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思緒紊亂如麻。
秦漢珍,秦鳳青?
他在書房里得到的那本族譜中記載著開皇一脈的人物,這本族譜的最后一頁寫道:“一百零七世曰漢珍之子,鳳青。”
秦鳳青是秦漢珍之子。
那么從樹上游下來的那個古怪東西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在稱誰為秦漢珍?
誰又是她口中的那個秦鳳青?
秦牧身軀顫抖,臉上沒有半點的血色。他是秦鳳青,而樹中人就是秦漢珍!
開皇秦氏族譜的最后一人,說的就是他,而這個樹中人,就是他的父親!
這個與古樹融為一體的人就是他的父親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親人嗎?
他的至親之人!
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秦牧不斷的告訴自己要鎮定,馬爺曾經對他說無論面對任何事情,都要天塌不驚,只要理智尚存哪怕是遇到滅世之災,遇到必死的危局,都可以從中尋找出一線生機。
瘸子也曾經對他說,任何時候都要保持笑容,保持樂觀,不僅僅是麻痹敵人,同樣也是讓自己心理陽光。哪怕是被砍掉一條腿,也要露出最憨厚的笑容,這樣才有逃走的機會。
司婆婆也曾經告訴過他,哪怕是心理有著陰暗有著惡魔,也要堅強起來,自己亂了,一切也就完了。
但是現在的秦牧即便明知道危險近在咫尺,但也無法鎮定下來。
他的父親,從未曾謀面的至親之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無法做到馬爺、司婆婆和瘸子所說的那樣。
秦牧竭力鎮定心神,不去想樹中人,不去關心他,將自己身體的顫抖壓制下來。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掌心有些疼,他不自覺的握緊雙拳,指甲已經深深刺入掌心,有鮮血順著掌紋滴落下來。
秦牧抬頭,向樹上正在游下來的那個神秘存在看去。
樹上游下來的那個東西半蛇半人,身形極大,雖然下半身是蛇卻沒有鱗,上半身是一個女子的形象,很美很妖嬈的女子,而她發出的聲音卻是男子的聲音。
她游過之處不斷有粘液滴下,很像是秦牧神化為鎮星君形態時的樣子,但是不同的是她的鎮星君形態更加原始。
她的脖子后長著像是肉膜一樣的東西,在說話時,肉膜張開,像是兩把打開的扇子插在脖子兩側,高出她的頭顱,不斷震動發聲。
她似乎不會開口說話,而是靠脖子后的肉膜震動出聲,因此發出的聲音很是古怪晦澀。
肉膜應該便是她的聲帶,頂端長著兩尺多長的骨刺,像是一根根標槍,打開時,肉膜上出現兩個黑色眼球狀的圖案,像是兩只詭異的眼睛在盯著你。
據秦牧所知,鎮星君形態有兩種,一種只是單純的鎮星君形態,沒有承天之門和手中經卷,另一種則是秦牧那種,身后有承天之門,手中捧著經卷。
而眼前這個古怪的生靈,她的形態更為原始,不像是修煉而成,而仿佛天生就是如此。
這是一個幽都的生靈,甚至可能是神靈!
她與那兩只間距二百六十四丈的眼睛的主人并非是同一人。
“你我約定了的,秦漢珍。”
她游到樹下,盤繞在古樹邊,嫵媚動人的臉龐靠在樹中人的臉上,耳鬢廝磨,腦后的肉膜震動,發出聲音,笑道:“你我定下了土伯之約,只要尋到了你那個名叫鳳青的兒子,你便會放下一切,隨我去幽都,交代無憂鄉的位置。現在,你已經找到了你的兒子,心愿已了,該兌現你的諾言了。”
樹中人一動不動,目光依舊落在秦牧的身上,他的肉身木化,眼睛已經看不清面前的人了。這雙半木化的眼睛中有眼淚落下。
那個古怪的生靈長長的身軀圍繞著古樹盤了一周多,離開樹中人,悠閑自得的游動,聲音在樹上飄來蕩去,飄忽不定:“當年你闖入幽都世界,打破了封印壁壘,你奄奄一息,與這株神木融合,茍延殘喘,無非是想見你兒子一面,所以竭盡所能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來到這里,一直與你相伴,你向我許諾,只要見到你的兒子,便可以放下一切,什么性命,什么無憂鄉,都可以拋棄。你愿意將你的靈魂獻給土伯,愿意交代無憂鄉的位置,我答應了你,沒有取你性命。”
她的面孔突然從神樹上垂下,落在秦牧面前,巨大的身軀徐徐轉動,圍繞秦牧盤繞了一周,肉膜震動,發出古怪的笑聲:“莫非你現在見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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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之后,便想反悔?你想看你的兒子死在你的面前?呵呵呵,多么鮮美的肉體,年輕的生命啊。他才十六歲對不對?吃起來一定鮮嫩多汁……”
秦牧額頭冒出冷汗,突然催動霸體三丹功,運轉鎮星君地侯真功,化作鎮星君形態,聲音沙啞道:“這位前輩,我也是……”
“你也是鎮星君形態嗎?”
那個古怪的幽都生靈突然舒展開蛇身,唰的一聲從鐘岳身邊游開,落在地上,長長的蛇尾還盤繞在樹上沒有完全下來。
她居高臨下,俯視面前這個微小的少年,露出玩味的笑容:“可憐的小東西,你耍的這點小把戲在我面前顯得多么可笑,多么幼稚。你不知道嗎?鎮星君形態,其實就是在模仿我啊。我就是……”
“鎮星君!”
她俯身湊到秦牧面前,想要從這個少年的臉上看出驚慌,看出不安,看出一切信念破滅剩下的絕望。
秦牧竭力鎮定,但還是被她看出了發自心底的惶恐。
鎮星君滿意的抬起頭,笑道:“多么有趣的小人兒,努力做出大人的樣子,卻顯得無知而可愛。你登船時不是說了一句幽都語嗎?你只會那一句幽都語對吧?那句話是承天之門。你不會真的以為我聽到這句話便會退去,讓你登船吧?”
秦牧壓制住身體的顫抖,在鎮星君這樣的神祇面前,他的一切心機全然無用!
