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樓北街,和樂樓。
“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細看洛陽城!”
一個女子正負手立在三樓的窗臺之上,雙眸淡然的看著街道上車馬粼粼的勝景。
女子一身淡青長衫,微風襲來衣衫隨風飄揚,飄灑俊逸,如真似幻。她的后背之上還負著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讓她更增三分凌然之姿。
“宋兄,古來十余朝,像今日我等所處的高樓一般都是建在皇宮大院,高官顯貴之家,只有今朝會立于鬧市!而這條街道兩側都是這等高樓,行在下面的街道上幾乎整日不見日光,也算得上一個奇觀了。”
“此街名為潘樓北街,就是因為幾十年前這里有一座名叫潘樓的高樓。”
“以樓的名字命名街道,大越開國之君可是開了先河。”
宋峰遠站在女子的身側,雙眸中滿是愛意。
從他這里看去,正好能夠看到女子那高挺筆直的鼻梁,柔軟卻滿含冷峻的雙唇,臉部輪廓如山岳般起伏分明,日光照落在她的臉上似乎都變的柔和起來,仿佛對方是鐘天地靈秀而生一般。
“根據記載,本朝的一年稅收相當于前朝十年之和,而其中商稅占了絕大部分。”
面對眼前之人,宋峰遠情不自禁的低下他那高昂的頭顱,似乎多看對方一眼都是莫大的褻瀆。
“潘樓北街專職吃喝,南街以販賣飛禽走獸為主,東邊還有馬市、醫藥、茶坊、玩樂等等,這種盛況前年未有!”
“大越財力之雄舉世無雙,兵力之廣遍布天下,更是賢才輩出,良臣無數,可為何卻走到今日這等地步?”
女子聲音清脆,卻震的人心晃動。
“因為門閥!”
身側的宋峰遠臉色肅穆,眼神悠遠。
“門閥掌控天下,官員升遷首看出身門第,如不是門閥子弟,幾乎沒有身居高位的可能。而門閥上層之人,皆是抱殘守缺、不思進取之人。”
“門閥的權利太大,又無人可控,兼并自然無法斷絕。以這條街為例,下面的萬家饅頭、曹家從食、史家油餅,他們雖然只是小小的鋪子,但因為名氣夠大,早就被那些貪得無厭的門閥瓜分了財產。雖然每日操勞忙碌,但卻沒有多少余錢,更何況其他那些獲利甚豐的行業了。”
“宋兄高見!”
那女子展顏一笑,四周的環境似乎都失去了光彩。
宋峰遠禁不住也是心頭一喜,這是幾日來自己僅有的幾次見到對方露出笑容,每次都讓自己心跳加速,心情激蕩。
“宋兄,你有三位兄長,大兄宋啟遠有勇有謀,五兄宋諭遠交游廣闊、仗義任俠。而你雖然學智超凡,但性子卻不受宋郡守喜愛,以后怎能保證家業會落入自己的手中?”
女子扭轉身姿,雙目凌然的直視宋峰遠,至于陳子昂,她卻提都未提。
宋峰遠臉色一僵,半響才緩聲道:“我之所求乃天下安定,眾生人人如龍。只要兄長們能夠做到,做弟弟的自當盡心輔佐,不敢有二心!”
“好。”
“好!”
那女子連道兩聲好,然后輕拍手掌。
掌聲一落,一位面目滄桑的老者就轉了進來。
“吳伯,帶宋公子前去靈虛觀。”
吳伯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終究彎了彎腰,恭敬的道:“是,小姐。”
“穆姑娘?”
宋峰遠心有所感,但還是投出一個疑問的目光。
“宋公子只管跟隨吳伯前去,那里自有你想要的東西。”
穆鸞兒點了點頭,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站在三樓的圍欄之上目送兩人下了樓,穆鸞兒收回目光看向隔壁的房間。
“咯吱……”
房門打開,一位體格修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鸞兒,你犯規了!”
男子聲音緩慢,語氣卻不容置疑。
“如果不這樣,他怎么能夠贏得了平南王魏廣?”
穆鸞兒冷哼一聲,接著道:“我倒沒有想到父親竟然選擇了皇室之人!”
“魏廣是現在皇帝的叔叔,自幼就有賢名,由他繼任大統,是最快解決天下紛爭的方法。”
“斬草不除根!又有何用?”
“門閥不在,我們天門就失去了主宰天下的手段,宋峰遠的想法對我們來說很危險。”
男子幽幽的一嘆。
“天門本是尋仙問道之所,本就不應攙和到天下紛爭之中,我這是為了我們好!”
