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
陸舟微微愣了下。
沉默了一會兒,他輕咳一聲開口說道。
“計算材料學也是數學的一種……”
“我不想學計算材料,”韓夢琪有些固執地搖了搖頭,“我就想學數學。”
仿佛是覺得自己的表達不太準確,她又緊接著在后面補充了一種。
“我的意思是,純粹數學。”
“純粹數學……”
聽到這個要求,陸舟頓時感覺一陣頭大。
雖然于情理上來講,他不是很想對別人的理想說三道四……
但是……
放下了手中的圓珠筆,十指在辦公桌上交叉,陸舟認真地看著韓夢琪問道。
“可以告訴我理由嗎……你已經學了三年的計算材料,為什么要選擇在這時候轉去研究純粹數學?”
一般來說,從純粹數學轉區研究其他應用數學學科的例子很常見,但從這種應用數學的學科轉去研究純粹數學,屬實有些罕見。
而且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但在他所有研究計算材料學的學生中,韓夢琪是最有天賦的一位,并且也是最令他滿意的一位學生。
甚至于,就算是已經去麻省理工大學讀博的杰里科,在天賦上也不一定能比的過她。
明明在計算材料學的前途無量,卻要轉去研究一門全新的領域,要說他一點都不感覺惋惜,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在培養她的時候,陸舟也算是傾注了不少心血的。
面對陸舟認真的眼神,韓夢琪微微挪開了視線,猶豫了片刻之后,用帶著些復雜的語氣說道。
“我根本就不喜歡化學……當初之所以選擇了化學,只是因為調劑的原因。其實我當初本來就打算轉數學專業的,結果你在金大那邊弄了個本科生培養計劃,我當時剛好又是系里績點前幾名,被導員說了幾句,就稀里糊涂報名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這個理由實在是太幼稚了,以至于說到后面,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往下繼續說下去了。
調劑?
陸舟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小姐姐……哦不,小妹妹,你這碩士都特么的快畢業了,現在翻高考入學選專業調劑的老黃歷真的合適嗎?
“調劑也沒什么吧?我的數學專業也是調劑的,”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陸舟試圖勸說道,“關鍵不是調不調劑,而是適不適合——”
“不是適不適合,”韓夢琪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陸舟,說道,“而是喜不喜歡。”
看著她認真的眼神,陸舟略微愣了一下。
說起來,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反駁自己的觀點……
沉默了一會兒,陸舟回想起了當初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你說的對,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拋開系統的因素,他是真正喜歡研究數學問題,以及那種沉浸在數學世界中的感覺,才會選擇數學作為自己奮斗的方向的。
如果他的學生是真正喜歡數學的話……
他確實沒有阻止她的立場。
哪怕在他看來,計算材料學明明比數學更適合她一些。
聽到陸舟認同了自己的想法,韓夢琪的臉上頓時綻放了笑容,開心地說道。
“那——”
“我不會阻止你,”看著滿臉歡喜的韓夢琪,陸舟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但,我的博士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尤其是純粹數學。”
微微抿了下唇角,韓夢琪堅定地說道。
“沒關系……我會努力的。”
“……有些事情不光是努力就能做到的。數學是一門相當考驗天賦的學科,尤其是純粹數學。從事這一領域研究的人很多,但能夠真正做出稱得上是成果的,卻少之又少。有的人窮其一生,也僅僅只是學習和對前人知識的總結,遠遠談不上創造。”
說著,陸舟從桌子上,抽出了一張草稿紙,拿起擱在桌上的圓珠筆,構思了大概十秒鐘,在紙上寫下了一行算式。
看著這行算式,韓夢琪微微皺了下瓊鼻。
“這是……?”
看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樣子。
陸舟輕描淡寫地回答:“黎曼zeta函數。”
說著,他寫下了問題的最后一部分。
一聽到黎曼這兩個字,原本還在想著這道題看上去似乎很簡單的韓夢琪,頓時打了個激靈,戰戰兢兢說道:“一上來就給我布置這么難的作業嗎?”
