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縮回頭,向下一房走去,房里是個妖嬈女子,正在看對面樓下的劍堂堂主,聽到秦牧的腳步聲連忙回頭,氣吐芝蘭,柔聲道:“公子劍法卓絕,竟然將劍堂的劍癡傷了,妾身很是佩服。妾身身子骨柔弱,可不如劍癡,還請公子憐愛一些。”
秦牧眨眨眼睛:“姐姐,我才十一歲,今秋才滿十二,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那女子臉色一僵,噗嗤笑道:“我還把你當成外面的那些臭男人,所以打算魅惑你呢,卻忘記了你還小,不懂男女之事。我是圣教青樓堂主,平日里居住在煙花之地,慣于風月,原本想用魅惑之術讓公子出丑。公子年幼,便能連敗這么多堂主,妾身佩服。這一房,妾身不與你比劍法拳法,妾身和你比身法。”
她取出胭脂盒,輕輕打開,沁人肺腑的香氣傳來,笑道:“這是妾身最愛的豆蔻胭脂,你和我用胭脂染紅了指頭,然后在這間房中比試身法,只許往對方臉上抹,誰的臉上胭脂印最多,誰便輸了。如何?”
秦牧點頭,甜甜笑道:“好,姐姐要讓我。”
“嘴甜!”
青樓堂主心花怒放,白他一眼,用胭脂染紅蔥玉十指,然后將胭脂盒交給秦牧,秦牧也將十指染紅。
青樓堂主突然腳步移動,身如游蛇,元氣化作大蛇蛇尾,唰的一聲將秦牧雙腿纏住。
秦牧怔了怔,他見過這種身法,就是在奶奶廟的擂臺上,他與一個用這種身法的少女對決,那少女元氣化作大蛇,纏在他身上,少女在他身上上下游走,然后被他用千手佛陀將對方打得鼻青臉腫。
“那個女孩難道是這位堂主的弟子?”
秦牧雙足用力一崩,青樓堂主還未纏上他便脫落開來,這女子輕笑一聲,突然游走上墻,蛇尾纏在房梁上,指法細膩無比,向秦牧攻去。
她的手臂也像是靈蛇一般,可以肆意彎曲,十指也像是十條靈蛇,而且詭異的是她的蔥蔥玉指竟然可以變長變短,手臂也可以變長變短!
接著秦牧看到更為詭異的一幕,青樓堂主的身體竟然也變得又細又長,柔若無骨,掛在房頂像是掛在那里的一條女人蟒!
秦牧腿法變幻,在地面上游走來去,如同龍行,如同蛇行,而青樓堂主竟然在房頂上也游走自如,頭下腳上,連連向他攻去。
突然,秦牧元氣爆發,周身青龍纏繞,青龍探爪,扣住木墻,秦牧身法展開,在墻面和房頂游走如飛,棄守為攻,施展出千手佛陀向青樓堂主瘋狂攻去。
不大的房間,兩人竟然來去如風如電,上下左右,無論墻面還是房頂都如履平地,仿佛一龍一蛇在廝殺,在纏繞,在舞蹈,很是詭異。
突然,青樓堂主臉上被秦牧撫摸一下,頓時多出四個指印,心中不由焦躁起來,秦牧手掌陡然張開,掌心雷爆發,轟隆一聲,將她炸得七葷八素,魂不守舍。
待到她清醒過來,臉上已經被涂滿了胭脂。
“不打了不打了!”
青樓堂主從房頂滑落下來,擺手道:“不打了,我輸了,我的妝都被你弄花了。你的身法太怪,腳步詭異,追不上你纏不住你。”
秦牧也滑落下來,笑道:“姐姐承讓。”
青樓堂主見他小小少年唇紅齒白,突然忍不住在他腮幫上親了一口,笑道:“也給你印兩道胭脂,姐姐也不算輸得太慘。”
秦牧臉蛋頓時紅了,心里小鹿亂撞,醉醺醺的走出這間房。
青樓堂主噗嗤笑道:“我若是知道這樣就能打敗你,早就親你了!你今后若是有難處,隨便找家青樓,告訴那里的女子你來找付磬允,便可以找到我了!”
秦牧在下一房的門口靜站片刻,心境這才恢復如常,少年擦去臉上的唇印,走入房中,心道:“難怪瞎爺爺說女人都是妖精變的,親我一下,差點把我的心吸了出來……”
這間房中是個女肉販子,面帶兇相,比屠夫還要兇惡幾分,手里拎著一口殺豬刀,正在嗤嗤的磨刀,嘴里叼著一根剔牙的骨刺。
秦牧剛剛走入房中,那女肉販子一言不發,直接持刀殺來,刀光傾瀉,小小的房間掀起狂風,每一刀都是開膛破肚的狠辣招式,毫不留情!
秦牧急忙拔刀便擋,叮叮叮叮,珠落玉盤般的暴擊聲傳來!
兩人錯步分開,各自轉身,那女肉販子手中兩把刀轉了半周,反手持刀,眼睛中露出興奮之色,贊道:“好刀法!”
秦牧手中殺豬刀調轉,也是反手持刀,謹慎道:“大姐,你和我反手持刀,下一招應該都是必殺的絕招,刀畢竟無情,不如這樣,你和我以手為刀,點到即止。”
那女肉販子將手中的殺豬刀扔出,插在墻壁上,笑道:“也是,反手持刀就是殺人的時候,我殺了你,教主夫人肯定動怒,必會殺我。你我空手對刀!”
秦牧元氣旋轉,卷起殺豬刀插回背后刀囊,雙手一震,火焰熊熊,現出兩口火刀。
那女肉販子手掌震動,手掌邊緣現出刀鋒,卻是犀利無比的白虎元氣,雙手翻飛,切開空氣嗤嗤作響,向秦牧撲去:“公子,你的火刀會吃虧的,不如白虎元氣鋒利!”