的確如她所說,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努力做個大人,做一個能夠肩負起一切的成年人。他學習村里人的行為處事,學習他們是怎么做,然而本質上,他還是個大男孩。
在鎮星君面前,他的努力,他的學習,他的成熟,顯得多么可笑。
“看在你這么努力裝作大人的份上,便不為難你了。”
鎮星君又回到樹上,蛇尾纏繞著神樹,像是女子在環繞著心愛的男人,腦后肉膜張開,震動,笑道:“秦漢珍,你們明明父子相逢本來應該高興才是,我為何感覺到你如此悲傷?是了,因為從今往后你們便天人永隔,一個活著,一個死去。嘻嘻嘻,你大可不必如此……”
她游到樹中人的面前,仰面看著他,蛇一般扭動身軀從他的面前游過,悠悠道:“你招出無憂鄉的位置,這樣你的孩子你的家人還有你的族人,便統統都可以去幽都陪伴你了。真是有趣啊,敢于與神做交易的可憐人類,以為能夠占到便宜,殊不知卻把一切都輸掉了,輸得一干二凈!而我用來交易的籌碼,不過是你的性命而已。”
她來到樹中人的右側,忍不住笑了,笑得非常開心,面龐貼在樹中人耳邊道:“我用你的命,換了無憂鄉所有人的命,包括你的兒子的命。而你,得到的不過是見你的兒子一面。多么愚蠢的凡人,即便掌握了神魔的力量但也還是被自己愚蠢的念頭影響,永遠也無法達到神的心境。而你因為有土伯之約在,無法違背諾言。”
樹中人恢復了平靜,張了張嘴巴,但是舌頭已經木化,無法出聲。
鎮星君笑道:“你想說什么?”
樹中人還是張嘴,但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鎮星君湊到跟前,想要聽得清楚一些,好奇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樹中人還是說不出話。
秦牧突然心境平靜下來,道:“星君,父子連心,我想我能聽明白他打算說什么。”
鎮星君看他一眼:“他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你能聽得見?”
秦牧道:“我們父子性命都在星君手中,星君還怕我們玩出什么花招不成?”
鎮星君深深看他一眼,嗤笑道:“你們玩不出花招。你過來,看看他想說的是什么。”
秦牧走上前去,來到樹中人的面前,側頭傾聽,過了片刻,道:“他在說,他的眼睛看不到,無法看清我的臉,因此不算見到我,所以土伯之約尚未生效。”
鎮星君驚訝,笑道:“有意思,沒想到你們父子果然心意相通。這倒有些不太好辦了,他施展禁術與神樹融合,這禁術叫做枯木逢春,是一種能夠借命的禁法,只是反噬也很強。不僅僅是將性命相連,同樣也是將肉身相連。你父與那些神祇大戰,固然耗死了他們,也耗死了自己,不得不借禁術為自己續命,而今他只剩下臉尚未完全木化,逆轉這個過程很是困難,但難不倒我,誰讓我是來自幽都,掌控性命……”
她腦后的肉膜張開,露出眼睛狀的圖案,兩道光芒從那眼睛狀的圖案中射出,一左一右注入到樹中人的體內,漸漸地樹中人表面的木化開始蛻去,他脖子上的肌膚已經浮現出皮膚的紋理,而不再是樹紋。
————第二更在八點十分左右!
鎮星君腦后肉膜上的眼睛圖案射出的光芒在壓制樹中人的木化,將他身上的木性不斷壓制,讓他的雙眼能夠視物。
樹中人的面孔一點一點的從樹中脫離,舌頭上的木性也在漸漸退去。
唰。
鎮星君腦后肉膜上的眼睛裝圖案合攏,道:“秦漢珍,你現在應該可以看到自己的兒子了吧?”
她很謹慎,知道樹中人極為強大,全盛時期比自己并不遜色,所以并未完全解開他身上的禁術,只是能夠讓他看清眼前而已。
然而樹中人卻閉上眼睛,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有聲音發出。
秦牧側耳傾聽,連連點頭,過了片刻道:“他的意思是說,鎮星君有一件事情猜測錯了。”
鎮星君側頭,冷笑道:“我何事猜錯?”
樹中人張開眼睛,雙眼依舊不能視物,他臉上的肌膚在飛速木化,然而神樹的根須卻在震動!
秦牧面色平靜道:“星君猜錯的地方是,他并不想見到我實現土伯之約,他愿意一輩子都不見到我。他的目的,本來便是讓星君幫助他壓制木性,恢復部分肉身的行動力。”
鎮星君冷笑,腦后的肉膜嘩啦啦震動:“這是秦漢珍想說的話還是你想說的話?鳳青小兒,你未免也太自負太不自量力,太自以為是了吧?就算秦漢珍恢復一絲行動能力又能如何?他的神劍已經破碎了,憑借小半個身子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秦牧搖頭,道:“這是我想說的話,也是他想說的話。即便是神佛神魔,也不能掌控一切,總有些不甘心的生命試圖跳出去。他并非沒有反抗之力。因為……”
“因為,我帶來了他的劍!”
秦牧身后,雪亮的劍光沖天而起!
無憂劍震碎了木質劍鞘,突然落在神樹中飛速生長出來一條木質大手中,霎時間劍光充斥滿廳堂,秦牧眼前到處都是雪亮一片,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
那是近乎道的劍法,超出了他的認知,超出了他的眼界。
一口劍,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威能與光芒,神光浩蕩,劍光水銀瀉地,又灑遍長空,這一瞬間秦牧看到的不是劍,而是一個人的悲歡離合,一個人畢生的追求與無悔的意志!
劍和道,融為一體!
村長的劍圖,道門的道劍,在這神話一般的劍法面前也失去了顏色。
劍光中,鎮星君的驚呼聲傳來,秦牧感受到滔天的神威,接著濃烈無比的火浪襲來,隨即是無邊的壓力,仿佛蒼蒼茫茫厚重無比的大地壓下!
