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烈火熊熊,廝殺聲響徹天際。
盜匪入城,開始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在這種時候,一個人的黑暗面往往會經受不住考驗,徹底暴露無遺。
一直溫文爾雅給人一種可以依靠感覺的張定安,此時如同變了個人一般,不僅沒有如他所說的保護自己,反而為了他自己的活命,把自己給推到了盜匪的身邊。
倒是那位表現奇奇怪怪的孫子美,竟然能夠為了只有幾面之緣的自己而舍棄生命,倒是真的震撼到了一直生于溫室之中的若舞姑娘。
“啊……”
猛然睜開雙眸,若舞的身上已是遍布冷汗。
“是夢,是夢!事情還沒有發生!”
“迎春,幫我更衣!”
嘶啞的聲音響起,若舞在貼身丫鬟迎春奇怪的目光下快速的擦拭了一下身子,換上了一身比較貼身的衣物。
這件衣服,是她僅有的可以隨意跑動而不被絆倒的衣物。
“你去幫我去請一下孫子美,孫公子。”
“孫公子?”
迎春一愣,往日起來之后,小姐不都是要與張公子見上一面的嗎?
“沒錯,孫公子現在應該在外面的周家包子鋪用早點,你去把他請來。對了,這件事不用告知張公子。快點,我在這里等你!”
若舞眼眸一瞇,心中只是想起張定安這個人,都讓她的升起一股深深的厭惡之意。
“嗯?是,小姐。”
迎春詫異的眨了眨眼睛,不過卻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的退出房間,在張定安的門前頓了頓,搖了搖頭,繼續朝著樓下走去。
在她看來,也許是昨日張公子哪里的表現不好,引起了小姐的不悅,因而想用孫子美打擊一下張定安。
但相比起有些古怪的孫子美,迎春仍舊是覺的張定安與自家小姐更加相配。
‘剛才小姐的身子為什么一直都在顫抖?她是在害怕什么嗎?不過,小姐是怎么知道孫公子現在會在哪里用的早餐?’
關于這個疑惑,不僅迎春有,孫子美也有。
這家包子鋪立著望月樓可是隔著兩條街的,他又是心血來潮剛剛坐下來,才吃了沒有兩口,竟然就能被人給截了下來。
“你家小姐莫不是能掐會算?竟然能提前算到我要來這家包子鋪吃飯?”
孫子美一手捏住一個包子,一邊往嘴里塞,一邊笑嘻嘻的開口。
“好吃,真好吃。”
“孫公子說笑了。”
迎春捂嘴一笑,心中卻是有些反感對方。
孫子美雖然出身豪富之家,但此時的舉止做派,可一點都沒有上等家族的風度,就算他能夠吟的幾首好詩,也無法抹去他身上那股與人格格不入的意味。
“小姐,孫公子來了。”
上了樓,推開門,迎春和孫子美就被眼前的一幕給弄的愣了愣神。
“呃……,若舞姑娘,你這是要干什么?”
孫子美張了張嘴,一臉的古怪。
面前的若舞手上腕著一個布包,俏臉如同在泥地里打了幾滾一般,滿是無垢,徹底遮住了她的相貌,而且她的后背竟然還負著一柄長劍。
這是演的那一遭?
“快進來!”
若舞上前一步,把一臉驚詫的兩人拉進屋內,又急忙關上房門。
“城里現在混進來了一群盜匪,外面還有埋伏。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攻破縣城,我們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逃出去!”
“小姐,你在說什么夢話?”
迎春氣急的跺腳,雖然傳聞說天下有不少地方起了亂子,但還從沒聽說過有什么盜匪能夠攻破城池的。
而且,就算有,也不可能是郢縣這個郡城腹地!
就算再退一萬步,真的有盜匪,那也是官府的事,你這般打扮,是想逃出梨園的掌控吧?
“是真的!”
若舞卻是一臉正色,眼神之中更是有壓抑不住的恐慌和驚懼,身子更是在微微顫抖。
“他們等下進了城,會放火,會殺人,所有人都會死,都會死的!”
昨日夢中的一切對她來說與真實無異,那種深深的絕望,絕非是她一個弱女子輕輕松松就能夠在心里跨越過去的。
“若舞姑娘,您別激動,別激動!”
孫子美見對方身軀亂顫,手背上也是青筋暴起,急忙上前一步,伸手輕輕的按住若舞那欲要瘋狂舞動的雙手。
“別急,別急,深吸一口氣,對!就是這樣,再來一次!好,現在放松,放松。看著我,看著我……”
孫子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舒緩,雙眼凝視對方,心中不停的回憶著自己在大學心理課上學過的知識。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最近你身邊是不是有人對你起了歹意?別擔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若舞現在的情況,在他看來就是精神突然受到了驚嚇所致,只要讓她的精神放松下來,自然可以慢慢的尋找解決的辦法。
看著孫子美那穩重的神情,舒耳邊響著那舒緩的語氣,若舞不禁想起昨夜夢中那個面對死亡毫不變色的身影,極速跳動的心臟也隨著對方的語氣開始慢慢平復。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當時雖然不怎么合景,不過,子美真是大才!”
本來要寬慰對方的孫子美身軀一顫,眼中已是瞬間被驚訝、狂喜所填滿,身軀的顫抖比之剛才的若舞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你也是來自那里?”
“哪里?”
若舞被孫子美的反應愣了愣,反應過來急忙轉首,朝著迎春道:“迎春,你先出去一下。”
“呃……,是!”
迎春眼帶古怪的看了看兩人一眼,低眉順眼的推出屋內。
‘我是不是應該去告訴孫公子?今日的小姐表現好奇怪?她不會喜歡上那個孫子美了吧?’
屋內。
若舞雙手反扣住孫子美,語帶忐忑的看著對方。
“孫……孫公子,我等下要說的話,你千萬要信,我真的沒瘋。”
“我信,我信!你說什么我都信!”
孫子美眼眉帶笑,連連點頭。
“呃……”
若舞一愣,這反應不對啊?
不過她定了定神,再次掃視了一圈屋內,又拉低兩人的身子,把身子湊到孫子美的耳邊,小聲的開口。
“我會做夢!”
“你是不是夢到地球了?那里有高樓大廈、飛機汽車、手機電腦?”
孫子美雙目炯炯的盯著對方,就等著對方點頭。
“呃……,孫公子說的這些,妾身實在聽不明白?”
本來還擔心自己表現古怪讓人覺得得了失心瘋的若舞,這一刻看著孫子美的眼神卻變得古怪起來,關于孫子美癡傻的傳聞再次涌上她的心頭。
‘不是吧?要不然我還是去叫張定安得了?’
“你怎么會不明白,你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的?”
孫子美仍舊是不依不撓。
“除了我們那里的人,這里還有誰知道這首詩的?”
“這正是我要說的!”
兩個身體激動的來回亂抖的男女蹲在桌角,彼此抓著對方的手,竊竊私語。
“我這幾天老是做夢,夢里的一切都是第二天會發生的事,這首詩,就是在我夢里,今天你晚些時候做出來的。”
若舞定定的注視著孫子美。
“我是怕你不相信我說的,所以才提前說出來。”
“做夢?夢見第二天的事?”
孫子美眉頭一皺,一種遺憾從心底油然而生,眼中的喜悅已是變成了遺憾。
‘哎,還以為見到了另外一個穿越過來的人。’
“等一下,你都夢見了什么?我怎么會做這首詩?呃……,我不會死了吧?”
“你相信我說的話?”
“我當然相信!”
孫子美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嗯。不是,你不覺得這種事很不可思議嗎?”
若舞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自己是在說服對方相信,不是讓人懷疑的!不過,他怎么就這么容易就相信了?我還提前準備好了那么多解釋哪!
“是有些不可思議!”
孫子美抽回自己的雙手,一手摩挲著下巴。
“不過,我真的死了?怎么死的?我死的時候為什么要做這首詩啊?”
“呃……”
若舞眼神一個恍惚,半響沒能回過神來。
不應該啊!莫非對方真的異于常人?難怪他能視死如歸,他是不是壓根就不怕死啊?
“不是,這不是重點好不好?我們應該想著怎么逃出去才是啊!”
半響,若舞終究清醒過來,開始抓重點。
“也對!”
孫子美此時已經徹底從驚喜之中回過神來,聞言點了點頭。
“來,咱們坐下,你把你昨天夢里夢到的今天的事都說一說,我們好好想想應該怎么解決你夢里的我們今天要面對的危機,這話真他媽別扭!”
