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朗星稀。
陳國鎮南王府六世子的小院。
和衣而睡的陳子昂募然睜開雙眸，臉上的表情來回變換，神色悲怒交加。
良久，幽幽的長嘆才緩緩響起，仿佛一位久經世事的老者在感嘆著世事不平。
陳子昂緩慢的起身，俯身穿上鞋襪，漫步行至門前。
“咯吱……”
門扉打開，屋外地面之上鋪滿了柔和的月光，院落的柳樹枝葉“簌簌”作響，像是在彈奏著一首凄美的夜曲。
陳子昂緩步來到院落當中，天空明月高懸，靜靜的照耀著大地。
雙手前伸探手，腳下微躬，姿態安悠自在，口中氣息深沉。
熟悉的感覺傳來，自己小小的身軀盡在掌握之中，姿勢再變，體內一股暖流緩緩升起，由一點漸漸的隨著陳子昂的動作傳遍全身。
滋生內息，諸天羅漢相身法小成！
只是把經書上的動作練習了一遍，他就做到了很多人積年累月也不能達成的地步。
“呼……”
雙手收回腹間，長長的氣息從口中噴出，積郁之氣為之一緩，但悲痛之感卻絲毫未減。
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微微的顫抖，就連指甲、發梢也逃不掉自己的完美掌控，按這樣的進度，三月之內必定相身法大成，半年內即能邁入煉氣。
可那又如何？
人死不能復生！
蕓兒、冉竹，還有那趣味相投的宋諭遠。
在陳子昂仰望天空悼念故人之時，遠處下人的房間還有一人未睡。
被陳子昂稱為蘭姨的女子正立在屋內的窗前，雙眸中滿是震驚的看著院落內的稚子。
‘怎么可能？’
一向面無表情的她此刻卻小口大張，瞳孔擴散。
良久，她才收回驚訝，衣袖拂動，腰間的玉器上一股無形的波動朝著遠處傳去。
不一會兒，一條黑影就突兀的出現在蘭姨的房間之內，房門未開、窗扇未動，卻不知他是如何進來的？
“有事？”
單調的聲音響起，讓人聽不出是男是女。
“嗯！”
蘭姨點了點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口，努力在腦海里組織著語言。
“六世子，羅漢相身法小成了？”
屋內的黑影似乎晃了一晃。
“你在開玩笑？”
他的聲音有了明顯的變形。
“你覺得我會拿這件事和你開玩笑嗎？”
蘭姨冷笑。
屋內陷入沉默，良久，那黑衣人才沙著嗓子道：“世子學武多久了？”
“半月之前拿到了秘籍，七日后開始正式修煉，兩日前開始大藥煉體。”
蘭姨的聲音中也是充滿了驚訝，他們都很明白這代表著什么。
“這下糟了！”
身為王府的人，黑衣人竟然不以為喜，反而叫遭。
“你打算怎么辦？”
蘭姨陰翳的雙眸直視對方。
“自然是稟告王妃娘娘！”
“那王爺那面哪？”
蘭姨緊追不舍。
“我還不想死，所以這件事我不會瞞著王爺的！”
黑衣人頓了頓才再次回道。
蘭姨似乎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道：“理應如此。”
“嗯？你作為王妃娘娘的身邊人，竟然會為世子殿下著想？”
黑衣人頭罩上露出的雙眸透著股審視。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蘭姨地下頭顱，遮住臉上的表情。
“我倒覺得你太過擔心了，以六世子的如此天賦，就算是王妃娘娘也不會對他下手的！”
“以防萬一罷了，娘娘這些年越來越善忌了！”
“哼！這種話下次不要被我聽見。”
聲音響起，屋內的人影則消失不見。
******
半夜時分被人叫起，大多數人都會心生不悅，更何況耳邊聽到的還是如此讓人心煩意燥的消息。
“好個小六子啊！果然不愧是生有宿慧之人！”
王妃出生與武將楊家，自幼就性格火爆，性似男兒。雖然面容姣好，但本性一露，面目就開始變得殺氣凌然起來。
“淑蘭通知你后，你就趕到了這里？”
地下趴伏著黑衣人身子一緊，低聲道：“小人去了趟外事府，讓人快馬加鞭給王爺報喜。”
“啪！”
地上的黑衣人突然打橫著撞在了后方的墻壁之上，大廳內的事物更是微微一晃，不少質地脆弱的擺設瞬間裂開。
