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程先生相告！”
宋諭遠拱了拱手。
“不客氣，等下路上還要勞煩幾位照料一二。”
程攸臉上的笑意更加苦澀。
“哦！程先生也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宋諭遠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
程攸搖著頭嘆道：“宋公子何必明知故問，你們在這里殺了大圣軍的人，而且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樓下那人應該是莽漢段彝，他不但是大圣軍中的一員猛將，更是大圣王李順的娘家人。等下你們一走了之，大圣軍的怒火還不知道潑在誰的身上，我可不敢在這里呆著等死！”
“段彝，原來是他！”
宋諭遠眼神轉動，點頭道：“這一路上能有程先生相伴，倒是我等的榮幸。”
“宋公子客氣了！”
程攸聲音頹廢，滿是不情愿。
樓下杜武已經開始收拾東西，酒樓老板一家人也愁眉苦臉的拿出大包小包準備跑路，其中一對身寬體胖的男女還不時的發著牢騷，滿嘴都是對老板的抱怨，看樣子應該是老板的大兒子和他媳婦。
酒樓老板也不做反駁，只是低垂著頭收拾東西。
“恩人在上，請受小女子一拜！”
招來麻煩的女子突然緩步上前，跪倒在酒樓老板面前，同時把孩子輕輕放在一邊，頭顱低垂就朝地上叩去。
“咚咚咚！”
三聲輕響，女子光潔的額頭之上已經出現一片殷紅。
“家父是本縣縣尉，來自徐州柳家，小女子夫家在當地也有些名望，如果此次能逃脫大難，恩人的救命之恩必竭盡所能為報！”
女子聲音清脆，吐字清晰，遭逢大難心思也毫不慌亂，到讓從樓上下來的宋諭遠與程攸高看了一眼。
“快起來，快起來。”
老板急急忙忙上前攙扶起對方，口中低低道：“我救你也不是為了圖報酬。”
那女子掙扎了兩下沒能掙開，緩緩起身，抱起孩子又道：“是小女子害的恩人拋家棄產，報答也是理所應當，等回到徐州，我必會為恩人再建一棟酒樓！如果恩人不愿前往徐州的話，可以留下一個地址，只要小女子還在，到時自有回報！”
那老板還未出聲，他那肥壯的大兒媳婦已經擠了過來，她一手扯開老板。本來滿臉的愁容也擠出一絲討好的笑意：“小娘子說話可是算數？我們一家子現在已經沒了去處，倒是可以陪你們一起去往徐州。”
“姐姐放心，小女子家境還算富裕，況且一座酒樓也不足以報答恩人的救命之情。”
女子點了點頭，聲音雖然柔弱，但其中的自信任誰都能感受得到。
“先不要說這些了，現在我們能不能逃出城去還是兩說，我現在只希望能夠平平安安的離開這里就行了。”
酒樓老板一臉無奈的看了看自家的兒媳婦，緩緩的搖了搖頭。
老板名叫錢寶，名字很吉利，他的大兒子錢富二兒子錢貴的姓名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此次救下這個女子，他本就心中暗生悔意，此時一聽這女子是縣尉的女兒，來頭極大。如果真的能逃往徐州，倒也是算是因禍得福了！
徐州郡屬于中原九郡之一，其繁華程度遠不是偏遠的固安縣可比，那里的一棟酒樓抵這里十座也錯錯有余了。
奈何此去千里，路途遙遠不說，一路上更是絕對不會安寧，能不能平安到達，實在是一個未知數。
“幾位恩公，小女子柳穗英拜謝！”
樓上的宋諭遠此時也走了過來，那女子看到后再次屈膝下跪，卻被宋諭遠攔了下來。
“夫人不必如此，時間緊迫我們還是早些出發吧？”
“一切聽從恩公安排。”
女子也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得出去，看的不是好心的酒樓老板，而是這位英俊瀟灑的年輕人。而且此人風度不凡顯然出生高貴，用金銀誘惑沒什么用處，只能寄希望與對方的心善了。
“錢老板，本縣除了四座城門之外可還有別的出城路子？”
一身黑色長衫的程攸湊到錢老板身邊，雙目間炯炯有神的問道。
“嗯，城西孫家大院緊靠著城墻，從他們家屋頂搭個梯子也能出城，但那里緊靠著城防的軍營駐扎地，很容易被人發現。”