穆鸞兒面目冷然,語氣漸漸不耐。
“仙門已閉,道路已死!鸞兒還在抱著希望?”
男子臉色越發苦悶。
“仙路既然曾經打開過,就肯定有辦法再次重現人間!”
穆鸞兒語氣堅定,又猛然大喝道:“廢話少說,我知道你要阻我,前段時間在沈家你受了傷,我當要看看你今日還能不能擋的下我!”
“哎!小孫,你也帶魏先生前去靈虛觀。”
男子低頭一嘆,身后的房間里當即就有人回了一聲。
“休想!”
“錚……”
一道劍光猛然在酒樓之中爆發,化作百千道劍芒轟然破開屋頂,反射著大日之光,照耀的整個街道一片明晃晃。
樓頂之上突然升起一團狂飆,威猛無儔的龍卷瞬間掩蓋下那霸氣凌厲的劍光。
“轟……”
龍卷猛然一漲,似乎里面困著某種猛獸一般,正在拼命掙扎,周圍的房屋更是被龍卷裹挾著飛向天空,細碎的木塊、磚瓦像是下餃子一般從天而落,霹靂啪啦的砸落在地面街道之上。
一條敏捷的人影從中一躍而下,手里還提著一個縮成一團的身軀。
人影腳踏龍蛇,身形變換,躲過上方不時飆射而下的劍氣,迅速的沒入到街道慌亂的人群當中。
良久,風停云散,現場只留下一片狼藉的酒樓,和一臉茫然無措的路人。
******
靈虛觀坐落在長安城外十里遠的餐霞山之上,觀不大,只是一座小道觀,里面除了兩排道人的房舍之外就只有一棟四層的主殿了。
一層供奉著玄武道人,塑著金身的兩丈高的雕塑現在碎成了一片。
二樓的典籍散亂的丟棄在地面之上,三樓靜室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大空隆,頂層的碩大銅鐘消失不見,鐘錘更是斷成兩截,掉落到了殿外。
一具尸首仰面朝天的躺在大殿門前,頭顱滿是血跡,雙臂更是扭曲成了詭異的形狀。
夕陽照耀之下,場面滿是猙獰恐懼!
這就是吳伯帶著宋峰遠來到之時看到的情況。
“你竟然殺了老四!”
憤怒的大喝從下面傳來,一個胡須發白的老者提著一人一步丈余的躍到殿前,怒視吳伯。
“不是我,你也知道老四的功力,我怎么可能殺得了他?”
吳伯一臉黯然的搖搖頭。
老者放下手中之人,繞著大殿快速的轉了一圈。
“是單打獨斗!”
“不可能!天底下單打獨斗除了門主和小姐,有誰能夠殺得了老四!”
吳伯身子一震,一臉震驚道。
他卻沒有看到身旁的宋峰遠正看著地上的一間玉釵發呆。
‘那似乎是三哥身邊的丫鬟的東西?’
別情閣專門招待客人的閣樓里,董蕓兒終于收起自己驚訝的眼神,合攏上了自己的下巴。
陳子昂裝作一臉深沉的樣子看了看自家的侍女,提起桌上的宣紙就遞了過去。
“少爺,你這詞是挺好的,不過這字是不是讓我來寫?”
董蕓兒接過宣紙,卻一臉的糾結。
‘呃……,忘了自己這個世界的書法還是她教的。’
陳子昂臉上的表情一僵,訕訕一笑,讓開了書桌前的位置。
董蕓兒上前提筆,再次拿出一張宣紙,剛剛寫了兩個字,就見到身旁的知畫也是一臉的糾結。
“那個,要不然還是知畫你來寫吧!”
董蕓兒看了看自己勉強算的上娟秀的字體,對對知畫謙讓道。
知畫毫不客氣的接過筆墨,大手揮動,宣紙上龍蛇飛舞,一首感憶青樓躍然紙上。
“勞煩小翠姑娘送與魚大家一觀。”
收好紙張,知畫對著小翠淡然一笑,逼格直接從一位隨從小廝上升為隱藏在富貴人家的大才子!
那小翠臉蛋微紅,眼中水波轉動,身子微微一款,接過紙張轉身離開。
搞了半天,自己竟然成了陪襯的!
陳子昂一臉的郁悶,那詞是老子寫的好不好,小丫頭你拋媚眼拋錯人了!
半響過后,輕柔的腳步聲終于從門外傳來。
香風撲鼻而來,淡淡的、柔柔的毫不刺鼻,伴隨著香風進來的是一位彩繡輝恍若神妃仙子的妙齡女子。
女子頭戴八寶金絲簪,項上掛著碧玉瓔珞圈,身穿鏤金穿花紅綢裙,外罩七彩云錦坎離褂,身材婀娜,面容秀美。
“小女子魚幼薇,見過公子!”