“娘娘，這件事瞞不過王爺的！”
一直立在王妃身后的柳女官急忙上前一步，急急開口。
“養不熟的白眼狼！”
王妃鳳目一瞇，也不見她如何作勢，趴在地上嘔血的黑衣人已經被一股風浪裹挾著扔到了院外。
“給我滾回楊家！我這里用不著你！”
“是！”
痛苦的悶喝聲中，那黑衣人身子晃動，沒入月色下的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娘娘息怒！六世子天生異秉，這是王府的福氣！”
柳女官放緩聲音，柔聲規勸自己的主子。
“是王府的福氣，卻不是子宣的福氣！”
王妃冷哼一聲，雙眸中神色變換，卻不知在想什么。
柳女官心中一嘆，王妃的獨子陳子宣仗著王妃的庇護整日流連青樓，酗酒作樂，就連自己都看不過去，自家主子不想著改變世子的性格，反而千方百計的壓制其他世子，非是明智之舉啊！
可一旦牽扯到自己孩子，一向精明的王妃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任誰勸說也是不成。
“王爺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良久，王妃陰沉的聲音響起。
“三月左右，不過如果王爺愿意的話，兩月之內就能回府！”
“好，你派人拿我的信件前往岳山求見正澄大師，言說王府六世子天生宿慧，與佛有緣，希望大師速速下山一觀！”
“娘娘！”
柳女官身子一顫，猛地抬頭道：“娘娘不可啊！您這樣做無異于與王爺撕破臉皮！”
“哼！我與他之間還有情分嗎？”
王妃身子一挺，語帶悲切道：“我現在只有子宣了！”
遠處突然傳來嘈雜之聲，王妃正值不耐，不由得轉身朝外猛然大喝。
“什么人在外喧嘩！”
一股無形的波動透過墻壁轟在遠處傳來聲音的地方。
哀嚎聲從外面響起，良久才有一人忐忑得道：“回稟王妃娘娘，六世子功法小成，我等特意前來報喜。”
“嗯？”
王妃鳳眉一簇，冷笑一聲道：“好個小六子，好一個陳子昂！”
“彩霞，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世子有些怪怪的？”
屋外，帶著點嬰兒肥的明月偷偷探頭看向桌旁默不作聲用餐的陳子昂。
愛扮成熟的明月一臉沉穩的點了點頭。
“你終于發現了，世子今日不怎么愛說話，也不愛笑了。”
“咦！對哦。”
彩霞佩服的看了一眼同伴。
“那是為什么啊？”
明月臉一跨，悶悶的道：“這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問世子啊。”
“那還是算了。”
彩霞性子雖直，但也能看出來陳子昂的心情不佳。
“明月，你去幫我叫一下……嗯……李護院。”
沉思片刻，陳子昂才把腦海里的那個名字回想起來。
“是，世子。”
明月身子一禮，衣群擺動間消失在門外。
李護院是專門負責陳子昂附近院落的武者，修為在后天煉氣境界，也是他負責陳子昂修習武藝方面的問題。
很快，面貌憨厚，身著藍白服飾的李少莫就到了小院門前。
“世子，李護院到了。”
得到陳子昂的點頭，李少莫才走進院落。
“不知世子找卑職何事？”
李少莫看著陳子昂的雙眸透著股驚奇。
昨日六世子功法小成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府，而像他這樣的人則更加清楚代表著什么。
驚才絕艷的天賦！
不可限量的前程！
“想問一些武學上的問題。”
陳子昂淡淡的開口，聲音似乎都帶著股深深的疲倦。
“世子請問，卑職知無不言。”
李少莫躬身行禮。
“李護院不必太過拘禮，坐下說。”
陳子昂擺了擺手，兩人緩步來到庭院一角的小閣之內，閣下有水，水流潺潺；水中有魚，你追我逐。
“謝世子！”
李少莫擦著邊坐下，仍舊是一臉的拘謹，這是他性子使然，倒非是突然改變對陳子昂的態度。
“護院曾說，煉體之上是為后天練氣，煉氣又分打通了十二正經的初期階段，氣運奇經八脈的后期，貫通任督二脈的煉氣巔峰高手。”