錢老板思索片刻，倒真的想起來一條路子。
“爹，還有離這里不太遠的那個狗洞，雖然小了點，其實也是能過人的。”
他身后的二兒子錢貴上前插了一嘴。
“對，對。那里是前不久是有人挖出來的一個小洞，不過聽說縣尉大人已經派人去堵上了。”
“多久的事？”
程攸身子一動，急忙道。
“不久，五六天之前的事。”
錢老板思考片刻回道。
“哦，那應該還來得及。”
程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轉頭對著身邊的宋諭遠道：“宋公子，我們先去那個狗洞那里，如果不能通行的話再到孫家的大院。”
“就是讓宋公子鉆狗洞，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受得了這種委屈？”
“程先生說哪里話，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么受不受得了的委屈。”
宋諭遠一笑，轉頭看向門前的陳子昂。
陳子昂正抱著自己的鐵棍斜靠在門邊，靜靜的注視著遠處的動靜。
外面晨光微露，街道上、屋檐上出現了一層淡淡的粉紅，透著股奇異的通透感，讓這些死物也有了股生機之感。
這個時辰在冬日人們本來應該還在睡夢之中，但今日的固安縣內卻絕對不會有人還能睡得著，城內的廝殺聲連綿不斷，離得近的甚至就在隔壁的街道上傳來。
遠處那片不知何處生起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照耀著半邊天空一片赤紅。
整個縣城都陷入到一片混亂當中，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安全出城，又豈是一件易事？
“走了，三哥。”
宋諭遠手提長劍行了過來，對著陳子昂招呼一聲就朝外行去，一身玄黑錦服在黎明未亮之時到極易隱藏起來。
錢老板拉著自家沉默的老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樓，嘆了口氣緊隨著出了門。
“走小路的話要從這邊！”
二兒子錢貴聲音透著沉重，他小跑著在頭前帶路，手上只提著一個小包裹。
后面跟著的就是宋諭遠和刀劍雙煞兩兄弟，在后面則是錢老板一家子和那逃難而來的一男一女和一個孩子，這一對男女倒不是夫妻，男子名為廖遠橋，是本地柳縣尉從老家帶來的一位護院。
最后跟著的就是陳子昂主仆和杜武了，倒是那位兗州名士程攸不知為何也慢慢的留在了最后，還不時的偷偷打量陳子昂，眼神琢磨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離開之前，杜武在酒樓里吼了幾嗓子，告知剩下的人趕緊離去，仰或和主人一同找出城的路子，結果卻無人搭腔，看來剩下的人是各有打算了。
“這位壯士，一身武藝真是高明啊！我程攸也算見多視廣，像壯士這般的伸手，倒是生平僅見！”
路上，程攸一邊邁著步子，一邊貼過身子對著陳子昂真誠的恭維。
被人稱贊，以陳子昂的性子本來應該大為得意，如果能夠開口的話，他肯定還會仰天哈哈大笑兩聲，再擺擺手謙虛幾句，擺一擺微風。
可惜此人看他的目光實在是不對，讓陳子昂下意識的想回避對方的目光，心中已經把對方歸為有斷袖之癖的人群之中。
說以他現在只是咧著嘴朝對方傻笑兩下，然后緊緊的靠在自家小婢女的身旁離得對方遠些。
‘你個死基佬最好離老子遠一些！要不然老子對你頭上就是一棍子！’
“呃……”
面對陳子昂那詭異的笑容，程攸倒是一愣，饒是他聰明絕頂，卻是半響也沒有理解得了陳子昂的意思。
‘他這是知道了我要招攬他，所以才沒有開口回話？可他一臉笑意是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的程攸還想再開口，前方突然停下了步子。
“小心，都靠邊藏好，有一隊騎兵過來了！”
宋諭遠嚴肅的聲音清晰的傳來，幾人急忙緊貼著小路的一邊蹲下，就連呼吸聲都像瞬間停頓了下來一般。