秦牧目光閃動,手掌流動的火光流下,延伸到小臂上,如同反手持刀。
殺豬刀法第三式,提刀出禁來!
兩人幾乎是彼此的身體貼著身體,腳步不斷移動,靠近對方出刀,幾乎不用眼睛,只用從對方身體傳來的力量來感應對方的動作,然后做出反應,或者格擋,或者出擊。
反手持刀就是要近,緊身短打,出刀幅度小,速度快,角度刁鉆!
這是戰技的最高層次的決戰方式,無論法術流派還是神通流派,只要被戰技流派的高手貼近到這種程度,必死無疑!
秦牧全身肌肉不斷抖動,六百四十塊肌肉在皮膚下躍動,提供給他最短距離的最大爆發力!
短短片刻,女肉販子和他身上都是汗水淋漓,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調動如此之多的肌肉,計算對方肌肉運動軌跡,防備對方最為兇險的攻擊,并且斬殺對手,對他們來說,短短片刻便不亞于劇斗一場,消耗莫大!
突然,秦牧以手為刀,手掌鉆入女肉販子的空檔之中,弓步提刀,將她胸前油膩膩的圍裙完全切開。
女肉販子倒退一步,散去雙手上的白虎元氣,將變成兩扇的圍裙摘下,丟到一邊,爽朗一笑:“我輸了,你贏啦。你刀法不壞,如果走不完三百六十房,不防跟我出去,殺豬也能養家糊口。”
秦牧對這個胖大姐頗有好感,笑道:“我還會煉藥,不一定非得去殺豬,也可以做個懸壺濟世的醫師。”
女肉販子吐出剔牙的骨刺,冷笑道:“做醫師?若是給人治病把人治死了,苦主鬧起來陪得你傾家蕩產!還是殺豬好,穩賺不賠。跟我殺豬,包你吃好喝好!”
秦牧頭大,連忙向外走,訥訥道:“好說,好說,我現在還小……”
“公子!”
女肉販子抬手,從墻上拔下兩口殺豬刀,喚住他,認認真真道:“你回去時告訴教主夫人,便說我碧瑤挺想她的,很惦記著她的好。”
秦牧點頭。
女肉販子碧瑤走下樓,來到莊子里,突然只聽嘭的一聲大響,抬頭看去,只見木樓的一面墻壁爆開,捕蛇堂主頭下腳上倒栽下來,腦袋觸地,被栽進大地中,莊子鋪好的石板被撞得粉碎。
碧瑤連忙上前,正要將捕蛇堂主從地里拔出來,突然又是嘭的一聲,一人手舞足蹈從破碎的墻壁中飛出,貼在對面的墻壁上。
嘭——
又是一聲大響,卦卜堂主破壁飛出,卦卜堂主還未落地,只聽樓中傳來魔音:“般若般若薩摩耶!”
劇烈的震蕩傳來,行賈堂主緊跟著飛出。
碧瑤將捕蛇堂主拔出來,抬頭張望,喃喃道:“牧公子熱身結束,開始認真了……”
院子里的人越來越多,奇形怪狀,各行各當,都在抬頭觀望,只見這第一棟木樓已經變得千瘡百孔,破爛不堪。
最后,頂樓的木堂堂主被打了下來,木樓轟然崩塌。
崩飛的碎木之中,秦牧青龍繞體,將一塊塊砸向自己的木頭崩飛,走向第二棟木樓。
嘭,嘭,嘭……
那棟木樓不斷震動,仿佛有巨獸在樓中撞擊墻壁,這棟樓的下場并沒有比第一棟木樓好多少,墻壁不斷炸開,一個個身影被打飛出去。
秦牧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顯然他在不斷的吸收戰斗經驗,提升自己的戰斗意識,或者御劍,或者拳腳,或者刀法,或者錘法,或者槍法,將守在一房又一房中的堂主擊敗!
轟隆。
第二棟木樓坍塌,塵煙四起。
然后秦牧走向第三棟樓。
……
夜幕降臨,天魔教的村莊中一個個石柱上的石盆中被放滿了火油,然后點燃,村莊內光芒如晝,而村外便是一片漆黑,村里的光線接觸到黑暗便會被黑暗所吞噬,村里村外,兩個世界。
火光中,莊子里站著三百多位天魔教的堂主,紛紛抬頭,看著最后那棟木樓。
天魔村一共建了九棟木樓,每一棟木樓中有四十位堂主,守著四十個房間,而現在,秦牧已經打到了第九棟木樓,即將登頂。
“牧公子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吧?”
青樓堂主低聲道:“他從早上便進樓開打,一直到現在,除了吃了午飯晚飯,好像一直都在打。”
御風堂主點頭,道:“天色快亮了,而他也將要來到第九樓的頂層。他的精力和元氣未免太充沛,竟像是沒有消耗一般,而且這體能也強得可怕!不過,第九樓頂層的那幾個家伙并不好對付。”
頂樓四人是三百六十堂堂主中四大中流砥柱,青龍,朱雀,玄武,白虎,這四堂因為對應著四大靈體,所以擔任堂主的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出類拔萃的人才。
青龍朱雀玄武白虎四堂,是三百六十堂的最高武力,其他堂主各有所長,負責一個行當,而這四堂只負責戰斗力。
天魔教的歷史中,絕大部分護教長老都是出身自這四堂,甚至有幾位教主也是出自這四堂。
秦牧現在進入的是白虎堂主所在的房間,白虎元氣以鋒利見長,無堅不摧。
當年教主厲天行慘死在新婚之夜,而教主夫人帶著魔教鎮教魔典消失之后,四大堂主都是被當成下代教主栽培,魔教祖師親自指點,期望他們能夠成長到掌控教門的程度,雖然不指望他們能夠壯大魔教,但也要不至于被延康國吞并。
盡管四位堂主不曾達到魔教祖師的期許,但是實力卻有著驚人的進步。
此刻白虎堂主盡管封印自身的其他神藏,只開啟靈胎神藏,但對秦牧來說依舊是前所未見的勁敵!
