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學術圈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不過不是發生在數學這邊的,而是醫學界。
就在三天前的下午,屠呦呦教授在瑞典卡羅林斯卡醫學院發表了以《青蒿素的發現:傳統中醫獻給世界的禮物》為主題的中文演講,并于今日在斯德哥爾摩的頒獎典禮中,領取了“諾貝爾獎生理學或醫學獎”的獎牌!
同樣獲獎的還有與威廉·坎貝爾和大村智,三人將分享800萬瑞典克朗的獎金(約合92萬美元)。
由此,第一位除和平獎之外的華國籍諾貝爾獎得主,終于誕生了!
為華國學術界高興之余,陸舟心中也是不禁感慨。
第一位華國籍的諾貝爾獎已經誕生,自己也該朝著菲爾茨獎加把勁了。
不過有意思的是,就在諾貝爾獎頒獎之后的幾天,國知局的官網上刊登了一篇名為《青蒿素專利之殤啟示錄》的文章,講述了這個諾貝爾獎背后的故事。
雖然礙于時代原因,當時國內并沒有建立知識產權制度,將研究成果在國際期刊上公開發表是唯一選擇,但后來華國軍事醫學科學院基于青蒿素開發的衍生物“復方蒿甲醚”,專利權同樣不在華國手上,而是被瑞士的諾華公司拿去建立了專利壁壘。
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歸根結底還是對于專利問題的忽視。
明明是自己發明的東西,到頭來卻要受制于人,令人唏噓不已。
而更令人唏噓的是,雖然獲得諾貝爾獎的是屠呦呦,這項研究成果卻和老人家沒有一點關系,相關技術材料好多部門都有,誰都搶著和外商合作,唯獨沒有她的事。
對于這位功臣的最高獎勵,只是79年國家發明獎中的一個二等獎,獎金5000元,分到她手中只有200元。
而相比之下,同年獲獎的大村智,靠著微生物領域的各種專利費,已經積累了將近三百億日元的個人財富。八十歲高齡的他如今已經名利雙收,甚至已經不再從事科研工作,而是擺弄收藏的藝術品,安度晚年。
可見,知識產權保護的重要性。
因為最近在關注專利的事情,陸舟正好在國知局的官網上看到了這篇文章。
對于他而言,這也算是個警鐘了。
……
年末學術會議的時間最終定在了圣誕節前一周。
十八號的清晨,一架航班降落在加州機場。
托著行李箱離開了機場,陸舟搭上了一輛出租車,前往了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伯克利分校。
由聯邦數學學會舉辦的一年一度的年末學術交流會議,將在伯克利分校舉行。
屆時,將會在開幕式中揭曉柯爾獎。
雖然他這位獲獎者提前兩個月就被劇透了,甚至沒等到正式的書面文件發現來,就已經知道自己得獎的消息,但這預支的興奮,肯定沒有手捧獎牌和支票的那一刻強烈。
在伯利克分校的門口下了車,陸舟遇到了正在等他的羅師兄。
一見面便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羅師兄笑著說道:“你怎么不提前打電話給我?我直接去機場接你。”
陸舟笑著說:“你的車在東海岸,來了還不是和我一起打車,還不如我自己打車過來。”
在來美國之前,他并沒有事先通知任何人,是等下了飛機之后,才打電話給羅師兄的。
身為聯邦數學學會的一員,愛德華·威滕自然不會錯過這種會議。而羅文軒在威滕手下讀博,跟過來湊熱鬧也是情理之中。陸舟甚至沒有問過,便猜到了這一點。
看了眼手表,見時間也不早了,羅師兄便開口說道:“走吧,我帶你去住的地方。這次主辦方為我們準備了五星級的酒店……雖然號稱是五星級,但我感覺也就四星左右的樣子。”
陸舟:“和普林斯頓酒店比起來呢?”
羅文軒咧嘴一笑:“普林斯頓酒店?你說帕爾默廣場對面那個?比那個的話,這里的生活條件還是好點,不過學術氛圍倒是少了許多。”
伯克利分校位于舊金山灣區,這里是加州的第二大都會區,僅次于大洛杉磯地區。相比起位于寧靜小鎮上的普林斯頓,這里的氛圍無疑要浮躁的多。
走在路上,兩人聊到了前段時間發生的事,羅師兄又是忍不住一陣感慨。
“可以啊,陸師弟,今年還沒過完,趕在年底前又讓你裝了個大逼。”
陸舟輕咳了一聲,低調說:“什么裝不裝逼的,做學問能叫裝逼嗎?”