馬蹄聲從前方不遠處的街道上響起，轟隆隆的越來越響，正對著小巷的街道上出現了人影，卻是一群慌亂的逃兵。
這些逃兵大多身穿大越軍方的制服，在灰暗的晨光下隱隱約約能看到那背后的大紅勇字！
“有條小道，進小道！”
兩個逃兵眼神犀利，一個扭身就鉆進了眾人隱藏的小巷之中，而其他人卻沒那沒那么好運了，一群騎兵已經沖到了他們的身后，騎手手中的長槍長槊已經兇狠的擊了下來。
“啊……”
慘叫聲連連，巷子里的錢家眾人身子更是止不住的發抖，慘叫聲漸漸停止，馬蹄聲也奔過了巷口，追著其他逃兵而去，馬蹄聲也越來越遠。
巷子里兩個逃兵則持刀而立，一臉警惕的看著黑暗中藏著的一群人，他們猛一進來就看到這一群默不作聲蹲在這里的人，各個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當時兩人嗓子眼一跳，差點當場就叫了起來。
不過兩方雖然一直都在對峙，但始終沒人愿意發出聲來。
“我們要出城，兩位官爺有何打算？”
宋諭遠率先開了腔，現在時間緊迫，可沒有時間耽擱。
“你們要出城？正好，一起一起！”
兩個兵丁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收刀入鞘，一臉親熱的靠了過來。
“怎么走？這一路上我們兄弟倆也可以護送幾位一下。”
看來對方也不愿再呆在不知道情況如何的縣城之中，想搭個順風車，一同出城。
“別出聲，跟著就行！”
宋諭遠冷冷的回道，拍了拍錢貴的肩頭，示意他趕緊頭前帶路，現在天色還行，往巷子里一藏借著暗處還能掩人耳目，但天色越來越亮，過不了多久這樣的方式就行不通了。
“這邊，快走！”
錢貴也反映了過來，弓著身子小跑著穿過街道來到另一條小巷之中。
一群人像條長蛇一般無聲無息的沿著道路疾奔，卻不想被遠處落后的兩騎騎手給看了個一清二楚。
“這邊還有人！”
兩個騎手也是大膽，分明看到陳子昂一行人人數眾多，仍舊呼喝一聲駕馬沖了過來。
來到近前之時一群人已經沒入了對面的小巷，兩個騎手對視一眼翻身下馬，一人手持狼牙棒，一人手拿長槍朝著小巷沖了進來。
巷子相對外面又黑了一層，兩人剛進到巷子里難免會雙目一瞇適應片刻，奈何還沒等兩人適應下來，一雙鐵拳已經突然出現，兇猛的擊在了他們的胸口之上。
兩人雖然身披戰甲，體格雄壯，但也抵不住這股兇猛的拳勁，胸膛猛然一陷，體內臟器開裂，一口鮮血已經止不住的噴了出來。
‘有高手！’
最后一個悔恨的意識升起，兩人的尸體已經軟綿綿的倒了下來。
杜武收回雙拳，腳下步子一轉，雙腳猶如趟水一般，腳不離地來回交錯的朝前縱去，不一會兒已經跟上了前方的隊伍。
“還有三條街，再穿過一個小巷子就好了。只是前面這條街是條主道，要走一段距離！”
錢貴此時渾身血液上下攢動，渾身都有些顫抖，說話聲也帶著股顫動，只是他本人并沒有察覺到而已。
短短的一柱香的功夫，幾人已經碰到了好幾批太平軍的士兵，殺退了一批的同時，自家的隊伍又增加了七人。
“無妨，你只管帶路，其他的你不用管！”
宋諭遠臉色緊繃，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劍身之上沾滿了血跡。
“走！”
錢貴一咬牙，猛然從巷子里穿出，來到大街之上，大街上還有一群逃散的官兵無頭蒼蠅般亂串，有的人更是砸開了街道上屋主的房門，強闖了進去，引起屋內一片嘈雜之聲。
陳子昂一群人卻不管不問，跟著錢貴悶頭直沖，倒是把一些官兵嚇了一跳。
“這里還有人！”
街道盡頭有人發出一聲大喊，一群太平軍的步兵已經迎著陳子昂一群人沖了過來。
“殺！”
宋諭遠手中長劍一指，身旁的刀劍雙煞和三個護院已經沖了上去。
對面的兵丁不過十余人，而且都是一身常服未曾披甲，對于他們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只能稍微耽擱一下時間而已。
劍光率先閃出，劍煞孫候身形飄忽，在昏暗的晨時更是猶如鬼魅一般，手中長劍招式也極為刁鉆，劍尖所指都是人體疏于防備之處，人影晃動之中，已有三人倒在他的劍下。