若舞沒在計較這些語言上的問題,一臉正色的點了點頭,雖然事情的發展有些不對,但畢竟還是走上了正軌。
當下,她細細的把昨日夢中的經歷一一述說了一遍。
“我被人殺了,你和迎春自盡了。所以你也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
聽完若舞的解說,孫子美一臉凝重的坐在凳子之上,一手在桌上比比劃劃。若是若舞熟悉這里的地形的話,就能看出他所畫的恰是郢縣的地形圖。
“是。”
說到這里,若舞不禁暗恨,自己當初怎么沒想著多堅持一段時間,看著那群大漢就嚇的跳了河,明明只是一個夢而已!
嗯,下次若是再遇到危險,我一定堅持到最后!當然,也不能被人欺負了!
“你剛才說,那群盜匪在罵柳縣尉家的公子柳朝恩?”
“嗯,好像是他們一開始的計劃被柳公子識破了,不得不提前發動城內的埋伏,雖然他們攻下了城防,不過也損失慘重,而且還要立馬離開。”
若舞點了點頭。
“他們有沒有說拿柳朝恩怎么樣了?”
孫子美抬起頭。
“好像,他們沒能把柳公子怎么樣?雖然他們恨的不輕。”
若舞眼眸一亮。
“孫公子,我們要去找這位柳公子?”
“當然,這種人物,定然是要見一見的。”
孫子美輕輕一笑,似乎對即將到來的混亂絲毫不以為意。
******
嶺南。
此地多山,山間時有猛獸出沒,人與自然相爭,也讓此地的百姓養出了一種草莽之氣。
朝廷在嶺南的政令,自古以來都是推行的極為艱難,尤其是亂世初顯的時候,嶺南之地幾乎是一個風向標。
不過,嶺南多出豪雄,卻從未出現過真正的霸主。
吳家堡,嶺南一霸。
離開昆侖神山已有一月有余,穆無咎和穆明河兩人才來到了此地。
“吁……”
胯下的駿馬前蹄騰空,兩道矯健的身影已經飛身躍下,一縱三丈有余。
“吳倷,出來見我!”
兩人運使輕功,在常人眼中幾如鬼魅,駭的吳家堡守衛幾乎忘了敲響身旁的警鐘。
“原來是門主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快快請進。”
吳家老二吳連天哈哈大笑著從堡內走出,揮手散開圍過來一臉小心謹慎的護衛。
“吳倷在哪?”
穆無咎一臉冰冷,雙眸直視對方。
他自出了昆侖,就給四位護法傳了信息,其他三位護法都有回復,唯獨吳倷竟然接連幾次沒有音訊。
“門主,里面說,里面說!”
吳連天笑嘻嘻的開口。
“不必了!就在這里說,讓吳倷出來見我!”
穆無咎臉色陰冷的繼續開口,他雖然自問武功天下第一,但也不會盲目的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畢竟,他不是穆鸞兒和宋恒平,還沒有那一人擋千軍的能耐。
“哎!”
吳連天也不勉強,只是低頭嘆氣,臉上換上衣服悲苦之色。
“門主有所不知,大哥,大哥他前不久,已經離世了!”
“怎么會?”
穆無咎臉色一變。
“他從未說過他身體有恙啊?”
“誰說他是病死的?”
吳連天猛一抬頭,定定的看著穆無咎。
“他是被人殺死的!”
“被誰殺死的?”
穆無咎雙手一緊,陡然大喝,眼眶中已是生出一股怒火。
“被我!”
在兩人的身后,一聲如同悶雷的喝聲猛然想起。
穆家師徒猛然轉身,卻見他們來時的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彪形大漢。
那大漢身高足有八尺,雙手各提一個大缸般的六面紫金銅錘,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兩人。
“不止是吳倷,還有他那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和他們一大家子人,都已經死在了我的擂鼓甕金錘之下!”
“你是何人?”
“他是我兒子,吳霸天!”
吳連天后退一步,一揮手,四方守衛一涌而來,卻只是嚴防死守,毫無進攻的打算。
“一個月之前,我兒得了勇王夢中傳承,任何功法一看就會、一學就通,七日即入煉氣,月余就已是打通了八條經脈。”
“門主,天門的傳承,該改一改了!”
“哈哈……哈哈……”
“我兒,殺了他們倆!”
“呼……”
平地里刮起一股勁風,遠在十丈開外的吳霸天咧嘴一笑,整個人已經帶著一股狂暴之意來到了穆家師徒面前。
“轟天錘,給我去死!”
“轟……”
一擊之下,大地轟隆隆作響,十丈方圓的大地之下如同藏著一條地龍,地龍翻身,大地開裂,碎石飛散。
“噗……”
硬接一擊的穆無咎口噴鮮血,身軀倒飛數丈有余,其間他猛地一拉穆明河,把他往遠處狠狠一拋,自己卻是再次沖向那渾身煞氣的大漢。
“你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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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潺潺,兩側遍布蘆葦,臉色慘白的穆明河在蘆葦叢中緩緩睜開雙眸。
體內的經脈發出一陣陣的刺痛之感,身上的肌肉涌出酸麻、脹痛,讓他情不自禁的從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之聲。
雖然已經從昏迷之中情形過來,身處滿是泥濘的蘆葦蕩之中,但他此時卻是沒有絲毫要動彈的意思。
他此時的心底滿是絕望。
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的廢了!
經脈斷裂,肉身重創,此時穆明河的實力,甚至可能還不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天門之所以能夠在暗中操縱天下大勢,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穆家人坐擁這個世上舉世無雙的戰力!
天門想殺誰,沒人能逃得過!
這股力量,是維持天門這個龐大組織的根本。
而現在,失去了力量,對于穆明河來說,就是失去了所有。
況且,穆無咎在他眼前慘死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那種深深的絕望,即使他僥幸逃離,留下了性命,仍舊如同一個巨大的陰影一般,死死的把他籠罩。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上天真的故意要亡我穆家嗎?”
天門四大護法家族雖然有煉氣傳承,但功法都各有缺陷,根本不可能以此擁有超出穆家人的實力!
但現在,穆家的這個優勢卻被他人殘忍的打破,吳霸天更是以天門門主的性命為他們吳家奠定了進階的根基。
穆明河躺在蘆葦叢中,任由著渾濁的河水不停沖刷著自己的身軀,他的雙眸之中幾乎沒有絲毫神彩,只是定定的望著蔚藍的天空,默默的發呆。
此時的他,已經廢了,不止是身體,還有內心。
他不過二十出頭,而且生命中大部分時間都沒有出過昆侖神山,這次的打擊,對他來說就是絕望。
“嘎……嘎……”
野鴨子的鳴叫聲在耳邊響起,緊隨其后的則是那堅硬的鴨喙不停叮啄身軀的感覺。
穆明河微微動了動身軀,幾只野鴨已是撲閃著翅膀,驚慌失措的從他身周騰空而起,灰色的羽毛遮住了天際,接連劃過穆明河的眼眸。
“現在就連鴨子都要來欺負我了嗎?”
苦笑一聲,躺在這里不知多久的他終究開始提起了一絲精神。
強忍著身上的痛楚,一臉蒼白的穆明河從蘆葦叢中艱難的撐起身軀,腳步踉蹌的朝著遠處行去,在身后留下一連串滿是泥垢的腳印。
這是一座小城,從衣著打扮上看已是早已遠離了嶺南地界。
也對,他在河里至少飄了兩三天,其中一段距離更是流速極快,出了嶺南也是理所應當。
“你看這人……”
“不會是遭了匪吧?最近可不太平。”
“哎!世道亂了,前不久郢縣那里都遭了匪,咱們這兒可千萬別出岔子……”
街道之上,行人雖少,但穆明河此時落湯雞的打扮,仍舊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郢縣,看來自己已經到了靠近中原腹地的地方了。
即使心神疲憊,漠不關心,但長久以來穆無咎的教導仍是不自主的讓穆明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耳邊的竊竊私語并沒有被他放在心上,或者說,此時的他幾乎已經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了。他的心中,只有悲傷與絕望在彌漫。
甚至,他都在暗恨蒼天,為何不讓自己干脆一死了之!如今這般的活著,不過是在繼續讓他遭受折磨罷了!
失魂落魄之中,身前突然壓來一片陰影,讓穆明河當即頓下腳步。
“天機神算,算盡天機,真是好大的口氣!”