“可以的,你這語氣,越來越像老唐了,”羅師兄輕嘆一聲,頓了頓,繼續說,“那么,身為今年柯爾數論獎的得主,請問從不裝逼的陸舟先生,你現在有何感想?”
“沒有感想,八字還沒一撇呢。”
雖然沒幾天就要頒獎了,但郵件里說了要保密,陸舟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做做樣子的。
然而羅師兄一眼便看穿了,根本沒信他那套,翻了個白眼說:“行了行了,別裝了,書面通知提前一個月就該下來了,你肯定已經知道了。”
陸舟:“好吧……我確實已經收到了書面通知,不過郵件里也說了,在正式頒獎之前需要保密。”
“OK,OK,我不會到處亂說的,”羅師兄拍了拍陸昭的肩膀,笑著說,“等你拿了獎金,記得請我喝酒就行!”
回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經歷,陸舟趕緊說道:“喝酒沒問題,但這次咱們去個正常點的酒吧。”
羅師兄擺了擺手,笑著說:“放心,這里是大學附近,附近的酒吧都很正規,很多教授也會來。對了,上次那個美女,你搞定了沒?現在還有聯系不?”
陸舟微微愣了下,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什么美女?”
羅師兄看到陸舟的反應,也愣了下:“就是在CERN那里……不會吧,這還不到半年,你就把人家給忘了吧。”
一想起那事兒,陸舟便是一陣無語。
“你說那個?我又沒對她做什么。”
羅師兄捏了捏眉心:“等等,我有點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把她拖進了房間,然后給她蓋上了被子,什么也沒做就走了?”
陸舟無語地看著他:“不是蓋被子,就拉上了窗簾……不然還能干啥?等著她醒過來?”
盯著陸舟看了好一會兒,羅師兄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
“師弟……”
陸舟:“……怎么了?”
羅師兄嘆氣,繼續說道:“師兄本以為,已經沒什么可教你的了,沒想到不是沒什么可教你,而是你這得從頭學起啊……”
陸舟:“……?”
到了酒店之后,陸舟剛放下的行李箱,還沒來得及休息一會兒,便被羅師兄拉去了酒店頂樓的餐廳。
現在還不到晚飯時間,不過對于下午茶來說卻剛剛好。
很多學者都有在下午茶的時候交流學術問題的習慣,尤其是在學術會議上,原本不喝下午茶的人,也會習慣性的在這個時間點來到餐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雖然交了注冊費之后,主辦方承包了食宿費用,帶這食宿費用里面卻不包含咖啡和下午茶的糕點。
剛滿足了小艾,又申請了國際專利,陸舟還是有些囊中羞澀的。
這次來美國,他身上就揣了五百張富蘭克林,就等著那柯爾獎的10萬美元獎金,來補貼一下日常開銷了。
在頂樓的餐廳,羅師兄帶著陸舟去了咖啡廳角落的一桌。
角落的那一桌上,坐著一位膚色略深、個頭偏矮的老外,正對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研究著什么,
明顯和這位認識,羅文軒走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笑著向陸舟介紹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師兄,喬治·威廉姆斯!”
看到陸舟,喬治眼睛一亮,笑著站起身來,主動伸出手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我看過你在普林斯頓學術會議上的那場報告,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依舊令我印象深刻。”
“陸舟,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陸舟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著說道,“你是研究數學物理的嗎?”
喬治:“不,我學的是經濟學。”
“經濟學?這是一門很有前途的專業……”陸舟意外的看了這位喬治先生一眼,繼續說道,“可是你的導師不是威滕教授嗎?”
羅師兄笑著說:“威滕先生研究的領域可不只是數學物理,他本科學的是歷史,碩士學的是經濟學,去年還帶了個學歷史的碩士,不過今年已經畢業了,去了斯坦福大學。”
陸舟:“牛逼……”
歷史出身的經濟學家改去研究物理,然后拿了數學界的最高榮譽之一菲爾茲獎?如果幾個世紀以后弦理論被證明,他還將成為“未來物理學”的奠基人?
這么一比較,陸舟總感覺,比起自己,這家伙才像是開了掛的。
喬治問道:“這次的學術會議,你會上臺做報告嗎?”
