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一直休息到了正月十五,陸舟才陪著小彤踏上了返校的旅程。
經過數個小時的奔波,和諧號終于駛入了金陵站。
下了高鐵,陸舟原本是打算坐地鐵去學校的,結果還沒走出高鐵站,老唐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你到哪兒了?”
陸舟:“在車站,準備轉地鐵,怎么了?”
老唐笑著說:“別轉地鐵了,直接出來吧。”
陸舟汗道:“您該不會來接我了吧?轉個地鐵就幾步路的事兒,這多不好意思。”
“哈,你還有不好意思的事兒?”老唐笑著說,“行了,不和你扯了,不管好不好意思,這話留著和許院士說去吧,我還沒那么大面子讓你不好意思。”
聽到許院士,陸舟有些意外。
金陵大學只有一個許院士,那便是金大的許校長。金大校長親自來接他,雖然現在已經不至于讓他受寵若驚,但意外還是不少的。
陸舟尋思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自己最近搞了什么大新聞。
要說那篇發在《自然》上的鋰枝晶論文,那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看來,這次大概是真有事情要找自己了。
……
沒有讓兩位教授久等,陸舟帶著小彤出了高鐵站,
在正門口,只見兩輛黑色的商務轎車一前一后停在那里。就算不對車牌號,也絕對不會認錯。
被這接待陣容整的有些懵逼,小彤緊張地戳了戳老哥的胳膊,小聲問道,“老哥,這些人都是誰呀?”
陸舟簡單地回答道:“你校長,其它的你不認識。”
小彤:“哦哦……啊?!”
兩人正說話間,車門打開了,許院士和唐教授下了車,笑著向陸舟迎了上來。
“陸教授啊,可算是等到你您了。”
握著許院士的手,陸舟笑著說道:“讓您久等了,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許院士笑了笑,停頓片刻后,看向了縮在陸舟身后的小彤,用和藹的語氣說道,“陸小彤同學啊,我和你的哥哥有一點事情要談,要不我讓侯老師把你送去學校?”
侯老師大概便是后面那輛車的司機,應該不是教授,是行政崗的教員,級別未知。
顯然這次學校知道除了陸舟之外還有他的妹妹也要一并返校,所以特地派了兩輛車來。如此這般殷勤,也更讓陸舟篤定了,母校有事麻煩自己。
至于小彤,這會兒就是整個人都有點懵逼的狀態。
雖然她知道自己的老哥很牛逼,但還是沒有料到,校長竟然會記住自己一個學生的名字。
下意識地看了陸舟一眼,見老哥點頭,小彤才拖著行李箱,乖巧地向后面那輛車走去。
一行人上了車,陸舟和許院士坐在了后排,等車子發動上了公路,便問道。
“許院士,能不能給我透個底?到底是啥事兒?”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許院停頓了片刻后,繼續說道,“就在一個月前,華國科技部聯合多個部委研究,出臺了新能源技術研究發展扶植綱領,確立了從光伏技術到新一代電池技術等一系列發展方向。為了響應國家能源發展戰略的號召,以及十三五規劃綱要,我們金大也是當仁不讓地扛起了大旗。”
“市局也很支持上京的決定,打算在金陵大學城沿地鐵線一帶建一個高新技術開發園區,整合金陵各大高校的人才資源。上京的領導對這件事高度重視,特意派了工作組下來。”
“工作組的組長是能源局的一把手,聽說您過完年之后就要回普林斯頓了,他可是特地把工作行程的第一站,放在了您這里。”
說著,許院士看著陸舟,友善地笑了笑。
而聽完之后陸舟就一個反應。
這尼瑪還不叫大事兒啊?
在心中吐槽了下,他開口繼續說道:“他有說過見我是為了什么事嗎?”