這位女子練氣成絲,將元氣煉成無比堅韌的元氣絲,但是卻沒有修煉以氣御劍的手段,她的元氣絲就是她的劍。
她的元氣絲幾乎無法看清,秦牧踏入房中之后,白虎堂主十指之間一道道元氣絲橫七豎八,穿插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讓秦牧寸步難行。
而她身體卻如同大墟中的妖魅一樣,柔若無骨,在房間里來去自如,指尖一道道元氣劍射出,延伸開來,像是她的指甲,又像一道道長短自如的軟劍,向秦牧痛下殺手!
這女子貓行虎步,不大的房間,無論是墻壁還是房頂,她都無比敏捷,如履平地。
這一戰無比辛苦,秦牧用殺豬刀斬斷房間中微不可察的元氣絲,但每一根元氣絲都無比堅韌,斬斷不易,而且白虎堂主隨手布絲,一根根元氣絲被她信手布下,讓秦牧防不勝防。
而白虎堂主卻在房中穿行自如,甚至手足并用,站在自己布下的元氣絲上,穿梭如飛。
她以元氣為劍,軟劍詭異,能夠彎到各個角度,甚至能夠扭曲成十八彎,劍法的造詣也極為不弱!
秦牧連連受傷,既要小心元氣絲也要小心她的元氣劍,打得極為辛苦,無論是馬爺的拳法還是瘸子的腿法都施展不開,而屠夫的刀法也因為阻礙太多,被她壓在下風。
最終,秦牧一劍刺出,木劍盡管被白虎堂主的元氣絲一分為二,但還是刺在她的胸口,將這女子一劍釘在墻上,接著墻壁爆碎,白虎堂主飛出木樓!
秦牧舉刀,將房間里的元氣絲斬斷,取來房間里的傷藥,為自己敷上傷藥,包扎傷口。
他坐了下來,調理氣息,慢慢地吃著房間里提供的食物,等到身體的傷痛好了一些,體能恢復少許,他又掰斷幾塊木板,用殺豬刀將木板削成木劍,將這幾口木劍背在身后,這才起身走向下一個房間。
三百六十房,他打了三百五十七房,只剩下最后三個房間。
他的體能、意志都已經達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只覺腦子里嗡嗡作響,似乎有千百個人在不停吵鬧一般。
他從未如此疲憊過,恨不得直接躺下來呼呼大睡,即便是他的靈胎此刻也沒有了從前的活力,懨懨不振。
他現在已經不是靠意志支撐,而是機械式的戰斗下去,憑借本能戰斗下去。
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不能讓這些人帶走養育自己的司婆婆,父母給了他生命,但卻是司婆婆救了他的命,把他撫養長大,用盡了心思,司婆婆就是他的母親,就是他最親的人!
下一個房間,青龍堂主看到秦牧走來,微微皺眉,道:“牧公子,你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你可以不必著急,先歇一歇……”
他話音未落,秦牧抬手一劍刺出,木劍閃電般來到青龍堂主胸口,將這個男子擊飛!
秦牧木然的轉身,機械般抬腳,慢吞吞的走向下一個房間。
嘭——
那個房間的木墻炸開,玄武堂主以玄武盾擋住秦牧的木劍,卻沒有擋住劍中蘊藏的恐怖力量,被擊飛出去!
秦牧慢慢走出這間房,腳步無比沉重,挪向下一間房。
“牧公子,我可以等你歇息好了……”
嘭!
秦牧一劍刺去,朱雀堂主倒飛而去。
“結束了?”
秦牧怔了怔,突然只覺身軀無力,雙腿一軟噗通倒地,他聽到殘老村的雞婆龍發出的咯咯噠的叫聲,那是雞婆龍下蛋后發出的叫聲。
不過少年實在太累了,很快沉沉睡去,這時,他的靈胎瘋狂汲取他的靈胎神藏中的金光,然后也陷入了沉寂。
秦牧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的醒來,好像看到了村長和藥師,聽到他們的聲音很是高遠,仿佛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沒有多大問題,就是太累了……”然后他又沉沉睡去。
他醒來數次,有時候看到司婆婆,有時候看到那位魔教的少年祖師,很多面孔在他身邊晃來晃去,他想說話卻沒有精神,再度沉沉睡去。
等到秦牧再度醒來,只覺全身肌肉無不酸疼,但是精神卻很好,身上的傷口也結出疤痕,開始脫落,想來是藥師來過為他重新上了傷藥。
他坐起身來,四下打量,發現自己還在擊敗朱雀堂主的那間房中,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我的靈胎又睡著了。”
秦牧檢查自身,發現除了靈胎沉寂之外沒有大礙,于是強忍身上的酸疼,站起身來,扶著樓梯緩緩的走下樓,他每移動一下腳步都感覺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等到他好不容易挪到一樓,走出這棟木樓,抬眼看去,突然一怔。
天魔村的村莊中擠滿了人,其中大多數都是熟悉的面孔,三百六十堂的堂主他都見過,此刻他們都在人群中。
除了這些堂主,還有些陌生的面孔,有高達十數丈的力士,還有白發蒼蒼的長老,肅然的左右護法使,四大鎮教天王,八大督查使。
他們或坐或站,都在靜靜地等待,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他們看到秦牧走出了木樓,一個又一個的相繼站起身來,目光齊刷刷落在秦牧的身上,神色肅然。
而魔教的少年祖師就站在村口,那里還有村長、藥師、馬爺等人,司婆婆也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秦牧的身上,神色有些復雜。
突然,四位老者躬身,聲音洪亮,響徹云霄:“圣教四大鎮教天王,參見少教主!”