只是倒下之人雖然身受創傷，傷口卻并不致命，還是后來的護院再次補刀，才斷絕了三人的氣息。
刀煞刀式兇猛，大開大合，變化雖少但威力極大，在他滾滾刀光之下，四五個兵丁已經身中重傷，倒地不起，即使不用補刀也熬不過一時三刻。
宋諭遠也跟著沖了上來，他的劍法堂堂正正，輝煌霸道，卻也殺氣十足，不是貫胸而入，就是一劍斬下對方頭顱。
幾人就如猛虎入羊群，一陣砍殺后，只有兩個兵丁眼看不妙早早的逃了出去。
“走！”
宋諭遠一聲低喝，帶頭狂奔，身后一群官兵中有幾個機靈的，對視一眼也加入到陳子昂這群人當中。
走在最后的程攸不緊不慢的跟著人群，眉頭卻開始緊鎖。
‘太平軍出現零散的步軍了，看來城里的官兵已經被完全打散了，太平軍已經不需要在集中全力攻打軍隊，開始分散開來清掃官兵的殘余勢力了！情況越來越麻煩了！’
“駕，駕！”
街道的另一頭突然傳出六騎騎兵，其中三人披甲，一人頂盔，看樣子是個城防的將軍，現在六人卻一臉的慌張，死命的甩打著皮鞭，急急的催促著戰馬狂奔，好像身后有什么兇猛的野獸在追趕一般。
“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從更后的方向傳來，馬蹄聲清脆悅耳行動間極有韻律，讓程攸瞬間就能把它和前方的六騎分了開來。
“他追上來了！”
一騎朝后一看，臉上更為驚慌，甚至透著股絕望之色。
“他媽的，我跟他拼了！”
最落后的一騎突然一扯韁繩，馬匹直立而起，后腿撐地原地轉了一圈。
‘好騎術！’
程攸雙目一亮，心中不由得發出一聲贊嘆。
亮光一閃，那騎手大好頭顱已經沖天而起，手中的長槍就像擺設一般僵在原地。
心中的贊賞還沒開口，就看到對方的頭顱沖天而起，程攸心中先是一愣，又是一片冰涼。
他的武功雖然不怎么樣，但眼力卻是極高的，剛才那騎手分明馬術精湛，在狂奔之中也能調轉馬頭，卻連對面之人一招也接不住。
而且在晨光之中，斬下騎手頭顱的男子也露出了面容。
那男子面若重棗，唇如涂朱，雙眉飛揚入鬢，一臉的豪氣。
而他手中持有的兵器也更為驚人，那是一柄把矛、戈、長槍合在一起的一種兵刃，叫做戟！
方天畫戟！而且是一桿長度超過三米通體精鋼打造的方天畫戟！
“哧……，無雙戰將關天盛！”
程攸口中緩緩吐出這句讓他內心冰涼透底的話，話音未落他已經二話不說轉頭朝前奔去。
‘跑！趕緊跑！怎么會那么巧？竟然在這里碰到太平王手下的頭號大將。’
身后，關天盛隨手削去一人的頭顱，馬速毫無停頓，手中方天畫戟一舞，空中嗚嗚聲響，前方的兩個騎手返身抵擋，卻見到一道精光閃過，兩人直接從馬背之上拋飛而起，手中的兵刃更是無法掌控，脫手飛出。
“嗤嗤……”
關天盛手中的方天畫戟像是長槍一般猛然突出兩下，兩具胸口透心涼的尸首‘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只余兩具戰馬還在慣性之下繼續朝前狂奔。
“啊……，給他拼了！”
剩下的身披戰甲的三騎眼看無法逃脫，在當頭一人的大吼聲中，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手中刀槍不要命的朝關天盛招呼過來，全然不顧自己身體的防護。
“喝！”
一聲低喝，方天畫戟憑空舞成一團龍卷，把兩個騎手裹卷其中。戰馬極速奔過，一片零散的尸首‘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想跑？”
那位頭上頂盔的官軍將領卻沒有與手下一般反身搏命，反而虛喊了一聲之后已經從馬背上躍往街道的一邊，妄想逃進對面的小巷之中。
‘還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了！’
那將領滿臉大汗，看著面前的小巷眼中滿是急切，這一刻恨不得自己長出第三條腿，讓他的速度能夠更快一些。
身子一躍，身影已經沒入到黑暗的小巷之中，那將軍心中一喜，奈何還未等他臉上露出笑意，卻突然感覺自己背上一片麻木，渾身的氣力像是瞬間消散一般，‘撲通’一聲仆倒在地沒了氣息，露出身體背后一個月牙形的巨大創口。