他看到了劍光中一顆橙黃色的巨大星辰,蘊藏浩蕩威力,似乎要碾碎一切,而鎮星君正站在那顆巨大星辰的前方,雄威滔天。
隨即他的雙眼劇痛,連忙閉上眼睛,然后便感受到那股滔天神威猛地衰弱,接著飛速遠去,然后便是摔門的聲音。
“秦漢珍,秦鳳青,我會回來找你們父子的!”鎮星君那古怪晦澀的聲音越來越遠,隨著嘭的一聲巨響,寶船劇烈晃動,想來是鎮星君已經逃離這艘寶船。
錚。
嗡嗡的震顫聲傳來,秦牧悄悄張開眼睛,剛才那充塞天地的劍光已經消失,無憂劍正插在他的前方,劍柄還在不斷顫抖。
劍下是一片神血,散發出霞氣般的神光,很是驚人。
秦牧轉過身來,樹中人的臉從樹中浮現,木化漸漸退去,但是他卻依舊緊閉雙眼,不愿睜開眼睛。
睜開眼,看到他,便會觸發土伯之約,土伯便會收走他的靈魂,那時無憂鄉便會暴露,他的親人都會因此而葬送。
秦牧怔然,難道他永遠也不能張開眼睛看看自己?
“我叫做秦鳳青嗎?”
秦牧看著樹中人,低聲道:“村長給我起個名字,叫做牧,秦牧,是姓秦的放牛娃的意思。”
他靠在樹上,樹中人的旁邊,低聲道:“從那時起,我便一直叫秦牧。到現在我才知道父母給我取的名字,鳳青……有點陌生的感覺。你,是我的父親嗎?”
那樹中人依舊緊閉雙眼,但是樹身上卻長出了一個枝條,枝條長出了嫩葉,在輕輕的撫摸秦牧的頭發。
秦牧靜靜地靠著,心中百般滋味涌了上來。
沒有人這樣摸過他,藥師不會,他不喜歡小孩子,煮藥的時候都是將幼時的秦牧一把摁進藥缸里,或者提著腿扔進去。
瞎子也不會,哪怕秦牧施展出最好的杖法,瞎子也是竹杖點頭,露出贊許之色,卻不寵溺。
司婆婆沒有帶過孩子,天天洗尿布換尿布,秦牧長大一些懂事后幫她做活,剪裁衣裳,司婆婆也往往是夸獎一兩句。
最為嚴肅的馬爺是素來不會夸人的,他看到秦牧總是會想起自己死掉的兒女,面色很沉,因此幾乎沒有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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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笑臉。
聾子則嫌他比較煩,各種煩,畫畫的時候總會將秦牧趕出去,即便教秦牧讀書寫字畫畫的時候,也是打手板的時候比較多,夸獎的時候少。
啞巴總是壞,各種捉弄他,以此為樂。
瘸子則往往帶著他偷東西或者偷他東西,瘸子很有童心童趣,把他當成伙伴。
至于村長,村長沒有手腳,而且也是一個陰郁的老頭,盡管經常笑,但總顯得心事重重。
從未有人這樣摸他的頭,哪怕是一根冷冰冰的樹枝樹葉。
這是不曾有過的感覺。
秦牧側起頭,斜看天空,讓眼眶里的眼淚盡量不遮住自己的視線,他從前總想像個大人一樣,村里的大人是他的榜樣,學習他們的為人,學習他們的處事。然而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小孩子,慣于依偎在父母身邊。
他依偎的神樹很堅硬,背后獜狥樹身有些硌人,但他心里卻是一片安寧,前所未有的寧靜,似乎回到了家的港灣。
那個畫中老人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東張西望,然后溜到樹下,抬頭仰望,不知道為何這里這么安靜。
“你很好……”
神樹中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像是木頭人開口說話,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萬分,聽不到半點的情感在其中,秦牧卻身軀微震。
“你很好。”
樹中人的聲音傳來,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他應該沒有夸獎過孩子,想不出更多的話。
他之所以這么說,是秦牧領會了他的心意。
秦牧適才說父子心意相通,能夠聽懂他的話,但他那時無法發聲,怎能說話?
秦牧卻將他的想法猜了出來,引誘鎮星君主動出手,壓制樹中人一部分的木性,讓他可以施展出法力。
然后秦牧背靠樹中人,給他取劍的機會,同時以言語亂鎮星君的心神給他創造出手的時機。
秦牧露出笑容,低聲道:“我們是父子,雖然從前從未見過,但是總有些相像的地方。我也與別人定下過土伯之約,我知道里面的貓膩。”
樹中人嗯了一聲。
秦牧靠在這里,享受難得的寧靜。良久,樹枝上開了朵花,結出了一個果子,果子脫落,墜到他的手中,芬香撲鼻。大概父母都是這樣,總擔心兒女吃不飽穿不暖。
秦牧托著這個果子,突然道:“娘親去了哪里?她是否還在人世?”
“我會去尋她。”
樹中人聲音晦澀道:“她帶著你和族人去了幽都。”
秦牧怔了怔,但是司婆婆是在大墟殘老村外的涌江邊發現了他,并非是在幽都發現他。
那么秦牧又是如何流落到了大墟?
這期間發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到無憂鄉?”秦牧繼續問道。
樹中人不回答,閉著眼睛澀聲道:“畫老會帶你去書房,里面有我留給你的東西。你走,我們不相見。”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艱難,字字如同刀割咽喉。
秦牧心頭一緊,心臟縮在一起。
父子不相見?
畫中老人向他招手,示意他拔起無憂劍。
秦牧定了定神,走上前將插在地上的無憂劍拔起,畫中老人又向他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秦牧回頭,樹中人的眼睛依舊閉合,沒有張開眼睛。他看了看畫中老人,畫老應該可以與樹中人聯系,具體是怎么聯系,他并不知道,可能就是樹中人賦予了畫老生命。
“父子不能相見嗎?”秦牧大聲問道。
樹中人的眼睛緊閉,似乎有些絕情:“不能。”
“我會救你出來的!”
秦牧轉過身去,跟上畫中老人,大聲道:“不就是土伯嗎?我干倒他便是,你等我!”