陸舟謙虛道:“這次還是算了,我只是來當一名聽眾的。”
羅師兄吹了聲口哨:“再順便發表個獲獎感言。”
“咳!”
咳嗽了一聲,陸舟扔了他一個提醒的眼神。
喬治笑著說:“伙計,別緊張,我們都知道這個獎一定屬于你,沒有任何懸念。光是孿生素數猜想,你便已經配得上這份榮耀,更不要說波利尼亞克猜想這種級別的難題。如果聯邦數學學會把這個獎頒給別人,我相信很多人都會不服氣。”
聽到這話,陸舟除了笑一笑之外,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這次獲獎還真是一點懸念都沒有了,甚至連研究經濟學的“外行”都認為,這個獎非他莫屬了。
……
伯克利分校是個很牛叉的地方,尤其是它的數學系,雖然和底蘊濃厚的普林斯頓還有一點差距,也是北美前三,世界前五的存在。
已故的陳省身老先生,便曾在這里任教。還有向陸舟頒獎的邱老先生,也是在這里獲得的博士學位。
以及,被稱為“數界的莫扎特”的陶哲軒,便是在這里任教。
這些天來,陸舟也沒去別的地方,整天沒事就在伯克利分校的校園里四處閑逛。至于下午的時候,他基本上都會出現在頂樓的餐廳。
雖然很少主動參與和其它人的討論,但從其它人的討論中,也是能學到不少東西。
參加這個年末學術會議的大牛很多,甚至比普林斯頓的那場學術會議還多。
大家悶頭研究了一年,總得找個地方吹吹牛,炫耀炫耀。
當然,不只是炫耀。
強者之間的學術討論,所產生的思維碰撞,擦出的火花也是不一般的強烈。一些新穎的觀點雖然不一定正確,但往往卻具備很大的啟發性。
對于陸舟而言,哪怕是坐在這里喝杯咖啡,得到的收獲,都比得上完完整整聽一場講座了。
安靜地等待了三天,這場學術會議終于是拉開了帷幕。
會議的開幕式,在伯克利分校的階梯會議室舉行。
在開幕式上,本屆聯邦數學學會會長弗朗西斯老先生站在臺上,扶正了話筒,用那緩慢而平穩的聲音說道。
“今年是不平凡的一年。”
“數論領域,來自華國金陵大學的碩士生陸舟,解決了孿生素數猜想和波利尼亞克猜想,并分別對篩法理論進行了拓撲學原理補充,以及創造了名為‘群構法’的數論研究工具。”
“代數領域,來自德國的彼得·舒爾茨,通過自創的P.S理論,解決了抽象代數中著名的Weight-monodromy猜想。”
“按照慣例,今年我們應該頒發的是柯爾代數獎,但考慮到今年數論領域出現的重大成果實在讓人無法忽視。所以,我們的評獎委員會,為這個獎項的評選足足爭論了一個多月。”
柯爾獎分為數論獎和代數獎,按照慣例一般是輪著來,并不會同時頒獎。
比如,上一屆頒給了數論領域的杰出貢獻者,這一屆便理應頒給代數領域的杰出貢獻者。
這種慣例不是沒有被打破過,但破例的次數在歷史上也是相當罕見的。
如果只是孿生素數猜想的話,這一屆多半會頒給德國學神舒爾茨,因為證明的Weight-monodromy猜想的意義并不僅僅是解決了這個難題,更是證明了他自創的P.S理論是一門強大的數學工具。
但很巧的是,誰也沒想到,年底陸舟把孿生素數猜想的強猜想——波利尼亞克猜想也給解決了。不只是如此,其創立的“群構法”,在數論領域同樣具備很高的研究價值。
兩個人的貢獻都很突出,這就比較難辦了。
不過對于已經知道結果的陸舟來說,卻是沒什么懸念了。
停頓了片刻,弗朗西斯先生繼續說道。
“最終,我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獲獎人是——”
坐在臺下的陸舟,理了理衣領,準備上臺。
“來自德國的舒爾茨!”
擱在衣領上的手愣住了,陸舟一臉懵逼抬起頭。
WTF?
啪啪啪……
臺下掌聲一片。
一位膚色蒼白的瘦高男人站起來,笑著鞠躬向旁邊的掌聲表示感謝。
陸舟:“???”
握草?
我的獎杯呢?