她身姿微微一彎,雙手交錯放在腰間,只是一個簡簡單單動作,卻把姿態演繹得美輪美奐。
而她身后的小翠此時卻像是隱形了一般,再沒人能夠注意到她。
“魚……魚姑娘?”
屋里一靜,最后還是董蕓兒結結巴巴的開了口,誰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把這位艷名滿長安的名妓給請了出來。
“我們的來意你應該知道,不知能否把你手里的東西給我們?”
“那人當時說是要在三日之后的節日當天,遍邀請群英一決高低來確定小女子身上東西的歸屬,幾位卻是來了早了點。”
魚幼薇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可愛模樣,讓場中的幾位男性都為之一呆。
“魚姑娘有何要求請直說,你既然親自出來見我們,應該是有商量的余地吧?”
董蕓兒身為女子,天生對于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充滿敵意,此時絲毫不為對方的憨態所動,反而心生警惕。
“瞞不過這位小姐姐,幼薇確實有事相求。”
魚幼薇掩嘴輕笑,董蕓兒雖然做了男子打扮,但自然瞞不過她。
“什么事?”
“小女子所求之事也是關于三日之后別情閣的那個聚會。”
說著魚幼薇微微一嘆,無奈道:“諸位也知道文人相輕,到時候京城的年輕俊杰都會匯聚一堂,必然免不了一場文斗,所以我想請這位公子代小女子作詩一首,不用必拔頭籌,只要上等即可。”
“你們這些青樓女子的才名原來就是這樣來的?”
董蕓兒柳眉一揚,冷笑一聲。
魚幼薇卻沒有生氣,反而搖頭苦笑。
“小女子自己也不是不能作詩,只是以防萬一。我也不想如此,奈何……”
她話未說盡,但一臉凄苦,讓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同情。
陳子昂輕輕拍了拍董蕓兒的肩頭,再次起身來到書桌之前。
‘祭祖出游,倒是有些像是清明節。’
又是人間四月天,陰曹路上是何年?
碑前片片飛花亂,眼底絲絲淚血煎.
隱約呼兒聲在耳,依稀鯉對夢如煙.
悲情似水歸何處,歲歲春風泣杜鵑.
一首流傳甚廣的清明祭祖油然落在宣紙之上。
“啪……啪……”
魚幼薇輕拍小手,望著陳子昂的雙眸中更是柔情四溢。
“公子大才!小女子佩服!”
一道身影橫在兩人之間,董蕓兒黑著臉道:“詩寫好了,東西可以給我們了吧?”
“當然,不過有件事我要事先言明,我手里的東西只是其中的一半,另一半則是在蘭翠居的梁姐姐那里。”
魚幼薇有趣的看了看董蕓兒,眼眉轉動間水波轉動個不停。
“當然,幾位如果想見梁姐姐的話,我也可以代為說項。”
“有勞了!”
對方畢竟是好意,董蕓兒就算是心底里再不喜對方,仍舊客客氣氣的答謝一句。
“無妨。”
魚幼薇輕擺手腕,對著幾人告罪一聲,轉身就行向門外。
“對了,這位公子是不是嗓子有恙?”
一只秀足剛剛踏出門欄,魚幼薇又扭轉身姿好奇的問了一句。
“我家少爺天生閉口。”
“哦!是小女子失禮了。”
魚幼薇遺憾的看了看陳子昂一眼,身形晃動間消失在門外。
“呼……,這人真漂亮!”
等確定魚幼薇走遠之后,知畫才大喘了一口氣,剛才他的一雙眼睛都快陷入對方身上,心神不由自主的跟隨者魚幼薇的動作起伏不定,直到現在才緩過神來。
“是啊!簡直就像是人間的仙子。”
就連一臉老褶子的許伯也是春光滿面,眼中滿是留戀。
“哼!”
董蕓兒不服氣的冷哼一聲,魚幼薇看上去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與自己相仿,但身材竟然出挑到如此地步,幾乎是個女人都會心生嫉妒。
知畫兩人不理一臉難看的董蕓兒,在哪里口沫飛濺,搜腸刮肚說著魚幼薇的贊美之詞。
也不知這兩人哪來的談性,對方在的時候不說,走了之后倒是滔滔不絕起來。
說話間,一陣雨點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妹妹說的大才可是在這?”