“別聽到黎曼就害怕,你可是生活在他去世一百五十年之后的未來,”陸舟笑了笑,將手中的這張超高自,遞到了韓夢琪的手中,“另外,這不是作業,而是考試。”
“……考試?”
“是的,”陸舟點了下頭,“如果你能解開這道題,我就允許你在我這兒讀純粹數學的博士。”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兩秒鐘,接著在后面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如果你改變主意想讀計算材料,我辦公室的大門依舊為你敞開。”
畢竟,她的那篇關于拓撲晶體絕緣體的論文,陸舟還是相當滿意的。如果這小丫頭能夠知難而退,回來繼續研究計算材料的話,他當然是相當歡迎。
想學純粹數學……
這玩意兒可不是那么好學的。
直愣愣地盯著手中的草稿紙,看著這行算式還有那個求超越數的問題,韓夢琪感覺頭皮一陣發麻。
別說是想到怎么解了,她連問題本身都沒太搞清楚。
以前在研究計算材料學問題時,她用到的數學方法基本上都集中在泛函分析、幾何學和拓撲學這些領域,像是這種解析數論的知識,就算聽過只怕她也沒記住……
然而……
如果就這樣放棄的話,也未免太不像她了。
咬了咬牙,韓夢琪抬起頭,盯著陸舟說道。
“別指望我知難而退……我會從收集資料開始。”
“怎么會,我可是很期待你的答卷,”陸舟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你的時間只有兩個月,在年底之前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答案。”
“哼,哪里用得到兩個月,一個月就夠了。”
逞強地輕哼了一聲,韓夢琪帶著這張草稿紙,扭過身走了。
門打開之后又關上,辦公室內重新回歸了安靜,只聽得見筆尖刷刷的聲音。
坐在辦公椅上沉思了許久,陸舟忽然抬頭看向了坐在他旁邊不遠處那張桌子前的的何昌文——也就是他現在正在帶的純粹數學博士,開口問道。
“昌文,如果讓你證明ζ(2n)為超越數,你能想到幾種方法。”
正在奮筆疾書的何昌文停下了手中的筆,遲疑了片刻之后,他用插在后面的筆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開口說道。
“我……大概能想到一種……不,應該是兩種辦法。”
最后那半句,是他在猶豫了片刻之后,用肯定的口吻說的。
以他的能力,這句話想來應該也是實話了。
陸舟點了點頭,簡短地說道。
“兩種不錯了。”
何昌文略微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對于一名碩士生來說,會不會太難了?”
雖說剛才教授和那個碩士生的對話,他沒有刻意去聽,但還是被動地聽到了一些的。
對于本科、碩士階段沒有接觸過純粹數學的人來說,一上來就挑戰這么高難度的問題,確實有些太難了點。
這不僅僅是數學方法缺失的問題,更是需要考驗一種學習純粹數學的思維。而這些東西,對于一名初學者來說尚且不容易跨越,更不要說一名還沒入門的門外漢了。
陸舟淡淡笑了笑。
“到了博士這個階段,本來就該學著提出問題,以及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了。”
“如果她能想出來和標準答案不同的方法,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她想不出來,只能說明她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還是慎重地重新考慮下關于未來的路比較好。”
雖說這是一個開放性的問題,但凡是研究過這個領域的人都能給出解答,但事實上這個問題卻沒那么好解答。
因為,它關系到一個關于黎曼zeta函數的經典問題。
即,黎曼zeta函數在奇正整數點處值的超越性猜想。
也正如何昌文所說,這不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外行能夠解決的了的。
除非她真的特別有天賦,能夠自學解析數論這塊的相關知識,自己搜集關于黎曼zeta函數方面的文獻,并且加以一定的研究……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她在純粹數學領域真的這么有天賦,收這么一個徒弟對陸舟來說也不算虧了。
其實這段時間里,陸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前段時間獲得的那枚來自高等文明的“勛章”,向他透露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信息。