許院士笑著說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向你保證,肯定是好事兒。”
……
許院士的話,陸舟當然是相信的。
一行人回了學校后,在化院教研樓的一間辦公室里,陸舟見到了黎院士,以及一個意料之中的人。
在波士頓,他們見過一面。
“陸教授,我們又見面了。”面帶微笑地看著陸舟,呂開民伸出了右手。
陸舟笑著和他握了握手,說道:“呂局長好。”
在波士頓的時候,呂老曾經以私人身份拜訪過他,并且詢問了他關于鋰電池技術發展方向的意見。
雖然呂老這次是以公家的身份拜訪,而且還是在國內,但他的身上并沒有表現出很大的官威。
不管是他真的性格和藹可親,還是出于對一名國際知名學者的尊重,能放下身段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都足以證明他的氣度并非等閑之輩。
“不用叫我局長,還是叫我呂先生吧,”松開了手,呂老笑著說道,“本來我是打算去金陵拜訪您的,但工作組這邊還有很多安排實在走不開。所以只能勞煩您來一趟金陵了,還希望陸教授不要見外。”
陸舟微微笑了笑:“哪里,我正好也想來母校這邊看看。”
呂老點了點頭,停頓了片刻,稍微換上了些嚴肅的表情,看著陸舟認真地說道:“上次在波士頓與您談過之后,我回到上京和上級部委的領導反應了您的意見。經過專家組的研究討論,我們最終認定,鋰硫電池確實是最合適的選擇。”
對于華國的這個決定,陸舟并不感到意外。
相比起鋰空電池來說,鋰硫電池無疑更具備現實意義上的可能性。由國家制定這種大方向,就意味著更多的經費能落實到這一領域上,而不是浪費在一些除了登刊《自然》、《科學》之外毫無現實意義的課題上。
當然,陸舟也不會天真地認為,真的自己的意見左右了國家的決策。要說唯一一點影響的話,自己在波士頓說的那些話,頂多算是給鋰硫電池投了一票。
而他也很高興地看到,自己這一票起了作用。
陸舟欣然道:“鋰硫電池是一個很有前途的方向,很高興能看到國家做出正確的選擇。”
“也是多虧了陸教授的指點,”呂老笑著客套了一句之后,停頓了片刻,說出了自己此行的來意,“其實,我這次來拜訪您,主要是為了請求你的幫助。”
陸舟:“幫助?”
“是的,”呂老認真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能源發展是我國工業生產的重中之重,為了實華國制造2025計劃,我們需要儲能性能更高的電池,這種電池最好能做到生產成本低,生產工藝簡單,可循環使用次數高。”
“然而工業界給我們的普遍反饋是,要生產這種電池,還有很多理論上的難題都有待解決。否則安全性和可循環使用次數都無法得到有效保證。”
“我們雖然不稱霸,但也不能任由其他人在國際貿易的平臺上建立專利壁壘,搭起狙擊我們新能源戰略的橋頭堡。”
“您是這方面的專家,”呂老語氣誠懇地說道,“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鋰硫電池國外也在做,而且已經起步很久。
做個不恰當但很形象的比喻,如果說人類文明點亮這個科技樹還需要解鎖10個技術難題,而這10個技術難題可以誕生100個專利,那么國外的研究機構可能已經建立了30到40個專利,甚至更多。
在WTO的框架下,一旦某家企業在某個領域形成了無法繞過的專利壁壘,對于其它企業來說都將處在絕對的優勢地位。
比如在芯片領域,高通已經成功當上了其它3C廠商的爸爸,就算流.氓到要求你對自己的專利公開授權,你也無可奈何。
因為博弈是建立在雙方實力對等的情況下,而實力不對等的時候,就不存在博弈這個問題。
將企業換成國家,這一規律同樣適用,只不過作用主體從市場占有率變成了貿易順差、依存度之類的東西。
聽了呂老的請求,陸舟微微愣了下,在認真地思考了片刻之后,謹慎地回答道:“雖然我很想幫上你的忙,但我只是對負極材料有所研究,對整個鋰電池的研究卻并不多,恐怕很難派上用場。”
倒不是他藏拙了,他說的全都是實話。
改性PDMS薄膜雖然解決了最讓人頭疼的鋰枝晶問題,但鋰硫電池的技術難點并不完全在鋰負極材料上。
比如首當其中的,就是電極循環性能極差。
硫正極在放電時不是直接生成硫化鋰,而是逐步被還原,伴隨多硫化鋰中間產物的生成。而多硫化鋰會溶解在絕大多數電解液中,發生溶解流失。這些溶解的多硫化鋰會擴散到負極還原、再在正極氧化。
這種現象,最終會導致正極材料和負極黏在一起,雖然不一定會造成安全問題,但卻會讓整個電池變得不可循環。
而這,也就是薩羅特教授在MRS會議上反嗆克雷爾教授的“穿梭效應”。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可以從正極材料上入手,也可以從電解液上入手,選擇雖然很多,但想要解決卻并不容易。
陸舟通過掃描槍從殘骸上解析下來的半張圖紙,大概率是遠超于當前科技水平的鋰空氣電池,并且至少跳了兩個段位。
鋰空氣電池雖然同樣適用鋰做負極,但并不以硫做正極,甚至連電解液都不知道有沒有,自然不需要考慮“穿梭效應”這個問題。
“這個重擔當然不會放在您一個人的身上,”呂老笑著說道,“這次研究會有華科院理化技術研究所、納米科學研究中心等超過二十多個國家級科研單位投入項目組中,針對新能源領域的各項技術難點進行集中攻堅。鋰硫電池是我們新能源戰略布局中的重要一環,除了您之外,各大研究單位都有專門的課題組,針對這一課題進行技術攻堅!”