陳子昂低頭看著水里的游魚，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柔和。
“那么接下來那？”
“世子，卑職也只是剛剛打通了奇經之一，對之后的境界并不了解，只有一些耳聞。”
李少莫苦笑了一下。
“但說無妨！”
“后天練氣是為了貫通人體經絡，使人體肉身返回胎兒本源之時。再以精神感悟天地，以肉身相合，步入先天！當然，這些話都是卑職跟隨王爺之時聽聞的，具體如何去做卻并不知曉。”
李少莫謹慎的回道。
“那護院可知先天之人威能如何？我們府上有幾位先天之人？”
陳子昂收回眼神，看向對方。
“先天之人氣合天地，出手之時帶有天地之威，非人力可能及。我曾見過先天高手交戰，當時烏云蓋地，飛沙走石，就連煉氣巔峰之人都靠近不得！”
李少莫眼中滿是憧憬，不過接下來又小心翼翼的道：“至于王府的先天高手，我只知道王爺和王妃是，至于其他還有沒有，卑職就不知曉了。”
陳子昂點了點頭，對方雖然說的模糊，但王府肯定還有其他的先天高手，卻不知還有幾人？
“聽聞護院家傳劈空刀法犀利異常，不知能否讓我一觀？”
“自無不可。”
李少莫點了點頭，剛剛煉體小成的陳子昂想見到更高明的功夫自然沒什么好奇怪的。
“那我們去后院吧！”
陳子昂身為王府六世子，自然有自己的單獨練武場。
“卑職的劈空刀法是家傳，雖然比不上王府傳下的功夫，但卑職自小習練，冒然改換還不如專攻一法。”
后院之中，李少莫單手提刀，刀長五尺，寬有四寸，刀身明亮，反射著耀人光芒。
“所謂劈空，即是刀速夠快，能夠發出破空之響，就像劈開空氣一般。”
說著李少莫單手一動，身前五米處的一個練武專用的石臺上已經出現了一道淺淺的劃痕。
“呲……”
破空聲隨后才傳入耳中。
陳子昂神情一動，眼中不由得閃出一絲詫異。
“李護院剛才沒有動用真氣？”
“世子好眼力！”
李少莫倒是被陳子昂的眼力給驚了一下。
“卑職這套劈空刀法其實是借助肉身快速移動，鼓蕩凝聚風力形成刀風，所以不用真氣也能施展出破空之法。當然，用了真氣威力更強！”
他的語氣帶著股得意，他能夠始終堅持修煉劈空刀，自然有它的高明之處。
陳子昂眉頭緊皺，雙眸陷入沉思，半響才抬頭道：“就像這樣？”
“什么？”
李少莫一愣，卻見陳子昂單手一豎，猛然下劈。
“呲……”
破空之聲響起，一股勁風從陳子昂身前直直的飛出三米開外，才緩緩消散。
“這怎么可能……”
呆立當場的李少莫手上一松，長刀落地也不自知。
送走陷入迷茫之中的李護院，陳子昂反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身后是兩個小婢女一臉崇拜的眼神。
“蘭姨，請幫我申請一下藏書樓的進出權，明日我要用。”
鎮南王府的藏書有許多珍藏孤本，管理嚴格，就算是陳子昂想進，也要提前申請，而且很多書籍不能外帶，只能抄錄。
“是！”
蘭姨眼中閃著驚異，不管是誰見到剛才的情況都無法保持鎮定。
‘所有以運轉肉身施展的武技我都能一眼學會，雖然不及宋恒平那具身軀般一學即精，但這種天賦一旦展露，王妃就再也不能威脅自己的人身安全。’
生命不再有威脅之后，陳子昂只希望自己能夠在王府無窮的武學典籍之中忘記自己心中的悲痛，靜等時間來愈合心中的傷口。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陳子昂除了每旬參拜王妃之外，就把自己埋在了藏書樓中，只有李護院通知藥材配好，用藥煉體之時才走出自己的小院。
時間果然是一劑良藥，在一個人愿意配合之下，某些東西漸漸的沉到了心底，只等著某一刻再次涌出。
一個月后，雨后的下午，王府正門之前。
一位身著灰色僧衣，腳踏芒鞋，手持禪杖，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遞過了一張請帖。
“貧僧岳山金光寺正澄，特來求見王妃娘娘！”