那便是正如人類文明對太空進行探索以來一直在猜測的那樣,人類在這片宇宙中并不孤單,甚至于已經進入了其他高等文明的視線中,只是出于某種原因沒有與其接觸。
導致這樣原因的可能性有很多,可能是因為空間上的距離,也可能是因為對方特殊的文明哲學或者說社會理念,甚至可能是對方已經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留下的只是一段數千萬年前的信息……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目前掌握在他手中的這個系統中,都應該會埋藏有關于這個高等文明的信息,而且很有可能是他獲取關于這個高等文明的資料的唯一途徑。
目前來看,想要破解系統的秘密,將所有學科升到lv10似乎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一道關卡。
而想要將所有學科都升到lv10,作為決定著其他學科等級上限的數學等級,毫無疑問是得首先升滿的。
唯一的麻煩就是,三百萬的經驗上限實在是不好填滿。
不出意外的話,也只有本世紀的數學皇冠——黎曼猜想,才有可能提供如此龐大的經驗了。
“地月掌控”的任務鏈到現在這一步基本上已經沒有太大的懸念,隨著鵲橋號將華國對對月轉移軌道的運力上升到了一個新的數量級之后,無論是月宮號,還是月面研究設施,都只是時間問題了。
也正是因此,陸舟才有多余的精力能夠騰出手來,為沖擊數學等級做準備。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正在從事的研究項目,會有較高的概率成為下一次系統任務的目標。雖然沒有辦法算出這個概率是多少,但提前做好準備總沒有壞處。
將關于黎曼zeta函數的任務布置給韓夢琪的次日,踩著上午八點的鈴聲走進了辦公室,陸舟將筆記本電腦隨手擱在了桌子上,讓趙助理去給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然后便坐在了辦公桌前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端著霧氣升騰的咖啡走到了辦公桌的旁邊,趙歡將咖啡杯放在桌上的同時,從胳膊肘下面取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陸舟的面前,輕聲開口說道。
“教授,昨天您下班了之后,許校長過來了一趟,他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您。”
青年之光班教研組研討會的會議紀要?
看到文件封面上的字樣之后,陸舟的眉毛感興趣地抬了抬,伸手將它接過翻開了扉頁。
“我會抽時間看的,你先忙去吧。”
“好的,教授。”
趙助理點了下頭,轉身走向了自己的辦公桌。
靠在了辦公椅上,陸舟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簡單地將這份會議紀要過了一遍。
總的來說,教研組的工作還算順利,拿到了改革試點的政策之后,金大“青年之光”班的框架基本上已經搭建起來了,具體的教學計劃也在最近的一次會議中確定,剩下的工作就是第一批學員的選拔以及教學工作的執行了。
合上了手中的會議紀要,陸舟清了清嗓子,看向了坐在不遠處辦公桌前正埋頭苦干刷著文獻的何昌文,開口說道。
“昌文,交給你一個任務。”
一聽到陸舟的召喚,正刷著論文的何昌文頓時渾身一震,扭頭看著陸舟激動說道。
“教授,說吧,什么課題?”
他在陸舟這里上了快三年的博士了,雖然也做出來不少成果,但都是些可有可無的工作。歸根結底,一來是他水平一般,二來也是陸舟實在太忙,沒有空帶他,發的論文基本上都是讓自己選題搞的。
現在陸舟突然說要交給他任務,他當然激動的不得了。
“……呃,不是課題。”
看著他激動過度的樣子,陸舟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但很遺憾,雖然不好意思打碎了他的幻想,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清了清嗓子,陸舟繼續說道,“后天下午a教樓101室會有一節討論課你去上一下,學生是本科生,選題的時候注意下,別選的讓他們太沒參與感。我需要你準備一篇討論課大綱,明天傍晚之前拿給我……”
一聽到是討論課,而且還是本科生的,何昌文頓時愁眉苦臉了起來。
“教授,就不能給我弄點挑戰性的任務嗎?”