一位衣著周正的小少爺帶著四個護院,攔住了他的去路,那小少爺更是雙眼望天,一臉的不屑。
微微轉了轉雙眸,穆明河就明白對方并不是在與自己說話,當下不等對方驅趕,就主動側了側身子,把路邊一位算命先生給讓了出來。
那算命先生的背后立著一個高幡,上面寫著八個大字,正是剛才這小少爺所說的天機神算,算盡天機!
這般大的口氣,自是十分吸引人,甚至把落湯雞一般的穆明河都壓了下去。
“司少爺可是要算上一卦?”
這位算命先生看年歲似乎不大,但眼神卻透著股遍觀世事的超脫,即使一身灰撲撲的道袍,仍有股豁達之意,倒是一個算命的好賣相。
“你怎么知道我姓司?”
這位司少爺的表情上似乎閃過片刻的訝異,不過瞬間就反應過來,冷冷一笑。
“你這算命的看來是提前打聽過我的名字了,也好,本少爺就來算上一算!”
“不過事先說明,別給我整那些云里霧里的東西,本少爺不吃那一套!算到什么就給我明明白白的說出來,算的好了自是好說,算的不好,就別怪本少爺砸了你的招牌!”
那算命先生也不驚慌,只是把身前的家伙什一一擺好,單手朝前一身。
“請,三擲即可!”
在這算命先生的身前,地面上鋪著一張灰布,灰布上擺著三枚銅板,四角擺放置著幾根稻草,其他再無他物。
“三擲?不都是六擲嗎?”
司少爺似乎對算命也有些研究,當下嘴角一撇,蹲下身來,拿起那三枚銅板,隨手拋了三次。
“你來算一算,這人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是怎么弄成這個樣子的?”
拋完之后,司少爺竟是沒有問關于自己的問題,反而朝著那立在一旁默默發呆的穆明河輕輕一指。
說完之后,他更是得意的一笑。
他知道這些算命的騙子來到一個地方之后,往往會提前把附近的人物都給打聽清楚,尤其是像他這般的富家豪門,定然都會有所了解。
關于自己的事,很有可能被對方糊弄過去。
但他是出來尋樂子的,自是不會讓讓對方如愿,當下直接從街上隨意指了一人,要讓這算命的丟個大臉。
“哦?”
算命先生似是微微一愣,不過瞬間又恢復了臉上的淡然之色。
“卦金,白銀百兩!”
“嗯?先說來聽聽!說對了我再給錢也不遲!”
司少爺眼神一瞇,這是獅子大開口,妄想把我嚇退啊!
“也好!”
算命先生竟也不介意,當下微微轉首,朝著穆明河看去。
“此人來自昆侖,今年二十有三,數日之前在嶺南遭人背叛,脫逃至此,唯一的親人也因此離世。”
“嗯?”
雖然一直渾渾噩噩,但畢竟離得太近,兩人的對話自然都入了穆明河的雙耳,尤其是在對方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的時候。
而這算命先生的話,更是如同一擊悶雷,猛然擊打在他那渾渾噩噩的腦海之中。驚得他身骨一顫,渾然忘記了所有。
下一刻,他已經身軀猛轉,朝著那算命先生撲去,雙手狠狠的扣向對方的肩頭。
“你怎么知道?說!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是算出來的。”
算命先生仍舊不急不躁,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撲來的穆明河已經腳步一軟,從他的身側撲了過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呵呵……,你們這個雙簧倒是演的不錯,就連本少爺差點都信了!”
司少爺掃了面前的兩人一眼,突然不屑一笑。
“還昆侖,他怎么不上天啊!”
當下大手一揮,朝著身后的四個護院一擺手。
“給我砸!”
“住手!”
還沒等算命先生有所動作,那撲倒在地一身潦倒的穆明河已經猛然爬了起來,攔在了算命先生之前。
“不能砸,我有話要問!”
“果然是一伙的!”
這下司少爺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還等什么,給我連他一起打!”
“錚……”
“別過來!”
穆明河猛然在腰間一抽,一柄軟劍倏忽穿出,瞬間劃過一位護院的大腿。
他手中的軟劍極為鋒利,那護院一時不查,竟是被深深的劃出一道裂口,鮮血瞬間涌出,沾滿腿褲。
“啊……”
“王大哥,扎上,快用布扎上!”
“找死!”
“別過來!”
“啊……”
護衛捂腿痛呼,有人慌忙去給同伴包扎傷口,有人握著拳頭就要找穆明河算賬,奈何面前這人雖然體虛力弱,動作遲緩,但技巧卻極為高明,只是一個照面,又是一人挨了一劍。
瞬息之間,血腥味已經朝著四周逸散開來。
“好,好得很!我們回去,有本事你們別走!”
司少爺何曾見過這等血腥的場景,而且受傷的還是自己人,當下心中又驚又怒,但看自己人確實無法占的上方,一咬牙,揮手就帶著人朝后退去,再去找尋幫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只要在這城中,他不信對方能夠跑得掉!
司少爺帶著人匆匆而走,穆明河卻是轉過身去,朝著那算命先生追去。
就在這片刻的混亂功夫,那算命先生已是收拾了東西,朝著遠處行去。他走的看似不快,偏偏晃眼間就從街中來到了街尾。
“先生留步!”
穆明河一聲焦急的大喝,再也不顧身上的疼痛,拼命的施展步法,朝著對方追去。
兩人一前一后,沒用了多久就已是出了這座小城,前面的算命先生似乎有意為難穆明河,單挑不好的路走,速度也是不緊不慢,有意的掉著對方。
從日上三竿到夕陽西下,穆明河已是雙眼發黑,腳步挪動艱難,每呼出一口氣,嗓子眼就傳來火辣辣的痛楚。
“呼……呼……”
若不是心有執念,穆明河估計他自己早已暈倒在地,但到了此時,他雙腿也如同灌了鉛一般,每挪動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身體已是到了極限。
“要不要吃點東西?”
迷迷糊糊之中,前方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停下,正坐在一個倒地的朽木之上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你……你到底是誰?”
穆明河精神一提,急忙再次挪動了幾步,整個人徹底撲倒在對方的身前。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問什么?”
算命先生單手一翻,也沒見他如何動作,掌中已是多出了一碗清水。
“來,喝一口,潤潤嗓子。”
“謝……謝謝!”
穆明河嘶啞著嗓子接過碗來,仰首一飲而盡。
如同一股清流入腹,他嗓子眼的燥熱瞬間就被輕易撲滅,就連他體內經脈的損傷和肉身的痛楚,似乎都消散了大半。
“這水?”
“這水只有一碗,別想多要。”
算命先生笑著開口。
此時的穆明河,已經確定面前之人絕非等閑,看來這個世上,除了他們天門之外,還有其它隱與暗處的神秘人物。
“這位前輩,不知您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自是算出來的!”
“算出來的?”
算命先生一指自己背后的長幡,笑而不語。那幡上天機神算,算盡天機八個大字歷歷在目。
穆明河臉色一正,急忙拜倒在地。
“還望前輩告之,那人為何如此?晚輩可有機會報仇雪恨?若能報仇,晚輩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算命先生單手輕輕一拂,一股柔和之力已經把穆明河輕輕托起。
這股力量不同于真氣,但同樣讓穆明河無法拒絕。
“此事說來話長,你真的要聽?”
“自是要聽!”
******
一刻鐘之后,穆明河呆呆愣愣的立在原地,在他的手中,還托著一卷皮質書卷,而那位算命先生,已是了然無蹤。
“一個月前,此界有天外邪魔降世,附于人身,擾亂世間秩序。被附身之人,會有種種異能,那位吳霸天,就是其中之一。”
“天外邪魔?”
“不錯!”
“可有辦法分辨出他們出來?”
“……,你想除掉他們?”
“難道不應該嗎?”
片刻無言,穆明河正忐忑之中,卻見那算命先生突然神秘一笑,對著他開口稱贊。
“少年,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乃是千年不遇的絕世奇才!”
“前輩過獎了!”
“正好,我這里有一卷斬魔秘錄,持之可自動感知附近的邪魔,你每殺一頭邪魔,此卷還能贈你一門神通秘法。”
“啊!”
“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警惡懲奸,維護世界和平的人物就交給你了!我看你與這本秘籍有緣,也不收你錢了,今日就免費送給你了!”