人未至,笑語之聲已經傳來,屋內幾人轉頭看去,就見兩個丫鬟擁著一位美人從門前進了來。
兩個丫鬟一個長挑身材,鴨蛋臉蛋,顧盼神飛,觀之神爽。一位身材適中,鼻膩鵝脂,見之可親,兩人都是翠綠衣衫,一般打扮。
而那美人則挽著松散的頭發,衣衫隨意的披在身上,抹胸半裸,雪白的胸脯就巍顫顫的露在人前。
她的臉龐更是嬌艷,鼻梁眉毛無一不透著股媚態,行走間雙腿修長筆直,更是惹人眼球。
“咕嚕……”
董蕓兒一臉厭惡的看了看許伯和知畫,也不知他們是誰竟然發出如此難聽的聲音。
“果然是天妒英才,這位公子一身才華卻偏偏無法張口發言,真真是痛煞我心!”
那美人小手一揚,身子已經朝著陳子昂撲了過來。
“咳咳!那個我們的來意你知道了吧?”
董蕓兒嘴角一抽,不動聲色的攔住她的去路。
“哎,好個不知情趣的丫鬟!”
美人美眸一轉,素手輕揚道:“我與幼薇妹妹不同,我只要第一!如果公子能保證你的詩詞能獨占鰲頭,東西我就給你!”
這位美人的性子顯然與魚幼薇不同,事事爭先。
陳子昂欣賞的看了看對方的身材,才閉上雙目在腦海里回想記憶中的詩詞。
得益于他的過目不忘之能,許多詩詞瞬間涌出腦海。
******
一刻鐘之后。
別情閣門外。
四人一臉激動的站在門前。
“許伯去找馬,我們現在就趕去靈虛觀!”
董蕓兒與陳子昂對視一眼,立即張口大喝。
出了長安城門,就是一馬平川的筆直官道。
官道之上四馬奔騰,直往餐霞山的方向而去。
許伯雖然年老,但騎馬的技術卻是不凡,他單手拉著韁繩,姿態隨意的控制著胯下駿馬,一邊對著身旁的知畫感嘆。
“這些青樓女子真是不可小覷,誰能想到那梁玉兒不但知道她手中信件所指的方向,竟然還能順藤摸瓜直接越過后面的兩關指出靈虛觀的方位!”
“是啊!”
知畫一臉心有戚戚的點了點頭。
“那梁玉兒看上去大大咧咧,毫無城府,想不到卻是這般聰慧之人!別情閣的女人果真個個不凡!”
“不過還是三少爺有本事!七首詩詞下去,那梁玉兒把什么都說得一干二凈,而且看少爺的眼神更是情絲流露,我想如果不是我們有事在身,恐怕今日她要死纏爛的打留宿少爺了!”
知畫想起當時那梁玉兒的表情,不由的呵呵一笑。
“這你就看錯了!知畫你還年輕,看不出來那梁玉兒其實還是個處子!”
許伯神秘的一笑。
知畫一驚,不可置信的看著許伯道:“許伯莫要欺我,那梁玉兒滿臉春情,衣衫半裸,怎么可能還是個雛?”
“呵呵……,那只是她給人的表象罷了,梁玉兒雙胞筆直,股間毫無縫隙,身姿雖然媚意外露,但行走之間卻是女兒姿態,應是紅丸未失不假!”
許伯斬釘截鐵的道。
“難以置信!”
知畫搖了搖頭,雖然許伯說的肯定,但他仍舊是半信半疑,不久前那位讓人為之癲狂的女子怎么可能還是個處子?
“到了!”
十里的路程并不算遠,驅馬用不了多久就來到了餐霞山山腳之下。
此山不高,坡度平穩,與外域那巍巍高山不同。
一行人把馬隨意找了個地方一系,就急沖沖的奔向山巔。
靈虛觀!
觀不大,門也小,恐怕觀內的道士也沒有幾人?
陳子昂上前一掌推開觀門,打眼一掃就直奔不遠的正殿而去。
董蕓兒緊隨其后,許伯和知畫卻遠遠地落在了后頭。
道館雖不大,大殿卻建的很是宏偉,十米高的高樓外體全部都是用山石打造,第一層就有五米多高,一個一丈有余的道人雕塑面目威嚴的立于大廳正中。
道人之前香爐裊裊,四五個蒲團工整擺放在供桌之前,供人參拜。
一層擺放的物品清清楚楚,沒有自己等人要找的東西,沿著東南角的樓梯上了二樓,幾排書架映入眼簾,密密麻麻的書籍整齊劃一的擺放在書架之上。
也不是這層!
腳步一踏,數米的樓層一躍而過。
三層一片空曠,只有正中擺放著一個長條木桌,木桌之上放著一個銀盤,盤中一物通體金黃。高半尺,徑三寸三分,深八寸七分,容七升二合方,鈕交五龍,其上刻滿蟲魚人獸。
‘傳國玉璽!’