陸舟咳嗽了一聲,嚴肅道:“好好干,這是對你的鍛煉……如果你完成的好,很快就會有充滿挑戰性的任務等著你。”
“是……”
將青年之光班教研組的會議紀要放在了一邊,陸舟正準備開始處理手邊的工作,擺在面前的電腦桌面右下角,便蹦出來了一行彈窗。
小艾:
小艾:
放下了手中的圓珠筆,陸舟握住鼠標,點開了小艾彈出的鏈接。
進入郵箱之后,他很快看到了一封未讀郵件,正躺在收信箱中。
當看到塞在郵件里的imu圖標時,陸舟的臉上頓時浮現了一抹驚訝的表情。
國際數學家聯盟?
視線向下,陸舟很快順著正文的部分看去。
將郵件仔細地讀到了最后,陸舟思索了片刻之后,手指敲擊鍵盤,編輯了一封郵件,回復了過去。
在落款處敲下了姓名,陸舟照著來件地址,將郵件回復了過去。
做完了這一切之后,他靠在了辦公椅上,視線不由飄向了窗外。
說起來時間真的好快……
轉眼間都要四年了。
看著窗外的景色,陸舟不禁回想起了四年前的生活。
那時候的他,還在普林斯頓擔任教授,鉆研著ns方程的秘密。那時候的自己,大概過著是和現在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意義上的充實。
想到這里,他竟然開始有些想念了。
也不知道他在普林斯頓的朋友們,現在過得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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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夜色籠罩的普林斯頓大學校園內,已經是深夜,只有少數幾間開設有夜間自習室的圖書館的燈是亮著的。
距離公寓較近的一座圖書館的活動室內,薇拉將一疊論文放在了桌子上,翻開了論文中的某一頁,纖細的食指順著一行行算式掃過,最終停在了中間的位置,輕聲說道。
“……論文第27頁11行,這里的算式有問題。”
相比起三年前來說,她的個子沒什么變化,唯一不同的是那總是和小松鼠尾巴似的短馬尾,已經長長到垂至了臂彎,梳成了美觀且方便打理的希臘式公主辮。
若是穿上了帶蕾絲邊的長裙,就算是被誤認成真正的公主也說不定。然而遺憾的是,包裹著那纖細肩膀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校園服飾而已,這也讓她總是在特定的時候被誤認成來參加學術夏令營的高中生……
“我瞧瞧……哦,上帝,你簡直比我的博士生導師還要嚴格。”頂著黑眼圈的莫麗娜揉了揉眉心,從桌上抓起了一支筆,伸了個懶腰緩緩坐直了起來。
這種熬夜爆肝的感覺并不好受,無論是對肩膀還是腰椎來說都是個負擔。雖說她的入學年齡比較早,但拿到博士學位并當上普林斯頓大學的講師,她怎么也不能算是年輕了。
至少,比起站在她旁邊的這位少女來說是如此。
被合作伙伴夸獎了一句,薇拉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
“哪里,比起索菲·莫雷爾女士來說我還是差遠了。”
在莫麗娜還在讀博士的時候,索菲·莫雷爾是她的導師,兩人曾經在黎曼猜想的臨界線問題上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合作,但在索菲·莫雷爾角逐18年的諾貝爾獎落敗之后,索菲便放棄了黎曼猜想這塊難啃的骨頭,已經轉去了其他課題的研究,現在混得還算不錯。
而莫麗娜,依然頭很鐵地奮斗在這個課題上,即便她已經從博士生變成了普林斯頓大學的講師,這一點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至于她為什么會和薇拉湊到一起,那就說來話長了。
總之,現在兩人在同一個課題組里,為同一個目標——即黎曼猜想而奮斗著。
“不,那是你太謙虛了。那個膽小鬼可完成不了角谷定理那么漂亮的證明,也絕對不可能細心地發現這么刁鉆的問題……”咬著筆蓋,盯著那行算式反復看著的莫麗娜抓了抓頭發,有些煩躁地說道,“該死,歐德里茲科的零點計算法,我應該早點想到。”
“賓果,歐德里茲科的零點計算法,”薇拉輕輕說了一聲,用圓珠筆在紙上寫下了兩行算式,將錯誤修正了過來,“修正之后的算法能夠推出,40%的非平凡零點位于臨界線上……恭喜你,莫麗娜女士,你發現了萊文遜算法之外的方法,重新證明了Conrey臨界線定理。”
最后半句話,她是用安慰的說出來的。
雖然,她也不確定,這能否稱得上是安慰。
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想出的idea,又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去嘗試,最終推出的結果卻是在1990年已經被人得出的結論。