“這……”
山風刮來,穆明河滿是泥垢的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
良久,他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雙手死死的攥住手中的書卷,眼中盡是堅毅。
“前輩,您放心吧!我定會斬妖除魔,匡扶正義!讓這世間,重回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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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展開,書卷里似乎是繪著一副人像,但十分模糊,穆明河定眼看去,不僅沒能看清楚,反而生出一股惡心嘔吐的不適感。
此物不可直視!
突如其來的,穆明河明白了這個道理。
定了定神,他把書卷貼身放好,掃視了一圈所處的環境,尋了不遠處的一條官道,就走了過去。
算命先生的那碗水極為神異,在他看來,幾乎有著起死回生之妙。
原本已是一個廢人的穆明河,此時身上的傷勢竟是恢復了七七八八,雖然體內的經脈仍舊有損,但已經可以運功修復。
肉身的傷勢,更是好的差不多,除了不能動用真氣之外,他已經與平日里無異。
日落日升,等雞鳴之聲再次響起之時,穆明河已經再次看到了人煙所在。
遠處應是一個驛站,還有一道筆直的炊煙升起,驛站之前停著十來匹駿馬,各個健碩非常,一看就非尋常人家所有之物。
離得近了,還能看到這驛館門前還有兩個兵丁站立,守在門欄左右,正雙目炯炯的注視著四方。
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通常都不會進入驛站,而是選擇往前走走,再尋他處尋覓吃食。不過已經餓了幾天的穆明河,自然不會如此。
好在守在門前的兵丁雖然看上起十分駭人,但并未阻止穆明河的進入,只是眼底里似乎有一種古怪的情緒一閃而過。
“店家,來幾個包子,一碗粥,麻煩快點!”
摸了摸腰間的幾枚散碎銀子,穆明河倒是有了幾分底氣,他挑了個長凳坐下,朝著里面大喝一聲。
包子和稀粥的香氣,早已讓他腸胃蠕動,口舌苦。
“噠噠……噠噠……”
急促而有序的聲音突然從四周響起,伴隨著的還有刀劍出鞘的聲響,一股突如其來的殺氣突然就把穆明河給籠罩其中。
“嘩啦啦……”
臉色一肅,他身前的木桌、身下的長凳已經猛然翻轉起來,把他遮擋在后,隱住身形。
身走蛇形,靈若脫兔,在坐凳的隱藏下,穆家蛇形步已然使出,穆明河一跨數米,在混亂之中突兀而動,幾個閃爍就已經沖到了窗欄之前。
“錚……”
弓弩出鞘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幾十根尺許長弩箭破空而出,化作一道道黑影瞬間覆蓋了穆明河剛才所在的位置。
木桌長凳在這犀利的弩箭之下,如同柔軟的布帛,瞬間即被撕碎,弩箭余勢不絕,狠狠的貫入地底或是木樁之上,其桿而沒。
弩箭之利,讓人心驚!
“給我退回去!”
窗欄之外,一柄長刀破空斬落,恰好斬在穆明河氣力轉折之處。
“推窗望月式!”
穆明河臉色緊繃,腰間的軟劍如同靈蛇般倏忽穿出,而他本人則是于不可能之中猛然轉折,斜斜的避開了迎面的這一刀。
“叮叮……叮叮……”
刀劍相交,一個人影踉蹌倒退,穆明河瞬間穿到屋外,朝著一側的密林沖去。
那里有樹木遮擋,弩箭之威定然大減。
“放箭!”
遠處有人急喝,伴隨著的自是弩箭勃之聲。
“錚……”
弩箭再次飆射,這種弩箭的度和力道乎穆明河見識,而且從聲音和方向上判斷,對方人數不足二十,一人一箭,射弩箭的頻率怎會則么快?
他們難道不用上弦?
“飛星劍閃!”
手中軟劍閃動,如同星光,在擊飛襲來弩箭之時,反射的劍光還能迷惑著對方的眼睛。
即使如此,襲來的弩箭還是太急太快,一根弩箭劃過他的大腿,直接帶走了一小塊血肉,讓穆明河的腳步猛然出現一瞬間的踉蹌。
“哪里跑!”
剛剛擊退的那人再次沖出,手中的長刀斜斜劈下,此人刀法簡潔但力道兇猛,對時機的把握更是極妙,若是上了戰場,定是一員頂尖的猛將。
“找死!”
腿部的創傷,流淌的鮮血也激起了穆明河心中的憤怒,他身為天門少主,除了吳霸天之外,何曾受過他人的屈辱?
一聲低喝,當下只見他身軀一晃,手中一挺,軟劍連閃,已經朝著對方沖去。
雖然憤怒,但穆明河并未失去理智。
他此時是打折纏住對方,讓遠處的弩箭投鼠忌器,然后再尋機逃走!
但是,到底是誰要對付我?
吳連天?
他不可能這么快就找到我的位置才對?
而且,面前這人我也不認識,理應不是天門中人。
面前這位大漢一身勁裝,膚色黝黑,一雙銅鈴大眼,揮舞長刀之時滿是殺機。一身筋骨已是打磨到巔峰,五臟強勁,吐氣成雷,絕對是一位刀法高手。
這樣的人,即使是在天門,也絕不會默默無聞才對!
時間后移,在穆明河出現在驛館不遠之處的時候,不遠處一個土丘上的幾人正通過一件古怪的器具遠遠的看著他。
“子美的這件東西不錯,能夠觀千里之遠如在眼前,真是一件奇物!”
柳朝恩收起這件被孫子美稱之為望遠鏡的東西,一臉感慨的開口。
“柳將軍過獎了。”
孫子美謙虛一笑,又朝著身旁的若舞姑娘看去。
“若舞,可是那人?”
“沒錯!就是他!”
若舞點了點頭,眉頭盡是厭惡。
她自己都來的奇怪,自己昨日的夢中怎么會碰見這種瘋子?明明各自吃著飯,那人看著自己等人呆了呆,突然就瘋了一般沖了過來,連著給了幾人一人一劍,劍劍穿心。
那種死亡來臨的感覺,對她來說,可是實打實的!
而且,那人明明是在殺人,偏偏自己還一臉恐懼的表情,更是口喊‘邪魔’‘邪魔去死’的癲狂之言。
夢中臨死的時候,若舞躺在地上,身軀抽搐,除了痛苦之外,更多的則是想罵娘!
沒錯,溫柔如她,當是也是想罵娘!
她從未想過,自己在夢中會遭遇這種憋屈的死法,死的不明不白,毫無來由!
不過現在,死的不明不白的,該換人了!
“柳大哥小心,我這仇人武功極為不凡,張遵兄弟未必是他的對手!”
“哦!你這么一說,我倒是好奇了!”
柳朝恩眉頭一挑,雖然口中如此說,但他心中卻并不怎么相信對方能夠敵得過張遵。
張遵在他的記憶當中,可是天下頂尖那一批的武將,而這人他是見都沒有見過。在他看來,若舞此言,不過是因為她對練武之人了解不多罷了。
“開始了!”
此時孫子美已經接過望遠鏡,朝著驛站的方向望去。
片刻只后,他的臉色猛然一變。
“不好,張遵要遭!”
柳朝恩此時也看出了不對,以他的見識,竟然也要驚詫于那人的身手。
“你們幾個,上馬,跟我來!”
大手一揮,在山丘之下立著的幾人已經翻身上馬,在柳朝恩的招呼下,一夾馬身,七人就猛然竄了過去。從他們的動作來看,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馬上好手。
“我們也過去!”
孫子美摸了摸自己的袖劍和腰間別著的諸葛連弩,心中開始燃起一股熊熊烈火。
來自于和平年代的他,還從未真正的體驗過戎馬江湖,廝殺戰場的感覺。
今日真正的見到,難免會有些激動,而且,這次可不同于月余之前,幾乎不會有什么危險。
“好。”
若舞捏了捏手中的絲絹,似乎有些不怎么樂意,不過此時看上去大局已定,孫子美又有興致,她也不愿意拒絕。
等到兩人趕到的時候,手持大刀的張遵已經退了下來,換上了柳朝恩六人驅馬圍殺。
此時的他臉色很不好看,身軀斜靠著一根大樹,身上七八個裂口被布包住,仍然在不停的往外滲著鮮血,渾身上下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子美,若舞姑娘,你們怎么來了?那人很危險!”
說話之時,張遵的眼中甚至忍不住流露出一絲驚懼。
他一向自問實力不凡,雖然平日里表現的十分謙和,但真正被他放在眼里的卻是寥寥無幾,但面對剛才那人的時候,他卻是多次處于生死一線之間。
若不是他有幾分運氣,又有幫手壓陣,怕是早已命赴黃泉了。
而且,似乎對方身上還有傷?
