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感覺錯過了整個世界。”
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某間辦公室,陳玉珊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元旦都過去兩個星期了,再過兩個星期就是春節了,然而沒能參加那場圣誕派對的她,依然有些耿耿于懷。
相起她在燕大那邊的碩導,賓夕法尼亞大學這邊的導師,對自己的學生簡直是斯巴達式的嚴格。自從她來到這里之后,永遠有做不完的課題等著她,永遠不會讓她閑下來。
一開始這樣的生活還讓她覺得挺充實的,畢竟她也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即便她對管理學方面的工作充滿熱情,也漸漸開始吃不消了。
陳玉珊相信,自己的情況絕對是個例,因為大多數在沃頓商學院進修的留學生,都對她的遭遇都表示了同情。
大家雖然也在給導師當免費勞動力,但很少有人像她這么夸張。
這時,辦公室的門推開,穿著毛領大衣的米歇爾·帕西女士走了進來。
這個精致的女強人將自己收拾得很干凈,職業妝容很好的掩飾了眼角的魚尾紋。
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學生,她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一會兒我要去和客戶見個面,關于華國鋰電池負極材料市場調研的圖表你準備好了嗎?”
趴在桌子上的陳玉珊有氣無力地拉開抽屜,拿出了u盤:“基本上已經完成了。”
管理學是一個很寬泛的學科,而這也就意味著它的業務范圍可以很窄,也可以很廣。
也許今天還在做公司組織結構規劃,明天就開始為調研華國鋰電池負極材料市場收集數據。針對客戶的不同要求,他們提供的服務類型也會不同。
雖然am事務所外包的內容只是前者,但帕西女士很敏銳的注意到,這家成立在開曼群島的星空科技與比利時優美科的合作協議,并不包含廣闊的華國市場。
對于她來說,這無疑是個驚喜的發現。對進行市場調研,制定利益最大化的知識產權授權策略,這些都需要她這種專業人士出馬。
以這樣的形式為客戶提供“增值服務”,可以說是她擴展業務范圍的途徑之一。
畢竟生意不會自己找上門,對于一名優秀的華爾街精英而言,需要的不僅僅是滿足客戶需求的能力,還得具備幫助客戶發現自己需要什么的能力。
從陳玉珊的手中接過了u盤,帕西女士隨手將它放進的提包里,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會檢查你的作業,至于現在,你先去睡個覺吧。順便替我和洛斯打聲招呼,讓她盡快將報告交上來,最后的期限是明天。”
陳玉刪當然不會將她的話當成對自己的體恤,這句話的潛臺詞無非是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干活。
“好的教授,我這就去。”
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她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向門口走去。
……
與此同時,遠在美國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北部,一家位于硅谷邊緣地帶的小型研究所里,薩羅特教授正面臨著他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
面對著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已經五十歲的他脖子脹紅,用激烈地語氣爭論道。
“……我們的團隊在有機合成領域擁有著世界一流的水平!向我們提供技術支持的是康奈爾大學,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一千萬美元就想收購我的團隊,你怎么不去搶銀行?”
對于這位教授的說法嗤之以鼻,伍爾夫只是笑了笑,用調侃地語氣說道:“我當然知道康奈爾大學,常青藤盟校之一,誕生過54個諾貝爾獎,那里的教授多如牛毛……但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看著僵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薩羅特教授,伍爾夫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
“而且就我所知,通常情況下康奈爾大學的教授是不會為經費的問題發愁的,也不會特地把公司開到西海岸的硅谷。那么請問薩羅特教授,這個月的工資了嗎?”
雇主給出的心理價位是2000萬美元,能把這個價格壓得越低,他能拿到的提成便越高。
如果不是看在還有幾臺值錢設備的份上,他甚至一分錢都不想出。
服務于科學?