“駕！”
一個斜劈斬中那妄想逃脫的官將之后，關天盛馬不停留，繼續往前沖鋒，如一道翻滾的烏云一般沖到前方逃難的大隊人馬之中。
這時候留在最后的已經不是陳子昂幾人，而是后加入的一些逃兵和那一臉慌張的兗州名士程攸。
三米多長的方天畫戟朝著前方橫掃而過，幾具殘尸拋起，一群官兵驚慌之中也開始奮起反擊，手中長槍直刺，大刀急砍。
“哼！”
關天盛鼻中發出一聲冷哼，聲音中充滿不屑，手中的方天畫戟畫了一道弧線，左劈右砍之下，攻上來的幾個官兵已經倒飛著原路回了去，只是身上多出了一道巨大的傷口，眼看是都不能活了。
“咕嚕……”
程攸喉嚨之中下意識的發出吞咽之聲，身影悄悄的躲在一個逃兵的身后，隨著僅剩的幾個人朝后倒退。
“死！”
關天盛冷眼悶喝，渾身殺氣凌然，雙腿一夾，戰馬猛然一沖，手中的方天畫戟瘋狂舞動，一人竟然同時攻向了剩余的五六人。
程攸身子一揚，方天畫戟的月牙刃從他鼻尖掠過，把他身前的逃兵一分為二，還沒等他慶幸，重達百斤的方天畫戟竟然一個跳躍，從下而上對著他的胯下挑了過來。
程攸身軀一緊，腳下一點，騰空而起避開了月牙刃的刀口。方天畫戟隨之而變直直的戳向半空中不能隨意變換的程攸。
“叱啊！”
程攸一聲大喝，身上的長衫無風自動，瞬間像是吹了氣般鼓了起來，關天盛的方天畫戟沒入長衫只覺得虛不著力，眉頭一皺奮力一挑。
“咦。”
眉峰一挑，關天盛訝異了一聲。
“刺啦……”
衣衫破裂之聲響起，程攸的身子在半空中翻滾著拋向遠方，正巧落在了陳子昂的身邊。
一個陸地十八滾翻身站起，程攸不滾渾身的泥土破裂的衣衫，一把抓向陳子昂的手臂，焦急道：“壯士，后面來了個高手，咱們能不能逃命就看你的了！”
其實不用程攸開口陳子昂也看到了后方的情形，而且除了那手持方天畫戟之人外，后面又奔了過來兩騎，各個身披戰甲，一身勇武。
甩開程攸的手，陳子昂隨手抓住一個不知道怎么跑過來的太平軍兵丁，腳下一踏，手臂一揮，那兵丁就被他朝著后方關天盛擲了過去。
“啊！啊……”
那兵丁在半空中哇哇大叫，卻見精光一閃，方天畫戟已經輕飄飄的抵在了他的腰間，關天盛手中暗運巧力，那兵丁就被緩緩放在了道路一邊。
“嗚嗚！”
街道上像是掀起了一片狂風，半空中嗚嗚作響，陳子昂手中的鐵棍已經夾雜著撕肌裂膚的勁風朝著關天盛當頭砸下！
“駕！”
馬匹一沖，關天盛手中的方天畫戟借助馬力突然貫出，直抵棍棒的七寸之處。
“當……”
金鐵交鳴之聲響起，陳子昂反身回躍，落地后止不住再次倒退了兩步。而關天盛雙目一睜，眼中滿是震驚，胯下戰馬后蹄一曲，差一點就蹲了下去。
‘好高明的技巧！人馬合一，竟然能借助馬力硬接我一棍，還能逼退我！’
陳子昂暗自心驚，卻不知對面的關天盛心中的震驚比他更甚。
‘這人是誰？好大的力道！我借助馬力竟然還有所不及，在他那蠻力之下我的戟法后續變化更是全部被打斷！’
“噠噠……噠噠……”
后方馬蹄聲越來越響，看來過不了多久更多的騎兵就會趕了過來。
******
前方，宋諭遠一行人殺退了這一小隊步兵，心中欣喜腳步不停的往前狂奔。
來到街道盡頭一轉方向，一群手持刀盾的太平軍百人隊正默默矗立在街道之中，無聲無息的注視著眾人。
“呃……”
宋諭遠嘴巴微張，緩緩后退一步來到錢貴身邊。
“小兄弟，除了這條路還有其他的路嗎？”
“有是有，就是得倒退回去走街尾，而且要繞個圈子。”
錢貴渾身顫抖，看著前面滿是殺氣的兵將更是心生絕望。
“退回去就退回去！這里沖不過去！”
宋諭遠牙關一咬，就要下令后退。
“宋公子，退不得啊！后面又來了一群更猛的！”
程攸一臉慌張的在他身邊急道，他竟然不知何時逃到了前邊……
可惜這里看上去情況也不怎么好？
宋諭遠回首一看，正看到自家三哥與一個騎馬的戰將戰在一起，耳邊也能隱隱約約聽到戰馬奔跑之聲。
心下一沉，宋諭遠雙目一凝，突然舉起手中的長劍，轉了一圈對周圍一行人大吼：“諸位，我知道一條出城的小道，就在這群反賊的身后不遠！”
“現在我們已經沒了退路，后面的騎兵馬上也會趕過來，而落在反賊的手上是什么后果諸位都清楚的很！反正都是必死的結局，何不最后搏一搏？我們現在只有這面前唯一一條生路！殺退面前的反賊，隨我出城！”