“若舞姑娘,你是怎么招惹到這種恐怖人物的?”
“這個……”
“邪魔,我穆明河有遭一日,必定殺光你們!”
穆明河的怒吼打斷了若舞的解釋,驚飛了無數飛鳥,而他拼著受傷,已經逃到了密林之中。
“邪魔?”
手持長槍的柳朝恩端坐在馬背之上,槍尖朝下緩緩滴血,這是他剛才的戰果,可惜,最終還是沒能徹底留下對方。
“原來是一個瘋子!”
“本還想招攬過來,現在看來,卻是不必了!”
“你們這群邪魔,附于人身,妄圖攪亂世間秩序,我天門絕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穆明河的吼叫仍在繼續,但聲音顯然越來越遠。
“天門?追上去,殺了他!”
柳朝恩臉色一變,陡然一揮手,身后的二十余人已經有序的進入密林,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追去。
剛才他并未打算讓自己好不容易拉出來的親近護衛入林冒險,但此時卻是顧不得那么多了。
在他的記憶當中,確實有一個名叫天門的組織,而且,這個組織極為強大和神秘,幾乎可以操縱天下大勢!
不過,邪魔……?
附于人身,攪亂世間秩序?
柳朝恩眼眸微咪,悄然轉,朝著若舞和孫子美兩人看去,眼神中盡是探尋。
難道……
******
滿懷希冀的下山,穆明河卻是接連遭受打擊。
剛剛才恢復了一些的身體,再次遭受重創,腿部的血液已經把褲腿沁透,腹部的創口更是幾乎讓他的腸肚都流了出來。
在密林之中艱難逃脫的他,狂奔了十余里,才算是擺脫了那群人的追蹤。
他并不識的追殺自己的人,但那三頭邪魔的模樣,卻清晰無比的通過斬魔秘錄映在他的腦海之中。
難道是因為自己有了斬魔秘錄,所以才會被那群邪魔盯上?
看來,自己以后真的要小心了,這些邪魔隱藏于人世之中,各有異能,籠絡各方高手,外人無從察覺,自己單打獨斗絕非辦法。
去西護法那里,他手中的諜眼密信通達天下,有他的支持,我不僅能為師傅報仇,還能一一獵殺邪魔,讓這世間重歸正軌。
想及此處,似乎是被這個偉大的目標所刺激,穆明河精神一震,再次強撐起著身體,手捂肚腹的創口,朝著某個地方踉蹌而去。
七日之后,面色慘白的穆明河出現在臨興城。
臨興靠近京師,乃是拱衛京城的四座城池之一,城內的繁華程度,不亞于各州郡的核心之地。
赫連家,臨興城有名的豪富之家。
自從三百年前赫連家遷居與此,日益興盛,時至今日,幾乎已是臨興第一世家。
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赫連家雖然影響著臨興的方方面面,但明面上卻并不顯眼,家族之中,更是沒有出過高官貴胄,因而說是第一世家有些名不符實。
不過,沒人敢小瞧赫連家。
甚至坊間還有傳聞,赫連家有祖宗庇佑,凡是得罪了他們家的人,全都會橫遭災禍,死于非命。
赫連家家主赫連少欽已經年過半百,在臨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但今日,他卻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一位年輕人的面前。
“少爺!”
屋內,穆明河端坐在上,死死的盯著跪倒在地的老者。
“家師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吳霸天殺了南護法一家,更是大逆不道偷襲門主,致門主喪命,吳家堡已是我天門之敵,絕無妥協!”
赫連少欽回答的斬釘截鐵。
四大護法的忠誠,經受了數千年的考驗,幾乎從未有失,吳家堡的南護法吳倷,其實也并未背叛天門。
對于赫連少欽的表態,穆明河心中并不意外,但此時的他,已經不會在相信任何一個人。
“吳家堡的人,是不是來找過你?”
“是,但來人已被老奴所殺!”
赫連少欽頭顱低垂。
“老奴對天門的忠誠,天地可鑒!”
穆明河定定的盯著對方,良久才緩緩開口。
“赫連護法請起。”
赫連少欽松了口氣,直起身子,又急急的開口。
“少主,吳家堡負責為天門圈養死士,老奴怕此地已經不再安全,我們還是換個地方才是。”
“也好!”
穆明河點了點頭。
“老奴這就安排人送少主前往安全之地,并通知其他兩位護法前來。少主放心,吳家堡定會付出應得的代價!”
赫連少欽朝前一引,同時朝著外面高喊一聲。
“去叫柔兒過來,她不是一直想見少主嗎?”
赫連柔,自己的未婚妻,數年前曾經在昆侖山上陪過穆明河一段時間,當時兩人已是暗生情愫。
彼此對這個婚事都十分滿意。
想起佳人的身影,穆明河臉上僵硬的表情也微微變的緩和起來。
下的赫連少欽一直注視著穆明河的表情,此時心底不由一松。
看來,少主只是一時遭受打擊,對我等心生提防,只要身邊人多多寬慰,定能走出這個陰影的。
“穆大哥!”
片刻之后,一位身著青色襦裙的少女款款而來,眼中帶著忐忑和驚喜。
數年不見,心上人可有變化?心中可是還有柔兒?
“哧……”
軟劍橫空,絞而過。
穆明河臉色鐵青,單手緊握劍柄,雙眸一片赤紅的盯著面前的無頭女尸。
“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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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突然,老來得女的赫連少欽在心中根本沒有一絲一毫準備的情況下,愛女已是在他面前人分離,命喪當場。
那一刻,他只覺著自己頭腦一蒙,眼前盡是一片血紅,一股狂涌而出的怒火與殺機瞬間遮蔽了他的心智。
不過在他轉看到穆明河之時,赫連家祖祖輩輩培養出的對天門絕對的忠誠,又硬生生的把他心中的怒火給死死壓了下去。
立在原地的赫連少欽,只覺著自己的身軀飄飄蕩蕩,如同風中浮萍,毫無一點實在感。
悲傷、憤怒、委屈、不解,種種情緒模糊了他的心智,只有老淚橫流下不解的疑問,和那漸漸癱倒在地的身軀。
“柔兒……”
幼女的音容笑貌依稀還在眼前,但屋內血腥味的縈繞卻有確鑿無疑。兩廂的對比,讓這位老者甚至不敢、也不愿去相信眼前的現實。
“她是邪魔!”
穆明河咬著牙,身軀微顫,眼眸中卻透著股驚喜之色。
‘斬殺邪魔,獲得獎勵,金剛不滅神功!’
就在剛才,他的劍劃過面前佳人咽喉之時,藏于胸前的斬魔秘錄突然一熱,一股暖流就涌入到他的體內。
暖流滋潤著他的經脈,按照一定的規律流轉,悄然提升著他的肉身強度。
更有一道清流直入腦海,在他意識之中演化出一門玄妙的功法,不需要去感悟,這門名叫金剛不滅神功的功法已經深深的刻入到他的心底。
而那股暖流不僅修復了他的身體,更是幫助他直接步入金剛不壞神功的入門階段。
這種突如其來的驚喜,甚至壓下了他心中隱藏著的內疚和忐忑,更讓他對自己的選擇確信不疑。
自己,就是為了斬殺邪魔而來的!
“邪魔?”
赫連少欽苦笑著低著頭,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柔兒自幼不喜殺伐,唯獨對醫藥情有獨鐘,治病救人更是被她視若天職,若她是邪魔的話,天下還有誰不是邪魔?”
“西護法!”
斬魔秘錄的饋贈生在一瞬間,穆明河此時已是壓住了心中的驚喜,而是一臉正色的朝著赫連少欽看來。
“月余之前,柔兒身上是否生了變化?”
“變化?”
赫連少欽心頭盡是茫然,只是循著外界的聲音做出反應。
“有什么變化?一個月前,柔兒只是醫術上有了些進展,言道自己以后可以救助更多的人罷了!”
“這就是了!”
穆明河點了點頭。
“西護法有所不知,月余之前,有邪魔從天而降,附于人身,意圖攪亂世間秩序,這些邪魔,往往讓附身之人多出種種奇異之能。”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柔兒應該是被邪魔賜予了醫術上的天賦,她的進步,怕也不是有了些進步吧?應該是突飛猛進,與平日里判若兩人才是!”
“這……,少主?”