不不不,那只是廣告。
am事務所當然是服務于有錢人。
薩羅特老臉漲紅,沒有說話。
如果是忽悠完全不懂行的人,他可以說的頭頭是道,甚至是當著投資者的面在mrs會議上和同行撕逼,他也能絲毫不落下風。
但碰上伍爾夫這種對這一行有所了解的投資人,他的那點小聰明就不管用了。
畢竟當專業知識無法發揮作用時,伍爾夫的談判能力足以完爆他這個生意場上的“外行”幾條街。
事實上,伍爾夫也確實戳中了他的軟肋。
之所以把公司開在硅谷,而不是紐約州的伊薩卡,就是因為方便弄到經費。
在材料學中,那些有名氣的教授,通常是不會這么做的,因為經費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問題,大把的企業愿意和他們合作,比起經費他們更需要的是人才。
而材料學和計算機行業不同,硅谷的人才密度絕對比不上康奈爾大學這些高校附近。
至于薩羅特……
幾年前他還是能弄到經費的,畢竟那會兒是鋰空電池的黃金時代,熱的簡直燙手。
微軟往里面跳過,ibm拿真金白銀砸過,特斯拉這種做新能源汽車的企業,連美國能源部都差點跳進來了……這個方向仿佛永遠不缺經費,一個土豪被坑了,還會有新的土豪排隊跟上來。
然而這幾年,情況卻是急轉直下。
尤其是鋰空電池領域的大牛p.g.布魯斯(p.g.bruce)前兩年發在《自然化學》上的那篇論文在另一位大牛痛批,誰也重復不出來他的結果,弄得最后這位布魯斯教授險些晚節不保。
雖然大多數人相信那是“誠實的錯誤”,但心里早就給布魯斯貼上了“老騙子”的標簽,連帶著整個鋰空領域,都遭到了沉重的打擊。
薩羅特只算是鋰空這一領域的小牛,本來跟著大牛們混還能喝口湯,現在大牛們都自身難保了,逼得他也只能自己出來忽悠投資。
說實話,以他的研究團隊目前的財務狀況,別說是做實驗發論文,連研究員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
“看來你還需要一段時間考慮……”見薩羅特教授還在強撐著,伍爾夫聳了聳肩,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我去附近轉轉。”
眼看著機會就要從自己的手中溜走,薩羅特一瞬間變換了數個念頭。
終于,他坐不住了,出聲道。
“等一下。”
停下了腳步,伍爾夫回過頭來,語氣輕松地問道:“你改變主意了?”
薩羅特低聲道:“你這個惡棍。”
伍爾夫哈哈笑了笑:“彼此彼此。”
“見一面?”
費城某家咖啡廳內,握著手機的陸舟,聽到伍爾夫的話后微微愣了下。
伍爾夫一臉無奈:“是的,我幫您將價格壓到了一千萬美元,對方也同意了我的報價。但他表示無法將自己團隊的未來托付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老板,堅持要求在簽訂合同之前和您見一面。要不……我安排他過來一趟?”
說實話,對于那家伙的理由,伍爾夫除了翻白眼之外沒有別的想法。
別扯什么團隊的未來了,沒有經費的研究團隊是不存在未來的。只怕他那團隊里的研究員,巴不得換一個老板,先把欠了兩個月的工資給他們補上。
陸舟思索了片刻,說道:“不用了,還是我過去一趟吧。正好我也得看看那邊的設備究竟怎么樣。”
伍爾夫笑著說道:“ok,如果您愿意親自來一趟自然是最好。”
實驗設備的事情容不得半點馬虎,為了保險起見,陸舟還是決定親自過去看看。
相對于研究人員本身來說,設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在硅谷這種高科技人才密集的地方,十萬美元的年薪雇一個做碳納米材料、有機合成方向的博士綽綽有余,再請幾個實驗室助理、實習生打下手,一支研究團隊就算是拉出來了,頂多是用的熟不熟練,順不順手的問題。
然而設備就不一樣了,動輒便是上百萬乃至上千萬的投入。
別的不說,稍微好一點的s事務所關于專利管理公司的合作業務便基本結束了。
剩下的只需要將這份文件交給他雇用的經理,按照這份文件上制定的框架執行,星空科技在北美的分公司便會像一臺開足了馬力的機器開始運轉。
而他也能將自己從繁瑣俗物中摘出,專心于研究上的事物。
不過對于米歇爾·帕西來說,先前只是她和am事務所的合約中規定的業務,對于她個人而言,今天此行的主要目的才剛剛開始。
“我注意到您還沒有開發華國市場,事實上,我的手中有一份關于華國鋰負極材料市場調研的報告,不知道您是否感興趣。”
聽到這句話,陸舟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需要收費嗎?”