陳子昂心中一喜,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這玉璽之上似乎一直在朝外泛著一成淡黃的光芒,不是金色的質地,更像是它在發光?
“啊……”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嚎叫。
‘許伯?’
陳子昂身子一頓,停下朝玉璽奔去的步子,反身朝樓下躍去。
“你們是誰?是怎么來的?誰讓你們來的?”
一個沙啞的聲音接連問了三句,語氣越來越怒,聲調也越來越高。
“不管你們是誰!時間未到敢于來此的人都得死!”
充滿殺氣的聲音響起,許伯的慘叫嘎然而止。
“錚……”
劍嘯聲響徹整棟大殿,緊隨其后的這是那嬌俏的身影倒飛了出去。
陳子昂剛剛返回一層,就見到一個面貌平平,兩鬢斑白之人一掌轟飛了董蕓兒,而許伯和知畫則不知生死的躺在大殿一角。
“啪!”
堅硬的巖石地面突然發出一聲脆響,陳子昂腳下布靴崩散,地面上石板開裂,而他本人則瞬間劃過數米的距離,一拳轟向那男子。
“哼!”
男子一臉不屑的冷哼一聲,單掌一揚,他的身前突然掛起一股暴烈氣旋,氣旋以男子手掌為中心,勁氣狂飆向四面八方。
“啪!”
兩人一觸即分,各自退開四五步。
“武道宗師!竟然如此年輕?”
男子一臉訝異的看了看自己略有紅腫的手掌,又看了看面前其貌不揚的陳子昂,對方這種能夠爆發全身之力的方法他只有在那些煉體武道宗師的身上見過。而且這人的力道也太大了吧?竟然能夠破開自己的橫練金身,撞的自己的手臂生疼!
“可惜練體不練氣,終究是下等功夫!真是可惜了!”
收回眼中的驚訝,男子再次恢復那不屑的表情,更是不給陳子昂說話的時間,腳下一點,身子倏忽前沖,姿態飄逸,勁氣凌厲。
‘后天練氣!天門之人!’
陳子昂雙手一收一合,舒緩掌中的疼痛。剛才拳掌相交,對方掌中猛然爆發的那股剛猛霸道的氣息與肉體的勁力截然不同,那是屬于真氣的力量。
‘這個世界果然有后天煉氣之人。’
如果是以前碰到這樣的對手,陳子昂除非手中拿著大錘,要不然就連動手的想法都沒有,但現在不同!
撲來的男子變掌為爪,一股凌厲的勁氣已經隔空襲來,前迫拉扯兩種力道作用在陳子昂的身上,讓他的身體不自主的變形。
‘這樣的方法對我沒用的!’
從岳興身上學來的功夫讓陳子昂對身體的掌控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在這種復雜的勁氣變化中身子靈蛇般晃動,隨風撫柳般纏向對方。
“哼!”
男子再次冷哼,大殿內突然罡風四起,強大的氣勁如一跟跟鋼針一般扎向陳子昂的身軀。
陳子昂雙目一凝,對方只是揮動雙掌竟然就有如此威能,如果雙掌實打實的擊在自己的身上,就算自己皮糙肉厚,恐怕也是一擊斃命的份!
“呼……”
悠長的呼吸中,陳子昂身似閃電,一彎一繞間不僅避過了對方的雙掌,更是來到了那大殿正中的道人雕塑之后。
“啊……”
一聲大吼,重達兩千斤的巨石雕塑猛然拔地而起,以雷霆爆裂之勢朝著大殿中央的天門男子轟然砸下!
不要以為自己是個后天練氣之人就了不起,在上一世你這人也就是我的一個護衛!
不要以為自己是個后天練氣之人就了不起,在前世你這人也就是我的一個護衛!
大殿內天門男子掌中的勁風還未消散,丈余高的巨石雕塑已經再次掀起了滔天風浪。
木質的窗楞來回撞擊的梆梆作響,灰色的布賬朝天卷起,發出獵獵風聲。
男子雙眸一縮,剛才兩人交手,對方的力氣已經讓他心生驚訝,但此時陳子昂單手擎起雕塑的豪勇之姿,則讓他不由得臉色大變。
‘這人的力氣簡直不可思議!’
巨石雕塑從天而降,就像是一片烏云撲天蓋地的壓下,讓男子無處可躲只能硬抗。
“喝!”
