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豐帝含怒起身,目光閃動,道:“酒壇還我!”
星犴依舊坐在那里,手倒扣抓著壇口遞向他,延豐帝緩緩伸出手掌,他手掌探出似乎艱難無比,短短的距離便花費了半柱香的時間。
篝火邊,秦牧、虛生花等人一言不發,盯著兩人的手掌。
星犴的手掌極穩,扣抓著酒壇的手臂紋絲不動,而延豐帝探出來的手臂卻在輕微抖動,不但手臂抖動,五指也在不斷的震顫,每一次震顫帶給秦牧等人的沖擊都是無以倫比。
他的手臂抖動一次,五指震顫一次,便相當于施展一次神通,隱約可見他的元氣高度凝聚,在他的手臂和手掌的皮膚紋理間化作一條條細小無比的蛟龍!
他的皮膚下,也似乎有真龍在盤繞,凝聚力量,不過這種力量并非一直處于強橫狀態,而是一張一弛。
他修煉的是九龍帝王功,曾經傳授給秦牧,秦牧又將真龍巢穴中參悟出的另一種九龍帝王功傳授給靈毓秀,靈毓秀傳授給他。
延豐帝本來便是絕世天才,他的九龍帝王功原本算不得什么出類拔萃的功法,但是他卻將這門功法不斷改良,威力開發到極致,終于成就不凡,可以與三大圣地并列。
他得到真龍巢穴中的功法之后,徹底將自己身上的隱疾煉去,神藏之強更勝從前,他的神藏之堅固,也得到了星犴的認可,認為他的神藏已經達到神境!
這次他飛渡神橋,踏入神祇的境界,修為比從前更加雄渾。
秦牧和靈毓秀看到他的手臂皮膚下,真龍般的力量一張一弛,張弛有道,心頭都是大震,獲得頗多感觸感悟。
秦牧傳給靈毓秀的九龍帝王功也并非是完整的真龍功法,上面的龍族文字他無法完全破譯出來,后來秦牧在白青府兄妹二人的幫助下,破譯出更多的龍族文字,讓功法層次再進一步,不過回到延康后,他還未曾來得及將更完整的功法傳給靈毓秀。
延豐帝憑借殘篇,竟能煉到這一步,九龍帝王功被他煉得如同入道了一般,著實是不可思議!
然而,即便是延豐帝的真龍神通即將入道,在星犴面前還是前進艱難。
他的手掌每向前遞出一寸都艱辛萬分,他的各種神通變化雖然隱藏的很好,但是相比星犴那穩固如山的手掌來說就顯得遜色了許多。
終于,延豐帝的手掌抓住了壇口,星犴突然屈指一彈,食指向延豐帝手掌點去。
延豐帝屈指彈起,兩人手指相碰,酒壇中傳來一絲風聲,像是兩人的指風激起的動靜。
壇口處,兩人的手指如影,迅速交換了不知多少記攻擊。
“咔嚓。”
延豐帝臉色微變,他的拳骨中的中指拳峰斷了。
延豐帝忍住痛,面帶笑容,松開手掌,慢慢向后退去,笑道:“既然師兄愛酒,那么這壇酒朕便贈予師兄了。”
星犴放下酒壇,若無其事道:“我酒量淺,已經喝好了。”
酒壇被他放下,狐靈兒酒癮上來,聞到酒香味便向那邊走去,笑道:“你們不喝,我來嘗嘗。”
突然,她聽到壇中傳來細微的風聲,向壇中看去,只見壇中酒水在旋轉,旋轉的酒水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游來游去,正在拼斗廝殺。
她小腦袋探到壇口,想要細細查看,突然衣領被人捉住,將她提了起來。
秦牧將她拎回來,放在篝火旁邊,搖頭道:“別看,有危險。你想喝酒的話,讓毓秀給你弄來幾壇。”
狐靈兒試探道:“公子,這壇子里面……”
“駭人得很。”
秦牧偷偷看了一下四周,低聲道:“這里人多,待會我捅給你看,保證壯觀。”
狐靈兒興奮難耐,不住的看向那個酒壇子。
壇子里的風聲越來越響,難免勾動她的好奇心,總是時不時的要抬頭觀望一下,急得坐不住。
而壇子里的酒香味似乎也越來越濃了。
延豐帝回到宴席上,天策上將立刻湊上前來,不動聲色道:“陛下,要動手嗎?”
延豐帝眉頭輕挑:“你感應到了?”
天策上將點頭:“一個很強大的人,陛下與他動手了?我去叫來衛國公。”
他剛說到這里,衛國公已然出現在他的身后,壓低嗓音道:“適才陛下動手時,老臣感覺到地底傳來一絲不尋常的波動,是你們的神通震動了地脈。來者很強,陛下……”
延豐帝搖了搖頭:“不必理會他。來者是星犴,暫時沒有危險。只是……”
他遲疑一下:“可能要苦了秦愛卿。秦愛卿真是忠君之臣,為了拖住星犴,甘愿將星犴留在身邊,沒想到他一個天魔教主,竟然如此俠肝義膽……”
他唏噓不已。
“教主剛才說有個大生意?”
司蕓香眨眨眼睛,詢問道:“能發財嗎?”
狐靈兒正在留意那壇酒,嗅著酒香,饞蟲上頭,但是聽到發財二字便立刻支起耳朵,頭不轉,脖子在轉,慢慢的將自己的小腦瓜子擰了過來:“大生意?發財?公子,什么生意?”
“我這次與星犴師兄一起去酆都,在酆都得了一件寶貝兒,叫做生死之間,能夠連接酆都與陽間。”
秦牧瞥了星犴一眼,星犴一直淡定如常,此刻臉色大變,顯然想起了自己在酆都的不堪往事。秦牧微微一笑,道:“我想做的生意,便是做陽間生意。酆都中有許多神魔的元神,他們雖然是死人,但是在酆都中卻是活得好好的,有些神魔生前有心愿未了,但是苦于無法離開酆都,因此愿意出大價錢,讓陽間的人為他們辦事。我事務繁多,時間比較少,所以想用此寶開一條道路,讓延康的神通者可以從他們那里接來任務,既是歷練,也是修行,更能收獲一筆大財富。”
他微微一笑,悠然道:“酆都的神魔,甚至可以傳授完成他們心愿的神通者自己生前的功法神通,還可以賺取酆都金幣,進入酆都。而我呢,打算收取一些進入生死之間的神通者一些過路錢,補貼家用。”
“神魔的功法神通?”篝火邊的眾人臉色齊變,大是心動。
酆都金幣他們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是神魔功法神通絕對是讓他們動心的寶物!