米歇爾·帕西教授微笑著說道:“當然不用,不過如果您覺得我的調研報告做的還行,我這邊可以為您提供更詳細的調研服務,并且幫您針對華國負極材料市場制定合適的知識產權授權策略……當然了,這一部分是收費的。”
接過了那份調研報告,陸舟簡單地翻了翻。
如果讓他中肯的評價一下,這份調研報告總的來說做的還算不錯。至于具體的部分,他這個外行也看不出來更多的東西,也不想在上面操太多心。
將專業的東西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是他的一貫立場。
安靜地等待陸舟看完了手中的報告,米歇爾·帕西微笑著問道:“您覺得如何?”
“大體上還算滿意,”合上了手中的文件,陸舟將它放在了桌上,笑著說,“看得出來你很專業。”
“當然,”米歇爾·帕西微微笑了笑,“畢竟在這方面,我好歹也算是專業人士。”
“那就按你說的吧。不過后續的服務,我希望由星空科技那邊和你進行接觸,大概在1月份中旬吧,我會讓星空科技的高管和您聯系。”
帕西教授微笑著說道:“沒問題。那祝我們合作愉快?”
陸舟微微笑了笑:“合作愉快。”
會面結束了之后,兩人一同去了停車場。
在上車之前,陸舟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回頭向帕西教授問道。
“對了,你是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的教授?”
米歇爾·帕西微笑道:“是的,怎么了?”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在那里讀書,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米歇爾·帕西:“我可以問一下他是誰嗎?”
陸舟笑了笑說:“叫陳玉珊,她是在沃頓商學院讀的碩士。聽說她最近課題上好像遇到了一些困難,不過管理學方面的東西,我也幫不上她什么忙。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你能幫我關照下她。”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米歇爾·帕西微微愣了下,隨即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輕咳了一聲,她迅速掩飾了那微妙的不自然,繼續說道:“……好像聽說過,但沒什么印象,不過待會兒回去之后,我會幫您留意一下。”
陸舟笑著點了點頭:“那就拜托了。”
最近這兩天,陳玉珊過的有點慌。
從上次那份圖表交上去之后,她就沒有再從導師那里接到新任務了。
雖說這種久違的輕松也不錯,但太輕松了反而讓她有點擔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帕西教授。
相比起導師來說,學生絕對是弱勢群體。如果不小心得罪了導師,別說這兩年能不能過得舒坦,兩年之后能不能順利畢業都是個問題。
尤其是坐在辦公室里的帕西教授頻頻向她投來關注的視線,更是看的她心里有些發毛。
就在陳玉珊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主動過去問問的時候,帕西女士終于在第n次看向她這邊的同時,開口打破了沉默。
“聽說華國的春節是28號?”
這是……
在和自己搭話?
“每年都不一樣,不過今年是的……怎么了?”一邊回答著老板的問題,陳玉珊心里一邊泛起了嘀咕。
米歇爾·帕西教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然而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魚尾紋,忽然綻放了一絲關懷的笑容。
因為這笑容太過驚悚,差點沒把陳玉珊嚇一跳。
好在她并沒有真正跳起來,要不可就真的得罪了這個更年期的老女人了。
帕西教授停頓了片刻,視線飄向了辦公桌上的日歷,繼續說道:“這些天來,辛苦你了。還有兩個星期就是春節了,從今天開始,到華國的元宵節為止,你就好好休息下吧。”
陳玉珊:“……?”
這莫非是……
要給自己放假?!
幸福來的太突然,以至于陳玉珊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昨天才給家里打電話,今年可能沒法回去過年了。
同樣坐在辦公室里的幾名碩士生和博士,都在用羨慕的眼神看著她。
帕西教授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自己的學生對話過,對于這個嚴格的女人來說,她的學生就是她的員工,而且還是月薪300美元的那種廉價勞動力。
別說是關懷了,越是年輕漂亮的學生,她的態度便越是冷漠,越是苛刻。
然而現在……
太陽簡直打西邊出來了!