老和尚滿臉褶皺，但聲音仍舊洪亮，雙眸更是明亮睿智，與之對視，讓人心中不由得一靜。
“大師稍等，我這就進去通報！”
守門的侍衛把眼放在對方那干干凈凈的芒鞋之上，地面之上雨水未凈，對方腳下竟然滴水不沾！
王府宴客大殿之內，慈眉善目的正澄眉頭緊皺的看著端坐主位的王妃。
“王妃娘娘，你這樣做讓老僧很為難！”
正澄一手轉動念珠，一邊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插手此事，王妃娘家雖然與自己交情匪淺，但因此招惹鎮南王的怒火，卻非明智。
“大師先不要下決斷！”
王妃一臉正色道：“我家這小六天生與常人不同，半歲能言，兩歲即能熟讀經文，雖然他平日里毫不顯山露水，但我卻能看出他對于世事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高僧大德轉世，那就是妖魔附身！”
“阿彌陀佛！”
正澄低喝佛號，即使他每日研讀佛經，此時也從心底里對著王妃生出怒火。
“施主慎言！六世子靈肉相合，絕非妖魔歹人奪舍。”
“哦，那肯定就是佛門高僧轉世了。”
王妃臉色不變，死咬牙關認定陳子昂于佛門有緣。
“王妃何必如此，我佛雖普度眾生，但也要他人心中向佛才可，如果把佛理強加于人豈不與那魔道一般。”
正澄無奈的嘆了口氣，手中的念珠卻轉動的越發快了。
王妃閉上雙眸，語氣悠遠的道：“大師可曾聽聞地藏本愿經？”
“咔……”
正澄手中一停，佛珠碰撞發出清脆悅耳之聲。
“小林寺鎮派典藏？可它不是毀于大火之中嗎？”
正澄雙眸中金光外露，佛門功法他心通發動，直視王妃。
“哼！這么重要的經書怎么可能繪刻的凡物之上，大火又豈會燒毀？”
王妃冷哼一聲，繼續道：“本愿七卷，我們王府內就有兩卷，當今皇帝那里也有兩卷，其余三卷則不知去向。”
“阿彌陀佛！老僧謝過王妃歸還我佛經文。”
正澄緩緩收回眼中的佛光，站直身子朝前一禮。
“那六世子的事？”
“且容老僧仔細再見一次世子，當面詢問，如果世子果真與我佛有緣，老僧自然愿做世子的領路人。”
“和尚過分了！”
王妃一臉不悅，想拿了經文不辦事？天下哪有這般美事？
“阿彌陀佛！”
正澄立在原地籌措了半響，最后一咬牙道：“老僧身上帶有一卷大須彌真經，乃我佛本枝秘傳！請王妃想辦法讓世子一觀。”
‘老僧也是為了收回流落在外的我佛經文，況且那孩童確實天資聰慧，希望佛主不要怪罪！’
王妃展顏一笑，周圍的環境似乎都多了份光彩。
“六世子一向呆在王府藏書閣內，大師可以去那里一趟。”
******
“世子，王妃請你去大殿一趟。”
一臉僵硬的柳女官立在陳子昂身前，也打斷了他的沉思。
睜開雙眸，柳女官不高的身形在日光下卻形成一片黑幕，把自己籠罩其中。
“我這就去，柳姨稍等。”
小臉一笑，似乎恢復了往日童真般的陳子昂點了點頭，轉身就叫兩個小丫鬟招呼自己梳洗打扮。
大殿之上，陳子昂恭恭敬敬的跪在王妃面前。
“子昂見過王妃娘娘，娘娘安好！”
“起來吧！見一下正澄大師。”
王妃冷淡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段時間這位王妃就連假裝和藹都懶得扮了。
“光頭老爺爺好！”
陳子昂很有禮貌的對著正澄點了點頭。
“不得無禮！這是金光寺的正澄大師，佛門高僧！”
王妃一愣，反應過來才一臉扭曲的怒道。
“呵呵……，無妨無妨！”
正澄笑呵呵的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緩步來到陳子昂身邊。
“首次見面，老僧送小施主一個玩具。”
說著大手一伸，一朵半寸大小的翠綠蓮花出現在他的手中，蓮花晶瑩剔透反射著讓人迷醉的光芒。
“給！”
陳子昂卻不接，反而一臉恍然大悟的道：“哦，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和尚？”
“沒錯！我就是和尚，但和尚卻不是我。”