神樹巋然不動,樹中人慢慢張開眼睛,眼中有淚落下。
他聽到秦牧的腳步聲從房外傳來,這個少年在向那個畫中老人低聲道:“畫老,我離開后,替我照顧他。”
寶船的書房中,畫老游動,來到書架前,書架上的書籍已經被人清掃一空,統統拿走。
“班公措這廝,來我家打劫是不是?”秦牧勃然大怒。
突然,畫老鉆入一幅畫中,然后在畫里沖他招手。秦牧遲疑一下,邁步向畫中走去,接著奇妙的事情發生,他發現自己竟然走入了畫中,變成了畫中人!
畫中,一個白衣男子站在那里,靜靜地等待,似乎在等待他的到來。
————今天第二更。
秦牧還是第一次遇到走入畫中世界這種古怪的事情,這畫道與聾子的畫道不同,聾子畫畫,將畫作用于現實,比如畫出風雨雷電,將畫抖開,然后現實中便突然迸發風雨雷電。
比如畫出十八層地獄,整個天圖皇城便突然崩塌,化作了十八層地獄。
這便是作用于現實。
而秦牧走入的畫則是反著來,讓現實走入畫,秦牧進入這畫中世界,變成了畫的一部分,但是進入畫中卻發現畫里面并不是平面的,相反,這里是立體的,有著廣袤空間。
“這是另一種畫道!”秦牧打量四周,心道。
如果說聾子的畫是讓自己的筆觸侵入現實,那么這幅畫便是內拓世界。
這兩者若是能夠相互融合,似乎可以將畫道的高度提升到一個匪夷所思的高度。
秦牧思索,倘若做到這一步,提筆作畫,風雨雷電席卷戰場,沖擊無數敵軍,然而風雨雷電內拓世界,將這些敵軍納入畫中,然后提筆一掃,將自己畫出的畫抹去,可謂是一筆橫掃萬千大軍!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不外如是!
秦牧收回放飛的心思,他在畫道上的造詣遠不如聾子,聾子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令人仰止。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想法告訴聾子,讓這位畫道絕頂的存在去研究兩種畫道,將這兩種畫道融合。
然后自己再從聾子那里去學,應該可以更快的修成兩種畫道。
聾子更為精通,由他去研究,自己從他那里學習,便可以省下大量的時間去做其他的事情,而聾子的畫道也可以達到一個更高的境地。
他看向那白衣男子,這個白衣男子應該是他的父親秦漢珍的畫像,但是在畫中卻活了過來。他變成樹中人時,看不出他的風姿風范,而在畫中,秦牧倒可以看一看父親的風采。
唯一可惜的是,這并非是真正的秦漢珍,只是畫中人而已。
畫中沒有聲音,畫中的秦漢珍不能開口說話,只能做出一些動作,書寫文字繪畫。他并非是真正的秦漢珍,而是秦漢珍畫出來的自己,賦予這個畫中人生命,就如同畫老一般。
秦牧來到他的身邊,只見他正在作畫,畫的是一幅幅導引圖案。
秦牧微微一怔:“霸體三丹功!”
畫中人作畫,本來便是奇怪的事情,而畫中人畫的正是秦牧所修煉的霸體三丹功!
對于霸體三丹功秦牧自然有著極多的感悟,他便是靠這門功法的導引功來啟蒙,覺醒靈胎,之后慢慢有了自己的成就。
而畫中人所畫的霸體三丹功與他所見過的所修煉的霸體三丹功還是有所不同。
畫中從第一個境界的導引功開始畫起,導引功與秦牧所修煉的便已經有了不同之處,更為簡單簡潔。
村長傳授給秦牧的霸體三丹功的導引功已經極盡簡潔之能,可以說是天底下最為簡單的筑基之法,最適合普通人修煉的法門。
而畫中人畫出的導引功還要更加簡單,雖然簡單卻不簡陋。
秦牧現在的眼界見識已經遠非年幼時期可比,明白基礎越簡單修煉越困難,成就越大的道理。
這就像是在白紙上作畫,基礎時畫出的東西越少,越簡潔,后面畫出的東西才越有可能更精美更精細。
倘若在白紙上亂涂亂畫亂抹,那就算有神筆也難以在這個基礎上書寫出精美文章,畫出絢麗畫幅。
畫中人的導引功已經簡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秦牧嘗試一下按照畫上的導引功催動元氣,初時還有些澀滯,但是隨著元氣運行,元氣便愈發歡快磅礴,通四肢,達百骸,有一種奪天地造化的感覺。
“倘若有這樣一幅導引圖,只怕沖擊靈胎壁更加艱難。”
秦牧感慨,村長傳授給他霸體三丹功時,應該是稍作了改動,讓導引功沖擊靈胎壁變得簡單一些。不過孰好孰壞尚且兩說。
改動之后沖擊靈胎壁固然容易了一些,但在根基上卻不如畫中人的導引功更加深厚。而在當時對于秦牧來說,最關鍵的便是沖破靈胎壁。
畫中人畫出了第二幅圖,第二幅霸體三丹功秦牧在鎮央宮峽谷中見到過,他畫的與鎮央宮峽谷中的壁畫沒有多少區別,只有細微處有些不太一樣。
秦牧嘗試催動一番,頓時只覺功法運轉時,靈胎有一種承天接地的感覺,不由心中微動。
他在鎮央宮學到的霸體三丹功并無這種感覺。
靈胎是武者的境界,到了這一步才算跨入修行門戶,基礎極為重要,但進門也極為重要。
根據秦牧現在的理解,靈胎神藏是打開體內天地,隨著自己的修煉,修為精深,靈胎神藏便有了天地之分,高者為天,沉者為地,靈胎立在中央,腳下是靈臺,吞吐五氣,五氣是金木水火土。
靈胎腳踏大地,身統六合,六合是天地東南西北。
他修煉到了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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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對于這些神藏和境界的理解便是如此,至于后面的七星、天人、生死和神橋,他理解的并不多,但是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六合境界基本上可以煉成元神,元神就是靈胎在修行途中汲取了魂魄元氣而生長,到了六合境界長成元神。
到了元神離體,基本上便是天人境界了。
秦牧從前修煉時沒有覺得自己的霸體三丹功有什么不對之處,而現在按照畫中人所畫的圖案修煉,這才知道少了某些東西。
靈胎是要成長為元神的,不能在靈胎神藏中承天接地,便意味著修行不到家,他先前欠缺的,可能就是這個。
他又看向第三圖。畫中人所畫的第三圖是五行境界,到了五行境界,秦牧得到的行功圖并不完整,他是靠少年祖師和自己的聰明才智補全了行功路線,但是在左肩上留下了一個破綻。
盡管后來秦牧靠大育天魔經的大一統功法將這個破綻補上,但行功時還是有些不太順暢,只是影響不大,而且秦牧著實出色,橫掃五行境界的武師沒有遇到敵手,甚至連某些修為稍低的六合境界神通者也打不過他,所以他便沒有深究這個問題。
畫中人所畫的五行境界行功圖則是完整的行功圖,秦牧細細觀摩,舒了口氣,這幅圖可以將自己功法缺失的部分補全,不再留下破綻!