停頓了片刻,米歇爾·帕西教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溫暖人心:“對了,還有件事情,關于那篇關于印度零售業發展研究報告的論文,我重新考慮了下,你的工作在那篇論文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一個四作的位置無法體現出你的貢獻,我決定把你放在并列一作的位置。”
還沒有從先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陳玉珊愣愣地看著教授,下意識道:“可是教授,我只是幫忙搜集了下文獻和制圖……”
“只是?”認真地看著她,米歇爾·帕西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陳小姐,我必須告訴你。對于一篇論文而言,搜集文獻與制圖這些輔助性工作,和論文的撰寫同樣重要,這絕對不是一句‘只是’就能概括的。這是為了公平,在這件事上,我會堅持我的決定,將你放在并列一作的位置。”
陳玉珊:“???”
……
元旦節過后的第三個周末,陸舟坐上了飛往西海岸的航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他學生的名字出現在學術會議投稿的名單上,美國數學學會會長弗朗西斯先生向他寄來了邀請函,熱切地邀請他參加這次在伯克利分校舉行的學術會議。
原本在陸舟的行程計劃中,是沒有打算參加這次學術會議的。
但奈何弗朗西斯先生實在是太過熱情,想著反正自己也要去一趟舊金山,陸舟便接受了他的邀請,答應去那邊轉轉,順便也看看他的小徒弟的報告會做的怎么樣。
畢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報告會,陸舟還是有些放不下心。
飛機在舊金山國際機場落地之后,開車過來接他的是陶哲軒教授。
自從去年那次學術會議之后,兩人的關系便一直不錯。
由于陶教授的研究范圍很廣,偶爾碰到數論上或者泛函分析上的問題想不通,兩人會在msn上討論。當得知陸舟要來參加這次伯克利分校的學術會議之后,陶教授立刻問了他的航班,表示自己可以過來接他。
坐在車上,陶教授興趣盎然的問道:“聽說你最近在研究角谷猜想?”
陸舟笑著答道:“是的,你也感興趣?”
“何止是感興趣,很久以前我試著研究過,但很遺憾沒能成功,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復分析問題,但深入研究之后,我發現他不僅僅是分析問題,甚至和朗蘭茲綱領產生了聯系,”說到這里,正在開車的陶哲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過以你的能力應該沒有問題,現在整個加性數論方向你最有發言權。如果連你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我想這個問題真的只能留給兩個世紀之后的數學家們去解決了。”
陶哲軒的說法雖然夸張了點,但其實也沒夸張到哪里去。做加性數論這個方向的人本來就不多,其中比較典型的命題,以哥德巴赫猜想和華林問題為首。
現在哥德巴赫猜想變成了哥德巴赫-陸定理,除非有人在華林問題上作出了突出貢獻,否則目前來講,新生代的數學家中,還真沒有人能在這一領域勝過陸舟。
陸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你這么說太夸張了……而且事實上這個課題并不是我在做,主要是我的學生在負責。我只是給他們提供一些方向性的建議,至于最后能不能有所成果,我也說不好。”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你在研究這個課題。”陶哲軒表情略微有些遺憾。
如果是陸舟親自出手,他倒是可以期待下。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不用抱太大期望了。
……
美國數學會為這次學術會議安排的酒店就在伯克利分校附近,身為受邀參加這場會議的學者,弗朗西斯先生已經為陸舟在這里預訂了房間,去柜臺登記過后就能入住。
將陸舟送到了酒店門口,陶教授因為一會兒還有一堂課要上,留下了一句“有空去我家坐坐”之后,便與他暫時告別了。
將行李放到了下榻的住所之后,陸舟沒有在酒店里多做停留,而是轉身下樓叫了輛出租車。
那個薩羅特教授的研究所,就在舊金山灣區南部,距離這里不算很遠,他打算盡快把這件事兒給解決掉。
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陸舟和伍爾夫打了個電話,約定了在研究所的門口碰頭。
本來他以為,自己大概會先到那里。
結果當他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伍爾夫已經等候在門口了。
向陸舟迎了上來,伍爾夫打了個招呼之后,便開口道:“我沒想到您是今天過來。如果您早一天告訴我,我就去機場接您了。”
陸舟言簡意賅道:“因為突然發生了點事,我臨時改變了行程安排。先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趕快處理這件事吧。”
沒有在門口多做停留,陸舟讓伍爾夫在前面帶路,向著的研究所內部走去。
相比起那些大型研究機構,這家私立研究所的規模無疑要小很多,只有三層樓的大小,所處的地段太偏,附近的交通也不怎么方便。
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至少就那份清單上的設備來看,陸舟需要做的實驗,這家研究所都有條件完成。
來到了位于三樓的辦公室,陸舟正準備和這里的負責人打聲招呼,然后便和坐在沙發上的薩羅特教授對視了一眼。
對上視線的瞬間,兩人不約而同的愣了下。
薩羅特教授沒想到收購自己這支研究團隊的老板竟然是陸舟,而意識到這一點之后他,此刻既驚喜又驚訝。
而陸舟也沒想到,這位薩羅特教授,竟然就是他在mrs會議上見過的那位“鋰空大佬”,先前他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定了定神,陸舟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然后……
他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然而沒等陸舟走出兩步,身后便傳來了薩羅特教授毫無形象的“狼哭鬼嚎”。
“等等!等一下!八百萬,哦不,五百萬美元賣給你!求求你別走!”