“說起鋰電池這一領域的專家,我們專家組中的教授們一致推薦您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們不是讓您改變自己的研究計劃,只是希望如果您有新的研究計劃,可以優先考慮下鋰硫電池這個方向。無論您是要人還是要錢,我們都會盡最大努力,滿足您的條件!”
聽到這話,陸舟不禁暗暗咋舌。
原本他以為呂老說的只是普通的扶持政策,沒想高層已經將它當成一項國家重點工程來做了。
如果說前者只是給奮戰在前線的科研工作者們空頭補給,那么后者便是相當于由國家意志組織一支由各級研究單位組成的“集團軍”,在新能源領域打一場大規模的會戰。
外人可能無法立刻感覺到這其中的影響,但對于業內人士來說,這手筆卻不是一般的大。
對于陸舟而言,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兒,呂老的說法很明確,在研究之外的地方可以向他提供最大程度的優惠。
雖然他不缺錢了,但來自政策面的支持可以幫他免去不少麻煩。
對于呂老的提議,陸舟微笑著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當然沒問題!”
……
確定了合作的意向,接下來討論的就是具體的合作內容。
呂老的提議是,在金陵新劃出的高新技術產業園中,建一座材料學研究所,重點研發鋰硫電池相關技術。與此同時,國家會提供五年免稅、進口器材退稅、三年新能源課題研究補貼等等優惠政策。
至于科研經費,這個錢國家補貼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則由企業出。
與此同時,金大可以為他的實驗室輸送專業人才。
和物理一樣,材料學同樣是金大的優勢專業之一,在有機領域和納米材料領域,不少方向都走到了世界前沿的水平。
呂老開出的這些條件,陸舟都很滿意。
不過,這些都不是關鍵。
最讓他關心的重點,還是在研究成果上。
而這也是任何研究人員都會關心的問題。
如果是自然科學的話倒還好說,沒那么多利害關系,任何研究成果受益的對象都是全人類。但如果是工科類的研究,受益的對象除了全人類之外,還會具體到組織和個人身上。
其中最具體的體現,便是專利。
對于陸舟的問題,呂老思忖了片刻之后,慎重地做出了答復:“我不是企業家,我沒法給你一個具體的分成方案。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在鋰硫電池方向做出的成果,會由國家行政擔保,在和企業的合作中至少占到三成比例。”
一般情況下,縱向課題是國家出錢給你做研究,國家不考慮盈虧問題,原則上也不會讓你用國家的錢肥了自己。
而企業的橫向課題,做出來的成果大多會被企業拿走,即便少部分大牛能和資本談條件,但也絕對拿不到三成這么高的比例。
因為科研就像賭博,投資是個無底洞,企業擔負經費的同時也要擔負相當大的風險,研究人員能分到一成的,那都是自己掏錢分擔風險了的。
至于國外的情況,記得一部叫《生活大爆炸》的美劇就提到過這個話題,在美國大學用學校的研究基金做出的成果,通常情況下也只是教授占25%,學校占75%。
而企業掏錢的課題,對成果也會要求的更多。
相比之下,呂老開出的條件可以說是相當優厚了,甚至可以說是利用行政權力干涉市場,迫使企業做出讓步。
不過,陸舟并不缺錢,而他也確信自己一定能做出來成果。
在聽到了這個分成比例之后,雖然知道這是呂老的好意,但他還是婉言謝絕了。
“我不需要企業投資,我可以自己出資。”
聽到了陸舟的要求,呂老爽朗地笑道。
“那就好說了,如果陸教授打算自費研究的話,只要這個研究所建在國內,其他優惠政策全部照舊。至于研究成果,當然是全部屬于您個人!”