赫連少欽微微抬頭,眼中盡是驚愕,他這一刻,甚至懷疑自家少主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看來你并不清楚柔兒的變化,沒關系,把柔兒的身邊人叫來,你一問就知,月余之前,柔兒定然生了變化!”
穆明河定定的看著西護法,一字一句的開口。
“西護法,世道變了,我們天門的責任也變了!選賢任能,操縱天下大勢再不是當務之急,滅魔衛道,才是我們新的責任!”
“我去叫柔兒的貼身丫鬟。”
赫連少欽呆呆的看著穆明河,良久才微微低下頭去。
“嗯……”
夜已深,赫連府后院。
赫連柔所居住的地方乃是府中最為安靜的一角,里面的擺設完全不像是一位富家小姐的居所。
簡單而樸素的房屋之內,盡是草藥的味道,藥爐、藥鏟,各種處理草藥的器械,只有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擺放著一張簡陋的梳妝臺。
房屋的主人幾乎不曾來過這個梳妝臺前,今日好不容易來此梳妝打扮了一番,想不到卻是去迎接自己的死祭。
赫連少欽點燃藥案上的油燈,在昏黃的燈光下翻看著幼女的手記,宣紙上字跡纖秀,一絲不茍,一個個藥方、丹方詳細記載其中。
這里面很多的丹方,前人之未想,別出樞機,更有奇特妙用,放于世間,定然會被學醫之人奉若至寶。赫連柔也會被人視若神明。
“全是救人治病的良方,這樣的人,也會是邪魔!那少主你,又是什么?”
深沉的喟嘆之中,冷火熄滅,此地重歸寂靜。
******
嶺南吳家起事,如同一個藥引,瞬間引爆了整個大宋。
各地豪強紛擁四起,聚眾起事,不過年余,大宋大半得國土已是脫離了朝廷的掌控。更有不少地方,官府擁兵自重,表面服從朝廷調度,實際上也已是各自為王。
除了京城附近,大宋朝廷的掌控,已是極為微弱。
這段時間,吳家大郎吳霸天之名,更是名揚天!。
有傳言,此人在夢中得了勇王傳承。
君不見,在戰場之上,他也是手持擂鼓甕金錘,一身武力,幾乎已經不亞于當初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勇王殿下。
“轟……”
潁城,高約兩丈有余的城門,外包鋼鐵,堅固異常,此時卻被一柄巨錘從百米開外給硬生生的轟塌。
這一幕,徹底震撼住了城墻上的所有兵丁。
遠處那魁梧的大漢,在他們的眼中,猶如天神。
守城將聶斐身軀冰冷,手中的梨花槍甚至差點脫手,他現在才明白為何民間盛傳,當年十八路反賊在面對勇王之時,幾乎是連還手都不敢還!
此時的他,一如當年的反賊,面對那位吳家大郎,心中毫無一絲斗志。
離他不遠的城墻一角,還有幾位不同于守城兵丁打扮的人靜靜而立,他們看著下方那手持銅錘緩步走來的吳霸天,神色之中也是不乏驚恐之色。
“少主!”
薛鐵把頭一低,對著身前頭戴斗笠的穆明河重重的一嘆。
“我們絕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暫緩計劃吧!”
“沒錯,在他面前,我們幾個與普通人怕也相差不了多少。”
蕭詫聲音之中帶著苦澀,緩緩的搖了搖頭。
“我當初還想不通,會有什么人能夠壓得我們天門抬不起頭來,現在看來,那宋恒平真不愧為當年的天下第一人。”
“他們不一樣!”
穆明河冷著臉開口。
“吳霸天是被邪魔附了身,靠的可不是自己的本事!”
“少主,根據我們的消息,吳霸天的實力,似乎一直再提高,怕是再過一段時間,就算是勇王現世,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赫連少欽皺著眉,眼神飄過城外的吳霸天。
“就算這樣,我們也不能動手,現在上去,只有送死!”
蕭詫仍舊堅持自己的看法,雖然這次行動天門之中來了不少好手,但對方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嶺南吳家對天門的行事作風極為熟悉。
至于吳霸天,更是恐怖!
“好了
,拜山教的情況如何?”
穆明河猛一擺手,制止了三人的爭執。
蕭詫臉色一緩,知道門主已經放棄了對吳霸天動手的打算,改為執行備用計劃。
“拜山教在城中的據點已經被我們查知,目前正循跡追蹤著他們教主的位置。他們教主只要還在城中,定然逃不出我們的眼睛。”
“潁城已經不保了,想來那位周大仙若在城中的話,定會想辦法離開這里,你們注意一下出城的地方,千萬不要被他給逃了。”
穆明河點了點頭,雙眸再次看了吳霸天一眼,才臉色冰冷的翻身下了城墻。
一個時辰之后。
潁城已經徹底陷入到戰火之中,此地有朝廷精兵,雖然畏懼吳霸天之威,但終究不會這般容易的投向。
除此之外,城中還有另外一股勢力,拜山教教眾!
亂世之中常有*教蠱惑眾生,拜山教就是這般的組織,不過不同于其他*教,拜山教教主可是真正的仙人。
他會仙術!
這件事確鑿無疑,甚至還驚動了朝廷,朝廷更是專門下旨,給了拜山教正式的地位。
也是因此,拜山教在潁城傳教,一直都未受到阻攔,而且城內得官員富戶還有很多都成了此教的教眾。
相比起朝廷的兵丁,拜山教教眾的抵抗更加頑強。
對教主充滿信仰的教眾,相信自己死后定會前往仙界,因此面對吳家兵丁,他們悍不為死,就算是面對吳霸天這位教主口中的惡魔,也是毫不畏懼。
一時間,他們反倒成了抵抗吳家的主力。
教眾在拼命的抵抗侵略,而他們卻不知,他們心中的信仰,拜山教教主周大仙,此時卻已經攜家帶口,逃出了城外。
“駕……”
這輛馬車在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但木料確是用的最頂尖的木材,前面的馬匹更是健碩,說是能夠日行千里怕也有人相信。
這輛馬車里,坐著的就是周大仙一家五口。
周大仙,和他的四位美妾。
當然,車廂中也少不了這一年來教眾獻上的金銀珠寶。
“劉泉,快一點!你放心,這兩匹馬已經被本教主施了仙法,今日之內,絕不會出現氣力不濟的情況。”
車廂中,傳來周大仙略顯急促的聲音。
顯然,這位被世人傳誦的如同6地神仙的人物,也是有害怕的東西的。
“好勒!”
車夫劉泉精神一震,再次揮舞馬鞭,一記記狠狠的抽打在馬背之上,在那馬背之上抽打出一道道血痕。
兩匹駿馬吃痛,精神卻越高昂,四眸通紅,八蹄如飛,拉著馬車如同騰云駕霧一般朝前飛穿。
道路并不平坦,但這馬車卻不知為何,在這般極之下,依舊能夠做到如履平地。
“錚……”
馬車前行之中,突有弓弦震動,三根羽箭猛然從道路一側極穿出。
一根射向馬匹,一根瞄準車夫,一根則入了車廂。
射向馬匹的那一根,直接貫穿了第一頭馬的馬喉,余勢不絕,更是沒入第二頭馬的眼眸,貫入頭顱之中。一箭之威,幾可洞穿金石。
車夫劉泉雖然貌不驚人,但身手卻極為矯健,在弓箭出現的那一刻,就一個鷂子翻身,從車駕上翻身而起,避開了襲來的羽箭。
同時他手中馬鞭一抖,就纏向射往車廂的那第三根羽箭。
“好身手!如此身手,竟然甘愿做一個區區馬夫,豈不屈才?”
大喝聲中,一身勁裝的蕭詫已經腳踏流星,手持長劍,朝著那馬夫沖去。
他雖然年老,精神依舊健碩,體內雄厚的真氣,更是讓他的體力不輸壯年男子,上陣廝殺,絕對不在話下。
“教主乃是仙人下凡,為普度眾生而來,在下能為教主鞍前馬后,乃是我劉泉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劉泉一邊大吼,一邊單手伸進車廂之中,在馬車即將傾倒的那一刻,把一位干瘦老頭從中拉出,并不忘朝著蕭詫大吼。
“倒是你,竟敢暗害教主,莫非不怕天譴?”
“仙人下凡?天譴?無知!不過是邪魔附身罷了!”
蕭詫自問見識遠對方,朗朗一笑,已經挺劍朝著對方刺去。
作為天門護法,他一身實力遠世間的絕頂武將,不過,對于邪魔身邊的人,他也不敢大意輕心。
“金剛護體符,輕身符,大力神符!小劉,給我上!”