秦牧呆了呆,正在手足無措,接著又是幾個聲音異口同聲響起:“圣教左右護法使,參見少教主!”
“圣教八大督查使,參見少教主!”
“圣教十二護教長老,參見少教主!”
接著,更為洪亮的聲音傳來,那是三百六十堂堂主的聲音,異口同聲振聾發聵。
“圣教三百六十堂堂主,參見少教主!”
秦牧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不由心神慌亂,求救似的看向村長、司婆婆等人,但是村長和司婆婆等人卻沒有前來,而是站在遠處觀望。
殘老村的放牛娃定了定神,竟有一種從容的氣度,徐徐抬起雙手,不疾不徐道:“你們,起身吧。”
“謝少教主!”
殘老村的村口,村長、馬爺、聾子、瞎子等人怔怔的看著隔壁村的這場大典,心潮不免有些澎湃,誰又能想到,魔道第一大教的天魔教,聲名赫赫的天魔教,竟然在這個窮鄉僻壤,迎來了他們未來的教主?一個尚未滿十二歲的少教主?
他們見證了這件事,總覺得像是在看一個傳奇的故事,就連明媚的陽光也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司婆婆突然落淚,哽咽道:“他會離開我們的……”
“這是好事婆婆。”
藥師溫和笑道:“幼鳥總有長大的一天,總要飛出去見識外面更廣闊的天地,總要去搏擊風浪,總要離開家去見證外界的險惡。我們不可能將他留在我們這些老殘廢身邊一輩子。”
瞎子面色平靜,悠然道:“傳奇,從他跨出村的第一步開始。”
啞巴面帶笑容,啊啊比劃了兩下,聾子笑道:“你說得對。牧兒的將來,一定比我們更加豐富多彩。”
涌江,江岸。
一艘艘瑰麗奢華的樓船駛來,停靠在江岸邊,天魔村的許多村民陸陸續續離開村莊,有的直接蹈空而去,有的則乘著樓船離開,還有的化作了異獸,潛入山林之中,還有的化作火光而去,也有遁水走掉的。
他們各有獨到的本事,秦牧看得眼花繚亂,他雖然在靈胎境界上戰勝了他們,但是卻沒有這些人稀奇古怪的手段。
“少教主,再見了!”一個女子沖他擺手,然后身體向后倒入江中,變成了一片水花順流而下。
秦牧向他們揮手,他不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只知道自己就這樣成為了他們的少教主,等到自己走出大墟的時候,還會遇到他們吧?
“我圣教四十年潛入大墟,搜尋教主夫人的下落,而今總算功德圓滿。道兄,教主夫人,你們應當知道我圣教四十年不曾走動,不曾有教主鎮住場面,沒有了主心骨,而今圣教已經岌岌可危。”
少年祖師也起身告辭,向村長和司婆婆等人道:“眼下選出少教主,不過是暫時穩定人心,但穩不了多久。延康國師對我圣教虎視眈眈,想要將我教降服收為己用,我在世時,還可以拖幾年。所以,少教主成年之后,一定要他走出大墟,正式成為圣教教主。”
村長看了看司婆婆,司婆婆點頭,道:“祖師放心,我殺了一個圣教主,必然會再還給你們一個圣教主。他會在成年時前往圣教,主掌大權,如你所愿!”
少年祖師喚來執法長老,向眾人施了一禮,轉身向涌向走去,這一老一少布衣草鞋,拄杖踏江,飄然而去。
瞎子雙手拄著竹杖,放聲高歌,蒼寥的聲音在涌江兩岸來回回蕩。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魔教祖師,你我已老,不知是否還有再見機會,別過了!”
江心中,少年祖師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向眾人揮手:“諸位,別過了!哈哈!”
他高聲歌道:“八百老翁賦閑愁,此生志滿意休休;死后得意凌霄上,云自高飛水自流!”
瞎子贊道:“不愧是魔教祖師,看淡了生死,覺得自己此生圓滿,死后還要在天上笑看人間風云變幻呢!”
村長悠然道:“這就是大宗師。瞎子,你距離這種心境不遠了。”
“還是騷情。”
聾子笑道:“瞎子就是瞎拽詩詞,狗屁不通,既不應情也不應景。倒是魔教祖師的詩應情應景,也不失豪氣。”
瞎子結結巴巴道:“你不懂詩,只懂茍且!”
眾人哈哈大笑。
秦牧也面帶笑容,看著這些樂觀的人,他們雖然或多或少都有些殘疾,但是心靈卻是無比強大和健全。
“我的親人們……”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眉心一股澎湃的力量涌出,秦牧心中微動,急忙內視靈胎神藏,不由得微微一怔:“我的靈胎又覺醒了!”
他的靈胎已經覺醒了三次,第一次是與他意識融合,靈胎覺醒,第二次是打鐵鋪觀火觀水,靈胎陷入沉寂,然后二度覺醒。
而這一次是他歷經三百六十房磨礪,靈胎又一次吸收了神藏中的金光,再度沉寂。
只是這次沉寂的時間比較長,直到現在,這才終于覺醒!
這次覺醒,會給自己帶來什么變化?
“又覺醒了?”
眾人面色古怪,秦牧向他們說了自己靈胎三度覺醒的事情,村長、藥師、馬爺他們的面色就變得很古怪了。別人的靈胎只需要覺醒一次,為何秦牧的靈胎動不動就玩沉寂玩再度覺醒?
