以為女子的身份被捅到晉宗那里去了呢,著實還忐忑了一會子。
不過,當她看到李昊眼中的贊許,又否認了這一點。不過話說回來,什么事能得到李昊的贊許呢?
晉宗傳召自己,李昊讓萬富貴給自己弄官服,然后王富貴一臉的難處,倆人開始低語。繼而李昊抱怨,王富貴開始解釋,少頃李昊投來贊許的目光。
捋順了一番,沈鈺想到了自己的那篇《冗員論》。
難道要推行新政?
本能的,沈鈺想到了晉宗傳召自己的原因。
誰的提案被采納,沒有點欣喜呢?
如此,沈鈺的底氣又充盈了。還傲氣的沖著李昊昂起了脖子。
那意思,你們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一個女人也能做到。
這一抬脖子,草莓印變更加的清晰了。如此一來,那二位又急了。
嘀咕了一番,王富貴想到了熱敷的辦法。旋即便想去弄熱帕子。
“別去了。一時半會消不了。要不就說鈺兒被驚病了,高熱不退。”
“那就這么著吧。反正東宮的案子圣上也知道了。”
“啥?我爹知道了?那舅舅?”
還以為徹底水落石出了呢,李昊便擔心起舅父傅黎棠來。
“閣老能有什么事?倒是秦朗差點沒丟了腦袋。流放并州了!”
“那李赫呢?李赫就藩了沒有?”
“就沒就藩的,現在都沒什么打緊的了。重點是人家有了世子。看著吧,這幾天就有劄子催殿下大婚了。”
“……”
還真叫沈鈺說著了,就是自己不要,老爹和朝臣們也得硬塞個太子妃給自己。
這可如何是好?要不來個干脆,直接跟老爹坦白?
就在李昊尋思對策時,沈鈺突然大叫起來。原來是發現了脖子上的紫痕。
“爹!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啊!孩兒不能盡孝膝前了!嗚嗚嗚嗚……”
“怎么了鈺兒?”
見此,李昊立時跑了過去。
“起開!別碰我!”
“???”
剛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怎么突然就翻臉了呢?思來想去,李昊明白了。原來是草莓印惹的禍。
也是,連自己都不太懂的事情,傻乎乎的沈鈺怎么能懂呢?
“是不是……”
“起開,離我遠點!說人家風流無度,你呢?無恥!惡心!
“不是,你聽本宮把話說完!”
“還有什么好說的!要不是你,本少爺能得了這一身臟病嗎?嗚嗚嗚嗚……”
“臟病?就這?”
“都快爛了!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逗死本宮了!”
“???”
一瞬間,沈鈺被李昊的前仰后合弄得蒙住了。
“真搞不懂父皇怎么點了你為一甲第一人!哈哈哈哈!”
“這……這不是花柳?”
“花柳?哈哈哈哈!”
沈鈺誤把吻痕說成是花柳,都把王富貴逗笑了。
見時間也不早了,王富貴便催促李昊去承德殿。
臨走前,李昊附在沈鈺的耳根,特意把草莓印的事解釋了一遍。
“哎呀!你怎么不早說啊!丟死人了!”
“好好睡一覺,我一會就回來哈。”
“……”
李昊進得宣德殿那會子,初步方案已經擬定好了。
李赫同沈辰鄴還有幾位相關部門的官員一組,負責北軍事宜。李昊、傅明軒、兵部尚書薛孟良同相關官員去南面敦促。
“沈太師怎么沒來?”見只有李昊跪侯,晉宗便問。
“回父皇,沈太師病了。兒臣已經傳了醫官診治,說,驚嚇過度所致。”
遭遇刺客,嚇病了也屬正常,晉宗也就沒在多問。
不過,沈辰鄴可就緊張了。時不時的看向李昊。
畢竟是女兒家,經歷了那樣的狀況,這個做父親的能不急嗎?
“沈太師無礙,已經吃了藥睡下了。中書不用擔心。”
“殿下費心了。”
俗話說,愛屋及烏。沈鈺的爹爹,李昊怎么能不顧及呢?
會意了沈辰鄴的眼神。李昊非常客氣道了句平安。
不過,這倒把傅明軒眼氣壞了。
要不是李昊橫在中間,沈鈺不就是他的了嗎?
“出了宮,我看你還怎么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