宋諭遠聲音洪亮，語氣激昂，手上的長劍也伴隨著他的聲音來回舞動，加重著他話語的感染力。
“殺退反賊，隨公子出城！”
程攸猛然舉手大喝，滿臉通紅像是受到宋諭遠的激情感染一般。
有了一個開口，下面的也紛紛效仿，宋家的一群人更是熱血沸騰，舉起手中的兵刃狂吼。
“殺退反賊，隨公子出城！”
宋諭遠滿意的點點頭，平復下沸騰的氣血，對著身邊的杜武道：“杜師傅，你和李家兄弟開道，我們隨后。切記，我們幾人千萬不能分開！”
“知道了，少爺。”
杜武點了點頭，對著不遠處的太平軍戰陣緩緩的吐了一口氣，渾身的氣勢猛然一斂，腳下一踏，堅硬的地面猛然出現一個小坑，而他本人已經越過數米來到了戰陣不遠之處。
“盾！”
對面有人發出一聲冷喝，戰陣前方的十幾個刀盾手猛然把手中的盾牌往下一放，雙腳觸地肩膀抵住盾牌，另一手的樸刀握緊，準備隨時從盾陣的空隙中突出。
“槍，刺！”
聲音再次響起，盾陣的空襲中猛然穿出密密麻麻的長槍，就像盾牌中猛然長出許多尖刺一般，讓人望而卻步，心生恐懼。
“啊！”
杜武身子猛然一頓，恰恰停在長槍突出的盡頭，兩手猛然前伸，扣在兩柄長槍的槍桿之上，膝蓋一彎，整個人拽著兩桿長槍就朝后退去，身軀就像安了一根彈簧一般，一進一退皆都迅疾無比，讓人來不及反應。
“嘩啦啦……”
對面一片混亂，兩個長槍手撞在前面的刀盾手身上，戰陣上猛然出現一個破綻。
“咚！”
一聲悶響，杜武不知何時竟然貼在了戰陣之前那盾牌之上，一腳點地，屈伸挺跨，右肩已經攜帶全身勁力，兇猛的撞在了盾牌之上。
“嘩啦啦……”
刀盾手不堪受力，朝后倒飛而起，同時還壓倒了幾個兵丁。
杜武膝蓋一曲，身子前竄，一腿已經照著身側之人兇猛的甩去，力大勢沉就像一柄巨斧，橫掃而去。
“啪！”
一人身子旋轉的飛出，兩柄樸刀也劈砍了過來，他腳下一錯，兩柄樸刀貼著身子切下，杜武雙拳猛然鉆出，正中兩人胸膛。
“咔咔！”
兩人胸口一陷，身子瞬間倒地，同時幾桿長槍也伸了過來，在杜武換氣的無力瞬間，扎向他的周身要害。
一刀一劍突然出現在杜武身前，攔下了長槍，同時也朝著四面八方進行著瘋狂的攻擊。
三人就像一柄利刃一般猛然插入對面的軍陣之中，瞬間撕扯開了一道裂口。
“殺啊！”
宋諭遠舉劍大吼，伙同身旁的一群人一擁而上，眼神的余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也在奮力大吼，只是他那動作怎么看怎么像在原地踏步？
‘尼瑪……’
宋諭遠心中一片凌亂，任他學富五車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
“轟……”
兩群人猛然撞在一起，太平軍人手眾多，配合默契。宋諭遠這邊眾人卻各個都是瘋狂的困獸，氣勢兇猛，不顧性命的奮力廝殺，短時間倒是僵持了下來。
當然這樣的情況不會長久，自己這一方只是憋著一口氣，等這口氣一松，必會兵敗如山倒。
所以宋諭遠現在不求能夠殺退對方，只求能夠突圍出去。
至于后面的陳子昂，他心里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在他看來，就算自己這群人死了個干凈，自家三哥也不會有事。
******
后面的陳子昂的情況卻沒有宋諭遠想的那么好，他現在正被對方壓著打。
關天盛出生鄉里，家境貧寒。
他自幼力大，性子聰慧，與武學之道更是極有天分，前后師從七人，有莊園的護衛，也有郡府的武師。
他學過拳腳，練過刀槍，最后一身所學都匯聚在手中這桿方天畫戟之上。
他二十歲正式出道，曾創下過一人剿滅一匪幫的神奇事跡，后拜入太平王李順門下，被譽為太平王座下第一大將！人稱無雙戰將！
他性格堅韌，喜一個人獨處，就算是在太平軍中也沒有幾個好友，卻對武學有著超越常人的熱愛之心。大概也是因為這，他才能無師自通，練就了這身驚人的戟法！
關天盛手中方天畫戟重達百斤，通體都是精鋼所造，力大勢沉。而且他戟法精深，輕重自如變換，在感受過陳子昂的巨力之后，再也不選擇與他硬碰硬。
此時他手中的方天畫戟刺、挑、勾、啄來回變換，迅捷靈活。