而第四圖與他目前修煉的也不一樣,更加復雜。
秦牧怔了怔,從第一幅導引圖看起,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地方,畫中人所畫的霸體三丹功與他所修煉的霸體三丹功相比,呈現出逐漸復雜的趨勢,像是先畫出一根破土而出的樹苗,只有兩個芽葉,然后逐漸生長,變得枝繁葉茂。
而他從前東拼西湊得到的霸體三丹功有些缺漏,像是一株小樹東長一根枝條西長一根枝條,雖然也能長成一株大樹,但是東倒西歪。
而且,畫中人所畫的功法,也沒有神通,只是畫出行功圖而已,但是催動其他神通卻有一種信手拈來的感覺。
突然,他心頭猛地一震,腦海中響起樵夫石上傳經的聲音,誦經聲和畫中人所畫的霸體三丹功結合,秦牧驚訝的張著嘴巴。
大一統功法,竟然與畫中人所畫的霸體三丹功重疊了!
不是融合,而是重疊!
大一統功法是大育天魔經的總綱,就像是樵夫傳經給天魔教開山祖師的那株圣樹一般,大一統功法就是樹的身軀,大育天魔經就是古樹的萬千根須和枝條。
歷代的天魔教主都需要參悟出自己的大一統功法,才能統籌大育天魔經,每個人悟出的大一統功法都各不相同,沒有一個是重樣的!
然而現在,秦牧結合樵夫石上傳經,駭然的發現,天魔教的大一統功法,與霸體三丹功就是一模一樣!
他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大育天魔經的大一統功法,竟然就是他修煉的霸體三丹功!
“難道天圣教就是出自無憂鄉?那么那位傳功的樵夫……”
他面色古怪:“他也姓秦?”
他沒有多想,繼續看去,看得如癡如醉,功法也在不知不覺間按照畫中人所畫的行功圖運轉,元氣運行徹底沒有了任何澀滯感,愈發活潑,愈發順暢。
待到畫中人將畫到第八幅圖,總算將從筑基到神橋境界畫完。
秦牧潛心記下,不料這畫中人還沒有停筆,而是繼續畫下去,他在畫第九幅圖!
“神橋境界之上,還有境界?”
秦牧錯愕,神橋神藏不是最后一個境界嗎?
那么第九幅圖是什么境界的行功圖?
第九幅圖已經極為復雜,牽連到前面七大神藏,元氣運行時,七大神藏都需要調動,可謂極盡繁瑣之能,錯了一步都會走火入魔!
秦牧潛心記憶,不敢有任何馬虎,但是這第九幅圖蘊藏的信息太大太多,還是讓他頭暈眼花。
那畫中人畫出了第九幅圖,停筆,等待片刻,等到秦牧將這九幅圖完全記下,突施辣手,攻向秦牧。
秦牧連忙抵擋,幾招之間便被畫中人放倒在地。
那畫中人將他打倒,卻沒有繼續進攻,而是等待秦牧恢復,然后這才繼續進攻。
“他在喂招!”秦牧眼睛一亮。
寶船甲板上,諸多大巫、巫王和蠻狄國將士正在攻打艦橋,兩只白蝠和龍麒麟守住艦橋門戶,讓他們攻不進來。
班公措則檢查自己從寶船上搜刮來的那些書籍和寶物。
“這些書籍都有封印,想要破開封印有些困難,須得請動我的前世肉身。”
班公措一本一本的看了一遍,都無法打開,不由有些失望,回頭看了看船上的樓宇:“兩個月了,這小子還不出來……”
突然,一個房門打開,秦牧鼻青臉腫的探出頭來,瞥見了他,沖他招了招手,班公措心花怒放,急忙沖上前去。
“這小子被打得這么慘,難道是遇到了隱藏在這艘船中的恐怖存在?”
班公措追殺上去,心中還有些疑惑:“不過,那個恐怖存在不是已經跑掉了嗎?”
鎮星君從寶船上逃出去的時候,動靜很大,班公措那時正在船上搜尋散落在各個房間里的隨從,還有些隨從在甲板上等候,就在那時鎮星君逃出寶船,等到他來到甲板上時,甲板上的幾人已經失蹤,應該是被鎮星君逃走時掀起的颶風掃入幽都世界中,回不來了。
而那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這段時間,班公措帶著眾人搜刮每一個房間,將這里的寶物能搬走的基本上搬空,只是想過來搜刮艦橋時遇阻,被龍麒麟和白蝠兩兄弟擋在外面,殺不進去。
進入艦橋的門只有一扇,想要進去必須從門中闖進去,但是兩只白蝠和龍麒麟的實力偏偏不弱,守在門后,即便是生死境界的巫王也攻不進去,這些天他們用車輪戰法,讓兩只白蝠和龍麒麟得不到休息。
班公措剛剛闖入那個房間,立刻催動萬蝗幡,諸多飛蝗圍繞他身軀旋轉,護住周身。
這時,他身后傳來關門聲,秦牧出現在門后,將房門關上。
班公措向前沖出十多步,這才轉身,微笑道:“秦教主,你引我過來所為何事?”