男子猛然發出一聲大喝,聲若雷霆猛然炸響,聲波宛如實質的沖向西面八方。
以陳子昂那非人的體質,都在剎那間感到鼓膜震動,手上的動作為之一緩。
“轟……”
巨石雕塑撞在一雙肉掌之上,轟然爆響,碎石四散崩飛,那天門男子則噴血倒退。
陳子昂眼眸一喜,剛才交手的一瞬間,他已經明白兩者的不同。
對方的肉身應該是受過真氣的錘煉,堅若鋼鐵。而他體內的真氣更是剛猛霸道,而又渾然一體,交手之下自己根本無從卸力,擊中后只能用身體硬抗。
而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自己的天生神力,經過諸天羅漢相身法的加持,自己的力道比剛來這個世界之時又強了至少一倍!
對方雖是后天練氣之人,但氣力卻比自己要小得多!
嘴角冷笑,陳子昂手中擎住剩下半截身體的雕塑,像是舞動一片毫無重量的烏云一般,從各個角度朝著對方展開進攻。
天門男子還未緩過神來,就見到那半截雕塑如輪般平推而來。
腳下一點,男子強自按下胸口上涌的氣血,身化一縷似有似無的青煙,在大殿里以鬼魅般的速度變換移動,躲避著那連綿不絕壓來的半截雕塑。
‘果然,擁有內氣之人動作根本無法琢磨,變換方位更是毫無預兆,自己要是與他近身相拼的話很容易吃虧。’
陳子昂手中雕塑舞動,招式千變萬化,連綿不絕,竟然死死的壓制住了對方。
“啊……”
躲避多時仍舊無法擺脫身后的雕塑,天門男子眼中狠厲之色一閃,猛然再次張口大吼。
吼聲中他的雙手猛然變得晶瑩如玉,就像是一雙藝術品一般,充滿了奇異的誘惑力。
“咔嚓……”
雙手往前一杵,山石打造的雕塑就像泥捏的一般被他瞬間拍裂,而他也受不住那沛然大力,連退五六步。
陳子昂眼神陡縮,扔掉手中僅剩一點的石塊,身子一竄就上了二樓。
“賊子爾敢!”
怒喝聲中,男子身體一折,直直的躍向二樓。
“轟隆隆……”
一個長長的書架突然出現在樓梯口,死死的堵住了去路。
“轟!”
雙掌一拍,木架崩散,書籍散亂飛舞,男子還未落地,身后一道人影已經無聲無息的靠了過來,單掌輕輕的按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噗……”
一口鮮血猛然噴出,人影朝前撲倒。
陳子昂雖然輕輕一按,卻在瞬間爆發了全身之力,不過對方也是反應敏捷,竟然在剎那間身子前沖,右腿朝后猛甩,妄想逼退自己。
‘身上竟然還有一成護身甲?’
陳子昂腳下一點,和對方的右腿撞在一塊,整個人直直的撞向三樓的隔板。
“嘩啦啦……”
木板碎裂,陳子昂再次來到了傳國玉璽之前,不過他也沒有趁機收起玉璽,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頭頂的天窗,透過那里能夠看到四樓頂層正吊著一個碩大的青銅巨鐘。
“小子死來!”
一個滿臉是血,渾身衣衫襤褸,雙目赤紅的人影從缺口處一躍而上。掃眼一看,見玉璽安然無恙的放在不遠處的木桌之上,心中不由得一松。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裹挾著龐大的氣浪氣勢兇猛的朝著男子壓來。
“啊!”
男子身子一旋,旋轉著朝上迎去,雙掌晶瑩如玉,他自信面前就是鋼鐵也能撕個粉碎。
“咣……”
銅鐘大呂般的震響傳遍十里方圓,大鐘下的男子面色一僵,七竅中一絲血跡浮現,渾身的真氣幾乎控制不住。
“咣……”
鐘聲再響,更是在三層破開一個大洞,落向了樓下。
“啊……”
鐘聲回響下,一個低微的吼聲隱隱約約傳入耳中,碩大的銅鐘上陡然浮現一死死裂紋。
‘這樣還能掙扎?’
手持包鐵撞杵的陳子昂雙眸啞然,對方倒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轟……”
銅鐘一鼓,四散碎裂開來,一塊塊大小不一的青銅碎片極速的飆向四面八方。
一桿有成年壯漢腰圍粗細的撞杵從天而降,裹挾著撕肌裂膚的勁風直擊天門男子的頭顱。
一雙滿是血液的雙臂一舉。
“咔……咔……”
骨裂的聲音響起,撞杵一分為二,男子也被陳子昂一拳轟在了頭頂,打橫著飛向了窗外。
明明聽到了對方頭骨碎裂之聲,陳子昂仍不死心的把斷成兩截的撞杵砸向對方,親眼看到對方重重的落在樓下地面之上,任由撞杵撞在身上也毫無反應,才松了一口氣。
‘看你還不死!’