劃分ζ函數的非平凡零點的臨界線,依舊屹立不倒地位于40%這個討厭的數字上。如果誰能將它往前推進一丁點,誰就有希望拿下下一屆或者是下下屆的菲爾茨獎。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倒下的只有它的挑戰者,還未曾有人將這頭惡龍逼退一步過。
“可是這毫無意義,”莫麗娜嘆了口氣,“也許……《數學紀事》會考慮接收我們的論文。”
薇拉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輕聲說道。
“我覺得他們應該會考慮的,至少我們找到了歐德里茲科的零點計算法的另一種用法。”
和其他學科不太一樣,數學研究并不是完全以結果為導向的,有時候雖然沒有得出一個很漂亮的答案,但如果過程足夠出色,或者說有趣,也是能夠成為登刊的理由的。尤其是《數學紀事》,雖然已經不是普林斯頓在辦了,但對于普林斯頓產出的論文還是比較“寬松”的。
只是……
像是《數學年刊》這種四大頂刊比較困難就是了。
“也許吧……”莫麗娜揉了揉有些凌亂的長發,“也許我們應該換一條思路,前段時間我研究了阿提亞爵士的筆記,發現他的研究很有意思。”
薇拉張了張嘴。
“莫麗娜……”
頂著黑眼圈的莫麗娜偏了下頭:“怎么了?”
薇拉認真地說道:“你真的應該休息一段時間了。”
雖然這么說對已故的阿提亞爵士可能有點不太尊敬,但早在他去世之前就有不少人產生過這樣的想法,最終悻悻而歸。
“不用擔心我,我很好……”莫麗娜伸手摸了摸額頭,“也許你說的對,我是該休息下了。”
竟然開始研究阿提亞爵士的論文,她也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薇拉微微張了張嘴,最后坐在了她的旁邊,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你為什么……一直執著于黎曼猜想呢?”
聽到這個問題,莫麗娜用反問的語氣調侃了一句:“就像你為什么執著于那個男人一樣?”
薇拉臉微微發紅,猶豫了一會兒之后,盯著桌子上的論文說道。
“我……沒有你說的那么執著,只是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了我光明。”
莫麗娜:“可是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是嗎?”
薇拉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確實,她也知道,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甚至不確定,陸舟是否還記得她長什么樣子。
雖然她倒是一直記得他長什么樣……
“我也一樣,”莫麗娜笑了笑,食指輕輕噴了下放在桌上的空著的馬克杯,繼續說道,“數學給了我同樣的東西。”
薇拉不解地望著她。
“可為什么是黎曼猜想?”
“有機會再說這個問題吧。”
說著,莫麗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而因為太累的緣故,身子搖搖晃晃地倒向了一邊。好在薇拉即時起身扶住了她,才讓她沒有被絆倒。
“謝謝,”右手撐著椅子靠背站穩,莫麗娜彎了下嘴角說道,“他要是不要你,你嫁給我算了。”
薇拉臉頓時紅了,連忙說道:“抱歉……我不是那個。”
莫麗娜抿嘴微笑。
“我只是開個玩笑,別當真。”
說著,她眨了眨眼,拾起桌上的論文抱在胸前,腳步飛快地走掉了。
要么是在爆肝刷文獻,要么便是在爆肝寫論文。反正身體或者靈魂,總有一個是在搬磚。
即便是到了陸舟這個層次,搞研究的步驟也是萬變不離其宗的。拋開一些學校方面或者學校之外的事物,每天干的事情基本上也是要么跟蹤本方向top3期刊的文獻,要么便是安靜的坐在辦公桌前思考著自己的問題。
由于打算在“地月掌控”的任務鏈結束之后,回歸數學領域的研究,將數學等級沖上lv10,因此陸舟在給自己定制的文獻閱讀軟件上將追蹤的學術關鍵詞,基本上都設置在了數學這個領域上。
尤其是關于黎曼函數,以及黎曼猜想這兩個詞條,基本上只要是刊登在數論方向top5以上期刊的文獻,陸舟都會搜集過來仔細閱讀。
雖然知道期待著有人能夠在這個領域作出杰出的研究不太現實,但他還是希望能夠從其他人的研究中獲得一點點靈感。
如往常一樣踩著八點整的鈴聲來到辦公室,將何昌文連夜趕出來的討論課大綱批閱完之后,陸舟便坐在了辦公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檢查下自己設置的那些追蹤標簽,看看自己關注的那些方向有沒有出現什么有價值的論文。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電腦屏幕的右下角,蹦出來了一串氣泡。
小艾:【主人,有您的審稿邀請~(?????)】
審稿邀請?