“放手。”
“我不放,除非你保證不走!”
“……”
陸舟滿頭黑線地看著抱著自己大腿的薩羅特教授,心說這家伙真的是康奈爾大學的教授嗎?
換他的話,肯定拉不下這個臉……
伍爾夫則是一臉懵逼地愣在了那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忙上去幫自己的雇主。
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薩羅特自己松手了。
因為陸舟答應了他,給他五分鐘的時間,給自己一個選擇他的理由。
在求生欲的驅使下,薩羅特教授沒有扯些廢話,在沙發上坐下來之后,立刻說道。
“五百萬美元,我就把我的薩羅特研究所賣給你,我相信整個硅谷不可能找到開價比我更便宜的研究所。我不要別的東西,什么專利什么研究成果都是你的,只要你讓我留在研究團隊里。”
這話說的倒是不假,五百萬美元賣掉整個研究所,幾乎是相當于把研究所里的設備當破銅爛鐵賣了。
同樣的設備哪怕找遍了二手儀器市場,也不可能找到比這個價格更便宜的。而且二手市場買來的儀器,各方面性能都相當的不可靠,尤其在尖端的設備上,一點微小的誤差,都可能導致別人重復不了你的結果。
報出這個價格的時候,薩羅特心中也在滴血。
哪怕是當二手設備賣了,只要找到合適的買家,這些儀器也能賣出個七八百萬美元。
然而,這不是錢的問題。
不過陸舟顯然不會這么簡單被他說服,畢竟兩人初次見面時的場景,實在是太具有沖擊性了,以至于他現在對那只飛上講臺的皮鞋依舊印象深刻。
“然后看著你用我的名字招搖撞騙?”
薩羅特教授不滿地爭辯道:“什么叫招搖撞騙?我有挪用科研經費給我自己買車或者泡妞嗎?沒有!所有的錢我都花在了實驗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科學!如果我不用夸張的手法為那些外行們描繪美妙的前景,就不會有人為我的研究掏錢……”
陸舟并沒有將薩羅特的狡辯放在心上,但五百萬美元的報價確實遠遠低于了他心理價位,讓他很難拒絕。
其實說實話,能在康奈爾大學當教授,薩羅特的水平肯定是有的。
在硅谷這種地方,會操作s軟件重新繪制的分子模型。
看著出現在屏幕中球狀結構,薩羅特的眼中浮現了感興趣的神色。
“這是?”
陸舟:“這是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事實上除了用數學的方法推算出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之外,我也不是很確定它的價值。我需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幫我完成一些實驗,驗證我在計算材料方面的一些猜測。如果你按我的要求做到了,我會讓你的名字出現在論文中。”
說著,陸舟點了下鼠標。
屏幕中的圖形開始變換,與此同時,他繼續說明道。
“更多的信息我沒法提供給你,我只能告訴你,這是一個由富勒烯材料和碳納米管材料經過撲拓變換得到的圖形。用化學上的語言進行描述便是,兩種材料進行π鍵重組得到的碳納米球體。”
薩羅特微微皺眉,盯著這模型思索了片刻之后,開口問道:“聽起來似乎是個不錯的課題,但我們該如何將富勒烯材料和一個碳納米管融合在一起?”