對于科研這方面,國家的支持力度確實不含糊。
不管是真的為了不耽誤陸舟的時間,還是為了讓領導看到自己正在使勁兒,與呂老的會面結束之后的第二天,陸舟便接到了柳書記打來的電話。
說來也挺有趣,陸舟和這位柳書記見過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出來,但每一次見面,這位柳書記都能很輕松地營造出兩人很熟的錯覺。
客套寒暄了幾句之后,柳書記在電話中和他約了個時間。
當天下午,陸舟便見到了柳書記的秘書趙正業——一個帶著眼鏡、看起來很斯文的男人。
“您好,陸教授,我是柳書記的秘書趙正業,您叫我小趙就可以了。”和陸舟握了握手,趙秘書彬彬有禮道。
松開了手,陸舟笑了笑說道:“你比我大,我叫你小趙哪能合適,還是叫趙秘書吧。”
“那就按您說的吧,”趙秘書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這邊請。”
開車將陸舟帶到了高新技術開發園區的旁邊。
找了個位置把車停下后,趙秘書取出了一張畫著圈的地圖,指著上面做了記號的的地方,和陸舟說道。
“這里是仙林大學城高新技術開發區的概念圖,一期工程已經完工,二期工程也會在一年之內完工。因為政策才剛出來,目前整個開發區只有13家研究單位完成入住,整體來說閑置空間還很大。”
“距離地鐵站不遠的位置有幾種不錯的辦公樓,目前還在閑置狀態,如果您看上了哪里,可以告訴我。”
陸舟搖了搖頭說:“我做的納米材料實驗對精度要求很高,普通辦公樓的施工標準很難滿足實驗要求,我希望你能幫我找一塊空地,我這邊自己聯系工程方進行施工。”
聽了陸舟的話后,趙秘書點頭:“沒問題,這里有很多地皮尚未出售,您看上了哪里可以告訴我,我會替您向書記反映。”
拿著圖研究了一會兒,陸舟最終在圖上選擇了一塊看起來還不錯的地皮,占地面積10.1畝,作為研發中心的選址。
而事實證明,他的直覺還是挺準的。
趙秘書開車帶他去現場看了一圈,無論是附近的交通還是環境,都相當不錯,是個適合搞研究的好地方。
至于具體的施工方案,他會委托星空科技的經理懷特進行工程招標,雇傭專家對工程標準進行評估,這些麻煩的事情就是不用陸舟去操心了。
另一方面,根據國家補貼政策,在拿地上陸舟享受了很大程度的優惠。
大學城這邊,附近房價普遍3萬以上,開發商拿地的價格往往得一畝地七百萬以上。
而根據呂老的承諾,如果陸舟只要確保兩億RMB的投資金額,在拿地上國家會補貼三成,如果投資超過四億RMB,補貼力度也會跟著翻一倍。而陸舟最初的打算,便是投資一億美元,補貼力度自然是按照最大的標準來。
市局給陸舟的價格本身就是五百萬一畝的地板價,再加上國家的補貼,他實際上一畝地只需要花兩百萬左右。
而這樣一來,他就能將更多的錢投在儀器設備和實驗預算上。
研究所的選址告一段落之后,
陸舟便給懷特打了個電話,剩下的事情會由星空科技方面去和金陵市政府、施工方進行接觸,不需要他親自操心這些瑣屑的事情。
至于在研究所建起來之前的這段時間里,陸舟只能先借用金大的場地了。好在新校區里,那種剛剛建好還沒搬設備進來的實驗樓有很多,而金大也愿意幫他這個忙。
為了這件事情,化院的黎院長,甚至親自帶著陸舟,在金大的校園里挑選實驗場地。
兩人在校園里一邊走著,一邊閑聊。
黎院長笑著問:“都說普林斯頓聚集著世界最聰明的頭腦,陸教授在普林斯頓工作快一年了,對那邊的見聞有什么感觸沒?”
陸舟思索了片刻后,說道:“我最大的感觸是可惜。”
黎院長意外道:“哦?哪里可惜?”