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陸舟通過小艾遞上來的鏈接,點進了自己的郵箱。
審稿邀請的郵件是《數學紀事》寄來的。
陸舟還記得,自己最早發布的那篇關于周氏猜測的論文,便是刊登了《數學紀事》上。后來雖然沒有在這本期刊上再發過論文,但偶爾也會接到《數學紀事》編輯部的審稿邀請。
一般來說,能在這本期刊上刊登的論文,學術價值還是比較可觀的。
饒有興趣地點開了附在郵件中的論文,當看到論文標題的瞬間,陸舟的眉毛頓時感興趣地抬了抬。
“……基于歐德里茲科的零點計算法的conrey臨界線定理證明?”
小聲將標題讀了出來,陸舟在辦公椅上坐直了,迅速掃過摘要的部分,朝著正文的內容讀了下去。
論文的內容不算很長,總共加起來只有15頁的樣子。
作者通過一種新穎的方法,證明了conrey臨界線定理。雖然并沒有能將40%這個數字往前推進一步,但這篇論文在論證過程中使用的方法,卻非常的有意思。
如果陸舟沒記錯的話,一般來說,大家都是用萊文遜算法來研究這個問題的。
將論文仔細從頭看到了尾,陸舟在論文的末尾處,寫下了自己的審稿意見,并且打上了通過的記號。
雖然一般教授審稿可能會用上3~5天的時間,但對他而言,跟著算一遍基本上有什么問題都能暴露出來的。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視線從屏幕上瞟過的陸舟,忽然輕咦了一聲,握住鼠標的右手輕輕拖動,選中了其中的幾行算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行文有些眼熟。
雖說《數學紀事》是雙盲審稿,原則上審稿人是看不到投稿人的名字,但想要確定是誰投的稿子,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現在不少學者都有在投稿之前將預印本掛網上占坑的習慣,只要從論文中截取一部分字段進行檢索,想要搜到論文的作者其實還是比較容易的。
對這篇論文的作者好奇的不行,陸舟心中想著反正稿子已經審完了,這時候就算知道了投稿人的名字,應該也不能算是違規吧?
就看一眼!
陸舟猶豫了片刻,最終架不住好奇心,做出了決定,登陸arxiv之后搜索了一下。
果然,這位投稿人也保持著上傳論文之前先掛預印本的好習慣,他沒費多少力氣就搜到了投稿者的信息。
不過就在他看到投稿者的名字的時候,卻是愣了一下。
莫麗娜·阿貝爾!
以及……
薇拉·普尤伊。
“……這個世界也太小了。”
略微愕然了片刻之后,陸舟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關掉了網頁,將先前的審稿意見發送去了《數學紀事》編輯部的郵箱。
難怪他覺得論文的行文這么眼熟,兩位投稿者都是他的熟人不說,其中一個還是他的學生。這要是還不熟悉,那才叫奇了怪了。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莫麗娜居然還沒有放棄黎曼猜想,甚至把他的徒弟都帶進了這個大坑里。
就在陸舟猶豫著要不要給薇拉發一封郵件,問問他們研究的到底怎么樣了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忽然推開,一個令陸舟意料之外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哈哈,陸師弟,你瞧誰回來了?”