秦牧臉上的淤青腫脹顯然是被痛揍之后留下的痕跡,悻悻道:“我這兩個月挨了很多打,信心嚴重受挫。老弟,你也知道,一個人失敗很多次,一直失敗,心靈扭曲,會變態的。”
班公措驚訝道:“什么人竟然能將秦教主打成這個樣子?這倒讓我好奇了,這世間除了我,竟然還有人能連續擊敗秦教主,讓教主生出了挫敗感。那個人莫非是七星境界的神通者?”
秦牧摸了摸臉上的傷:“他施展的是六合境界的修為。”
班公措更加震驚,吐出一口濁氣,贊道:“此人真是好本事。”
秦牧誠摯萬分道:“所以老弟,我只能趁著歇息的時候來找你了。為了免得讓我心靈扭曲心理變態,你讓我打一頓出出氣如何?”
班公措眉毛低垂,目光落在自己握住萬蝗幡的手掌上,低笑道:“秦教主,我這人素來不打無把握之仗,沒有把握便下陰招。不過我看到你鬼頭鬼腦的向我招手,我便立刻跑過來,你可知道為何?”
他抬頭,自負一笑:“我這兩個月來勤修苦練,比起兩個月前有了極大的進步,你也知道我是樓蘭黃金宮的大尊,已經有了十八次轉生。我兩個月的修行,頂的上你兩年的修行!我追上來不是為了聽你廢話,也不是來找打,而是打死你!”
他怒氣勃發,烏發沖冠,揮動萬蝗幡向秦牧殺去,厲聲道:“活活打死你!把那頂銀盔交來,我還可以讓你死得更痛快一些!”
叮叮叮叮——
飛蝗與劍雨碰撞,金色的蝗蟲薄翼如刀,而秦牧的飛劍則沉重無比,一剎那間的碰撞讓房間中到處都是火星飛舞。
劍光與飛蝗之中,班公措將萬蝗幡重重插在地面上,在劍雨飛蝗之中腳步閃動,身形忽左忽右向秦牧接近。
而秦牧則步法變幻莫測,也在劍雨飛蝗中飛速接近。
這個房間不大,尤其是到處都是叮叮當當碰撞的飛蝗與飛劍,稍有不慎便會被刺傷,甚至可能喪命。
秦牧和班公措這些日子都在研究如何將神通細微化細致化,因此在這個不大的房間中,兩人的飛蝗和飛劍都盡量縮小形態,飛劍長短不過三寸,飛蝗長短也不過五指。
但是越小便越危險,在對方的劍雨飛蝗中穿行,須得有著極高的眼力和判斷力。
下一刻,兩人遭遇,拳掌相交,勁力爆發,房中頓時傳來一聲清脆的雷鳴。
班公措露出笑容:“以我現在的修為……恨!”
他悶哼一聲,感受到對方恐怖的力量,心中不由一驚,他這些日子以來勤修苦練,修為大增,原本以為自己的修為必然是碾壓性的優勢,沒想到沒有使出全力的情況下,秦牧竟然還稍占上風!
這怎么可能?
這小子也是轉世來的嗎?
不過他隨即察覺到不對,秦牧不是在法力修為上超過他,而是這廝的元氣變得更加精純純粹,而且在招式神通的運用上更上一層樓,肉身也變得強橫了許多。
也就是說,秦牧可以用更少的元氣,讓自己的神通爆發出更大的威力。他在神通的精細程度上走在自己的前頭,一擊不中,力量很少外泄,擊中時神通爆發力更強!
班公措與秦牧一起進入那條神秘長廊,兩人都看到了墻上的神通神兵印記,但都是走馬觀花匆匆看了一番,并未深入研究。
而現在,秦牧卻在此道上的造詣超過了他。
“要糟!”
班公措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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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懵,立刻感覺到不妙。秦牧的修為提升了,元氣又變得精純,消耗的法力較少,再加上肉身的提升,這種情況下,分明是秦牧的戰斗力和耐力都要超過他。
雖然超出的不多,但只要超出哪怕一絲,也足以獲勝!
短時間內還好,但時間一長,自己便要糟糕!
果然,兩人大招碰撞,八千劍與萬蝗幡極為消耗法力,讓他們的元氣飛速消耗,以至于兩人能夠控制的飛劍和飛蝗都在銳減。
秦牧肉身機能卻依舊強橫,招法大開大合,縱橫捭闔,一拳一腳開山裂石,威力驚人,打得班公措不斷后退。
突然班公措向后一撞,撞開一間房門,趁機滾入房中,立刻去掩房門,房門還未關上一股大力襲來,將他撞飛,啪的一聲貼在對面的墻壁上!
“我現在只需要堅持到我的屬下找到我,只要他們找過來,這小子便必死無疑!”
班公措依舊淡然,這兩個月時間,為了搜尋寶船上的寶物和那條神秘長廊,他也傳授了幾位巫王如何計算空間合轍之法。
那幾位巫王肯定會尋來!
當然,那幾位巫王的智慧和術數不如他,尋到這里肯定要花費一些時間,自己只要堅持到他們來到的那一刻即可。
秦牧呼嘯殺來,長打短靠,與他近戰,兩人這次交鋒用的飛蝗和飛劍更少,秦牧操縱九劍,每一口劍都極為細小,在自己身邊游來飛去,像是手指長短的飛魚,而班公措的九只飛蝗也極為細小,真如金黃色的蝗蟲一般。
即便他們的元氣損耗慘重,但攻擊也極為激烈,尤其是在近身長打短靠的情況下,更是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班公措小心對付,但修為還是消耗太快,終于修為耗盡。
秦牧也修為耗盡,但肉身卻還是像一頭大力蠻牛,班公措只來得及擋住十幾道攻擊便防御被破,頃刻間便被打得鼻青臉腫。
秦牧將他摁在地上打,班公措眼睛被打得張不開,叫道:“打得好!有種你再打!”
秦牧又打了兩拳,突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開門聲,心中微動,立刻停手。
班公措叫道:“再來打啊!”
秦牧收拾自己的飛劍,轉身走去,笑道:“老弟,我爽了,改日再來找你。對了,你腰上掛著的饕餮袋,我拿走了!”