而他胯下戰馬更是神奇，竟然在這小小的街道之上縱蹄狂奔，來回跳躍，讓關天盛借助馬力，出手時更加兇猛霸道！
這馬竟是成了精一般通人性，與它的主子幾乎可算得上心意相通，讓陳子昂都以為自己落入兩個高手的圍攻之中。
陳子昂手中鐵棍揮舞，把自己護的密不透風，腳下動作緩慢，許久不換一個地方，但每次落腳必會在堅硬的地面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對方的戟法剛柔并濟，與之相碰還能感受到其中的拉扯、挪移的力道，兩人兵器不時相撞，彼此勁力綿延不斷。
比技巧，關天盛略勝一籌；比勁力，陳子昂強他不止一等，但加上他那胯下戰馬，倒也相差仿佛。
‘如果我那對錘子在的話，十招之內我就能讓他與自己硬拼，二十招之內就能把他打下馬來！’
陳子昂在對方疾風暴雨的攻擊下穩步防守，心中也在暗自估算著自己手拿擂鼓甕金錘的情況下會是什么情況。
堅硬的地面被馬蹄踐踏的坑坑洼洼，兩人一馬在街道之上轉著圈子廝殺，戰況越來越烈，招招間都能致人死命，陳子昂再也不敢疏忽大意，已經無法再分心他顧。
所以在一騎突然越過兩人的戰場，迎向街道中唯一的那個小婢女之時，他也沒有來得及攔截。
眉頭一皺，陳子昂略微有些擔心的看了看董蕓兒，手中的棍棒翻轉滾動，在對方久攻之后力疲之時，開始了反攻。
‘哼！男人不但要猛，持久力也要夠久才行！老子不但力氣大，持續力更是能熬死你們一人一馬！’
“此人是誰？竟然能與關將軍斗個旗鼓相當！”
后方趕來的兩個騎士皆是虎背熊腰，煞氣逼人，其中一人手提長槍雙眸中透露著震驚看著與關天盛爭斗的陳子昂。
“從來沒有聽過此人，此人身材矮小，體征明顯，要是有些名氣的話，我們不會不知道。”
另一人手拿一長柄狼牙棒，棒面布滿鐵刺，其上染滿了暗紅的血跡，正眉頭緊皺，一臉疑惑。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說的是客氣話，對方哪是與自家關將軍斗得旗鼓相當，如果真按實力的話，自家將軍絕對比不了對方。
要知道一位騎手對戰步兵，天生就占了極大的優勢，而關天盛胯下駿馬烏云更是馬中之神，幾乎已通人性。關天盛一身功夫最少也有三成來自與胯下的戰馬，可對方卻只是手持鐵棍，硬抗一人一馬！
“咦，那個丫鬟和這人是一起的？”
持槍將領突然指了指兩人戰場不遠處靜立不動的董蕓兒。
“應該是，不過你能過去嗎？反正我是不行。”
拿著狼牙棒的將領撇了撇前面戰成一團的兩人一馬。
街道本就不太寬敞，關天盛更是縱馬奔騰，手中的方天畫戟長達三米有余，來回舞動更是能橫掃整條街道。嗚嗚風聲亂響，金鐵交鳴之聲不停，要想安全通過，可不是易事。
“看我的！”
持槍將領自信的一笑，雙腿用力，胯下戰馬開始緩緩前移，在對面兩人交手突然集中在一小塊地方，展現各自靈巧技法之時，他胯下駿馬突然加速穿出，越過兩人直面董蕓兒。
‘先生擒再說。’
心中拿定主意，將領手中長槍晃動間，舞出幾朵槍花，繞向董蕓兒。
董蕓兒看著奔來的騎手一動也不動，雙目間一片茫然，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狀況，就連背后長劍都沒有拔出。
將領臉上笑意微露，自己廝殺經年，渾身殺氣外露，對手出現這種情況他并不陌生，無外乎是被自己的煞氣嚇破了膽子，看來這次自己是手到擒來了！
將領長槍微斜，沒有直沖對方胸腹，而是使出了一股纏緊，抽向董蕓兒的雙腿，妄圖把她擊倒在地。
“嗆啷……”
利劍出鞘之聲清脆悅耳，表面古樸造型大氣的長劍突然出現在董蕓兒的手中。
而她的氣勢也猛然一變，由一只嬌柔的綿羊變成了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要遭……’
將領身軀一緊，手中的長槍猛地一顫，由下而上抽向董蕓兒的頭顱。
“呲……”
董蕓兒身軀微躬，腳下輕點，整個人就像捕獵的靈蛇一般猛然穿出，避開對方長槍之時，手中長劍也斜斜的劃過戰馬的下腹，切向對方的腿部。
“昂……”