要知道,大育天魔經被譽為可以成神成魔的功法,而這種功法則是天魔教的鎮教法典!
道門的道劍,大雷音寺的如來大乘經,都是可以成神成佛的功法,因此才能成為一大圣地。
就算酆都神魔的功法神通不如三大圣地,那也是非同小可!
“自從秦教主確立神橋空間術數模型,將鵲橋訣、玄引訣、神渡訣三訣傳出去,神橋不再是成為神祇的最大阻礙。”
龍瑜道:“沒有神魔層次的功法才是!實不相瞞,這些日子,去小玉京求功法的老前輩不在少數,只是我小玉京中的功法,最高也就是到神橋境界。再往上,就沒有了。”
林軒道主點頭,道:“我道門也沒有先天太玄功的神級功法。秦教主這番話,讓我也心動了。”
現在延康國的強者在修煉上的最大問題,就是從前路斷了,現在路通了,反而沒有了可以修煉的功法,后面的路不知道該怎么走。
倘若秦牧真能用生死之間連通陰陽兩界,得到后面境界的功法,這的確是功德無量,花再多錢都值!
哪怕是星犴,此刻也有些動心,不過想到酆都壓制自己,便只能放棄這個念頭。
“這些小輩,倘若真的得到了神境后面的功法,到那時是我取他們的肢體,還是他們把我打得魂飛魄散,倒還難說。”
他目光閃動,這一刻確實動了殺意,不過他畢竟是大宗師,還是將殺意壓下。
司蕓香和狐靈兒的呼吸都粗重起來,兩人眼睛雪亮,心中均生出同一個念頭:“發財了!富可敵國了!”
“生死之間搭起來,只怕皇帝也會忍不住去一趟酆都!”
狐靈兒豎起兩只毛茸茸耳朵,耳朵撲棱撲棱的翻一下,興奮道:“公子,咱們該收皇帝多少錢?”
司蕓香興沖沖道:“小玉京的老仙人,大雷音寺的和尚,道門的老道士,都是待宰的肥羊!”
明心和尚、林軒道主、王沐然和靈毓秀等人的臉色都有些發青,還未來得及說胡,突然司蕓香和狐靈兒對視一眼,同時醒起一事,異口同聲道:“公子(教主),陽間收錢,陰間呢?陰間也可以收錢呢!”
“財迷心竅!你們倆都不厚道,好歹留些湯水。”
秦牧搖了搖頭,道:“我把陰間收錢的事情,交給人皇殿的歷代人皇了,湯水是他們的,你們別想了。”
司蕓香和狐靈兒都有些失望,狐靈兒剛剛翹起的尾巴也耷拉下來,不過旋即想到即將發財,也不由得又把一根根尾巴豎得筆直。
天色泛白,宴會散去。
秦牧等到山上的人都去歇息了,這才拉著狐靈兒一溜小跑,離那個酒壇子遠遠的,然后屈指一彈,一顆小石子投入到酒壇中。
石子落入酒壇,沒有動靜。
狐靈兒也狐疑:“公子,你是否看錯了?”
秦牧搖頭,轉身看著跟在他身邊的星犴,道:“星犴師兄,這壇子……”
“被我壓制住了。”
星犴淡然道:“你想釋放壇子中的威能的話,我可以如你所愿。你們太學院有幾座這樣的玉山?”
“先別放!”
秦牧剛剛說到這里,星犴已經釋放法力,向他露出詭異的笑容:“大神醫,我也很記仇。”
秦牧毛骨悚然,拉著狐靈兒便跑:“京城待不下去了,皇帝肯定要殺我頭,快走!”
不過據宮里人說,當天清晨,皇帝被巨響驚醒,飛速趕來查看,看到爆炸地點是玉龍湖,湖中的紅龍鯉被炸翻無數,湖面飄白,玉龍湖比平日里大了數倍,深了數倍,當場暴跳如雷。
據悉,皇帝手上還負傷,便吵著要殺某人的頭。
當時皇帝提著刀,紅著眼在山上轉悠,沒有尋到某人,只尋到正在睡覺的龍麒麟和箱子,于是提刀守在龍麒麟旁邊,直到中午不見人來,這才罷休。
又有傳言說,某人大清早便逃竄了千里,到了中午,睡醒的龍麒麟騎著箱子追趕,追了兩天兩夜這才追上。
還有傳言說,皇帝去了兵營,在射日神炮旁邊轉悠了半晌,最終嘆道:“功大于過,罪不至死,還是降職罰俸罷。”于是放下大刀,轉身離去。
當然,這些事都是傳言,無法證實,朝廷的史官是不記載這些沒有依據的傳言的。
十多日后,秦牧在大墟鑲龍城將生死之間祭起,一條長河橫跨虛空,鑲龍城成為連接酆都的地點,一時間熱鬧非凡。
鑲龍城原本便是秦家的產業,城中多是天圣教商鋪,將延康的貨物運來賣給大墟,將大墟的貨物運出去,賣給延康。
這個地方是進入大墟的第一站,進入大墟歷練的神通者都選擇在這里落腳,這些日子,鑲龍城的神通者數量激增,物價飛漲,司蕓香和狐靈兒也都樂得眉開眼笑。
又過幾日,戶部的官吏來到大墟,說要收稅,被秦牧懟了回去,向延豐帝哭訴。延豐帝哭笑不得:“大墟不在延康境內,你去抽稅,他不殺你便是給朕面子了。按照他們大墟的規矩,是要殺你的頭的。不要胡鬧,大墟不是咱們的地方。”
“陛下,秦大祭酒賺錢太兇,單單是鑲龍城的商貿,便是大頭!”
戶部尚書抗聲道:“而且這次陛下要鋪路,連接西土與延康,路途經過大墟,還要經過鑲龍城!秦大祭酒規劃兩條道路,都是經過鑲龍城!鑲龍城必會成為大墟第一重鎮,富甲天下!臣以為,大祭酒定有私心,借朝廷的錢,給自己家鄉鋪路!”
延豐帝無奈,深深看著他,意味深長道:“西土,是他打下來的,省下了不知多少軍餉,也免于不知多少將士戰死。”
戶部尚書道:“但是去鑲龍城歷練的神通者,大都是我延康的人,在那里花錢,不抽稅的話,那里將會成為國中之國,我延康錢財必然流失!長此以往,那還了得?我延康便要無錢可用!”