“四大靈體,也會三度覺醒嗎?”秦牧問道。
眾人對視一眼,各自搖頭,然后齊刷刷的看向村長。
村長不禁頭大,心里直犯嘀咕,秦牧覺醒了一次倒也罷了,偏偏覺醒了一次又一次,現在三度覺醒,讓他也覺得莫名其妙。
“是霸體。”
村長咳嗽一聲,將自己也不懂不知道的事情直接推到霸體上,淡淡道:“你們未免太沒有見識了。霸體的功法叫什么?霸體三丹功!何謂三丹?第一次覺醒就是第一丹,第二次覺醒就是第二丹,第三次覺醒就是第三丹。現在牧兒三度覺醒,表明他的霸體三丹功小有成就了。牧兒,不許驕傲!”
秦牧連忙點頭道:“我一定不會驕傲。”
藥師似笑非笑道:“倘若牧兒覺醒了第四次呢?會不會是四丹?”
村長老羞成怒,恨不得撲到他身上,在他兩肋上插上兩刀。
不過藥師卻也沒有說錯,萬一這小子的靈胎,真的四度覺醒呢?
到時候自己該怎么把這個謊圓過去?
“咳咳,牧兒,你靈胎三度覺醒,都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村長岔開話題,問道。
秦牧細細體會靈胎,似乎與從前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靈胎神藏中的金光海洋而今變得淡薄了許多。
現在金海已經很稀薄了,金海中的金光似乎不能自動產生,被靈胎吸收一些便少一些。
秦牧催動元氣,他的靈胎也在調動元氣,時而身纏青龍,時而腳踏玄龜身披大蛇,時而背生雙翅,他的元氣竟然隨著他的心意變化,不必再觀水觀火觀龍!
秦牧告訴眾人,村長等人也是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變化。
“這是好事。”
村長吐出一口濁氣,道:“霸體靈胎三度覺醒,各種屬性切換如意,戰斗時可以從容發揮出各種招式威力,這就是霸體三丹功的妙用。”
眾人紛紛點頭,藥師正要說話,被村長瞪了一眼,只得將話憋回肚子里,腹誹道:“等到牧兒第四次覺醒,我看你還能怎么圓!”
“鼻中氣出入如煙,身心內明,圓洞世界,遍成虛凈,猶如琉璃……”
翠云谷的瀑布下,一個略帶青澀的朗誦聲從草廬中傳來,透過草廬窗欞看去,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單手握著書卷,在屋子里踱步念書,一只皮毛雪白的狐貍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那少年正是秦牧,白狐是狐靈兒,翠云谷的大妖。
沒多久,狐靈兒鼻息漸漸變長,兩道白氣如煙,在小狐貍的鼻翼下出入,一呼一吸,白氣一進一出。
狐靈兒的元氣越發醇厚,元氣質量達到了極高的境地,鼻息如煙。
從天魔教來訪至今,已經過了兩年零八個月,剛剛過罷冬天,萬物復蘇,眼下還是春寒料峭的季節,涌江河面還未完全化凍,碎冰順著水流沿江而下。
江下的河道轉彎的地方經常被冰塊擁堵,河冰堆積,越來越高,便會形成堰塞,水面也會越積越高,等到冰墻承受不住,便會爆發大洪水,席卷涌江下游,淹死不知多少人和異獸。
這幾日,瞎子司婆婆和瘸子等人都沿江而下,尋找堰塞湖,不在村子里,秦牧便出來尋狐靈兒,為狐靈兒講解經書。
兩年多時間,他的身材已經追上瞎子,只是比身材魁梧的藥師還是低了一頭。
突然,窗外咆哮聲傳來,震動山林,秦牧合上書卷,放在書架上,而白狐也被咆哮聲驚醒,一人一狐出門看去,只見一頭長達十多丈的巨獸奔騰而來,直奔草廬而去!
那巨獸身上長滿了骨板,奔騰如雷,頭如龍,腿如象,力大無窮,是一頭龍象,龍與象所生的異種,但是在這頭龍象的背上卻坐著一頭渾身漆黑的魔猿,粗壯魁梧,手中拎著一桿十二金環禪杖,駕著龍象氣勢洶洶沖向草廬!
狐靈兒跳到秦牧身前,張開嘴巴吸氣,啜嘴向前吹去。
呼——
狂風呼嘯,直奔那龍象和魔猿而去,狐靈兒尾巴搖了搖,卻見狂風更急,呼嘯旋轉,變成一股龍卷風,將龍象和背上的魔猿卷起,卷到空中。
那頭魔猿縱身一躍,從龍象背上躍起,雙手握住禪杖,禪杖越來越大!
“隙棄羅——”
魔猿大吼,從半空中如同一座小山般砸落下來,雙手緊握禪杖狠狠插在大地之中,狂暴的氣流頓時四面八方噴涌而去,將小狐貍的龍卷風法術破開!
那頭魔猿拔起禪杖,縱躍如飛,掄起禪杖便向狐靈兒砸去,只聽當的一聲巨響,秦牧抬手,替狐靈兒擋下這一擊。
卻在此時,狐靈兒縱身躍開,張口一吐,風如長達丈余的彎刀,六七口彎刀上下翻飛,沒有攻向魔猿,反倒向秦牧斬去!
秦牧似乎早有所料,一只手抓住隙棄羅禪杖,用力將魔猿連同禪杖一起掄起,狠狠砸在地上,另一只手五指次第彈出,當當當連續六聲爆響,將狐靈兒的元氣所化的彎刀彈碎。
“昂——”
龍象突然四足發力,趁著秦牧對抗魔猿和狐靈兒的空檔低頭向秦牧沖來,轟隆一聲將秦牧撞飛!
那龍象撞飛秦牧的一剎那,鼻子突然變長,卷住身在半空中的秦牧,將他扯了回來,鼻子掄起,將秦牧頭下腳上插入大地之中。
那龍象將秦牧從地里拔出來,準備再砸一次,突然秦牧腿法變化,踢開象鼻,連續百十腳踢在龍象的臉上,將這頭龐然大物踢飛出去。
“小不點兒,趴!”