正澄一笑，大手覆在陳子昂的小腦門之上，光芒一閃，陳子昂只覺著一股暖意從頭頂直沒腳底，整個人渾身一震，心靈也變得清凈澄澈起來。
“阿彌陀佛！”
耳邊響起正澄口誦佛號之音，陳子昂也從那種寧靜之中醒轉過來，凡心又生。
‘哥們雖然剛死了老婆，但還沒六根清凈到出家當和尚！如果你想拐帶小孩，那老禿驢你就死心吧！’
他卻沒有發現自己的手臂之上就在方才出現了一個蓮花刺青。
“施主果然與我佛有緣！”
正澄雙眸閃爍著復雜難明的光芒，口中喃喃。
‘去尼瑪的有緣，你全家都與佛有緣！’
陳子昂在心底默默的翻了翻白眼，然后雙目好奇的道：“老和尚是想讓我做小和尚嗎？可我父王說過不讓我當和尚的！”
‘不管自己的便宜老爹以前說沒說過，但現在肯定不會把自己放到和尚廟里。’
“呵呵……，小施主稍等片刻。”
正澄再次摸向陳子昂的腦袋，卻被他閃身避過，還用一副嫌棄的眼神看著自己。
“王妃娘娘，六世子可曾殺過人？”
端坐主位的王妃一愣，不由道：“小六子才剛滿五歲，怎么可能殺過人？”
“奇哉怪哉！六世子心中殺氣彌漫，卻不知是為何？”
正澄眉頭緊皺。
“嗯？難道小六子真是妖魔附體不成？”
王妃一驚，猛然站起。
“王妃請不要驚慌，世子絕非妖魔附身，況且世子心內只有殺氣卻無怨氣煞氣，就算殺了人也是無愧于心！”
正澄擺手制止對方，臉上反而露出一絲笑意。
“不過不管為何，世子倒真的與我佛有緣，恰恰符合我金剛護法宗的秘法傳承！”
陳子昂心中一涼，不應該啊！對方竟然真的敢搶自己當徒弟，難道他不怕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的怒火？前朝小林寺別滅的教訓難道對方不知道？還是王妃請來的這位禿驢有別的背景？
“禿驢住口！”
一道銀光閃閃的身影突然突兀的出現在大殿之中，來人全身披甲，頭頂銀盔，四十多歲的年紀，生的雄壯如山，臉龐卻俊美的毫無瑕疵。
“三叔！”
陳子昂急忙大叫，此人正是自己的三叔——陳蒼秋！
“我這侄子不會當和尚的，你死了這個心吧！死禿驢！”
陳蒼秋朝著陳子昂一笑，伸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護住。
陳子昂心下稍定，就怕對方強行把自己擄走，到時候說不定自己頭上戒疤都點好了，自己那便宜老爹也沒見蹤影。
三叔陳蒼秋繼承老爺子的軍中戰神稱號，一身武力比自己老爹還強上一線，更是長著一雙禍國殃民的俊臉，穿越以來陳子昂都以對方為自己的偶像。
這就是自己以后的形象！
靠著這樣的臉也能橫行天下，縱橫無忌啊！
可惜在場的其他人卻并不買賬。
“原來是蒼秋施主，老僧正澄有禮了。”
正澄毫不介意對方指著和尚罵禿驢，仍舊是一臉慈眉善目的表情，只是看向陳子昂的眼神變得熱切起來。
“和尚不要以為你與金剛宗關系不一般就能在我們王府搶人！”
陳蒼秋語氣稍緩，只是態度仍舊強硬。
“阿彌陀佛。”
正澄豎起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六世子天生宿慧，更兼身具無窮殺氣，正和本門擇徒首選。”
“那又如何？像子昂這般天分，哪家不是爭著搶著收徒入門？我們為何要把他送到和尚廟里！”
陳蒼秋冷哼一身，換來身后陳子昂的默默點贊。
“可六世子已經觀閱了本門秘傳功法——大須彌真經。”
“胡說八道！”
陳子昂從后面探出頭來：“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何時看過你……”
話語吐到半截，陳子昂突然頓住，腦海中浮現昨日自己在藏書樓里看到的某本書籍。
“我們王府藏書樓里怎么會有你們家的秘傳功夫？你這老和尚看著挺實在的，做事竟然如此不地道！”
他此時有些氣急敗壞了，這不是強拉人上轎嗎？
“看了秘籍又能怎樣？我們說不去就是不去！”
陳蒼秋雖然一副完美的長相，但性子卻很是干脆直接，有時候簡直就是一個二愣子，但現在陳子昂心里到滿高興的。
你不講理我們也不給你講理，不過三叔能不能打過那個禿驢？