延豐帝哭笑不得:“元豐道士,你是出身道家的術算高手,怎么便不明白?”
戶部尚書不解:“微臣愚鈍,陛下賜教。”
延豐帝笑道:“前往鑲龍城的神通者,用的是我延康的大豐幣,這個錢想要花出去,便必須要買我延康的東西,還是要回到延康國。”
戶部尚書皺眉:“倘若大豐幣在大墟流通,不回延康呢?”
延豐帝笑道:“倘若大豐幣能夠代替金銀財物,在大墟流通,那就更好了!因為是朝廷鑄幣,大墟并沒有鑄幣的權力,如此一來,朝廷豈不是便掌握了大墟的鑄幣大權?大墟有多少財富,還不都是朝廷說的算?等到大豐幣取代金銀,朝廷便可以用大豐幣去大墟里購買礦山,購買河流,用大豐幣統一大墟,指日可待!”
戶部尚書瞠目結舌。
延豐帝將奏折丟到一旁,站起身來,向外看去,目光深遠:“不費一兵一卒,只需用大豐幣,便可以得到大墟這片富饒之地,這是何等劃算的買賣?你啊,還是太死腦筋,以為延康錢財流失大墟是件壞事,卻不知用錢財統一,才是最上乘的攻伐之道。治國之道,不必計較錙銖得失,要看得遠,看幾十年后幾百年后。大祭酒要賺錢,那些只是小錢,朕要賺錢,賺的是江山,兵不血刃,經世濟民,經濟一統!”
戶部尚書徹底拜服:“陛下此言,可以為后世之警。”
鑲龍城,秦牧看著城中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神通者,商隊也絡繹不絕,延康國的神通者和商隊讓鑲龍城倍加熱鬧。
“倘若國師率領著西土的女神通者鋪路,鋪到這里,打通了西土和延康,大墟的子民便不會那么清苦了。”
秦牧盤算一下,月余時間過去,延康國師率領工部的天工堂眾人去了西土,應該差不多將沙漠變成綠洲了,用西土四大靈寶之一的青龍珠,可以做到這件事。
而開河流,引雪山之水入沙漠,則可以讓植被茂密。
倘若天工堂能夠將沙漠南部的大山鑿開,引來南海云氣北上,沙漠的水源便會源源不斷,不必犯愁降水降雪的事情。
也就是幾年之后,火焰沙漠將成為歷史。
而道路鋪好,西土、大墟和延康連通,道路暢通無阻,商貿往來,大墟沿途設下商鎮城市,大墟的子民便會因此而富足。
“秦神醫,聽聞你是大墟人。”
星犴站在他背后,打斷他的思緒,道:“你是大墟人,卻將延康國的勢力帶入大墟,你便是大墟的罪人。”
“大墟沒有國家,何來罪人之說?”
秦牧納悶,道:“大墟的子民,一向只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里沒有統治者,即便是延康國來了,延康人也是大墟的子民,不會反客為主,須得遵循大墟的規矩。這里,大墟的規矩比皇帝的王法管用。”
星犴搖頭:“我與延豐帝會面不多,但也可以看出他雄才偉略,將來他必會一統大墟。等到那時兵臨城下,你悔之晚矣。”
秦牧笑道:“皇帝若是對大墟用兵,那么他的皇位也坐不久了。你應該知道大墟是何等可怕,這些石像……”
他指著鑲龍城中的一座座神廟,悠然道:“他們在等待復活的召喚。他們復活過來,天翻地覆。延康,永遠也成不了這片土地的主人,這片土地的主人,另有其人。”
他目光閃動,笑道:“我把戶部尚書趕走,皇帝沒有尋我晦氣,他的打算我一清二楚。只是他的想法,都是空想,倘若皇帝的成就能夠超越開皇,還有這個可能,否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我準備去上墳,星犴師兄也要跟來嗎?”
星犴看著長著幾條腿跑過來的箱子,又收回目光,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等到我尋到我想找的那個人,我才會離開你。”
秦牧皺了皺眉,道:“等到你的事情解決,我再去上墳。”
人皇殿的地址是一個秘密,只有歷代人皇知曉,星犴跟在他的身邊,讓他無法前往人皇殿,否則將星犴引過去,人皇殿的方位被他透露出去,會引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誰知道星犴會不會把歷代人皇的尸骨刨出來收藏?
又過了十多日,朝廷、天圣教、道門、大雷音寺等各地將甲子年丑月臘月初八子時出生的人的資料尋來,那個時辰出生的人達到三萬人。
送來資料的戶部官員道:“還有草原、冰原以及西土的資料,尚未統計完成。”
星犴看著三萬人的卷宗,不禁頭大如斗,過了片刻,道:“我要找的那人是個男子,將里面的男子女子分類出來。”
戶部官員立刻吩咐下去,待到整理完畢,道:“男丁有萬七,其中尚在人世的只有八千人,很多人死在戰亂和災劫中。”
又過了片刻,星犴道:“將不是神通者的人剔除出去。”
戶部官員又傳令下去,讓戶部的官吏整理資料,回報道:“剩下神通者四百人。”
星犴沉默片刻,道:“再查這四百人出生時是否有異象,出生時戴著玉佩的神通者。”
戶部官員又下令調查這四百人。
秦牧見狀,不禁狐疑,心道:“星犴每次下令,都要遲疑片刻,不像是他主動下令,而是聽從其他人的命令一般。是了,酆都中星犴跳下奈何橋,流落到幽都,幽都比酆都險惡多了,多得是怨念滔天的魔怪。他是怎么從幽都回來的?難道說……”
他目光閃動,身后突然出現一座承天之門,這座門戶生成,秦牧身化蛇首人身,眉心一道豎眼打開,向星犴看去。
星犴立刻察覺,回頭看來,雙眸中神光氤氳,擋住他的目光,淡然道:“秦神醫,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妙。”
秦牧哈哈大笑,散去鎮星君形態,心中卻震驚莫名,剛才他已經趁著星犴不備的時候利用鎮星君神眼,看到星犴的生死神藏中藏著一個可怕的眼睛!
剛才,那只可怕的眼睛也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向他看來,但隨即被星犴截斷兩人的視線!