羅師兄也一臉懵逼地看著陸舟,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掌聲漸漸平息,告一段落。
站在臺上的弗朗西斯老先生輕輕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
“……以及來自華國的陸舟!”
陸舟:“……”
MMP!
不是我不懂尊老愛幼,您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
這一上一下的,心跳都快停了!
等等……
忽然意識到什么,陸舟瞬間回過神來。
這一屆的柯爾獎……
竟然破例頒了兩個?!
-
(看在我上個月勤勤懇懇,一次都沒請假,也沒少更,偶爾還有爆發的份上,求張保底月票不過分吧~~~)
驚呆的不只是陸舟。
還有在座的所有人。
尤其是埋伏在會場兩側的新聞記者,就像嗅到腥味兒的鯊魚,看向頒獎臺的眼睛都在放光。
這一屆的聯邦數學學會會議,竟然同時打破慣例同時頒發柯爾數論獎與柯爾代數獎!
妥妥的大新聞啊!
掌聲延遲了兩秒,隨著零星的聲音劃破會場內的寂靜,掌聲才如狂風驟雨般席卷全場。
坐在陸舟的旁邊,羅文軒興奮地鼓著掌,說道:“我就說嘛,這獎牌肯定是你的!”
陸舟笑了笑,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被弗朗西斯老頭賣了這么一個關子,他還沒有緩過來。
MMP,搞得他想了幾個月的獲獎感言都忘了!
對于聯邦數學學會的決定,很多人都感到了意外,但卻沒有人表示反對。
這是最好的選擇。
站起身來的舒爾茨明顯也愣了下,不過也笑著向隨后起身的陸舟,送上了祝賀的掌聲。
掌聲漸漸平息。
坐在會場的另一邊,德利涅教授的表情有些驚訝。
過了好一會兒,他開口做出了自己的評價。
“聯邦數學學會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是的,同時頒發數論獎和代數獎,在柯爾獎的頒獎歷史中絕無僅有。”愛德華·威滕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而且兩位獲獎人還是如此的年輕。”
一個二十八歲,一個二十一歲,可以說相當年輕了。
對于他們這些老一輩的學者來說,看到有這么多的青年才俊涌現在自己研究的領域,自然是心中欣慰。
但這種情懷,顯然不是所有人都具備的。
德利涅說道:“看來弗朗西斯已經做好了接受批評和質疑的準備。”
威滕笑了笑,說:“反正明年他差不多也該退下來了不是嗎?換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畢竟放到未來,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話。”
在掌聲的祝賀中,兩位天才一同走上頒獎臺。
聯邦數學學會主.席弗朗西斯親自將獎牌交予了兩人的手中,并笑著與兩人分別握手。
“恭喜你們!兩位年輕的學者,祝你們在未來取得更大成就!”
“那么,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請你們隨便說點感想吧。”
說著,弗朗西斯讓出了話筒,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兩位獲獎者發表獲獎感言。
代數領域的獎項很多,柯爾獎并不算是最出名的。不過在數論領域,柯爾獎絕對稱得上是皇冠上的明珠。
此前學術界一直在熱議,這一屆的柯爾獎會頒給誰。
究竟是連續兩屆頒發數論獎,還是堅持按照慣例頒發代數獎,讓這位年輕的數學天才等到三年后。如果是前者的話,舒爾茨的成果又讓人無法忽視,但如果選擇后者,研究數論的評委又不滿意。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孿生素數猜想和波利尼亞克猜想的份量加起來,實在是太重了。很多教授研究了一輩子的數論,出的成果也不過是對前人成果的補充,很難做出突破性的改變。
而陸舟在證明孿生素數猜想時,引用了前人對篩法的拓撲學理論補充,算是對前人研究工作的改進。不到一年的時間,他便提出了自己的方法——“群構法”。
這其中的進步,讓人瞠目結舌!
兩位獲獎人分別發表了獲獎感言,在一片掌聲中,頒獎這一重頭戲也算是告一段落。
隨著開幕式落下帷幕,席間的數學家們紛紛退場,而記者們則是逆著人潮一擁而上,將手中的話筒和鏡頭懟向了兩位頒獎者。
一位記者問道:“您好,我是洛杉磯時報的記者,請問舒爾茨先生,你拿到這筆獎金之后打算做什么?”
“給我的妻子買幾件好看的裙舒爾茨笑子,還有孩子的奶粉……”了笑,風趣幽默地說道,“當然,還有給我自己換雙新皮鞋。”
照相機咔嚓咔嚓拍照。
《洛杉磯時報》的記者在筆記本上速記,寫下了明天新聞的標題。
彼得·舒爾茨,數學界的好男人!