“還有你，大嫂！你貴為王妃，竟然為了一介孩童如此大費周章，我看你是失心瘋了！”
陳蒼秋又扭臉對著對著端坐主位的王妃開噴起來。
“放肆！”
王妃鳳目一睜，拍掌而起，渾身珠插搖擺，碧羅裙晃動。
“沒大沒小！該打！”
王妃說打就打，素手一揚，隔著十余米遠就扇了過來。
大殿內氣浪翻滾，一個真氣匯聚的手掌憑空出現，晃眼間就變得一人大小，其上掌紋纖細必至，甚至泛著肉色的光芒。
手掌直直的朝著陳蒼秋拍擊而來，就像再拍一只蒼蠅。
“哼！”
冷哼聲中，一道劍氣劃過，氣浪一分為二，沿著兩人身側奔涌而去。
“轟……”
大殿的房門碎裂開來，被掌風裹挾著繼續朝遠處奔去。
“走！”
陳子昂耳邊響起一身低喝，眼前一花，人已經出現在大殿之外。
“阿彌陀佛！”
正澄低呼佛號，腳下一動，神足通發動，像是瞬移般出現在兩人身前。
“還請放下世子。”
和尚看上去骨瘦如柴，但動作卻剛猛至極，單手一揚，一個泛著金光的拳頭已經映在陳子昂雙眸之中。
天地失聲，萬物變色，眼中只有這一個拳頭越變越大，最后充塞天地之間！
“好個禿驢！”
一柄長劍橫空一劃，爆裂的劍光瞬間蓋過一切，籠罩整個院落。
“轟……”
地面猛地一沉，周圍房屋晃動，瓷器碎裂之聲連綿不絕。
庭院之中正澄收回拳頭，默然不語。
房屋內王妃銀牙緊咬，美眸滿是怒火。
身后的女官微微一嘆，不知是和感想。
陳子昂被陳蒼秋提在手中，只覺著兩邊的環境流水般倒退，耳中嘩嘩作響，身子一頓，卻是出現在一個環境優美的后花園中。
“這是你祝姨的地方，這幾日你先在這里休息，等大哥回來我們再去找那婆娘算賬！”
陳蒼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怒哼一聲。
“祝姨？”
陳子昂看他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估計傷的也不嚴重，于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個地方。
“嗯，就是城里享馨怡的老板祝心憐。”
說著俊臉微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哦！”
陳子昂一臉恍然的點了點頭，小白臉就是姘頭多！
“不要胡思亂想，我和她只是朋友關系！”
陳蒼秋見自家侄子眼神古怪，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緩過神來又覺得多余，給一個五歲孩子說這些他能明白什么？
“對了，我看看你。”
一拍腦門，陳蒼秋又想起一事，大手一張，蓋向陳子昂腦門。
一股熱氣朝下一卷，還沒等陳子昂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收回了手掌。
‘老拍頭會長不高的！’
翻了翻白眼，就見到陳蒼秋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
“你這孩子怎么殺氣這么重？”
“三叔，什么是殺氣？”
那個和尚也是如此，雖然上一世自己殺的人是有不少，但對于殺氣到底是什么卻并不清楚。
“殺氣就是殺人的時候心里積蓄的一股氣息，還有怨氣和煞氣一般都是伴著殺氣而生的，不過后兩者來自被殺之人。”
陳蒼秋解釋了一下，一邊說眼中疑惑更深。
“不過三者一般都是交雜在一起的，像你這般只有殺氣卻沒有被殺之人的怨煞之氣倒是沒聽說過。”
“這東西有什么用嗎？”
沒什么用處那和尚也不會發現之后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古怪，像個基佬一般！
至于沒有其他的，難道是穿越過程不帶雜物？
“軍中有些功法就是利用殺氣修行的，不過這樣的功夫都有惑人心智之能，修煉的人如果不是心志堅定之輩，往往會失去理智，淪為殺戮機器。”
“還有有些宗門之中能夠利用這些東西煉制某些邪物！”
“和尚也用得著嗎？”