一臉狼狽的從車廂之中爬出來的周大仙,憤憤的叫了一聲,猛然從身上掏出三張靈符,單手一揮,靈符已經化作一道道幽光,沒入劉泉的體內。
得了靈符的加持,劉泉精神一震,一種強大的掌控感油然而生。這一刻,就算是吳霸天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敢沖過去!
“啪!”
仰天一笑,他單手甩鞭,抽打的虛空爆響,鞭影一揮,瞬間就把身前丈余之地全都籠罩在內。
“哈哈……,去死吧!”
“狂妄!”
蕭詫臉色一冷,劍身一挺,當即就沒入那鞭影之中。
“叮……叮……叮……”
也不知那長鞭是何材質,竟然不懼刀劍砍劈。
而劉泉此時展露的力量和度,更是驚人,即使蕭詫激真氣,竟然也是不能占據上風。
“劍氣?”
眼見傳聞中的劍氣出現在眼前,劉泉也是一驚,不過下一刻卻是越興奮,長鞭揮舞,拼命的攻向蕭詫。
任你是傳聞中的劍道宗師,在教主賜下的神符之下,也不是我的對手。
教主之威,果然越凡人!
兩人戰斗激烈,劉泉心中卻是暗驚。
他天生精神敏銳,自打被仙人入夢之后,更是如此,此時雖然四方無人,但他仍然能夠感到一股殺氣在死死的鎖定著自己。
從心中升起的危機感,是從未有過的強烈。
也讓他甚至無暇顧及自己那四位美妾。
“什么人?竟敢妄想暗害本大仙,莫不是來找死?”
“哼!倒是小瞧了你,竟然還能現我們。”
一聲冷哼,從遠處傳來,隨后場中狂風四起,一條身影倏忽穿來,單拳一擊,四周風浪呼嘯匯聚,如同一個凹陷的漩渦,朝著周大仙當頭罩下。
“霸拳!”
“太一神雷符!”
襲來的拳意猶如天傾,被那拳意鎖定的周大仙幾乎當場崩潰,一聲嘶吼,他已經下意識的施展出自己壓箱底的手段。
萬里無云的天空,猛然閃現一道悶雷,轟然劈落一道閃電。
半響之后,云散風消。
場中恢復寂靜。
穆明河手捂臂膀,臉色陰沉,嘴邊更是有血跡遺留。
“咳咳……”
很明顯,他此時已經身受重傷。
“門主!”
“無妨,我不礙事!”
穆明河擺了擺手,眼中竟是不怒反喜。
“斬殺邪魔一頭,獲得獎勵,天罡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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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峰上插云霄,下接江河,其形之奇,謂之三郡之。
每當日薄西山之時,云煙繚繞峰頂,那雙峰之巔,就如同籠罩了一層薄紗一般,若隱若現,更顯含情脈脈,嫵媚動人。
亂世多出妖孽!
最近數年,此山也出了一頭妖孽,攪亂了此地的寧靜,甚至就連遠處的巫山城內,都被這頭妖孽給攪得不得安寧。
往年此地絡繹不絕的訪客,也是早已絕跡,周邊村落,更是人煙絕跡。
據聞,那妖孽是頭牛妖!
不是民間話本小說之中那虛幻不實的妖物,而是貨真價實的妖怪!
有不少人親眼見到過那頭牛妖。
據說此妖身高丈許,體態雄壯,滿身毛盡是枯黃,雙角鋒銳如同利刃,口鼻喘息似噴云吐霧,一聲哞叫,就能震的山巔抖!
巫山縣縣衙曾經組織過人手前去除妖,百余衙役手持刀兵,在捕頭趙達的帶領下進入圣女峰。
幾個時辰之后,有人在山外聞聽有牛妖怒吼,山巒震動,一日之后,只有寥寥數人逃出山峰,且各個身受重傷,氣息奄奄。
而那位號稱郡城第一拳手的趙達趙大官人,就連全尸都未能留下。
此后更有一次附近駐地兵圍剿,外人不知此事的具體端倪,但聽說當初進山的兵丁,下場也沒比那些衙役好到哪兒去。
自那以后,圣女峰就成了巫山附近的禁忌,此地再無人進入,就連行商,都會遠遠的避開此地。
幸好,此妖雖然兇悍,但并不亂跑,只要來人不激怒它,通常也不會有事。
日子,就這般再次回歸平靜。
直到這一日。
寂靜數年的圣女峰再次掀起了喧嘩之聲。
雙峰正中的峽谷,一灣清水正潺潺流淌,水面平靜無波,幾可照人。
“哞……”
一聲驚天巨吼突然響起,寧靜的水流轟然爆裂,水面之下如同有蛟龍出洞,幾股激流直沖高空,高達數丈,在沸沸揚揚的朝下灑落。
哞叫聲不停,水面如同擊鼓傳花一般,一股股水浪接連噴。
狂風驟起,四下密林之中枝葉紛飛,嘩啦啦作響,音波激蕩,林間更是出嗚嗚的翁鳴之聲。
無數鳥雀穿空而起,身姿在空中東倒西歪,拼命的朝著遠處飛騰,欲要遠離此地,
“哞……”
哞叫聲似乎帶著極端的憤怒,聲音忽東忽西,毫無定性。
“薛鐵小心,它朝你那邊過去了!”
赫連少欽的吼叫雖然不如剛才的哞叫,但聲線凝聚,落入耳中也更加清晰。
“結陣!盾牌頂住,弓弩手準備!”
即使沒有提醒,遠處東倒西伏越來越近的樹木動靜,也彰顯著目標的臨近。
薛鐵手舉一柄巨大的盾牌,狠狠的貫入山體,又拿那粗壯的樹干在后頂住,這才后退一步,張弓搭箭。
他手中蛟龍弓可洞穿金石,以前一直是無往不利,不過面對今日的這個家伙,他卻是沒有絲毫的把握。
“來了!”
左側一株大樹上有人大吼,隨之而來的則是地動山搖般的晃動。
“穩住,準備!”
“轟……”
盾牌翻飛,鐵片飛舞,一頭龐然大物在那灰塵之中一躍而出,瞬間撞碎了盾牌的阻擋。那物氣勢如神似魔,壓得人不敢動彈分毫。
“放箭!”
“錚……”
幾十根勁弩劃破虛空,狠狠的朝著那灰塵之中的存在攢射而去。
這次他們運來的弩箭,都是用在城墻之上的存在,穿金裂石絕對不在話下,就算是頭猛虎,一箭也能輕松放倒!
不過這次,卻沒有那么容易。
“吼!”
“小心!”
薛鐵的吼叫被徹底淹沒,大地震顫之中,一棵棵大樹接連倒塌,隱藏其中的天門好手此時如同一只只混亂的倉鼠,毫無頭緒的四下亂撞。
“嘭……”
一只灰褐色的蹄子蹬在樹干之上,那股巨力直接推動著樹干橫飛十余米,把幾位天門好手直接碾成肉泥。
以往在人世中行走無往不利的他們,此時在這妖魔面前,柔弱的如同泥人,一碰即碎!
不過,他們的行動也并非沒有效果。
“它受傷了!”
“放火!”
“不能放火!放滾石,把它引到陷阱那里去!”
呼喝聲中,一枚枚巨石從上方滾落,在林中壓出一道道空曠的印痕。
“轟……”
巨石爆裂,一頭滿身鮮血的龐然大物從中穿出。
此物頭頂雙角,高約丈余,堪比西來巨象,但身姿矯捷靈活,不亞于靈敏的獵豹,尤其是它那身駭人聽聞的巨力,即使天門精銳齊齊而出,種種手段齊上,竟也是無法壓制此物。
牛妖,真正的牛妖!
“它有靈智,不會上當的!”
赫連少欽臉色慘白的看著那頭越來越近的牛妖,手中的狼牙棒絲毫不能給他帶來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對付這種東西,只有重兵刃才能起到一點效果,刀劍之類的,只能給對方撓癢癢。
“我壓著它過去,你們準備好繩索,火油!”
穆明河揉了揉腫脹的肩膀,雙手微微捏動,他手上以天蠶絲織成的手套此時已經出現了破損。
這是剛才他與牛妖正面交鋒造成的結果。
“門主小心!”
“知道!”
穆明河低著頭,大喘了一口氣,再次抬頭,眼中已是一片堅韌。
“邪魔,來吧!”