正在此時,戶部官員來報,道:“并未查到出生時戴著玉佩的神通者,銜玉而生的人畢竟是神話傳說。”
“那人不是銜玉而生。”
星犴又沉默了片刻,取出一張畫,道:“那塊玉佩,是用來鎮壓他的魔性。這便是玉佩圖案。既然尋不到那個時辰出生的神通者,那就將這玉佩圖案懸掛出去,各城各郡張貼出去,尋找這塊玉佩的下落!秦神醫,你命人將這幅圖抄錄千百份!”
秦牧接過來那幅圖,目光落在圖中的玉佩圖案上。
“秦神醫見過這種玉佩?”星犴見他看得仔細,問道。
秦牧搖頭:“不曾見過。”
星犴目光閃動,取出一面鏡子,突然道:“一直忘記問了,秦神醫多大年紀了?”
秦牧老老實實道:“虛度二十三年光陰,至今一事無成,說起來不禁唏噓不已,潸然淚下。”
“秦神醫二十三歲,便有如此成就,已經是非同小可了。”
星犴轉過身去,舉起手中的鏡子,由衷贊嘆道:“二十三歲不但是天魔教主,掌控百萬神通者,而且身居高位,天圣學宮的國子大祭酒,又是人皇,而且富甲天下,交游廣闊,能夠在二十三歲有你這種成就,這天下間能有幾人?獨你一人而已!”
他舉起鏡子照了照,卻沒有照到秦牧,不由微微一怔,卻聽秦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龍胖,龍胖!告訴新來的神通者,這里是大墟,天黑了不能亂跑,會死人的!來幾個大嗓門的,吆喝兩聲,讓神通者夜晚不要出城!”
星犴收了鏡子,邁步跟上前去,等到秦牧站穩,他便又取出鏡子背對秦牧,準備照一照,然而鏡子中又沒有秦牧的身影。
秦牧的聲音又從遠處傳來,道:“毓秀,能找來幾十個宮廷的畫師嗎?星犴師兄給我一張圖畫,要描摹千百份分發到各地。”
星犴眉頭挑了挑,心道:“陸離尋找的人如果是他,那么他必然不會描摹畫上的玉佩,難道真的是我多疑了嗎?不過,他為何躲著我?”
他再度跟上秦牧,目光閃爍不定:“倘若他再跑,我便以法力鎮壓他,將他定住!”
就在此時,靈家的那個身子有些豐腴的少女側頭打量這那幅圖,驚訝道:“這上面的玉佩,我好像見過!”
星犴打個激靈,顧不得去照秦牧,急忙道:“靈家的公主,你果真見過?”
靈毓秀這幾個月來負責北部邊疆的軍情,在北方雪原上養的很是白凈,又到了長身體的時候,臉蛋變得長了一點兒,模樣兒愈發清秀,只是依舊身子豐腴。
她這次回京述職,秦牧將生死之間搭建起來,她便趁著空閑來到鑲龍城,除了與情郎相會,也是要進入生死之間歷練一番。
“見過一次。”
靈毓秀經過北方軍旅歷練,比從前成熟了許多,她還是喜歡男裝,很有英氣,道:“在大墟的一處遺跡中見過。”
“大墟!”
星犴心頭大震,急忙道:“那人是否是一個少年?”
靈毓秀道:“這倒不是。是大墟遺跡中有這樣的文字,遺跡里還有一個小襁褓,小木馬,像是有小孩子在那里居住過的樣子。”
秦牧看向星犴,星犴又沉默片刻,顯然是在與生死神藏中的那只怪眼聯系。
他看向星犴手中的那面鏡子,對這面鏡子很是好奇,剛才星犴一直試圖用鏡子照他,他這才躲避。
“星犴師兄,你也喜歡帶著鏡子?這面鏡子莫非是了不得的異寶?”
秦牧目光閃動,向鏡子抓去:“可否借我使使?我覺得我臉上長了個痘,我想照一照……”
啪!
星犴將他的手拍開,把鏡子塞回自己的饕餮袋中,淡然道:“我的東西,你別碰,你有毒。靈家公主,你去過的那個地方在大墟何處?可否帶我前去?”
他與生死神藏中的怪眼聯系,應該是怪眼想讓他去那里看一看。
靈毓秀遲疑一下,道:“我還要去一趟酆都,無暇帶你前去。不過那里的地理我倒還記得,可以將地圖畫給你。”
星犴稱謝。
靈毓秀向秦牧討來筆墨,畫了一幅地理圖。星犴不動聲色道:“這里有什么兇險?”
靈毓秀笑道:“倘若有危險,我豈能活著回來?這世間修為實力最高的,除了星犴前輩還有誰人?”
星犴露出笑容:“你能活著回來,我自然也能。秦神醫,隨我走一遭罷?”
秦牧猶豫道:“師兄,你去大墟尋人何必要帶上我?人我幫你找了,這圖畫我也會幫你掛滿延康,只要有消息我便通知你。你去尋找玉佩的蹤跡,我也要去人皇殿上墳,再不去的話,歷代人皇便要戳我脊梁骨咒我早點死去見他們了。”
星犴看了看靈毓秀所畫的地圖,認認真真道:“靈家公主,倘若我在那里沒有發現玉佩上的文字,那么后果你可想而知。你們靈家將會因此從世間除名!”
靈毓秀打個冷戰,勉強笑道:“我并沒有騙你……”
星犴轉身離去。
秦牧與靈毓秀二人都松了口氣,靈毓秀抹去額頭的汗,正欲說話,秦牧抬手,靈毓秀連忙止住。
兩人心意相通,齊齊元神出竅遠遁而去。
他們元神飛離鑲龍城數萬里這才止住,靈毓秀元神問道:“放牛的,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兇不兇險?我靈家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面呢!”