駿馬悲蹌的嘶鳴響起，馬身斜斜的朝前倒去，慣性之下又在地上滑動了數米之遠才停了下來，四蹄抖動，低聲嘶鳴。
將領從馬背之上早早的已經躍起，落入地面后急忙奔向戰馬身邊，看著馬下那源源不斷涌出的血液，還有那越來越輕的嘶鳴之聲，一股巨大的悲痛瞬間撕裂了自己的胸膛。
“飛霜！”
悲痛的大吼聲響起，那將領雙目瞬間遍布血絲，牙關緊咬直瞪董蕓兒：“你該死！”
“踏！”
身軀一低，腿部大筋抖動，腳下猛然一頓，那將領已經兇猛的沖了過來，手中長槍沒有其他的變化，只有直直的前刺，借著他那兇猛的力道，直貫董蕓兒胸口。
董蕓兒神情淡然，對對方的威勢殺氣視若無睹，腦海中沒有一絲雜念，只有面前沖過來的一人一槍。
‘靈蛇修身要訣’
這是她這半年從陳子昂身上學來的煉體功夫，這門功夫不但能夠鍛煉皮肉骨骼，還能讓修煉之人多出一股心境沉寂的奇特感受，在遇敵之時能夠讓自己陷入絕對的冷靜之中，也是陳子昂手中除了諸天羅漢相身法之外最好的煉體功夫。
“當……”
長槍點在劍背之上，董蕓兒身子一側，劍背傾斜，整個人竟人不退反進，長劍斜斜的劃過一道弧線，點向對方的咽喉。
‘青松劍法’
風動我隨，借力攻敵，不動如松，劍疾如風。再搭配上她那心境沉寂的功夫，簡直就是絕配！
“咔嚓！”
將領臨危不亂，腳下錯步，手中長槍當棍一般掄來，卻被董蕓兒一劍削去槍頭，只留下白蠟木的槍桿，倒真的成了一根棍子。
“好！”
將領低聲猛喝，眼中怒意不散，但動作再也沒有一開始的瘋狂，而是變換著步伐，依仗著自身槍桿夠長的特點，運轉圈點，棍影如山虛實變換攻向董蕓兒。
董蕓兒長劍擺動，劍尖處晃出點點寒星，與對面的將領糾纏在一起，竟然絲毫不落下風，而且仗著手中寶劍之利，對方不敢輕易相交，漸漸的占到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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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昂這面的情形也是越來越好，關天盛畢竟不是神人，不久前率軍攻打縣城守軍，后來又奔襲殺散成群的守城兵丁，體力已經消耗不少。此時碰到陳子昂更是全力以赴，短時間內倒是無妨，但久攻不下，體力自然難免承受不了如此揮霍，開始下降。
陳子昂嘴角一咧，兩人交手這么久他當然能夠感覺得到對方的攻勢開始變緩，力道也有所下降，精神一振，手中的棍棒舞動的更加快捷，關天盛短短時間內就接連遇險，威風不在。
‘趁你病，要你命！’
“嗚……”
一根箭矢破空襲來，直刺陳子昂眉間。
“噠！”
一棍抽飛箭矢，陳子昂剛剛升起的高興再次沉寂下去。
天色開始亮了，不遠處已經能夠清晰視物，短距離內弓箭手可以發揮作用了！而后方的大隊騎兵已經肉眼可見，前頭的幾個騎手更是正在挽弓搭箭。
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借機后退的關天盛，還有靠過來的那手拿狼牙棒的將領。陳子昂身軀晃動，避開了幾枚箭矢，腳下疾點，身軀已經倒退著靠向不遠處的董蕓兒。
“蘇值，小心！”
關天盛虎目一瞪，深吸一口氣后，再次跨馬疾奔，攻了上來。
那舞動槍桿與董蕓兒戰在一起的蘇值也看到陳子昂靠了過來，心中猛然一驚，但他卻被董蕓兒死死的纏住，根本無法脫身逃離。
陳子昂身軀一轉，左臂前伸，五指成爪猛然朝前扣去。
棍影一散，槍桿的一頭已經被他抓在手中。
手上一抖，對方身軀一顫，只覺得全身骨骼都被一股巨力震得酥麻，渾身上下竟然再也使不上力氣。
腳下一點，陳子昂的身子倏忽出現在那人身后，身子一靠，這將領已經離地而起撞向奔來的關天盛。
“呲……”
趁著對方接住同伴的瞬間，陳子昂手中長棍猛然脫手飛出，斜斜的插入前方不遠處的墻壁之上，在外面留下半截槍桿來回的顫動。
單手一拉董蕓兒，借力幾步一腳踩在槍桿之上，兩人翻身一躍，落入到不知誰家的莊園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