其實他最想問的是,這玩意兒做出來了又有什么用,但陸舟臉上的表情明顯不打算和他解釋,所以他也就把這句話憋在了心里。
陸舟用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這個問題問得好,如果我知道該怎么合成這玩意兒,還需要你干什么?”
薩羅特訕訕笑了笑,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
沒有理他,陸舟繼續說道:“過幾天會有星空科技的人過來和你接觸,至于研究方面的事情我會通過郵件和你聯系。另外,每個月我會定期檢查你這里的研究進度。”
“另外,這幾天我會在加州大學的伯克利分校,如果你還有什么問題,打電話或者過來找我都可以。還有什么疑問嗎?”
薩羅特立刻搖頭:“沒有了。”
陸舟點了點頭。
現在合同簽完了,該交代的東西也交代清楚了,繼續留在這里也沒有必要。
研究經費的問題,會由星空科技那邊來和薩羅特教授接觸,最晚下個月實驗項目就會啟動。
將數據拷到了電腦上,陸舟收起了u盤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薩羅特忽然想到了什么,開口道。
“對了,現在這個研究所已經是你的了,繼續用我的名字會不會不太合適?我的意思是,要不就改名叫陸舟研究所?”
這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提議……
怎么可能!
“不不不,這畢竟是你的心血,還是繼續叫薩羅特研究所吧。”
不由分說地拒絕了薩羅特教授的提議,陸舟不給他任何說服自己的機會,二話不說走了。
開玩笑,真把自己的名字掛在研究所的前面,指不定這家伙下回逢人吹牛,又得吹出一個新境界。
而且,把自己的名字當成前綴掛研究所的前面,陸舟總有種怪怪的感覺。
就仿佛研究的對象不是材料,而是自己。
仔細想了想,果然還是算了。
次日,美國數學學會新年的第一場學術會議,在伯克利分校拉開了序幕。
看在這次學術會議的份上,加州大學的學生們甚至將原定計劃中的抗議活動,推遲到了一個星期之后。
雖然普林斯頓的教授們通常對政治漠不關心,但并非所有教授們都是如此。
比如陶教授,便是其中的典范。
雖然生活中他的學生對他的評價大多是一個寬容、靦腆、謙虛的人,但在個人博客上,陶神的網絡形象卻和他在個人生活中的形象截然相反,最大的愛好便是指點江山。
比如不久前,他通過邏輯學的角度證明川譜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的總統,就被不少媒體報道過。而川譜在推特上的反嗆也相當有意思——“陶哲軒聲稱我不適合當總統,但騙子希拉里就沒問題。而真相是,陶哲軒那小子只針對我,是因為他是一個失敗的分析學家。他連掛谷宗一猜想都證明不出來,悲哀!”
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
陶哲軒最近都沒有更新博客,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并不怎么高。
當然,雖然加州的學生和教授們對這位總統沒有任何好感,但這些小插曲并不會影響學術會議的氛圍,畢竟學術是純粹的,而這也是無數學者們堅持的。
在門口收集了一些鋼筆之類的小紀念品,陸舟穿過熙熙攘攘地海報展示區,直接來到了位于二樓的一間報告廳,在后排找了個位置很低調的坐下。
坐下之后他才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正是陶教授。
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陸舟問道:“你也在這兒?”
陶教授笑了笑,開玩笑道:“這可是打探你們進度的好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
陸舟哈哈笑著說:“盡管打探,最好是幫我把它解決了。”
兩人正說話間,報告會開始了。
會場內的聽眾們漸漸停止了交頭接耳,將視線投向了講臺上的報告人。
扎著金色的馬尾,穿著打扮有些學生氣的薇拉,緊張地站上了講臺,白皙的小手不斷捏緊又松開。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她打開了準備好的PPT,論文的標題出現在了幕布的中央。
【關于角谷猜想等價方程h(z^3)=h(z^6)+{h(z^2)+λh(λz^2)+λ^2h(λ^2z^2)}/3z的復分析研究】
“加油,薇拉,你能行的……”
想到臨行前導師對自己的期望,薇拉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心中給自己鼓了把勁。
然后,她硬著頭皮,開口說道。
“在單位圓盤{z:|z|<1}中的解析函數解呈現h(z)=h0+h1z/(1?z)形式,其中h0和h1為復常數……”
雖然一開始確實很緊張,但隨著報告會的進行,薇拉忽然發現,那壓在肩頭的沉重,不知何時已經悄然不見了。
連她自己都感到了意外。
當思路如泉水般涌出,將自己的觀點表達出來,就仿佛呼吸一樣自然。
她并不需要在意臺下的聽眾是否全部聽懂,那是提問環節需要考慮的事情。
此時此刻的她,需要做的僅僅是,將自己的觀點,傳達給報告廳內的聽眾……
坐在報告廳的最后一排,與其它聽眾們一樣,陸舟也在認真地聽著她的報告,漸漸的,臉上不由浮現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看得出來,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克服了自己心中的恐懼,站在了那里。
而結果也是相當喜人,她已經開始進入狀態。
看來,自己的擔心倒是多余了。
坐在陸舟的旁邊,陶哲軒意外的看著講臺上的那人,臉上寫滿了意外。
“你確定這是你學生做出來的成果?”