“嘭……”
腳下一點,山石碎裂之中,他已經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以一種驚人的度,朝著那牛妖猛沖而去。
“霸拳!”
勁風激蕩,拳鋒之前似有龍卷包裹,四周樹木齊齊倒伏,只有拳影深深的印入那牛妖的雙眸之中。
見到來人,牛妖越的憤怒,它身上的傷,大半都是被眼前這人偷襲造成的。
“哞……”
一聲哞叫,一人一牛已經撞在了一起。
“轟……”
氣浪起伏,山石碎裂,兩個非人般的存在已經糾纏在一起,朝著山坳處滾去。
“快,通知埋伏的人,做好準備!”
蕭詫一聲急吼,腳踏樹干,運使輕功踏著從樹巔之上朝著山下奔去。
“放網!”
一人一牛翻滾之中,一張巨網從天而降,穆明河趁勢翻滾著身子從牛妖身下穿出,避開了巨網的籠罩。
“噗……”
剛剛停下身子,體內起伏不定的氣息就讓他張口噴出一灘鮮血。
“拉……”
號子一響,幾十個大漢紛紛扯動手中的網繩,朝著身側的巨樹鐵樁系去,欲要把那牛妖給死死纏住。
“放火箭!”
“哞……”
一聲哞叫,那被巨網包裹的身影猛然一沖,直接拉扯著十來個人躍出密林,朝著還未回過氣來的穆明河狠狠撞去。
看來,它是恨極了對方。
“拉住,給我拉住!”
眼看立在原地的穆明河已經來不及躲避,蕭詫雙眸怒瞪,猛然接過一根網繩,雙臂用力,狠狠的朝后一拉。
“嘣……”
網繩繃緊,他的雙腳直接在山巖上留下一道血痕,拉扯之力磨破了他的鞋底,更是直接撕碎了他的腳掌。
但有了這一絲的緩息功夫,其他人也回過氣來,紛紛借助身邊的樹干、鐵錐,把網繩牢牢系死。
“霸拳!”
穆明河身軀后仰,險險的避開牛妖的拼命一頂,冷汗升起的同時也是激起了他的怒火,當下再也不在顧惜體力,雙拳揮舞,朝那黃牛狠狠的擊去。
“放箭,瞄準它的腿!”
“放火!”
“吼……”
“小心!”
吼叫聲不停,不時的會有天門中人不慎被牛妖碰觸,倒地不起。
但牛妖畢竟有傷在身,又有穆明河牽制,天門種種手段齊齊招呼,最終還是無力的倒了下去。
良久,一對烈焰在山坳之中熊熊燃起,百余位天門弟子東倒西歪的癱倒在四周,各自的臉上盡是僥幸和竊喜。
誰能想到,他們真的有一天會面對這種傳聞中的東西。
而為了對付它,此行的三百天門弟子,竟是死傷了大半!
穆明河蹲在一塊巨石之上,身軀打顫,雙手滿是鮮血,他的拳套早已破碎,白森森的骨指甚至都能清晰可見。
“斬殺邪魔,獲得獎勵,無界之力!”
熟悉的暖流從胸膛涌入體內,緩緩壯大著他的實力,而一門聚力運力之法,也在他的腦海之中悄然浮現。
“早一點給這個獎勵,我們也不用打的那么慘了!”
默默地品味了一翻這門秘法,穆明河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這門秘法雖然無法提升他真正的實力,但運使此法,卻能讓他的每一擊,都可以匯聚全身之力,而且毫無副作用。
若是一開始他就擁有這個法門,面對牛妖,甚至有自信做到正面硬抗!
“呼啦啦……”
默默沉思之中,一頭飛鴿從空中飛來,落到赫連少欽的手中。
取下白鴿腿間的密信,赫連少欽掃了一眼,當即就朝著穆明河走來。
“什么消息?”
“回門主,依照計劃,皇帝已經和柳朝恩反目成仇!”
赫連少欽面上無驚無喜,只是恭恭敬敬的把密信遞了過來。
“哦!不錯,做的很好!”
穆明河眼眸微動,臉色終于變的好看一些。
“門主,屬下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赫連少欽頓了頓身子,突然低聲開口。
“但說無妨!”
穆明河一臉隨意的擺了擺手。
“門主,從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看,當今天子可算是一位明主,柳朝恩其實也沒有反意,他們聯手,對于天下來說……”
“赫連護法!”
穆明河臉色突然一正,制止了對方的話語。
“我們的責任不是為了天下,而是為了斬盡邪魔!”
“邪魔不除,天地之間正道不昌,就算他們平定了天下,也定然沒有好的結果!你看看那頭牛妖,邪魔亂世,我等人族都沒了生存之地!”
“……,是!”
赫連少欽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多說。
“吳家的情況如何了?”
“吳家正在往鐵石城進,預計一個月后就會到達鐵石城。”
赫連少欽回思著得來的訊息,開口道。
“好!”
穆明河臉色一沉,雙眸微咪,死死的盯著眼前虛無之處。
“我們就在鐵石城解決掉吳霸天!為我師傅報仇雪恨!”
“是!”
赫連少欽臉色一正,肅然低頭。
一個月后,鐵石城。
此城位于大宋西南邊陲,乃是當初為了預防外敵所設的重鎮,專職鍛造兵刃,以供前線兵士的使用。
后來歷經百年,當初的鐵石鎮已經成了如今的鐵石城,圍繞此城四周,還有十幾座衛城的存在。
每一座衛城之中,都有重兵駐扎,算是朝廷在西南邊郊的兵員重地。
天下兵甲,鐵石城獨占一半!
這句諺語雖然有些夸大,但足以說明鐵石城內兵甲之足。
不僅如此,此城更是鍛造大師匯聚之所,當代鍛造兵器的宗師周冶子,就久居此城,從他手中流出的兵刃,件件都是武將們為之神奪得頂尖之物。
城中北角,有流水火爐,終年金鐵交擊之聲不絕。
鍛造宗師周冶子,就居于此處。
“周大師!”
穆明河推門入內,一股炙熱之感撲面而來,讓人汗毛陡張,汗液外溢。
此屋極大,中心就是一個巨大的火爐,據說里面的火焰,可以瞬間融化金鐵。
走近幾步,身上的汗液還未出現就已被那股灼熱的高溫烘烤的一干二凈,汗毛更是彎曲縮卷。
“是你啊!”
周冶子顯然認識穆明河,回朝著他看了一眼,眼中猛然一亮。
“你給我的那件鐵礦果真了得!若非是我,換做二人怕都無法鍛造。不過,你那里還有沒有?我可以出高價收購!”
“看來周大師已經鍛造出我所要的東西了。”
穆明河答非所問,轉一掃四周,就把目光投在屋角某處。
“看來你是沒有了,也是,那東西我從未見過,想來也是極為罕見才是。”
周冶子一臉遺憾的搖搖頭,邁著步子來到屋角,雙臂用力,把斜靠在那里的一根棍棒給緩緩托了起來。
“棍長八尺有二,粗一寸有三,重達三百七六斤,表面的螺旋紋乃是貼合你的掌紋所制,你試試,合不合手?”
“多謝!”
穆明河嘴角微動,緩步上前,單手接過棍棒。
“嗯……”
“怎么了?”
“好,好得很!”
棍棒入手,一股如同身體延伸的感覺就出現在穆明河的心中,天門雖然有不少奇珍異寶,但論兵刃,此物絕對當屬第一!
“那就好,那就好!”
周冶子最欣賞的就是他人從他手中拿到兵器之時那股驚喜的表情。雖然穆明河面色變化不大,但那股驚訝,仍舊未能隱藏。
“不過,你這力氣,可真夠大的!”
將近四百斤的棍棒,此人單手拿捏,舞動隨意,只憑著這份力道,就足以讓他躋身天下頂尖武將之列。
也許,有了這位之助,鐵石城所面臨的劫難,真的有可能解決也說不定。
“以大師看,我的力氣,與那吳霸天相比,如何?”
穆明河一抖棍棒,室內當即卷起一股細微的風浪,他知道,吳霸天現在手中的兵器,就是周冶子打造的。
“這個……”
“但說無妨!”
“恕我直言,閣下的力道雖然驚人,但比之那位,還是……”
周冶子一臉遺憾的搖搖頭。
“不過公子也不必氣餒,那吳霸天,已是非人般的存在!”
“這我知道,他本就不是人,而是與閣下一般,是邪魔!”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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