陸舟笑了笑說:“只說我個人感觸的話,在本科教育上,普林斯頓大學新生的頭腦,其實并不比剛剛經歷過高考、并且高出一本線一百多分的天才們強太多。至少在高中階段的教育上我們并不落后,甚至可以說有自己的優勢。”
頓了頓,陸舟繼續說道。
“然而,從本科階段開始,兩者之間的差距便會不斷放大。而且不僅僅是局限于個體層面的放大,是在整體上。而到了碩士階段,已經很難具備可比性。”
黎院長無奈地說道:“陸教授,這樣對比太不公平了。普林斯頓的本科教育在世界上都是堪稱一流的水平,別說是我們,就算是哈佛和麻省理工,在本科教育上都很難和它比較。”
陸舟笑了笑:“是啊,所以我只是覺得可惜。”
頓了頓,他結束了這個略微有些沉重的話題,繼續說道。
“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參照普林斯頓的模式,在金陵大學的旁邊建一所高等研究所。”
黎院長遲疑道:“這是個好想法,不過實現起來,恐怕不太容易。”
陸舟點了點頭:“您說的沒錯。”
復制普林斯頓高等研究所的成功,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做到的。
如果只是在旁邊蓋個樓,雇一些研究員搞研究,再在旁邊的金大掛個教職,很可能只是流于形式的模仿。
這樣的高等研究所最終的結局,頂多是發展成金大的博士后站點,或者第二個研究生院,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浪費大把的資源。
黎院長:“普高所從建立的初衷開始,就是一所柏拉圖式的研究機構。說實話,這種理想化的研究機構,在國內很難生存下來。而且即便生存下來了,也很難做出成績來。”
“慢慢嘗試吧,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年輕,我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挺樂觀的,”陸舟笑了笑,用開玩笑的語氣繼續說道,“要不這還沒開張的研究院,干脆就叫金陵計算材料學研究所好了。”
黎院士哈哈笑道:“可以啊,你不介意讓我們沾這個光,我們自然是舉雙手歡迎!咱們金大正好在研究開個計算材料系,要不你再兼職當個系主任?我挑幾個尖子生給你培養?”
陸舟也笑著說道:“系主任還是不必了,我怕一個沒忍住,把你們化院的人才全忽悠去搞數學了。”
“那可不行,虧本的買賣我可不干!”
兩人都在用開玩笑的口吻在吹牛,誰也沒有將這些話當真。
不過,雖然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先前那番話,但在聽到了黎院長的提議之后,陸舟也不禁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問題來。
戰場便是最好的練兵場,這次國家在新能源領域的大動作,不僅僅是攻克光伏材料、鋰硫電池等技術的大會戰,同時也是一個培養研究型人才的機會。
他不一定要完全復制普林斯頓高等研究所的模式,完全可以自己摸索出一條合適國內學術環境的模式出來。
如果這個模式事實證明是可行的,他會試著將它推廣到數學、物理等領域。
不管能不能成功,這都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想到這里,陸舟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那我可得提點要求了,”
黎院長大方道:“要什么,說吧!”
陸舟只說了一個字。
“人!”
對于金陵大學的化院來說,這個學期和往年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開學的第一堂班會上,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導員罕見地出現在了教室,一句話沒說,便將一份文件扔到了學委手上,示意他發下去。
“……金陵計算材料研究所實習文件?給我們大一的發這玩意兒干啥?”
“臥槽,還有工資?”
“哪個星期要求工作時間十小時,按照時薪算下來一個月差不多一千。可以的,我生活費都才八百。”
這宣傳單還沒發完,應化一班的學生們便像是炸開了鍋一樣討論了起來。
韓夢琪也是一樣,對于這份宣傳單上的內容感到奇怪。
不過,對她而言,也僅僅只是奇怪而已。
坐在韓夢琪的旁邊,一個看起來身材稍顯高挑的女生,戳了戳她的胳膊,好奇地問道。
“夢琪夢琪,你感不感興趣啊?”
應化一班總共只有八名女生,加起來剛好兩個寢室。這個叫李芳的小姑娘,既是她的室友,也是她的閨蜜。
“沒興趣……”
韓夢琪搖了搖頭,將這宣傳單塞進了抽屜里。
一來是對一個月一千塊的實習工作不感興趣,二來是她下學期就打算轉專業了,不需要這份科研履歷。
說實話,她還是想不通。大一學的基本都是通用課程,別說是做化學實驗,還能記得化學方程式是咋拼的都不錯了。就算去了實習單位,又能派上什么用場?