陸舟笑著說道:“當然,我最近都在忙計算化學方向的事情。最多最多,我只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方向。”
以兩人的身份,沒有必要在這種問題上說謊,陶哲軒當然不會懷疑陸舟是在忽悠自己。
不過他還是克制不住心中的詫異,因為這論文確實不像一個碩士的水平能完成的。哪怕這個薇拉他是知道的,甚至就是他給她寫的推薦信,推薦她去普林斯頓。
只是,這進步速度也太驚人了。
想到這里,陶哲軒忍不住感慨道:“昨天聽你說打算將角谷猜想交給自己的學生去解決,我還以為你是在開玩笑。現在看來,沒想到你是認真的。”
陸舟笑了笑,毫不謙虛地說道:“畢竟是我教出來的學生。”
這種面向青年學者的報告會,一般那些大佬們都比較寬容,除非是明顯的錯誤擺在那里,否則一般不會做太多刁難。
單就這一點而言,數學界的學術會議,和材料學界的MRS大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畫風。
回答了幾個問題之后,報告會順利結束,臺下爆發了熱烈的掌聲。
薇拉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用微笑向臺下的聽眾們示以謝意。
或許是因為那笑臉上綻放的光彩過于耀眼,激起了人們心中的保護欲,掌聲似乎變得更熱烈了。
甚至在那掌聲中,還夾雜著年輕小伙子們的口哨。
看著臺上的薇拉,陸舟不由露出了滿意地笑容。
看著逐漸成長起來的小姑娘,他的心中不禁有一種精心栽培的小樹苗,正在茁壯成長的感覺。
可能,這也是當教授的樂趣之一吧!
陶哲軒有些古怪地看了陸舟一眼,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察覺到了友人的視線,心情不錯的陸舟,和顏悅色的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陶哲軒搖了搖頭,猶豫了下,但還是開口說道,“雖然我沒有這么說你的立場,但……我和勞拉,是在她畢業之后,我們才公開的關系。”
陸舟:……?
什么鬼?
……
報告會結束之后,陸舟在報告廳的外面,看到了薇拉。
小姑娘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暈,眼中閃爍著興奮、激動、以及許許多多的感情。
陸舟很理解她此刻的感覺,那是無論多少次深呼吸都無法平息的激動。
走上前去,他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
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回頭看到陸舟的一瞬間,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瞬間睜大了,閃爍著驚喜與難以置信。
本來她是打算在電話里告訴陸舟這個喜訊的,沒想到他就在報告會的現場,就坐在觀眾席上看著自己!
這種意外,一時間驚喜的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教授?!您,您也在這里?!”
“當然,”陸舟笑著說道,“我可愛的學生終于鼓起勇氣肯上臺作報告,我怎么能錯過了這個值得慶祝的時刻。”
那白皙的臉紅得像一團火焰,小姑娘似乎憋了很多想和他說的感謝在嘴里。
不過最終,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小聲而興奮的碎碎念。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你確實做到了,干得漂亮。”陸舟向她投去了鼓勵的眼神,笑著說道,“繼續加油吧,希望有一天能在國際數學家大會的舞臺上看到你!”
那金色的馬尾像小松鼠的尾巴一樣上下晃動著。
感激地看著陸舟,薇拉用力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