她之所以那么說,是秦牧趁著星犴不備之時用天羽族的精神波動來聯絡她,告訴她這么說這么畫。
天羽族的族人之間并不說話,都是靠精神波動來聯系彼此,無需聲音僅僅精神一動便可以知道對方的想法,行動如一,很是靈活。
雖說精神聯系有著很大的弊端,但是這種方法對于保密卻很有用處。
“你放心,你告訴星犴的,星犴都會在那里看到,只是他尋不到什么有用的東西。”
秦牧元神道:“他去了那里之后,倘若立刻就回來,還可以走出來,倘若他執意深入尋找更多的線索,那么是否能夠走出來就要看他的智慧了。當初村長他們一起闖入那里,險些沒能回來,還是啞巴爺爺將他們搭救回來。星犴回來之后,也不會因此來殺你,因為你并沒有撒謊。”
他說的地方,就是曾經他們懷疑是無憂鄉的地方,一艘由天工神族煉制而成的巨船,但是天工神族沒能進入無憂鄉,他們遭到了敵人的埋伏,連同那艘難以想象的巨船一起被困在一個巨大無比的立體空間封印之中。
天工神族花費了不知多少代人的時間,犧牲了不知多少人,才讓一個孩子走出封印,而這個人秦牧懷疑便是啞巴。
村長他們便是靠啞巴帶路,將他們引領出來。
星犴若是踏入那里,立刻回頭,他可以闖出去,但若是進入其中,便會被封印困住。
靈毓秀松了口氣,道:“星犴為何要尋找你?那塊玉佩,明明就是你的玉佩。”
秦牧搖頭,道:“我也不知。不過他的生死神藏中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存在隱匿,極為可怕,星犴應該是被他脅迫。我只看到那個存在的眼睛,沒有看到他的身體,但星犴從酆都落入幽都,然后活著歸來,他神藏中的那顆眼睛,一定是來自幽都的魔神!”
靈毓秀蹙眉道:“倘若星犴能夠逃出那里呢?”
秦牧搖頭道:“應該可以困住他半年時間。等他出來之后,我們再繼續為他尋找那個玉佩少年便是。”
他目光奇異,低聲道:“等到他出來,他便會發現,無論中土還是西土,亦或是草原、冰原和大墟,這種玉佩隨處可見。你猜,這是怎么回事?”
靈毓秀白他一眼:“知道你能干,別自夸了!”
秦牧哈哈大笑,兩人元神歸竅,回到肉身之中,外面天色漸漸晚了,生死之間的河邊,畫舫駛來,狐靈兒和司蕓香讓交過錢的人登上畫舫,畫舫沿著空中的河流,向酆都駛去,靈毓秀也登上了船。
而城外,秦牧走入黑暗中,龍麒麟坐在箱子上,箱子邁開腿腳跟著秦牧,箱子里放滿了東西,除了果蔬祭品之外便是紙錢。箱子對這些東西很不滿意,但是秦牧強行塞到它的肚子里,它也無可奈何。
“人皇殿與小玉京一樣,都是開皇天庭的碎片。”
秦牧目光閃動,行走在黑暗中,手中托著一塊黑鐵疙瘩,心道:“二祖他們并沒有告訴我該如何走,只是說催動人皇印便可以尋到。人皇印怎么尋人皇殿……”
他元氣涌入人皇印,這面大印微微震動,這次催動人皇印與上一次不同。上次他催動大印,看到開皇時代覆滅之后人族的篳路藍縷的歲月,人皇印中蘊藏的精神沖擊而出,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不過那次是村長等一眾高手相助,而現在只有秦牧一人,他自然無法發揮出人皇印的精神號召。
秦牧用元氣試探一番,突然心中微動,他的元氣在人皇印內觸碰到了一道印記。
就在此時,人皇印輕輕一震,一道光芒射出,打在秦牧的雙眸上,接著光芒消失。
秦牧晃了晃頭,睜開眼睛看去,一道光芒不知從何處照耀而來,恰恰落在他的腳下。
秦牧驚訝,回頭道:“龍胖,你能看到這道光嗎?”
龍麒麟睡著了,聞言慌忙抬頭,四下看了看:“什么光?”
“這道光,只有我能看到?”
秦牧急忙取出一面鏡子,對著鏡子照了照,只見自己的眼中多出了一個奇怪的符文,想來是這種符文印在眼中,才能看到這道光芒!
“原來人皇殿是這樣去的啊!”秦牧跟隨著那道光芒走去。
而在此時,村長終于回到了酆都,只見此刻的酆都無比熱鬧,一道長河落在酆都城的上空,河上有一道橋,橋上擠滿了神魔,而橋下的畫舫中則站著一堆骷髏。
“這是怎么了?”
村長驚訝,突然看到橋上有齊康人皇,不由眼睛一亮,揮手道:“齊康老頭,這邊!我回來了!我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是霸體的消息!嘿嘿,你們意想不到的消息,四萬年前,竟然有霸體出沒!快下來,我這邊還有拓本!”
齊康人皇急忙從橋上跳下來,指著村長道:“你不要動,不要動啊!我去叫二祖他們來!”
村長笑道:“你不先看拓本嗎?”
“獨樂樂不如與眾樂樂,等其他人皇都到齊了,一起看。”齊康人皇回頭,一臉的忠厚。
村長納悶:“老不死的今天的笑容有些眼熟,他今天怎么對我這么客氣……”
酆都城,閻王站在秦王殿前,遙望城中,只見成片成片的屋舍宮殿倒塌,疑惑道:“他們又在徒弟打師父了?這次好像打得夠狠……”
一頭大鳥飛來,落地化作鳥首人身的赤秀神人,理了理羽毛,搖頭道:“閻王猜錯了,這次不是徒弟打師父,是師父伙同師祖祖師打徒弟。姓蘇的人皇回來了,然后被他師父、師祖和祖師圍毆,被打得可凄慘了,想死都死不了。”
閻王驚訝道:“他們改規矩了?”
“我也不知,好像是因為霸體一事。蘇人皇帶來一個拓本,說是四萬年前的霸體傳說,剛開始二祖他們還帶著笑容去聽,和顏悅色的,然后圍起來就打。”
赤秀神人頓了頓,道:“然后蘇人皇反抗,就打得更狠了,說什么欺師滅祖,說什么暗算他們,還有縱容小人皇打他們之類的話。我聽得稀里糊涂的,不過蘇人皇被打得很慘,其他神魔都不敢上前勸說,還有天圣教的教主在一旁吶喊助威,說道打得好,唯恐天下不亂。要制止他們嗎?”
閻王沉默片刻,道:“不用了。你去制止,他們反而要合伙去打你。”
深夜,黑暗中的大墟依舊極為熱鬧,有無數魔怪出沒,星犴走在黑暗中,身上散發出的神光逼退黑暗物質的侵襲,走入靈毓秀的地圖所標的位置。
突然,他心神大震,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封印空間,成片成片的森林出現在這個莫大的立方體的上下左右所有角落,而在這個封印空間中,一艘比太陽船月亮船還要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巨艦出現在空間之中!