“好了,大家安靜,都聽我說,”導員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后,清了清嗓子,用例行公事的語氣說道,“為了培養研究型人才以及響應國家新能源戰略布局,我們院與金陵計算材料研究所達成了合作協議。”
“傳單上的內容,相信你們大概都看了一遍了,我就不再重復。簡單的來講,你們可以把這當成一次從事材料研究工作的實習機會。”
“需要你們干的活大概都是一些簡單的工作,每周工作時間最低要求10個小時,集中在周末。對研究感興趣,或者以后打算考研的同學,可以考慮下。本科能參與研究的機會不多,自己好好把握。”
這時,有個學生舉手問道:“老師,這實習靠譜嗎?”
一聽這話,導員頓時樂了,看著那學生笑著說:“所長是你們的學長,你覺得靠不靠譜?反正我覺得,比你們在外面找的那些兼職靠譜多了。”
竟然是學長?!
教室里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的交流聲,議論著這位大牛究竟是誰。
終于,有人架不住好奇,舉手問道:“老師,到底是哪個學長這么流弊啊?”
聽到這個問題,導員笑著說:“陸舟唄,計算材料學啊,咱金大出來的大牛,除了他還能是誰?”
班上的學生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隨即臉上浮現了激動的表情。
陸神!
雖然當他們來到這里的時候,陸神已經飛升普林斯頓,但他留下的傳說,卻被仰視著他崛起的學長學姐們口口相傳。
從周氏猜測到哥德巴赫猜想,再從柯爾數論獎到克拉福德獎,身為普林斯頓大學最年輕教授的他,不到23歲的年齡便已經取得了無數人一輩子也無法取得的成就。
沒想到這計算材料學研究所的所長,竟然是這位大佬。
難道這位大佬已經不再滿足于數學上的成就,開始進軍化學領域了嗎?
相比起那些陷入震驚的應化一班小伙伴們,韓夢琪在聽到了這個名字之后,則是完全愣在了那里,半天沒有一點動靜。
該交代的東西都交代完了,導員扔下一句“有興趣的同學把名字報給班長”,然后便不再說話,將時間留給了學生們自己去討論。
教室里再次嘰嘰喳喳的熱鬧了起來,應化一班的同學們興奮地討論著。
“我認識的學長說,說這種機會多參加比較好,以后寫在簡歷上,也算是一份科研履歷。而且這個研究所,好像還是國家重點工程的研究單位之一。”
一哥們兒忍不住道:“那競爭會很激烈吧?”
“重在參與,”一個男生拍了拍旁邊那位哥們兒的肩膀,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機會肯定是學長學姐們的,但報個名又不用交錢。”
“不用交錢是不用交錢,但好像報了之后,還要多修兩門數學課啊。”
“學著唄?反正又不算學分,也不考試,最后去不去還不是隨你。”
低著頭,韓夢琪思考了很久。
她思考的問題,大概和同學們不同。
雖然她一直有在很努力地追趕著師傅的腳步,但即便自己已經拼盡全力,卻并沒能改變什么。無論是柯爾數論獎還是克拉福德獎,每一項榮耀都是令凡人望塵莫及的存在。
她依然坐在這里,哪怕是同學們眼中的學霸,但也僅此而已。
其實,在高考失利之后,她曾有試著向普林斯頓大學投過簡歷,但并沒有得到留學招生官的回復。這件事情,即便是她姐姐,她也沒有告訴過。
她多少也是有些清楚的,想要在數學上追上師傅的腳步,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但在數學之外的地方,說不準還有著一絲絲可能性……
想到這里,韓夢琪的小手不由輕輕捏緊,瞳孔中的迷茫也逐漸散去了。
見自己的好朋友低著頭不說話,李芳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問道。
“夢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眼中浮現了一絲堅定,韓夢琪忽然抬起頭。
“我打算報名!”
……
碳納米材料研究所,某間辦公室里。
看著手上的這份畢業申請書,李教授嘆了口氣。
“在我的所有學生里,你的能力是我最看好的,不繼續讀博可惜了。說實話,我不舍得放人。”
錢忠明搖了搖頭,堅持了自己的觀點:“能做研究的地方并不只有大學,而且,我對計算材料學這門新興學科很感興趣,希望教授能夠成全。”
雖然嘴上說不舍得放人,但李教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在文件上簽了字。
“記得寫一份自我鑒定,還有準備你的畢業答辯,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的。”
金陵計算材料研究所的待遇還不錯,除了實習合同之外也提供全職合同。按照公開的薪酬標準,碩士生底薪八千元附帶獎金等福利,橫向對比的話,比大部分同行還是要高一些的。
雖然李榮恩原本的打算是,等他畢業了,給他安排中山新材的研發崗位的,但現在看來,大概是沒這個緣分了。
看著自己的學生,李教授頓了頓,鄭重地說道:“去吧,陸教授是個很有水平的人,我相信,你跟著他一定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收起了那份蓋了章的文件,錢忠明誠懇地說道。
“謝謝。”
李教授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時候說什么都是多余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旁邊一直沉默著的劉波,忽然也做出了決定,開口說道。
“教授,我也想申請畢業。”
看著自己另外一個學生,李教授笑了笑。
“申請拿過來吧,我給你簽字。”
劉波很是受傷道:“教授,您都不帶挽留一下的嗎?”