被這騷氣的聲音吸引了注意,陸舟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羅師兄,有些意外的問道:“你從上京回來了?”
“從瑞士回來的,兩個月前去了一趟cern出差,今天剛回國。”像是在自己辦公室似的,羅文軒拉過一張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陸舟對面。
當他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張草稿紙的時候,眼中頓時浮現了一抹感興趣的神色,拿起了桌上那張草稿紙好奇問道。
“黎曼猜想?你什么時候開始挑戰這玩意兒了。”
陸舟淡淡笑了笑說:“只是閑暇時研究一下。”
“可以的,你興趣還真是高端,那黎曼猜想當消遣,佩服,”羅文軒豎了下拇指,將夾在胳膊肘下面的文件掏出來,放在了桌子上,“不扯淡了,你要我辦的事情可算是辦完了!”
從桌上拿起了這份文件,陸舟翻開之后掃了一眼,臉上浮現了一抹驚訝。
“這么快就弄好了?”
月面強子對撞機的工程計劃書!
雖然詳細的圖紙不在這份文件上,列入計劃書的只是一張粗略的工程草圖,但從羅師兄胸有成竹的表情來看,想來詳細的圖紙也已經完成了。
聽到陸舟驚訝的聲音,羅文軒也是得意的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道。
“本來設計上也沒多難,對撞機的難點就兩個,一個是將幾十公里的管道抽成真空,一個是液氦冷卻系統。在月球上造這玩意兒技術難度不大,甚至結構比lhcb還更簡單點,真正的難度是在工程難度上,你打算怎么在月球上修一條幾十幾百公里長的隧道?”
“這個我自然有辦法解決,就不需要你操心了,”陸舟笑了笑,將這份文件放在了一邊,“和我說說,你這兩個月在cern那邊過的怎么樣吧?”
讓趙助理幫忙再泡了一杯咖啡,用了差不多一小時的時間,陸舟安靜地聽完了羅文軒這兩個月來在cern那邊出差的經歷。
“整個月面強子對撞機的設計工作主要是華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和空間工程研究所在負責,但華國研究機構沒有施工大型強子對撞機的經驗,所以我們就和歐洲核子研究組織那邊取得了聯系……”
理論領域的研究沒什么秘密可言,偶爾cern有處理不了的數據,還會聯合全世界其他研究機構一起處理,互聯網最早就是這么誕生的。雖然在一些突破性的研究上互有競爭,但合作解決問題也算是國際慣例了。
當得知華國打算在月球上建對撞機之后,那些歐洲佬簡直比華國人自己還要熱情,分分鐘派來了最好的工程師團隊以及lhcb和alice探測器的設計師本人來上京這邊考察,然后又給了華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這邊十個考察名額,甚至主動承擔了相關的費用。
當然,這并不是無償的。
cern如此殷勤地幫忙,自然也是希望能夠在未來與華國在高能物理領域的研究展開更密切的合作。等到月面上的強子對撞機真建起來了,全世界一半以上的高能物理實驗都將搬到太空上去做,以前沒有條件去驗證的猜想,這臺龐然大物也將為物理學界創造實現的可能。
作為華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這邊考察團所有學者中,在cern工作時間最長的一位,羅文軒自然是當仁不讓地扛起了考察團團長的大旗。
重新回到cern生活了兩個月的時間,這次在那邊的見聞也是讓他感慨頗多。
“……愛德華·威騰已經很久沒有去了,我問過了cern的負責人,據說他已經退掉了自己在cern的辦公室,將工作的重心放回到了普林斯頓大學那邊。”
“不只是威騰,好多學識淵博的老教授都不在了,我在講座大樓轉了一圈,宣講的基本上都是生面孔了。”
看著咖啡杯上已經微弱的霧氣,羅師兄有點兒惆悵地嘆了口氣。
這次回去他本來是打算拜會下老朋友們的,結果不少老朋友都已經不在cern了,要么是年齡大了,要么是轉行了,或者是跟著導師、老板去了其他的研究機構。
“cern就是這么一種地方,和理論物理有緣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去一次,然后再從這個十字路口走向誰也不知道的方向,”伸出食指輕輕碰了下已經變涼的咖啡杯,陸舟安慰了一句說道,“就像理論物理本身一樣,舊的人離開,總會有新的人補上來。”
“不說這個傷感的話題了,”羅文軒笑著搖了搖頭,“說起來,我這兩個月倒是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陸舟:“什么事情?”