“嗯，剛才那禿驢來自大乾金剛宗的護法旁門，專修殺伐之道，估計你這體質真的很符合他們宗派的功夫。”
‘再符合，老子也想不當和尚！’
“你坐這等下，我去找心憐。”
陳蒼秋拍了拍陳子昂的肩膀，大踏步的朝著前院行去。
‘都叫人家心憐了，還是普通朋友關系？我才不信！’
陳子昂一撇嘴，心中轉動著是不是要給自己三嫂打小報告的注意。
******
夜，鎮南王府五世子所住的院落。
臉色蒼白的陳子南眉頭緊皺的在床上打著滾，口中不時的發出痛苦的呻吟。
“娘……娘……”
低微的叫喊聲響起，房間內一條纖細的身影緩緩浮現。
身影身披黑袍，臉罩黑紗，淡淡的月色下黑紗之后的雙眸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南兒……為娘回來了！”
五臟不時的發出灼熱之感，讓陳子南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也是眉頭緊皺，痛苦不堪。
“南兒！”
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他仿佛再次回到幾年前母親還在的時候，往日的時光浮現，就連身上的痛楚似乎都消失的一干二凈。
“南兒！”
聲音再響，陳子南驀然睜開雙眸。
我不是在做夢！
“娘？”
他張了張嘴，看著不遠處那蒙面的女子發出輕輕的疑問。
“娘！”
下一刻，疑問變為肯定，雖然夜色下看不清對方黑紗下的面貌，但那溫柔慈愛的眼神、熟悉的感覺讓他猛然從床上坐起。
“南兒！”
那女子上前一把摟住陳子南，黑袍下的嬌軀似乎都在都在顫抖。
“娘！”
熟悉的感覺首次離得自己這么近，陳子南不由得雙目一紅，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南兒，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那女子身子突然一滯，松開雙手看向陳子南那瘦弱的身軀。
黑紗下的美眸透著股幽幽的光芒，把眼前少兒的身軀內外一覽無遺。
淤積的經脈，枯竭的肉身，暗淡無光的元神！
“是陳蒼柏虐待的你？”
女子牙關緊咬，心中怒氣勃發，雙眸開始泛起赤色的光芒。
“不是父王，這些年我都沒怎么見過他，是王妃！”
陳子南眼中滿滿的都是仇恨的光芒。
“他給我一本毫無特色的回春功，還用大藥逼我修煉，我偏偏不如她意！”
“當時你父親哪？”
女子語氣冰冷，即使看不見她的表情，也能讓人猜到她那一臉含霜的臉頰。
“父王外出公干，要很久才能回來。”
陳子南語氣中對現今的鎮南王也是怨氣積郁。
屋內陷入沉默，良久那女子才緩聲開口。
“南兒，你最近受猛烈藥力入體，卻沒有施法煉化，造成經脈淤積，肉身虛弱，需要時間慢慢調理。”
“我現在問你，你是愿意呆在王府里，還是跟誰為娘走？”
“我當然是跟著娘走！”
陳子南上前抓住女子的衣袖，唯恐對方再次拋下自己不管。
“你先不要急著選擇，為娘所去的地方極為危險，動輒就有生命之災，就算是我過的也是小心翼翼。”
女子眼露柔光的拍了拍陳子南的肩膀。
“而在王府，你雖然會受到王妃的一些委屈，但只要放下架子，也能過的安安穩穩，等到了成年能夠出府立宅之時，自然就天高海闊了。”
“不！我不要！我要跟著娘！”
陳子南雙眸通紅，死死的抓住對方。
“好……，好！”
女子也是聲音哽咽，她又何嘗愿意骨肉分離。
“我先送你出府，等下再回來找楊元香報一報這些年她虐待我兒的大恩！”
“娘，可不可以帶上綠衣？”
“誰？”
“我的貼身丫鬟。”
陳子南低下頭諾諾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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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院。