李教授開玩笑道:“不畢業了?那行啊,我再留你一年。”
劉波頓時慌了:“這不能啊,教授,我都拿到offer了。”
李教授哈哈笑了笑,擺了擺手。
“行了,別在這兒和我閑扯了。”
“兩個人,一塊兒滾吧。”
金陵計算材料研究所需要的是研究型的人才,而人才不會自己從地里長出來。雖然通過高薪挖人能解決短期的需求,但沒有造血能力的研究所是沒有未來的。
從長遠的角度考慮,陸舟需要一批有能力的研究員,幫他做實驗。同時也需要用買來的儀器和研究員,幫他孵化出更多的人才。
雖然不能保證這些來他這里實習的學生,在畢業之后一定會選擇在他的研究所里工作,但只要能留下來三分之一,就不算虧了。
對于這方面的得失,陸舟到不是特別的計較。
和一般企業家的目的不同,他做這些事情并不完全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什么崇高的理由。即便產生了那么一點,也僅僅是反應的副產物。
他最純粹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能夠隨心所欲地進行自己的研究,揭示系統隱藏的秘密,看見更遙遠的未來。
而這,單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是很難實現的。
于是在和黎院長的談話中,陸舟提出了要人的要求,表示自己的研究所除了打算招收一批博士生參與研究之外,還打算招一批碩士生和本科生,以實習的形式參與到項目中。
黎院長將陸舟的提議反應到學校之后,許院士當即便拍板同意了。
老先生本身便屬于思想先進的“改革派”,不管金大頗具爭議的“三三制”是否達到了預期效果,至少體現出學校高層對改革進行嘗試的決心還是相當大的。
根據金陵計算材料研究所與金陵大學之間的合作協議,每年會從化院招收30名本科生,10名碩士生,1-3名博士進入計算材料研究所進行實習,從事一些基礎性、輔助性的研究任務。
如果方法證明可行的話,這個數字會進一步擴大。
這些實習崗位非但不會耽誤學生的學業,反而還能讓他們對專業知識的理解在實踐中得到強化。
尤其是本科階段的學生,能接觸到研究的機會本身就相當有限。
也正是因此,學校的文件剛剛發下來,化院的學子們便踴躍的參與了進來。
尤其是對于打算往研究領域發展的大三大四學生,報名率相當高,以至于最后不得不通過專業課績點排序進行篩選。
至于大一大二學生,陸舟也分出了一部分名額。
雖然學弟學妹們在專業知識上還有待加強,但都是潛力股,有很大的可塑空間。
哪怕看不懂文獻,做不了實驗,只是混在實驗室里幫著打掃下衛生,聽聽大佬們吹吹牛逼,也能多認兩個藥品,開闊下眼界。
“咱化院的尖子生們,可都在這名單上了,”拿著一份名單,找到了陸舟,黎院士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咱們可得先說好啊,人才培養歸人才培養,可別把咱們化院的寶貝疙瘩全拐去研究數學去了。”
陸舟笑著說道,“這個您放心,我保證借來多少人,還回去的時候還是多少人。”
計算材料學顧名思義,肯定得研究數學,但肯定還是以化學為主。前沿領域的研究,學科與學科之間的界限本來就不是那么的明確,以后打算往研究方向發展的話,多學點東西總沒壞處。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把這句話記住了,”黎院長笑著說道,將名冊鄭重地交到陸舟的手上,“那就拜托您了!”