站在旁邊的陸舟,詫異看了這位數學天才一眼。
握草?!
連孩子都有了?
大家都是搞數學的,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為何你這么優秀?
另一位獲獎人同樣沒有被落下。
倒不如說,記者們對這位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華人獲獎者的興趣,可比這位已經被吹上天的德國學神要大得多。
尤其是,這位獲獎者的年齡只有二十一歲,刷新的了柯爾獎的獲獎者最小年齡的記錄!
簡直就是會呼吸的大新聞!
英國《每日郵報》的記者搶到了機會,這位金發碧眼的大姐姐率先發問道:“請問陸舟先生,你拿到這筆獎金之后打算做什么?”
一聽到這問題,陸舟下意識地就想回答“存起來買房”,畢竟他老爹總是和他這么嘮叨。
可緊接著他又想到,公共場合這么回答似乎有點政.治不正確,回去了肯定會被拿來做文章,便靈機一動,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改口說道。
“我準備將這筆錢作為研究經費,同時開始挑戰下一個猜想!”
記者眼睛一亮,繼續問:“請問您的下一個目標是?”
“哥德巴赫猜想是個不錯的選擇,”陸舟笑了笑說道,“但也說不好,畢竟我最近也在關注750GeV的信號,數學物理方面同樣有不少值得深挖的課題,而這可能會牽制我一部分的精力。”
圍在周圍的記者發出小聲的驚呼。
哥德巴赫猜想!
750GeV的特征峰!
雖然哥德巴赫猜想無論是重要性還是研究價值都低于千禧難題,但能被當做“近代三大數學難題”對待,其難度和影響力還是相當驚人的!尤其是它在公眾們心目中的影響力,絲毫不低于千禧難題。
至于750GeV的特征峰,很多做科學專欄方面新聞的記者,不可能不知道年中時被潮的沸沸揚揚的“750事件”。
一位實習生在報告會上,用數學的方法預測了750GeV的特征峰,更驚人的是這個特征峰還真被找到了。CERN的新聞發言人已經將這一發現,吹成了照亮標準模型最后一塊拼圖的燈塔!
難道……
這位750GeV特征峰的發現人,又有了什么重大的發現?
陸舟又給記者們出了道難題。
信息量有點大,這新聞標題還真不好寫。
看著那個每日郵報的記者在筆記本上寫了又劃,劃了又寫的動作,陸舟心里默念了一聲罪過。
一下沒收住嘴,這個牛皮好像吹的有點大了。
他又不是強子對撞機,就是有什么發現也不可能從他這里出來。
但愿這些記者們不要過分解讀。
柯爾數論獎和柯爾代數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獎項,兩人獲獎并非共享獎牌,所以自然不存在獎金分半的說法。
這十萬美元的支票和各自的獎牌一起,分別發到了陸舟和舒爾茨兩人的手中。
當天晚上,聯邦數學學會在伯利克分校旁邊的五星級酒店,依照慣例舉辦了晚宴。
因為馬上就是圣誕節,晚宴上節日的氣氛比較濃郁。
雖然沒有圣誕樹和系著絲帶的鈴鐺,但陸舟卻看到了經典的烤火雞和樹干蛋糕。
作為最年輕的柯爾數論獎得主,而且還是歷屆獲獎者中唯一一個讓聯邦數學學會破例同屆兩次頒獎的獲獎者,陸舟在宴會上自然受到了業內同行們重點關照。
尤其是研究數論方向的。
大佬們可能比較矜持,不會專程跑過來和一位晚輩碰杯。
但那些不是很出名的年輕學者,基本上都會過來和他碰個杯,聊上兩句,順便在這位大佬面前刷個臉。
是的,在不少年輕數學家的眼中,陸舟已經進入了大佬的行列。
才21歲便拿到了柯爾獎,菲爾茨獎還會遠嗎?
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應付完了那些問自己要電子郵箱和臉書賬號的人們,陸舟也覺得有些餓了,便放下了香檳,拿著餐盤開始在長桌之間尋覓美食。
很巧,就在他拜托酒店的侍者,幫他從烤火雞上切下一塊雞腿的時候,正好碰到另一位獲獎者舒爾茨。
和這位瘦高的德國青年打了聲招呼,兩人對彼此之間也有些興趣,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一起用餐。
兩人一開始是聊著數學上的問題,可能是因為比較投緣,聊著聊著便聊到了生活上。
陸舟:“聽說你已經結婚了?”