魔猿雄壯無比的身軀青龍纏繞,將剛剛踢飛龍象的秦牧一掌蓋在地上,魔猿咆哮,又粗又壯的短腿抬起,向秦牧惡狠狠踩下!
瘸子的偷天腿法,踏破須彌山!
被砸得趴在地面上的秦牧立刻翻身,單腿立起,身體與地面平行,另一條腿則迎上魔猿的大腳丫子。
他使出的招式同樣是踏破須彌山,只是招法變化比較隨意,并不標準,但是威力卻同樣驚人!
魔猿悶哼一聲,踉蹌后退,隨即抓起龍象的尾巴,將這頭巨獸掄了起來向秦牧砸下。與此同時狐靈兒尾巴搖動,風聲呼嘯,一口口彎刀破空而來,彎刀在空中像車輪一樣瘋狂轉動,向秦牧劈去!
突然,梭梭的破空聲傳來,秦牧心中微動,急忙避開狐靈兒和魔猿的攻擊,循聲看去,只見百十個身穿甲胄的男女在山林間縱躍如飛,向涌江上游趕去。
其中幾人也注意到秦牧,立刻停頓下來,張望一下,一位男子看了看秦牧和魔猿、白狐,詫異道:“獵人?”
“不要多事,我們快走!”
另一人低聲道:“船快到了!我們須得在船到之前,在江面結陣!”
“不妥吧?我們被人看到蹤跡,傳出去的話只怕對我們不利……”
“大墟中多的是隱居避世的高手,不要節外生枝。我們快走,他的船很快,若是錯過了,便悔之晚矣!”
那幾人腳下生風,疾馳而去,消失在山林中。
秦牧心中納悶,低聲道:“這些人好像不是大墟中的人,他們趕往上游,似乎是打算埋伏什么人。剛才那個人似乎還要殺我們滅口,不像是好人……靈兒,大個子,你們看,像我們這樣忠厚老實的就是吃虧,動不動就會被人殺了滅口。”
小白狐連連點頭,深以為然,魔猿撇了撇嘴:“信?鬼!”
秦牧正要說話,突然龍象奔了過來,一頭將他撞飛。魔猿大怒,將這頭龍象摁在地上一頓暴打,怒道:“歇,懂?”
龍象被打得慘嚎不已,秦牧原本也想揍它一頓,見魔猿將這夯貨打得面目全非,只得作罷。
這頭龍象是鎮央宮峽谷隔壁的異獸,也統治著一片領地,一身蠻力,很是不凡。龍象與魔猿不對付,兩頭異獸經常開打,龍象時常跑到魔猿那里搶奪野獸,不過自從秦牧成了鎮央宮峽谷的領主,教導魔猿修行之后,龍象便不再是魔猿的對手。
魔猿經常上門尋仇,將它打了十幾頓,后來龍象吃不消,干脆投降,被魔猿當成了坐騎,很是威風。
只是龍象有些蠢,不如魔猿和小狐貍聰慧。
秦牧目光閃動,突然縱身而起,躍上瀑布,來到山嶺上,山嶺的那邊便是涌江,臨著山崖下的峭壁。
江水帶著冰塊涌下,江面的浮冰還是很多,這個時節一般江上是沒有船只的。
就在此時,秦牧看到江下一艘樓船駛來,破冰前行,速度很快。逆流而上,而且頂著浮冰,竟然還有這么快的速度,有些匪夷所思。
魔猿、狐靈兒和龍象也爬了上來,在他身邊坐下,魔猿拔掉一株松樹,捋了把松針,送到小狐貍面前。
狐靈兒連忙搖頭,魔猿道:“吃,壯!”
狐靈兒笑道:“我不吃這個。”
魔猿又將松針送到龍象面前,道:“吃,壯!”
龍象搖頭,魔猿摁住它的腦袋,又是一頓暴打,怒道:“吃!”
龍象兩眼含淚,默默地吃著松針,魔猿這才滿意,一屁股坐下,慢條斯理的吃著松針。狐靈兒忍不住道:“大個子,你知道嗎?龍象不是吃素的,是吃肉的,它隨龍性,不隨象。”
龍象感動莫名,連連點頭。
魔猿冷笑,道:“素,壯!我,素,壯!”
龍象眼淚長流,繼續吃著松針。
那艘樓船使得近了,秦牧立刻看到船上到處都是身披甲胄的將士,還有華蓋飄飄,華蓋下是一位年輕的將軍,大馬金刀的坐在那里。
而寬大的甲板上還有幾個畫師正在畫畫,每個畫師的面前都豎著一面丈余高的銅鏡。
旁邊又有幾個打扮像是放牧人的將士,不斷打開鐵籠,將籠中一只只金雕從船上放飛出去。
秦牧悄悄開啟神霄天眼,只見那幾塊銅鏡上竟然浮現出一幅幅畫面,青山綠水,而且畫面還在不斷變化。
突然鷹鳴聲傳來,秦牧抬頭看去,只見一只金雕飛到他們的頭頂。
他頓時醒悟:“銅鏡中的畫面,是這些金雕眼中看到的畫面!這是什么法術?竟能讓金雕所見變成鏡中的畫面……是了,那些畫師是在畫涌江的地理圖!”
放飛金雕,金雕飛到高空,觀看涌江附近的地理,反映到銅鏡中,而畫師便畫下這些山川河流。這樣從下游駛到上游,便可以將涌江的地形統統畫出。
“這些人是什么人?為何要畫涌江地理圖?他們打算用這地理圖做什么?”
秦牧眨眨眼睛,有些不解。
而在此時船上一個將士快步來到華蓋下,單膝跪下,抱著雙拳道:“秦將軍,有人在岸上窺探!”
華蓋下的那位年輕將軍揚了揚眉毛,轉頭向秦牧這邊看來,秦牧心頭一跳,那位華蓋下的將軍的目光挪過來時,仿佛有兩道無比明亮的光線照耀過來,讓他眼前一片雪白,什么也看不見!