那便是開皇天庭的天工神族所打造的用來前往無憂鄉的巨艦,彼岸方舟!
只是這艘船已經破破爛爛,顯然經歷了一場血戰,導致這艘船被打破,無法前進!
星犴也看出此地兇險,有些遲疑,最終還是踏入其中。
他畢竟是當今世上最為強大的存在,盡管看出了危險,但他有可以從容離開的自信!
沒過多久,他來到森林中的小村莊,星犴心頭微動,果然看到了與玉佩圖案相同的圖案:“靈家的小公主沒有騙我!”
正在此時,他察覺到這里不止他一個人。
一個柴院的門戶開啟,里面有一個身影背對著他。
“這便是我要尋找的那個人?”
星犴不由激動起來,取出鏡子,背對著那人照了照,鏡中,那人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沖他一笑:“啊啊!”
星犴微微一怔,那是個老者,并非是他想要找的那個人,不過這個老者也帶著一口箱子,除了箱子之外,旁邊還放著一口打鐵爐子。
“你很強。”
星犴轉過身來,面色平靜道:“你讓我生出了見獵心喜的感覺,我能夠感受到你體內那磅礴的戰力,極為可怕!你可能是我近些年遇到的最為可怕的對手。”
“啊啊!”那老者臉皺成橘子皮,笑得很是開心,比劃了兩下手勢。
星犴看不懂,徑自道:“我很想收藏你。展示一下你最強的手段,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轟——
那老者身邊洪爐燃燒,火焰沖霄高達十多里,星犴頓時感覺到空間像是要被燒焦了一般,但是最為可怕的不是那口洪爐,威脅是來自那個其貌不揚的老者體內。
那個老者的丹田處突然迸發出炫目的神光,像是有一顆小太陽在他的丹田中突然爆發,散發出無以倫比的能量!
星犴興奮起來,接著便見那老者身后一道神橋橫空,神橋之上他的元神鳥首人身,散發出無以倫比的熱力,一躍而起,踏橋飛渡,進入神橋對面的天庭。
轟隆!
那老者的法力再度狂暴,熊熊熱力讓空間扭曲,突然箱子自動打開,無數銀丸從中飛出,那些銀丸如水般流動,在那老者身體上附著,讓他頃刻間便化作一個遍體銀鎧的將軍,手中銀光化作兩口巨錘,向星犴一錘砸下!
這一錘落下,星犴竟然感覺到自己像是變成了鐵氈上的頑鐵,要被鍛造成那老者想要的樣子!
“好強!比我從前收集的那些強者的神境丹田都要強大!”
星犴興奮莫名,抬手便是水紋旋轉,身后浮現出蒼茫大海虛影,浪聲滔天,硬接這一擊,接著被轟飛出小村落。
那老者邁步殺來,兩口大錘錘起錘落,大開大合,瘋狂向他攻去,兩人在山林間爭斗,一路戰斗不停,星犴放聲大笑:“好身體,好丹田!我一定要將你變成我的藏品!孤陰則不生,獨陽則不長,你走的是純陽之道,剛猛霸道,但難以持久!你的剛猛對肉身負荷太大,導致你的身體難以承受所以讓你看起來這么蒼老。除非你將肉身煉成神境,才可以承受住丹田洪爐的神威,繼續戰斗下去,必然會超過你身體極限,你必敗無疑!”
正在此時,那老者難以為繼,突然收錘,身上的銀鎧嘩啦流向腳下,化作一頭銀馬,那老者拍馬便走。
星犴急忙殺上前去,突然腳下一空,卻是他們來到了彼岸方舟所在的空間,四周都是破碎的方舟碎片,巨大無比。
星犴見那老者胯下的銀馬速度漸漸變慢,心知此人的丹田太強,已經危及到肉身,難以堅持,于是又追了上去。
過了片刻,星犴的額頭冒出冷汗,他失去了那老者的蹤影,卻發現自己被困在這片危險之地,四周的空中一道道封禁封印無處不在,讓他步履艱難。
突然,那老者又出現了,坐在一艘銀色的小舟的船頭,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個斗笠,戴在頭上。
星犴定了定神,眼角跳動,想要沖過去卻被空中飄來的一道封禁符文擋住。
那老者咧嘴一笑,嘴巴里沒有舌頭,抬手在自己脖子上虛虛抹了一下,銀色小舟飄然而去。
星犴勃然大怒,突然覺得那老者的笑容有些熟悉,自己似乎在哪里見過。
“這笑容,我一定見過,一定見過……”
他靜下心來,將那老者咧嘴一笑的畫面拋之腦后,專心致志的尋找離開的路徑,就在他試圖破解第一個符文封禁即將完成時,突然間腦海中秦牧的笑容浮現,與那啞巴老者的笑容重疊在一起,不由心神大亂,被那道符文封禁轟飛出去。
秦牧的笑容與那啞巴老者的笑容幾乎完全重疊,區別僅僅在于秦牧的笑容憨厚,而啞巴老者的笑容則帶著狡獪!
“我……”
星犴一口神血涌上喉頭,又被他壓了回去:“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絕不會被他壞了道心,我……哇——”
他還是沒有忍住一口神血噴出,面色枯敗,發出憤然的吼聲:“秦神醫,我絕不會放過你!”