到位的不只是名單,還有一棟閑置的實驗樓。
這棟新實驗樓原本是打算作為材料力學實驗室,用來放置新購置的動態力學分析儀、電子拉力試驗機、石英晶體微天平等等這些新購置設備的。
結果樓蓋好了,儀器暫時還沒有到位,便被陸舟借了過去。
借到了實驗場地之后,陸舟緊接著便拜托教務的人,讓他們替自己收拾出來一間辦公室,作為自己臨時的辦公地點。
這些天來,他基本都是待在金大。辦公在學校的實驗室,吃飯在學校的食堂,至于住,則是在金大附近的酒店。
雖然他有在大學城這邊租了房子,但里面亂的根本沒法住人,收拾起來也太麻煩,滿屋子還都是小艾的機箱味兒。
甚至于每次他打電話請電腦店那邊的人幫忙做硬件維護,電腦店那邊的人都向他吐槽,那屋子多久沒有住人了。
為了金陵計算材料研究所的事情,陸舟甚至特地給自己的學生兼助教薇拉發了郵件,讓她幫自己去普林斯頓大學的教務寫份申請,將假期延長了半個月。
雖然教授的薪水他已經不是很在意了,但教授的工作可以為他帶來研究上的靈感,同時也能讓他時常去反思那些“顯而易見”的問題,是否真的像它看起來那樣顯而易見。
就這一點而言,他和費米老先生的觀點是一致的,做學問和培養學生并不沖突。
與此同時,看著自己的學生成長成了頂尖學者,本身也是一件相當有成就感的事情。
好在他的數論課得到的二月底才開始,秋季入學的面試可以視頻進行,并不會產生什么影響。
……
人招到了,下一步就是給這些人安排工作了。
實習生們可以暫且不管,等項目正式開始之后再坐安排。不過為了不耽誤研究進度,招收的正式研究員,還是得盡快安排的。
在實驗樓的辦公室里,陸舟久違地見到了錢師兄和劉師兄兩人。
一見面,他第一句話便問道。
“李教授沒有罵我吧。”
劉表情無奈地道:“沒有,只是友好地讓我倆滾。”
聽到這話,陸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從李教授那兒挖人也是迫不得已,硅谷那邊的實驗室才剛剛整備完畢,分不出人手空降過來。而華國這邊,在他認識的人里面,能拜托的也只有兩位師兄了。
尤其是錢忠明,雖然只是碩士,但他在材料學領域展現出來的專業素養,毫無疑問已經達到了博士的水準。尤其是在研究方面的經驗,多次參與研發項目的他,即便是一些博士也無法與之相比。
而事實上,李教授對他的器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師兄還是別叫了吧,我也是來拜師學藝的,以后怕是還得叫你一聲師傅了。”可能是因為沒穿白大褂的原因,錢忠明罕見地開了句玩笑。
“師傅不敢當,我也從你那學了不少東西,咱們算是互相學習吧。”陸舟笑著說道。
錢忠明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我教你的那點東西只是一些皮毛,你跟著任何老師做項目都能學到。但計算材料學上的學問,我只能向你請教,還望以后不嗇賜教。”
見錢師兄如此認真,陸舟也只能無奈地笑了笑。
清了清嗓子,他將話題轉到了正事兒上。
“這次我們的項目屬于國家新能源發展計劃中的重點科研項目,說得具體點,就是解決鋰硫電池中的穿梭效應,相信你應該已經聽說過了。”
錢師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了解這個項目的重要性:“怎么樣,有想法了嗎?”
“有一點兒,但還很模糊。”陸舟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不過現在需要我們解決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儀器。”
錢忠明和劉波兩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儀器是一切實驗的關鍵,沒有設備什么實驗都做不了。哪怕是通過數學方法推算材料的模型,最終也是要通過實驗才能檢驗理論的正確性。
停頓了片刻,陸舟繼續說道。
“我已經聯系優美科那邊,找他們的合作廠商,訂購了一批儀器。雖然我讓星空科技那邊雇了幾個專家去歐洲那邊驗收,但還得有個信得過的人去那邊簽字才行。所以,只能麻煩你上崗的第一天,就往歐洲出差跑一趟了。”
“沒事。”錢忠明淡淡笑了笑說,“以前李教授買儀器也是我著去的,這種貴重的東西確實不能馬虎,不單是錢的問題,還關系到測得的數據是否可靠。”
陸舟點頭道:“嗯,那就拜托你了。”
見自己的師兄已經有了安排,而自己還沒任務,劉波有些坐不住了,舉手問道。
“那我呢?”
“你的話,我希望你陪錢師兄一起去,”看著一臉期待的劉師兄,陸舟笑了笑說道,“他一個人去,我也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