在心中冷哼一聲,陳子昂反身回到三樓,快步來到那通體金黃的傳國玉璽之旁,拿起就要朝樓下行去。
手掌剛剛碰到玉璽之上。
“嗡……”
比剛才的鐘聲還要悠揚的聲音猛然響徹他的腦海。
腦海中那一片死灰的青銅石門猛然一震,手中的傳國玉璽上一股暖流沿著手臂瞬間鉆入腦海之中。
天空白云悠悠,微風似乎都帶著一股倦意。
地下群山翠綠,一彎溪流環繞其間。
孤舟之上,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僧人正立于船頭,面上帶著微笑的看著眼前充滿生機的景色。
僧人目如朗星,唇紅齒白,神情溫文,風采瀟灑。如果不是光著頭,簡直就是陳子昂對自己未來形象的完美標尺。
“貧僧有一法,傳自我佛七寶,名曰斗戰之法!”
那僧人開口,群山都為之傾倒,百鳥隨之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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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昂睜開雙眸,眼中精光外冒,愣了半響才回過神來。
‘為什么要是和尚啊?’
一聲不甘的嘆息在他心間久久回蕩。
這個世界有儒有道,就是沒有佛教傳承,結果這象征天下權柄的傳國玉璽之內竟然藏了一個佛家神通,真是有夠古怪!
陳子昂頭腦發懵,大部分精力都被腦海里那奇妙的感悟給消耗。
把玉璽包好系在腰間,他轉身朝樓下走去,還不知樓下幾人情況如何,腦海里的東西反正忘不了,可以回去以后細細感悟。
走了幾步,陳子昂皺眉看向自己的腰間,那里一塊銅版斜斜的露出體外,他竟然被那崩散的銅鐘碎片給貫入了體內。所幸入肉不深,加上自己精神緊張、肌肉緊繃,一直到現在放松下來才感覺到身體不適。
拔下銅片,陳子昂一手捂腰緩緩下了樓。
“少爺!”
董蕓兒雙臂低垂,雙眸淚光盈盈。
“許伯去了,知畫被人重手打斷了脊柱,以后也是不能動了。”
陳子昂默然,當時董蕓兒跟在自己身后,首先聽到了樓下的不對,等她下去之時兩人已經遭難,而她自己更是被對方一張拍飛,手臂骨折。
撕下一片袖袍,陳子昂擺手安慰了一下董蕓兒,把自己包扎好,彎腰背起許伯,兩手在抱起不能動彈的知畫,一行人朝著山下行去。
來時四人有說有笑,去時卻一死一癱,另外兩人也是身上帶傷,雖然拿到了玉璽,也無法露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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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之內,陳子昂盤膝坐在床上,看著雙臂打著繃帶的董蕓兒在那長吁短嘆。
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宋峰遠一臉焦急的行了進來。
“三哥,玉璽在你手里吧?”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臉上更是控制不住流露出激動之情。
陳子昂點了點頭,指了指書桌上的包裹。
宋峰遠急切的上前打開包裹,通體泛黃的傳國玉璽顯露出來,只是在陳子昂眼中則少了一股光芒。
“哈哈……哈哈……”
宋峰遠拼命壓抑著自己的笑聲,筆直的背部都開始佝僂起來。
“七少爺,許伯死了,知畫也癱了。”
董蕓兒傷感的聲音在房間內幽幽響起。
宋峰遠身子一頓,轉過身子緩聲道:“許伯我會厚葬,他的家人我會安排妥當。知畫從小跟隨我長大,他以后的生活就交給我來安排。”
陳子昂點了點頭,董蕓兒則有些不滿,宋峰遠雖然安排妥當,但眼中只有狂熱,卻無一絲悲傷,讓心性敏感的她不由得心生不滿。
‘七少爺好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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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大院之內,穆鸞兒嘴角含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當代的天門之主。
“既然天意如此,那就按鸞兒的要求辦吧!”
天門門主微微一嘆,眼神無波的看著眼前跪倒的幾人。
“通知下去,查清楚各大門閥的根底,與各路反王有聯系的都是誰?告訴朝廷,免去宋修反賊的名義,恢復他的郡守之職,安排宋修進京。”
“發動我們的勢力,挑起各路反王之間的混戰,清洗不服的門閥,為宋修上臺鋪平道路。”
“通知京城內的那些人,告訴他們我們的選擇已定,是皇叔魏廣!把魏廣身邊一開始做的安排拋出去吸引天下人的注意。”
隨著這中年男子一道道安排的傳達,天下各路勢力都為之開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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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大越永安三年,不足六歲的皇帝下詔,以治國不當為由禪位于霸下王宋修!