狐靈兒、魔猿也是驚呼,急忙捂住自己的雙眼,只有龍象正在埋頭吃著松針,沒有察覺到異樣。
“只是江邊的普通村民罷了。”
那位秦將軍合上眼睛,閉目假寐,道:“連我的眼神也承受不住,沒有威脅,不必理會他們。”
“是,將軍!”
那將士遲疑一下,道:“將軍七個月前奉皇命,抄了禮部尚書嚴正的家,嚴正在朝野素有清譽,經常為那些小門派說話,本身也是出自華清劍派,朝野中地位很高。將軍抄了他的家,將他打入天牢,皇帝下令將他處斬,也是將軍監斬。只怕咱們這一路上不會太平,嚴正的余黨只怕會在途中對我們下手。”
秦將軍冷笑道:“下令抄家的是皇帝,下令處斬嚴正的也是皇帝,與我何干?嚴正沽名釣譽,竟然告御狀,說國師意圖謀反,要皇帝即刻誅殺國師,真是反了天了!他為了一丁點的清譽竟敢離間皇帝與國師的君臣情誼,圖謀不軌,死有余辜,不殺他殺誰?”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嘆了口氣,道:“皇帝命我抄他的家,命我監斬,也是因為我是國師的弟子,是國師親手提拔上來的,讓我抄家監斬,也是要告訴朝野,皇帝對國師圣眷正隆,讓那些奸臣佞臣打消這個心思!可惜偏偏有些人看不清時政,體會不了上意,自己作死。”
那將士道:“可是,這次只怕會有沽名釣譽之徒來伏擊我們……”
秦將軍擺手,淡然道:“我正要將嚴正余黨引出來,趁機將這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他站起身來,走上船頭,看著滔滔江水帶著浮冰奔流而下,看著兩岸的山巒峭壁,淡然道:“國師命我進入大墟,繪制涌江地理圖,為的是江山社稷,將來把大墟納入我朝版圖。這些亂臣賊子竟然不體會國師的良苦用心,還想著殺我,混亂我延康國的江山社稷,豈不是死有余辜?”
這時,一個少年公子從船艙中走出,他并不胖,只是臉蛋顯得有些嬰兒肥,眉心一點紅,手里持著折扇,笑道:“就這樣的人,竟然還背著清流、忠臣義士的名頭,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這樣的忠臣和清流,最好死絕!”
秦將軍連忙轉身見禮,道:“七公子。”
七公子抬頭看山,山上的秦牧和魔猿的影子投了下來,正好籠罩著行駛的樓船。
“秦將軍,我聽說大墟中的土著都是神之棄民,這句話對不對?”七公子問道。
“這話對,也不對。”
秦將軍笑道:“大墟是怎么來的已經無從考證,不過我延康國當年建國的時候得到了神諭,神諭中說大墟是神棄之地,讓那些神之棄民留在大墟,不得出來,如果有棄民出來,格殺勿論。聽說,除了延康國之外各國也都得到了類似的神諭。只是生活在這里的可不止是大墟的土著,還有些走投無路窮兇極惡之人也會選擇進入大墟避難。依我看來,這些人比大墟的棄民還要危險!”
七公子好奇道:“我在邊關看到有商隊進出大墟,我延康國為何還要與大墟這里的棄民做生意?”
“公子有所不知,大墟雖然貧瘠,但是物產豐富,天材地寶數不勝數,我們只需用油鹽醬醋這等不值錢的東西便可以換來天材地寶,珍貴獸皮,何樂而不為?”
秦將軍道:“邊關這些年來與大墟互通有無,已經賺了不知多少錢財,補貼軍用,這才讓我延康國兵強馬壯,遠勝他國。”
七公子問道:“萬一有大墟的棄民混入關,豈不是不妙?”
“當年與神諭一起傳下的,還有幾件寶物,叫做視鏡,就懸掛在通往延康的那幾座雄關上,只要是大墟的棄民,便會被視鏡照出。國師猜測,棄民可能擁有與我們不同的血統,只是他檢查過棄民的身體,并未發現有什么不同。”
秦將軍笑道:“每年那幾座雄關都要抓住許多想要逃入我延康的魔民,有些就地處死,也有些被送往礦山挖礦,能夠活個一兩年便算是不錯了。”
樓船漸漸駛遠,秦牧站在山崖上,贊道:“那人好厲害,目力極強,難怪年紀不大便可以做將軍!他繪制涌江地理圖,難道延康國打算對大墟用兵嗎?”
他心中有些奇怪,大墟明明是很貧瘠的地方,到處都是兇險,而且每當太陽落山便會有黑暗侵襲,他對延康國對大墟用兵并不看好。
延康國的軍隊倘若來的少,還不夠大墟的異獸塞牙縫,倘若來的多,那么等到夜幕降臨,這些士兵能躲在哪里?
因為大墟的危險和兇險實在太多,導致沒有什么人能夠統治大墟。
延康國也不成。
倘若延康國入侵,只會狠狠栽個大跟頭!
突然,秦牧醒起一事,連忙道:“大個子,你立刻回到鎮央宮,將墻壁上的大墟地圖毀掉!”
魔猿起身,抓起龍象,吼了一嗓子,跳到龍象背上,龍象立刻狂奔而去。
“延康國已經開始測繪涌江地理圖,萬一尋到了鎮央宮中的那幅地圖,對他們來說就是如虎添翼。”秦牧面色陰晴不定,心道。
毀掉地圖雖然很可惜,但是他已經將大墟的地理圖深深記入腦海,不會忘記。
沒過多久,江面突然變得淡紅,秦牧微微一怔,向上游看去,只見涌來的江水要比下游還要紅!