舒爾茨笑著說道:“是的,在我被波恩大學聘任為w3級教授之后的第二年,我就向我現在的妻子求婚了。仔細一算,我們在一起已經三年了。”
陸舟有些感慨地說:“看不出來,咱倆差不多大,你都當爹了。”
“沒什么好奇怪的,我已經28歲了。”舒爾茨笑著說道,“你呢?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陸舟表情有些微妙,笑著說:“……我暫時還沒結婚的打算。”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說起來,自己為什么要主動聊起這個沉重的話題?
舒爾茨哈哈笑了笑,說:“我懂,結婚了確實會少了很多樂趣,沒有單身的時候那么自由,年輕的時候我也是這么想的。直到我遇見了她……事實上,家庭給我帶來的樂趣超乎了我的想象,僅次于數學。尤其是,她給我帶來了一位可愛的小天使,我的那些獎牌也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可以的,獎牌拿去當逗孩子的玩具。
這要是讓他拿了菲爾茨獎,不知道多少人得哭死。
一聊到了自己妻子和女兒的事情,舒爾茨便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從他們在波恩大學相遇的開始,一直聊到他們在明斯特大教堂前宣誓彼此的誓言……
“說真的,我的朋友,我衷心的建議你嘗試一段感情。有些東西不去經歷,人生就像少了些什么,”一臉認真的看著陸舟,舒爾茨用過來人的語氣,微笑著侃侃而談,“我向你保證,它不會影響到你研究數學問題,反而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帶來靈感。”
被塞了一嘴狗糧的陸舟,臉上掛著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并不想說話。
mmp!
說的好像我不想一樣!
……
次日,陸舟起的有點晚,一覺睡到了中午,差點錯過了下午的報告會。
刷牙洗臉,匆匆換上了衣服,陸舟迅速趕到了隔壁的伯克利分校,才算是趕上了這場不容錯過的報告會。
這場報告會的報告人,是來自法國的秘魯籍數學家赫爾夫戈特!
而報告會的內容,自然是關于哥德巴赫猜想!
大概在兩年前,這位法國數學家運用“圓法”證明了一個關于哥德巴赫猜想的弱猜想,即“每個>10^30的奇數可以表示為三個素數之和”。
至于<10^30的奇數,已經通過計算機全部進行了驗算,確認是正確的。
雖然這種證明方法缺乏一些數學上的美感,但事實便是如此,奇數條件下哥德巴赫猜想已經被證明成立,現在剩下要做的,便是證明偶數條件下的哥德巴赫猜想成立了。
有別于布朗開創的“a+b”證明法,赫爾夫戈特所運用的“圓法”,算是同一道證明題的另一種證明思路,在數論屆同樣是一個相當被看好的方法。
運用這種方法,他將一個無限性的問題縮小到了一個可以被計算的下界。大于這個界限的所有奇數都是正確的,而小于這個界限的奇數,都是能數的出來的,可以一個一個驗證的……對于計算機而言。
目前數學界已經普遍接受了赫爾夫戈特的研究成果,而在這次數學會議上,他也應邀前來做一小時報告。
作為幾十年來哥德巴赫猜想領域最大的研究成果,身為同樣攻堅這一問題的陸舟,自然不會錯過這場報告會。
不但很認真地聽著,還很用心地做了筆記。
雖然柯爾獎是一份很大的榮譽,但深知自己的實力還有待進一步提高的陸舟,并沒有因此太過浮躁,甚至已經從獲獎的喜悅中脫離了出來。
以至于他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獲得柯爾獎的事情,在國內再一次引起了轟動……
……
【震驚!拿下陳省身數學獎的年輕數學家,再一次斬獲一枚國際大獎!】
看著手機中推送的新聞,一邊寫著作業一邊摸魚的史尚,一個勁兒地感慨:“mmp,這回又讓肘子裝了個大逼啊!”