宋修登基,立嫡子宋啟遠為太子。
三子宋恒平為勇王!
五子宋諭遠為賢王!
七子宋峰遠為勤王!
同年,梁王蕭統揮兵南下,太子宋啟遠、勇王宋恒平監軍,領兵三十萬抗擊反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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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
又是一年桃花盛開的季節。
董蕓兒正坐在京城勇王府門前拿著一張宣紙默默的發呆。
“蕓兒姐姐,夫人受劉夫人所邀,在七日后與王府后宅桃花林舉辦詩會,這幾日還請姐姐多多辛苦,安排妥當。”
衛冉竹身邊的貼身丫鬟水蓮笑嘻嘻的湊到董蕓兒身前,一邊好奇的朝她手中的紙張上看去。
董蕓兒不動聲色的收起手中的宣紙,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完默默地轉身進了王府。
“哼!有什么了不起,還不是和我一樣是個下人丫鬟!”
水蓮在身后低聲冷哼,很是看不慣對方一天到晚冷著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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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王府門前。
一位一身翠綠的婦人正態度親熱的牽著董蕓兒的小手。
“蕓兒啊!你家當時遭逢大難,小姨當時遠在京城無能為力,可是我心中的痛楚你要清楚啊!”
“我知道的小姨。”
董蕓兒眼神復雜的看著對方,她是自己的小姨,京城監馬官的夫人。
“小姨知道你落入宋家手上之后一直是托人送信,希望聯系到你的,可惜當時世道太亂,一直沒有聯系得上。”
那婦人抹了抹淚,雙眸通紅。
“不過知道現在你來了京城,我立馬就趕了過來。”
董蕓兒不置可否,自己進京已經有了半年,對方如果真想打聽應該早就打聽得到。
“我打聽了一下,像你這樣的情況只要肯花錢是能脫離主家的。我又托軍中在前線的人請示了勇王殿下,他答應放你出來。”
董蕓兒臉色一變,急急道:“殿下怎么說的?”
那婦人見董蕓兒一臉的急切,不由笑道:“殿下說了,只要你愿意,可以隨時離開王府的。怎么樣?這幾日隨我去戶籍所脫籍吧?”
“殿下是這么說的。”
董蕓兒臉上的表情一松。
“是啊,殿下寫了字的。”
那婦人一臉信誓旦旦的道。
“蕓兒你不知道,自從得知你出事后,你表哥可是茶不思飯不想,一知道你的消息之后,立馬就讓我想辦法助你脫籍的。”
“小姨不要說了!我不會離開王府的!至于小姨和表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在王府我過的很開心!”
董蕓兒突然臉色一冷,止住了對方的話頭。
半響,那婦人一臉不滿的揮袖離去,只留董蕓兒孤零零的身影站在王府門前的街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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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進來男人?”
桃花林中,一群貴婦名流聚在亭臺之下,舉杯飲宴。董蕓兒一身墨綠的丫鬟服飾,立在宴會正中,柳眉上揚指著突然出現的那面目俊俏的男子。
“哎呀,這是司馬公子,他擅長作詞彈曲,我特意邀他來此一聚,助我們樂一樂的。”
董蕓兒冷眼看著面前的女子,此人是前朝公主,生性放蕩,私生活之混亂幾乎傳遍整個京城。
“滾!”
她收回眼眸,朝著那男子冷喝。
“這位姑娘,我乃……”
“啊……”
化為說完,一只秀腳已經印在了他的胸前,痛呼聲中他的身子已經翻滾著出了亭臺。
“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打死不論!”
董蕓兒眉峰含煞,殺意凌然。
“你……你只是一個丫鬟!這里哪輪得到你做主!”
魏公主扭身看向主座的衛冉竹,卻見她也是一臉不滿的看著自己,不由怒喝道:“果然是鄉野人家,好無規矩!”
“走了走了!”
一群人不歡而散。
“蕓兒姐姐,就算有不干凈的男人進來了!你要處置也要先問一下夫人才是吧?”
水蓮小嘴一撅,不滿的道。
“住嘴!”
衛冉竹臉色一變,冷聲喝道。
“啪!”
董蕓兒身子一閃,一掌已經扇在水蓮的臉上。
“董蕓兒!你不要太過分了!”
這下就連衛冉竹也不由得變色,鳳目含怒的瞪著董蕓兒,她待水蓮親如姐妹,怎能讓她受此委屈。
“管好你的侍女!如果再說這樣沒規矩的話,不要怪我下手無情!”
“轟……”
一旁擺滿瓜果的桌案瞬間四分五裂,董蕓兒則緩緩收回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