“公子,江上有尸體!”狐靈兒突然驚叫道。
秦牧也看到了那具尸體,卻沒有聲張,他向上游看去,更多的尸體向這邊飄來。水下有大魚,江獸,此刻在水面翻騰,撲起一片片水花,趁機吃著這些尸體,很是熱鬧。
秦牧神霄天眼開啟,看到水中沉浮不定的一顆頭顱的面孔,身軀微震,這些尸體,正是先前經過翠云谷的那些趕路客!
江水滔滔,血色更紅了,甚至連浮冰也被染紅。
這不是百十具尸體便能做到的!
涌江很大,寬達十余里,水勢湍急,百十人的鮮血染不紅涌江。
秦牧的神色僵住,他看到了從上游涌下來的尸潮!
不止是尸潮,是千余具尸體混著一塊塊浮冰形成的冰尸潮!
這些人想來都是伏擊那位將軍的強者,數量極多,分批前往涌江上游,打算布陣埋伏,但是卻被那位將軍斬殺!
形成冰尸潮,這說明這些人的死亡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
他們幾乎在同時死亡,被那位將軍或者樓船上的強者斬殺!
秦牧定了定神,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慘烈的場面,比他幼年時跟隨司婆婆去外村接生卻遇到屠村的場面還要慘烈!
當年,他被嚇得魂魄離體,被司婆婆抓了回來,現在他盡管已經是武者,但看到這種場面還是魂魄動搖。
太慘了。
延康的小將軍這么強大,這么狠辣,倘若延康的鐵騎來到大墟,會給這片蠻荒的土地造成多么大的沖擊?
秦牧晃了晃頭,將不安感趕出去,向狐靈兒道:“這些日子你不要出去喝酒了,讓你的那些姐妹也安分一些,不要外出。”
狐靈兒連連點頭。
她雖然是妖,但眼前的場面也將她嚇住了。
“靈兒,你先回去尋你那些姐妹,我下去看看,免得這些尸體堆積形成千尸堰塞湖!”
秦牧說罷縱身而下,沿著崖壁一路奔到下方的江面,而后踏江而去。
那些尸體堆積浮冰,所過之處,將更多的浮冰卷住,不斷向下游涌去。秦牧很快追上冰尸潮,只見冰尸潮越來越大,冰塊與冰塊撞擊,咔嚓咔嚓作響,那些尸體則被冰塊擠壓成殘肢斷臂,飄在冰塊上。
他沿江奔行數十里,江面上的浮冰已經形成了冰山,掛著一具具殘尸,很是恐怖。
冰潮和冰山越來越沉,越來越高,移動緩慢,連不斷涌來的江水也被堵住了,后面的江面越來越高。
秦牧皺眉,現在涌江還是直流,待到了吳女所在的綠洲,那里涌江轉向,浮冰過不去就會堵在那里,變成堰塞湖,江水會越積越多,浮冰也會越積越多,最終會高達百丈堆積在那里!
待到冰潮冰山承受不住,便會崩塌破碎,大洪水將席卷一切,吞沒沿途的一切,無論人畜,都將被大洪水卷走!
大墟的村莊很多都是建在江邊,方便通行,倘若洪水爆發,不知有多少村莊遭殃!
“司婆婆他們還在下游疏通江水,恐怕還不知道這里即將形成堰塞湖,村里只剩下村長一人,行動不便,還有誰能幫我解決冰潮?”
秦牧苦苦思索,冰潮已經從殘老村旁邊用過,冰塊撞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以他的實力,根本無法解決冰潮。
村口,村長老神在在,突然瞪大眼睛看著秦牧和冰潮從村前駛過,搖頭笑道:“這混小子,又要胡鬧……”
因為冰潮堵塞,江水已經快要漫到他的腳邊,就在此時,村長斷腿之處元氣涌出,化作兩條腿腳,邁步走向空中,坐了下來,遙望秦牧。
這腿腳是元氣所化,看起來與真實的腿腳沒有什么區別,他的元氣散去,腿腳也會消失。
“是了,去找吳女!”
江面上,秦牧眼睛一亮,立刻腳步加快,在江面上連連縱跳,躍上一座冰山,然后奮力一躍,沖向前方,將冰潮撇在身后狂飆而去。
他飛速狂奔,過了不久終于來到江心的綠洲,綠洲如同孤島,島上便是一座廟宇,里面鎮壓著吳女這頭老妖怪。
秦牧幾步之間登上綠洲,沖到破敗的廟宇前,直接闖了進去。
廟中,扎著三根辮子的小女孩正在百無聊賴的晃著腳丫,等待獵物送上門來,見到秦牧沖了進來,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而小女孩卻立刻從佛手上跳下,鉆到佛像背后,瞪著仇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秦牧。
“吳女,我并無惡意!”
秦牧飛速道:“冰潮就要來到這里了,我需要你幫忙,擊碎冰潮!”
那小女孩從佛像背后走了出來,又跳到佛手上,興致缺缺道:“沒興趣。這冰潮每年都有,這里有佛像保護,冰潮淹不到我這里。”
秦牧目光閃動,道:“我可以斬斷你的鎖鏈,救你脫困!”
吳女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搖頭道:“換做你家里的那幾個長輩來,還能斬斷鎖鏈,你不行。”
秦牧元氣沖出,卷起背后的少保劍,并指斬下!
當——
一聲巨響傳來,鎖住大佛周身的一條鎖鏈頓時被斬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說來也怪,那鎖鏈的裂痕竟然在自動愈合。
秦牧不由分說,鼓蕩元氣,揮劍再斬!
當、當、當,一連串清脆的聲音傳來,很快一條鎖鏈被秦牧生生斬斷!
吳女呆了呆,心中又驚又喜,卻在此時,那銅佛突然張開眼睛,聲音如雷,喝道:“孽障,你膽敢壞我修行,壞我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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