柯爾數論獎頒獎的當天,金大數院的朋友圈便被陸舟的名字刷爆了。
上次陳省身數學獎的光環還沒褪去,柯爾數論獎又砸了過來。
這回不只是數院,就連隔壁的物院、化院、軟件院甚至是外國語學院、文學院、藝院都發來了賀電,在朋友圈里膜拜這位神一樣的學霸。
作為首位華國籍的柯爾獎得主,而且還是年齡最小獲獎者紀錄的保持者,光是這份榮耀,便足以讓那些教過陸舟的教授們吹一整年了。
尤其是對于在國內毫無存在感的金大數院來說,這份大獎更是彌足珍貴。
黃光明抬起頭,忽然賤賤地說:“瑞哥,咱校門口的橫幅又換了!”
劉瑞埋著頭刷題:“哦。”
見劉瑞沒反應,作死不成功的黃光明,又緊接著提醒道:“瑞哥,掛著的還是肘子!”
劉瑞:“哦。”
黃光明:“瑞哥,今晚咱去食堂吃肘子吧。”
“……”
我屮艸芔茻!
有完沒完!
劉瑞不說話,啪的一聲扔下了手中的筆。
201的寢室里,再次響起了小賤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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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法的全稱為“哈代·李特伍德圓法”,不但是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重要工具,更是解析數論中常備用到的重要工具。
而關于這個工具的發明,并非是在哥德巴赫問題上。現在數學界普遍認為的觀點是,這一概念是哈代在與拉馬努金研究“整數拆分的漸近分析”問題中最先出現的,而后在哈代與李特伍德合作研究華林問題時,被補充完整。
如今,作為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重要工具,這項工具已經被后世的數學家發揚光大。
比如站在講臺上的赫爾夫戈特,便是當今數論界中,圓法理論的大牛。
“……哥德巴赫猜想的內涵為任意大于2的偶數都可寫成兩個質數之和,我們姑且稱之為猜想A。”
“……由于奇數減去奇素數是一個偶數,猜想A認為任何偶數都等于兩個素數之和,故而用猜想A可得推論猜想B,任意大于9的奇數都可以寫成三個奇素數之和。”
開場白說到這里,赫爾夫戈特頓了頓,繼續說。
“而我所講述的‘圓法’,便是證明其哥德巴赫猜想的弱猜想,即猜想B!”
猜想A成立,猜想B一定成立。
但反過來,卻不行。
至于為什么,這涉及到一個邏輯數學中很有趣的問題。用初等數學難以描述,但用描述性的語言來解釋的話,就是“任意大于9的奇數與奇素數之和”所組成的集合,與“任何偶數”這一集合不等價,且交集中的所有元素無限多,亦不可窮舉證明。
其實抽象的來看,無論是圓法的“偶數集合”還是篩法的“1+1形式”,大家都是半斤八兩,都差最后的臨門一腳。
這個距離可能是隔著一條河,也可能是兩山對望。
簡短的開場白之后,赫爾夫戈特也不廢話,在白板上寫下了一行算式。
【……當2||N,有r3(N)=1/2n(N2/N3)∏(1-1/(p-1)2)∏(1+1/(p-1)2),(1+O(1))】
看到這行算式的瞬間,陸舟眼睛微微一亮。
這行表達式倒不是老先生隨手亂寫的,正是哈代與李特伍德這兩位數論界的大佬,在1922年那篇論文中提出的眾多表達式之一!
在研究孿生素數猜想的時候,陸舟正好查閱過那篇文獻,甚至對其中的部分結論進行過引用。
也正是因此,他對這個可以說是印象深刻了。
看來這報告會,有點意思啊。
站在白板前的老頭一言不發,繼續在拿著記號筆唰唰唰地寫著。
會場內鴉雀無聲。
不只是陸舟聽的很認真,就連其它到大佬們也聽的很認真地在看。
術業有專攻,即便是大佬,也不可能在一瞬間就深入到別人的領域中。所以一般報告會上的論文,都會在會議官網上提前放出,供人預習,將準備問的問題寫在筆記上。
如果報告會并沒有解答自己的問題,在提問環節將問題提出,這才是聽學術報告會的正確姿勢,并不只是單純地過去看個熱鬧、鼓個掌就算參加過了。
四十多分鐘的時間過去,赫爾夫戈特停下了手中的記號筆,轉身看向會場。
“基本證明過程就是這樣了,有什么問題的話,現在可以提問了。”
陸舟舉起了手。
赫爾夫戈特和陸舟對上了視線,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起來發言。
掃了眼筆記,陸舟站起身來,提問道。
“關于您第34行列出的算式,我存在疑問。您對=∑a(n)z^n+δ(n)的運算中,直接得出每一個整數n>0。我猜測您用的可能是柯西-古薩定理或者它的推論留數定理。但你是如何判斷函數f(s)是全純函數?”