秦牧一路循著那道指路的光芒,走出大墟,這一路走去,從大墟走到延康的南疆,這里蟲蛇很多,人跡罕至,沿著光越往前走便越是荒涼。
最終,日出時分,那道引路的光在一座山頭上化作了一扇不大的門戶,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座小山頭上只有這樣一扇由光組成的門戶,秦牧四下看去,只見荒山野嶺,這里沒有人煙,只有荒山。
龍麒麟抬起頭,四下打量,看到太陽出來了,不由歡欣鼓舞:“教主,天亮了,早飯……”
秦牧推開門,這扇孤零零的門戶開啟,里面有光芒透射而出,他迎著光芒邁步走了進去。
龍麒麟連忙騎著箱子也跟著沖了進去,他們身影消失,光門也徑自暗淡,消失不見。
過了片刻,秦牧出現在一片荒涼寂寂的大地上,先前荒山野嶺對比現在面前的荒涼根本不算什么。
在他面前,到處都是倒塌的神殿,到處都是藹藹霧氣,霧氣中一塊塊墓碑,墓碑后是一個個墳冢,殘垣斷壁和墓碑墳冢沖擊著他的心靈。
遠處,只有一座宮殿還算是完整,孤零零的矗立在霧氣之中。
秦牧走上前去,放眼四望,這里的空間極廣,霧氣中數之不盡的墓碑形成了人皇殿的景色。
他來到第一座墳冢前,向墓碑看去,墓碑上寫著天庭西上將諱維明之墓的字樣,墓碑下放著一塊染血的盾牌。
秦牧來到第二座墳冢前,墓碑上寫著天庭虎賁軍千戶諱丁云鶴的字樣,墓碑下放著一個頭盔。
他繼續向前走去,這里寂靜無聲,即便是吵著要吃早飯的龍麒麟也不敢說話,縮著尾巴哆哆嗦嗦,突然掀開箱子鉆入箱子里躲了起來,不敢露面。
秦牧一塊一塊的查看墓碑,許多墳冢并沒有刻字,想來是立碑之人不知道死者的名諱。
這些墳墓鋪成了一條道路,通往霧氣中人皇殿。
不知過了多久,秦牧終于接近人皇殿,一個草廬映入眼簾,草廬中一具枯骨盤坐,頭顱垂下,旁邊一塊石碑倒在他的面前。即便只剩下枯骨,也可以看得出他生前身材魁梧,雙手指關節粗大,應該精于印法掌法拳法。
秦牧撫開石碑上的灰塵,不由怔然。
石碑上寫著,人皇齊康,感念此生一事無成,無顏立碑,無顏入土,無顏見列祖列宗,草廬葬身,不埋枯骨。
秦牧打開箱子,取出燭火紙錢和供品,恭恭敬敬上香,為齊康人皇祭奠。
他走出草廬,然后看到了旁邊還有一個草廬,里面有幾條斷手斷腳,也有一塊倒下的石碑,碑上只有一個蘇字,蘇字是用斷劍寫的,寫了一大半,斷劍插在碑中,碑文沒有寫完。
秦牧看著斷手斷腳,斷處留下的是劍傷,他嘴角抖了抖,恭恭敬敬的祭拜一番。
“村長……”
他知道,村長來到這里時本來是想就此了結一生,只是因為人皇印沒有傳出去,讓他還不能死,于是他將自己的斷手斷腳葬在此地。
他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敢寫,因為那時的他還沒有留下傳承。
秦牧來到第三個草廬,這里也是一具枯骨,五短身材,那是人皇意山。
墓碑上也是簡短的幾行字。
人皇意山,敗于上蒼之手,無顏入土去見恩師,后人不必拜我。
秦牧來到第四個草廬,同樣是一具枯骨,手骨挽著花籃。
人皇藍珀,畢生無成,愧對恩師教誨……
秦牧進入一個個草廬祭拜一番,見證了人皇殿兩萬年的歷史,他已經在酆都中見過這些人皇,他們對他們的師父又打又罵,很不和睦,但是在這里,在人皇殿的草廬中,秦牧卻看到了他們對恩師的敬意,對自己的失敗的悔恨。
秦牧來到人皇殿前,看到了一個背影。
箱子咯吱打開一條縫,箱子縫里,龍麒麟骨碌骨碌的轉著眼珠子,瞥見四下里都是荒墳,想了想,還是艱難的爬了出來,肚皮貼著地面小心翼翼的跟著秦牧,尾巴也被他放得很低,又不敢貼地,怕發出聲音。
突然,龍麒麟只覺自己的尾巴被什么東西踩住,發出一聲凄厲尖叫,身上的毛和鱗片統統炸了起來。
秦牧回頭瞪了一眼,龍麒麟連忙抬起爪子塞到自己的嘴里,這才沒有發出聲音。
他回頭看去,只見箱子躡手躡腳的跟在他的后面,剛才就是這東西踩到自己的尾巴,把自己嚇得半死。
秦牧頭疼,想要把他們趕出去,又覺得在這么神圣肅穆的地方驅趕這兩個家伙有些不妥,只得硬著頭皮讓他們跟在身后,低聲道:“倘若你們再胡鬧,一個劈柴燒火,一個上桌吃肉!”
他來到那個身影的背后,他這時才發覺,自己并不比對方矮,他現在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僅比對方矮一寸。
但是這個身影給他的印象卻非常高大,這是氣勢和氣質上帶給他的心靈上的沖擊。
這個身影是初祖人皇,秦牧曾經在小玉京見到過他的石像。
“你是第三十六代人皇吧?”
初祖側頭看他一眼,這是一個相貌只有三十多歲的男子,有著絡腮胡子,很是硬朗,給人一種極為踏實可靠的感覺。
“是第三十七代。”
秦牧道:“村長是我師傅,將我領入門,我還是頭一次來到這里。”
他向前看去,微微一怔,他這才發現初祖人皇在看什么。
那是一排排書架,上面放著不知多少本書。人皇殿內空間很大,但是這里沒有秦牧想象中的金碧輝煌的裝飾,沒有高大巍峨的神像,沒有半點奢華,有的只是一排排書架。
秦牧走上前去,隨手撿起一本,上面的字跡很是陌生,不過從字里行間他感受到一種熟悉的劍意。
這是村長寫的書。
這本書是村長在論上蒼的喬星君的功法神通,他與喬星君有過多次交鋒,在書中論述喬星君的各種功法和神通的優劣,研究其破綻。
秦牧放下這本書,又撿起另外一本,這本書上面寫著玉君的功法神通以及其優劣。他粗略翻看一下其他書籍,也多是針對上蒼諸神的功法神通的經驗。
秦牧還找到劍圖,那是一大摞卷宗,村長將自己的劍圖如何修煉,每一種劍法的運轉,意境,都記載其中,顯然是給后人準備的。
他來到第二個書架,書架上的字跡充滿了磅礴大氣,有一種火山噴發的澎湃激昂之感,應該是齊康人皇所書。
這些書,也都是關于上蒼諸神功法的優劣的描述,以及自己推測出的破解辦法。除此之外,便是齊康人皇自己的功法神通。
不過,齊康人皇在書中寫道修煉他的功法的人都是笨蛋,他一輩子沒有贏過上蒼諸神,煉他的功法只會走他的老路,字里行間顯然很是氣餒。
“難怪每一代人皇都不會修煉他們的師父的功法,都要固執的去開拓一門新的功法。”秦牧突然理解了酆都中的歷代人皇。
他們都是失敗者,不想自己的弟子重走自己的老路,他們留下自己功法的原因,恐怕是僅僅因為這是自己畢生的心血,他們想要有傳人,但是卻不能傳給自己的弟子。
這或許是他們畢生最大的遺憾。
“這些書架上的書籍,都是平上蒼策。”
初祖人皇走來,撫摸書架上的書籍,道:“他們都將上蒼視作最大的對手,用盡一生的心血,想要踏平上蒼,可惜,他們都失敗了。你可以留在這里,好生研究一段時間,有助你開拓出自己的道路。”
秦牧搖頭,道:“上蒼諸神已經死傷大半,上蒼四君統統戰死,而今的上蒼,已經不是心腹大患了。這書架上的書,除了歷代人皇的功法之外,大半都已經沒用了。我的目標,并非是上蒼諸神,也不是要踏平上蒼。”
初祖人皇露出驚訝之色,向他看來:“你的目標是什么?”