羅文軒:“你還記得嗎?以前在cern的時候,那些大佬們平時的消遣就是學法語。”
陸舟想了一會兒,笑著點了下頭。
“好像有點印象。”
cern這種地方基本上聚集著全世界最聰明的頭腦,而一群聰明人待在一起,總會有人想比試一下,或者說是炫耀自己的智商。
比試數學和物理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大家的知識儲備都差不多,杰出的研究成果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講清楚,或者說服誰的。
然而,如果能夠在一個月,甚至是一兩個星期之內學會一門語言,無疑是一件能夠證明自己智商的事情。
這聽起來或許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實上就是如此,不少初次前來cern常駐的物理大牛,通常用一兩個月,甚至是幾個星期的時間便能夠從對法語一竅不通,變成能夠用法語與人正常交流。
再加上cern的機構有一半的研究設施在法國的境內,因此學法語并且用法語開報告會,可以算是cern的物理大牛們的一門高雅的業余消遣之一了。
當初去cern訪學的時候,雖然陸舟沒機會參與這件有意思的活動,但還是聽他在那邊認識的教授聊起過這件事情的。
比如弗蘭克·維爾澤克,就曾經向他吹噓過,自己是如何用兩個星期學會了法語,然后從一名法國佬那里贏了一個月的啤酒……
“現在的情況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變化,”羅文軒擠了擠眉毛,笑著說道,“那里了多了不少中文俱樂部,以前學習法語是一種時尚和炫耀智商的方法,現在這種時尚似乎變成了學習中文。”
“學習中文?”
“沒錯,”羅文軒笑著說道,“據說是月宮號的官方工作語言用的是中文,在官網上發布的研究成果的第一首資料都是用中文寫的。你知道的,用谷歌翻譯看理論物理的文獻簡直是一場災難,雖然也不是不能將就,但逼得不少從事相關領域研究的學者都開始研究普通話的語法了。”
“……那還真是為難他們了。”
陸舟哈哈笑了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說起來這事兒,好像還是他批準的。
雖然月宮號上的工作人員投稿的期刊論文沒有做硬性規定,但在官網上發布的觀測數據,以及收集到的實驗結果,都和網頁的界面一樣用的是中文。
雖然這給其它國家的學者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但沒辦法,誰要月宮號是華國出人出錢出力造的呢?
從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國際力量對學界的一種投射。
作為從事科研工作必須掌握的一門必備技能,英語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但通過學術影響力提升本國語言在學術界的地位,從而間接提升本國學者在國際學術界的話語權,同樣也是一名學術帶頭人的責任。
如果工作展開順利的話,往后月宮號工作站還會和華科院展開合作,聯合成立一本專門的綜合性期刊,用來發表月宮號上的研究成果。
到時候不只是月宮號產生的研究數據,就連論文本身都中文化了。
“……說起來,我在cern那邊訪問的時候雖然沒有見到我的老朋友,但到時見到了你的老朋友。”
陸舟:“我的?”
“弗蘭克·維爾澤克教授,”羅文軒聳了下肩膀,露齒微笑道,“他讓我替他帶去對你的問候,順便問你對750gev能區的信號研究的怎么樣了?cern最近又做了一次實驗,甚至連1sigema置信度的信號都看不見了。”
陸舟笑了笑說:“那你下次再見到他,記得替我告訴他,等到月面強子對撞機建好,我就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無論那個信號到底是什么。”
羅文軒笑著說:“是嗎?那我也可以好好期待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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