會場內響起小聲議論。
顯然,陸舟問的這個問題,問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赫爾夫戈特意外地看了陸舟一眼,轉身在白板上寫下了一行算式,然后記號筆在上面敲了敲,“懂了嗎?”
看到那行算式,陸舟表情略微恍然,點了點頭。
“懂了,謝謝。”
禮貌地點了點頭,陸舟坐了回去,順手將白板上的那行補充的算式,抄在了筆記本上。
雖然他研究的主要是篩法,但赫爾夫戈特先生的方法,對他的研究工作也有不小的啟發性。所謂的研究工作也正是這樣,在交流討論中完善自己的理論,在思維的碰撞中摩擦出新的觀點。
就在陸舟整理筆記的時候,旁邊有人輕輕戳了戳他胳膊。
“對不起,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話的是一位膚色略微蒼白,留著一頭微卷金發的小姑娘。
之所以說是小姑娘,因為她看上去年齡不大的樣子,個頭比陸舟矮一點,大概是加大伯克利分校的本科生……要說她是研究生的話,反正陸舟是絕對不信的。
雖然她的英語發音有些生澀,但聲音很輕,意外的有點好聽。
不管聲音好不好聽,對于陸舟而言,有人和他討論數學問題,只要不是無理取鬧,他是從來不會拒絕的,于是便很大方的說:“問吧。”
那女生眨了眨眼,有些尷尬指了指白板上,說:“對不起,那個……你剛才懂了什么?”
看到那行算式,她完全沒有搞懂。
“你是問那個表達式?”大概猜到了她想問的問題,陸舟很耐心地解釋:“因為那行算算式中的I(n)=∫{f(s)/s^(n+1)}ds=2πian,這是一個閉軌積分,所以回到原式中,可以直接運用留數定理。赫爾戈夫特教授講解的思路可能比較跳躍,確實不好理解,得多想想。”
聽著陸舟的講解,這位女生慌慌張張地在本子上記著筆記。
從她那事無巨細的記筆記的手法,陸舟更確信了自己的猜測,她大概是在讀本科。
不過本科聽這種講座,真的能聽得懂嗎?
怕她不好意思問,陸舟隨口:“還有什么疑問嗎?”
“謝謝,沒有了……對不起,可以把您的郵箱給我嗎?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您。”因為太過緊張,這位看起來有些冒失的女生,不小心咬到了舌頭,臉唰的紅了起來。
看得出來,她不是很擅長與人交流。
同樣不是特別擅長交際,陸舟倒是能理解,所以也沒有在意,隨口說道:“沒關系。另外,你不用總是說‘對不起’。我的名字叫陸舟,你的名字是?”
“我知道您叫陸舟,我在開幕式上見過您,”可能是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自報姓名,那位女生不好意思地補充了句,“我叫薇拉,在伯克利讀書……對純粹數學很感興趣,尤其是數論方向。”
薇拉?
聽起來有點像希伯來語,俄羅斯人?
陸舟下意識的掃了眼她的胸前,雖然不至于一馬平川,但也確實寒酸了點。
emmm……
大概不是吧?
“冒昧問一下,你今年多大?”
“17……”
陸舟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17歲能上伯克利嗎?”
這個年齡,他高中還沒畢業呢。
“我是IMO金牌保送……”薇拉不好意思笑了笑,語氣有些仰慕地說道,“當然了,和已經解決過兩個數學猜想的您比起來不值一提……”
陸舟愣了下,說:“……不,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金牌已經很強了,你可以在自信一點,不用妄自菲薄。令人驚訝,你15歲就拿到了金牌?那你是幾歲上的高中——”
就在這時,最后一位提問者發完言,見沒有人繼續提問,臺上的赫爾夫戈特先生便宣布了報告會結束。
“關于完全證明哥德巴赫猜想,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的報告會就到這里,感謝諸位到場!”
赫爾夫戈特微微點頭示意,在一片掌聲中向臺下走去。
因為自己沒有參加過IMO大賽,陸舟還是挺感興趣的。本來他還打算和這位拿到金牌的小姑娘聊幾句,但見時間不早了,恰巧他還有點事情要做,便將這件事放在了一邊,收拾起筆記,向會場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