秦牧直視這位先賢的眼睛,沉聲道:“我的目標,是撕開這虛假的天空,改革這不平的世道,變法求進,重現一個不屬于開皇的盛世!”
他的目光熱切,大聲道:“初祖,這也是你的目標罷?”
“不是。”
初祖眼神黯淡下來,搖頭道:“我沒有你那么遠大的理想,我已經被歲月和敵人磨平了,你還年輕,你還有沖勁干勁,而我只是一個心灰意懶的老頭子。遲早有一天,歲月會磨平你,敵人會磨平你,到那時,你來到人皇殿,就會像其他人皇一樣留書,將自己的失敗寫成書,期待后人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
他的聲音有些冷淡,越來越殘忍:“你是一個失敗者,就像他們一樣,你會安安靜靜的搭一個草廬,你坐在草廬中萬念俱灰,你不想你的繼任者重走你失敗的道路,但人皇的責任會讓你不得不尋找一個傳人。草廬中的你會流下悔恨的淚水,你會怨恨你敬重的師父,你會為自己刻碑,碑上書寫你的失敗。”
他冷笑道:“你覺得你不配有墳墓,不配去見列祖列宗,然后你會咽下最后一口氣,就想草廬中的那些枯骨一樣!”
秦牧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覺得自己心中的那位英明神武的初祖人皇形象突然崩塌!
初祖冷冰冰道:“你還要做人皇嗎?我告訴你一個殘忍的事實,這個世間,根本沒有人皇!”
他的聲音冷庫至極:“當年我從大災劫中搭救出各族,我便已經知道我是一個失敗者!我搭救他們,是因為我軟弱,我見不得這些凡人,見不得這些種族死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只是一個逃兵!”
他哈哈大笑,指著人皇殿外那霧氣中的無數墳冢,大聲道:“我是這片戰場上的逃兵,我在逃亡的時候想到的只是遠離這片地獄!我逃走了,沒有與他們一起戰斗,我獨自逃走了!我后來無數次想倘若我留下來會怎么樣?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和他們一樣,變成尸體!”
他笑得有些癲狂:“是的,他們死了,我活下來了,變成了世人心中的人皇!世人敬重我,因為我帶著他們來到可以讓他們活下來的地方,那又如何?我只是將他們變成了囚徒,整個天都是假的,都是一個大囚籠,是一個逃不出的監獄,所有人都是囚籠中的囚徒!我并沒有帶他們逃出去,我只是將他們送入了諸神的牢獄之中!”
“人皇?哈哈人皇!這世間根本沒有人皇!”
他怒發沖冠,踏前一步,逼近秦牧,恐怖的氣勢迫使秦牧不斷后退:“丟掉你那可笑的幻想,放掉你心頭的負擔,你不是人皇,自始至終,人皇就是假的,只不過是將世人送入諸神囚籠的兇手!”
他的氣息迫使秦牧喘不過氣來,不得不全力催動元氣對抗。
“那么你為何回來?”
秦牧胸腔幾乎被壓平,艱難的吸了口氣,大聲道:“你為何回來給這些戰死的人立碑?為何將他們安葬?為何碑下放著他們戰斗用過的武器?”
初祖的氣勢突然平靜下來,低下頭顱:“我又回來了,回到這片戰場,安葬他們,是因為我心中有愧,我知道我不配做人皇,我是來贖罪的。”
秦牧難以置信道:“你心中難道就沒有希望?”
初祖面無表情道:“沒有。年輕人,放下你心中的幻想吧,這個人皇鬧劇,早就該終至了。”
秦牧低頭,過了片刻,抬頭笑容,一如既往還是大男孩的陽光燦爛的笑容:“你失敗了,他們失敗了,但我還沒有敗過。你不做人皇,我來做。”
初祖冷笑,露出譏諷之色:“你憑什么做?”
秦牧大聲道:“我姓秦,我祖上是開皇,我擁有無憂鄉秦氏的血脈,我還是霸體,我來做!有問題嗎?”
初祖側頭,譏笑道:“你的名頭太多了,心里的榮耀太多了,開皇血脈又能如何?開皇都敗了,兩萬年沒有露面。霸體又能如何?霸體只是傳說,我從未聽說過霸體有什么成就。你只是個愣頭青,小孩子罷了……還是讓我來打破你的幻想吧!”
他拂袖,突然向秦牧攻去。
秦牧心中一驚,急忙封擋,卻覺得從他的攻擊中傳來的力量并不如何強大,不由一怔。
初祖勁力爆發,神通余波頓時將書架上的書籍掀起,嘩嘩啦啦的飛上半空。
“不要毀掉這些書!”
秦牧大怒,爆喝一聲,一拳轟出,身后當的一聲鐘響一尊大佛浮現,嗡嗡嗡十四重天神佛環繞,化作十四道光暈。
“大雷音寺的功法,小道耳。”
初祖隨手破去,一拳擊中秦牧胸口,淡然道:“僅憑這些,你護不了書,也護不了你自己。”
秦牧被他一拳轟飛,人在半空中身化黑影貼地而行,初祖腳尖一點地面,將他從黑影中震出,元氣為劍,刺向秦牧眉心。
“這點本事,你將來只是死路一條!”
初祖譏笑道:“你也是失敗者。”
秦牧大怒,聚氣為劍,一指點出,兩人的元氣劍相互碰撞,劍法錚鳴,叮叮叮爆響不絕,空中落下的一冊冊書被劍氣絞碎。
秦牧睚眥欲裂:“不要毀掉他們的心血!”
“你來擋住我。”
初祖嘿嘿笑道:“勝不了我,你留下來的也只是一堆阿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