月色之下，一道淡淡的影子沿著道路前行，速度極快卻絲毫不帶風聲，就連經過的地方也毫無一絲痕跡，就像兩者處在不同空間一般。
影子一頓，停在了王妃所在的院落之前。
黑紗下雙眸中的光芒漸漸黯淡，心跳停止、呼吸俱靜，停下的人影像是失去了生機一般。
身子前飄，緩慢的越過墻壁，漸漸的朝著臥室方向靠近。
院落內鮮花遍地，姹紫嫣紅，那人影飄在其中卻不能使嬌嫩的花朵彎下蓓蕾，整個人就像是行在人間的幽靈。
窗扇近在眼前，那人影卻突然頓住，黑紗下的雙眸似乎閃過一絲奇怪。
“是誰？”
屋內猛然響起一聲怒喝，窗扇轟然炸裂，一道紅菱從中貫出，蜿蜒扭曲的纏向人影。
“楊元香，你到底有多怕死？竟然連自己的屋子里都布上迷離香！”
黑影里傳出嬌笑之聲，身影晃動，輕巧的避開那鋪天蓋地的紅菱。
小院內突然陷入一片寂靜。
半響，屋內才傳出王妃那詫異的聲音。
“歐陽芷？你竟然沒死？”
“嗯？怎么，王爺告訴你我死了？”
院內的歐陽芷也是一愣。
“當然，而且是死無全尸的那種！”
屋內楊王妃的聲音滿滿的都是嘲弄，也不知是在嘲笑誰？
“就像你那女兒一樣？”
歐陽芷竟然絲毫未生氣，反而咯咯直笑。
“你個賤人！”
歐陽芷的話似乎觸動了楊王妃的某根神經，屋內一條身影瘋狂的穿了出來。
“給我去死！”
猛烈的勁風刮起，海嘯之聲轟然炸響，一只巨掌憑空閃現，直直的朝著歐陽芷壓去，巨掌周圍氣浪翻滾，層層疊疊的席卷四面八方。
“咯咯……”
嬌笑聲中，歐陽芷身上的披風猛然一展，身形變換在地上留下道道殘影，兩道閃亮的月環突然閃現，空中的巨手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交叉的印痕，透過印痕甚至能夠看到上方的天空。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歐陽芷的聲音響起，半空中的巨手轟然碎裂，奔騰的氣浪直接震散了楊元香的臥室，清空了整個小院，滿地殘花。
“是啊！就是因為這樣，王爺才會離不開我！”
一身淡白紗裙的楊元香手提一桿丈二長槍，筆直挺立的站在倒塌的房屋廢墟之上。
“不像你，消失了都沒人在乎！”
“我看你是老了，話變得也越來越多了！”
歐陽芷身子一竄，雙手各持一柄小巧卻犀利半月彎刃，道道刀光已經反射著月色劃向楊元香。
不知是何材質的長槍晃出片片槍影，震碎刀氣直逼歐陽芷。
“哦！那妹妹年輕貌美，為何卻帶著頭紗？是沒臉見人嗎？”
槍影劃過大地，帶出道道深深的溝壑，撲天蓋地的罩向對方。
“哼！”
披風獵獵作響，人影猶如鬼魅般晃動，半月刀光閃現，密密麻麻的圍住中間那持槍的倩影。
刀光急切，歐陽芷知道王府不是久留之地，偷襲既然已經失敗，那就給對方長長記性，自己也不是好欺負的！
夜色下半月彎刀閃動，月光似乎都被吸入其中，小院內一暗。
光亮再起，半空中赫然出現了一彎殘月，與天空中的圓月相互呼應，同樣散發著柔柔地光芒，卻沒有月光的溫柔，反而殺機凌然。
“十七魔刀！你入了魔門！”
驚詫的聲音從楊王妃口中響起，一道劍光從遠處飆來，一聲佛號也隨之響起。
“轟……”
大地開裂，一個占地數丈方圓的大坑出現在小院之中。
楊王妃持槍立于大坑之旁，臉色鐵青的看著那向遠處逃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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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破草屋內，歐陽芷正盤腿調息，半響才睜開雙眸。
“南兒，王府里的世子都是誰最受王妃和王爺的疼愛？”
她對著兒子柔和的一笑，示意不用擔心自己的傷勢。
“王妃自然疼她自己的兒子，父王則是最喜六弟。”
陳子南一愣，下意識的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