班公措心中一驚,急忙抓向自己腰間,心中一片冰涼。
他腰間掛著的饕餮袋不翼而飛!
秦牧何時將他的饕餮袋解下的,他竟然毫無察覺!
“我的手藝比瘸爺爺還是差了點,否則連他的褲衩脫下來他都不會知道。”
秦牧拋了拋饕餮袋,暗嘆一聲,還是瘸子手藝高超。
“給我殺了他!”班公措的聲音傳來,幾位巫王終于來到這個房間。
秦牧露出笑容,轉身掩上房門,來到第一個房間,將散落在地的飛劍收拾一番,放在饕餮袋中,又將萬蝗幡也收了起來。
他打開班公措的饕餮袋看去,微微皺眉,里面沒有書房里的那些書,都是些船上的寶貝,香爐、茶幾、燭臺之類的東西,想來班公措沒有將那些書籍收到這里。
“書架上的書,到底記載著些什么?神的功法?還是其他什么……”
秦牧將兩個饕餮袋拴在腰間,返回書房,心道:“等下次來揍他出氣,再好生問問他把書藏在哪里了。”
班公措掙扎著走出樓宇來到甲板上,看到一位位大巫古怪的眼神,心中了然,這些人見到他被秦牧打成這幅模樣,心里對他的敬畏開始消失。
班公措淡然道:“秦教主也不好過,被我重傷。我知道他的名姓,待我恢復修為,便作法取他性命!”
待到他恢復修為,立刻作法,古怪的是,他盡管知道了秦牧的性命,但卻搜尋不到秦牧,仿佛秦牧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班公措再次作法,他的巫法還是無法尋到秦牧。
“不可能,他明明就在船上,巫法卻尋不到他。莫非他躲在什么秘密空間之中,屏蔽了我的巫法感應?”
秦牧回到畫中,畫中人繼續陪他喂招,盡管秦牧還是一次次落敗,但堅持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這一日,突然寶船劇烈震動,即便是在畫中世界中,秦牧也能感受到這種震動。
畫中老人露出焦急之色,喚他出來,秦牧快步跟上畫中老人離開這幅畫,飛速來到甲板上。
寶船的遠處,無數幽都生靈在向這邊涌來,而寶船則在加速飛去。
畫中老人站在門上,向秦牧揮了揮手。
秦牧怔然,還是要分別了嗎?
寶船將那些幽都生靈遠遠拋在身后,而且速度越來越快,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甲板上,班公措等人急忙抓住護欄,免得被甩飛出去:“難道是秦牧那小鬼用銀盔開船了?”
班公措看向秦牧,卻見秦牧也在抓著護欄,并沒有帶著銀盔,顯然駕馭這艘寶船的并非是他。
班公措微微一怔,不是秦牧開船,那么是誰在駕馭這艘寶船?
難道船上還隱藏著一個可怕存在,或者船上有鬼不成?
自從他們來到這艘怪船,便屢屢發生怪事,至今為止也不曾將這艘船完全探索一遍,反倒屢次遇到詭異事件,想一想倒是令人后怕不已。
寶船在幽都世界中飛馳,幽都世界一片黑暗,無天無地,行駛在蒼茫的黑暗中真是令人恐懼。
如此行駛了不知多久,突然撞擊聲傳來,幾乎將眾人掀翻出去,有幾個將士和大巫沒有站穩抓牢,頓時飛出船外,他們剛剛落入船外的黑暗中,便突然間骨肉消融,變成一堆白骨嘩啦落下。
“下面有陸地!”有人驚呼。
秦牧向下看去,寶船撞擊在一座山峰的山頭上,將那山頭撞出一個大洞,正是這次撞擊才讓那幾個將士大巫被甩飛。
這座山峰飛速遠去,隱隱可見山峰下是成片成片的陸地,但是古怪的是陸地并不相連,像是一個個漂浮在黑暗中的島嶼。
轟隆——
兩塊巨大的陸地碰撞,場面異常激烈,陸地板塊相互擠壓,頓時數千座大火山在這些陸地上一起迸發,巖漿帶著滾滾的黑煙沖上天空,高達二三百里,壯觀無比。
無數雷霆在濃云和巖漿間閃爍,撕裂天空,冷卻的巖石如雨般落下,下起了恐怖的巖石雨,大石頭砸下時威力驚人,像是彗星撞擊一般,拖著長長的火尾。
地動山搖,巖漿雨巖石雨和酸雨一起落下來,簡直是滅世一般。
寶船從大雨中穿過,船上眾人立刻各自元氣爆發,撐起一片片大盾,擋住這些怪雨,免得被砸死。
突然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傳來,這次下的不是巖漿雨,而是金剛石(鉆石,古代稱為金剛石),一顆顆拳頭大小的金剛石如雨般從天而降,是雷霆暴擊形成的產物,灑滿整艘船。
寶船傾斜,將滿船熔巖和金剛石統統掃了出去,從一座大火山旁邊繞過,駛向遠處。
火山上到處都是巖漿如同火龍從火山口流到山下,秦牧匆忙看去,突然嚇了一跳,只見在那地動山搖毀天滅地的景象中,竟然還有著數以百萬計的人正在行走,上山。
這些人低著頭,無聲無息的走在這個滅世的景象中,行尸走肉般的走著,每一步似乎都極為艱難,但還是向前走去,似乎前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而在最前方已經有不少人走到了山頂的火山口,然后毫無知覺的跳入火山中,隨即被沖天而起的巖漿流淹沒!
除了這座大火山之外,這片大陸上還有其他數以千計的火山,而除了這片大陸外,還有數以千計的大陸。
到底有多少人在滅世中艱難行走,投入火山中,只怕根本數不清!
“這些人不是人,而是鬼魂!”
秦牧心頭大震,他看出來這些是死難的靈魂,沒有肉身,而且并非全都是人的靈魂,還有各種異獸、妖族、龍鳳,乃至天魔的魂魄。
寶船側身在一座座火山間穿過,數不清有多少靈魂在火山間行走。
一座座火山爆發,火紅色的巖漿沖天,聲音震耳欲聾。
班公措面色蒼白,顫聲喃喃道:“黃泉,黃泉……”
秦牧微微一怔,不知道這個家伙在說什么。
“什么黃泉?”
“他們在下黃泉!”
班公措突然聲嘶力竭的吼道:“這是我們死后的世界!我們在土伯的角上!”
秦牧突然打了個冷戰,終于聽明白了班公措的話,他們所在的這艘船,正在行駛在土伯的雙角之間,這些大陸并非是大陸,而是土伯的雙角的一個個截面!
土伯九約,其中九約的意思是九曲,指的是土伯的雙角像是河流一般九曲,彎了九道折。
而土伯的雙角,又叫九曲黃泉,是兩條黃泉。
秦牧不禁頭皮發麻,黃泉,倒也挺形象,因為這些火山不斷迸發,巖漿橫空,將一層層大陸照亮,遠遠看去只怕像是黃色或紅色的河流。
只是這兩只角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這還是一尊神嗎?
“嘿嘿,嘿嘿……”
班公措顯然曾經遭到過深深的打擊,此刻露出些瘋狂癲狂,喃喃道:“這就是我曾經看到過的真相……我不能死,決不能死,誰愛死誰死,我一定要活著……”
寶船終于穿過了大陸,駛離此地,秦牧回頭看去,終于可以看到那兩只角的全貌,巖漿從一座座大陸中噴出,將一座座大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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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上面一座大陸便是下面的大陸的天穹。
這樣連接在一起的無數大陸形成了九道扭曲,遠看如同九曲黃泉。
無數亡魂從不知多少世界被牽引進來,來到這些大陸上,跳入黃泉之中。
然而這只是無比龐大的土伯的雙角!
他向下看去,這雙角不知有多長,深深的插入黑暗之中,看不到盡頭,雙角下應該便是土伯的頭,傳聞中他是牛首,角是他的牛角,而憑秦牧目力根本無法看到他的頭顱到底在何處。
秦牧縮了縮腦袋,心中打定主意,土伯之約絕對不能亂簽,胡亂簽定土伯之約,若是生效,只怕永遠無法翻盤!
他心中黯然,可是他的父親還是簽了土伯之約。
土伯之約,簽了之后便難以取消。
寶船行駛越來越快,又來到了一片陸地上空,這是一個崩潰死亡中的世界,被黑暗所籠罩,一艘艘紙船從黑暗中飄來,紙船上是那些死難的靈魂。
不少紙船從寶船旁邊滑過,飄向九約之地,船上的靈魂衣衫襤褸破敗,他們是清一色的天魔眾,天魔族,但是沒有秦牧在大墟見到的那般兇神惡煞,反而愁老病死。
數以千計的紙船飄來,顯然死亡的天魔眾數量極多。秦牧皺眉,正常情況下不可能有這么多的天魔眾死亡,即便是發生大規模的戰爭,也不可能同時死亡這么多人。
“魂歸來兮——”
黑暗的時空中傳來隱隱的震蕩,那是一尊魔神在隔著世界發出凄厲的叫喊聲,用魔語在唱誦。秦牧向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隱約看到一尊八臂四首的魔神站在漆黑的星空中大哭,隔著一個世界看不分明,聽不分明。
“好像是都天魔王的哭聲……”
他微微一怔,站在另一個毀滅中的世界的身影,像是都天魔王,他的強大讓破滅的都天世界也難以將他的身影和聲音禁錮,他隔著都天世界在呼喚自己的族人的靈魂,試圖將死掉的族人靈魂喚回來。
“魂兮歸來!
君無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約,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參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
歸來!恐自遺災些。
魂兮歸來!入修門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寶船行駛,漸漸的都天魔王的魔語越來越弱,聽不清在哭訴些什么。寶船已經遠離那個毀滅中的都天世界,正是因為都天世界處在毀滅之中,所以才會有這么多的都天天魔眾不斷死去。
秦牧回頭,看著無數從都天世界飄入幽都的紙船,心中惻然。或許這將是他們所在的世界的未來。
過了良久,他們來到另一片黑暗中的大陸,點點神光照亮黑暗,朦朦朧朧,還有些幽都中的生靈在黑暗中活動。
寶船的速度漸漸變慢,船上眾人終于可以看到那些神光是什么,那是一個個村莊的神像散發出的光芒,還有些是古老的遺跡迸發出的神光。
他們來到了黑暗中的大墟。
秦牧心中微動,大墟到了夜晚,在黑暗降臨之后,竟然與幽都接壤了!
大墟的一部分,與幽都重疊,對于大墟中的生靈來說,應該是兩個世界疊加在一起,到了夜晚,會有幽都生靈出來活動,這時幽都世界占了主導,將現實世界壓下,但是到了白天,現實世界便會蓋過幽都世界。
而黑暗中,光芒照耀之處,便是現實世界,每一點光芒都是現實的入口。
也就是說,他們如果進入一片有著神像保護的遺跡或者村莊中,便可以離開幽都,回到現實!
寶船行駛到這里,目的應該是把他們送回現實世界。
寶船的速度越來越慢,終于可以看出這艘船的目的地,前方有一片古老的遺跡散發出驚人的光芒,將黑暗逼退,那里還有著巍峨的宮殿,只是已經破敗不堪,只有一尊尊巍峨神像還散發出照亮黑暗的光。
寶船徐徐停下,漂浮在遺跡的上空。下方,許多異獸安靜的匍匐在遺跡中,還有些路過的行人,與異獸和平相處,在這里共同躲避黑暗侵襲。
他們紛紛抬起頭,好奇的仰望這艘突然間出現的船。
秦牧喚來兩只白蝠和龍麒麟,從船上縱身跳下,班公措也帶著諸多隨從從船上躍下。
“大尊……”一尊巫王看向秦牧,目光閃動,露出詢問之色。
班公措搖了搖頭:“我們身處大墟,按照大墟的規矩來,不要節外生枝。”
秦牧抬頭看著那艘船,面色復雜,寶船徐徐轉動,調轉方向,終于駛離遺跡,進入黑暗之中。
那個樹中人應該駕馭著寶船重返幽都,尋找秦牧的家人去了。
————小區還沒開暖氣,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