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名重度骨盆骨折的重患?要是從最開始算,到現在三天多的時間,開五六個術間連續不斷的做手術,倒也有可能。35xs
不過介入醫生本來就少,到底是誰在這兒做手術呢?
他沉默下去,已經麻木的肢體與大腦無法支撐他想其他的事兒。所有精力都用來手術,似乎永無窮盡的手術。
來到介入手術室,走廊里有巡回護士忙碌的身影,外面的加床上躺著十多名重傷者。
能看得出來,這些重傷者都是肢體被重物壓了很久,導致壞死的那種。
這種傷員,除了截肢之外,沒別的辦法了。孫總沉默,他總是覺得愧對這些傷員。
為什么就沒有更新、更先進的醫療手段,能保住肢體呢?!
腳步加快,像是做了虧心事兒一樣,孫總徑直走進手術室。
“人呢?”孫總問到。
“里面坐著睡著了。”蔣主任指了指手術室,說道。
“怎么不去值班室休息一會?”孫總皺眉。
“說著說著話,鄭醫生就睡著了。”蔣主任嘆了口氣,壓抑住各種情緒,“一共就兩個術間,另外一個是鄭醫生的助手和剛從美國梅奧診所趕回來的穆教授一起做手術。這個術間,只有鄭醫生自己。”
話,說到這種程度,也就夠了。
孫總有些驚訝,但卻沒有更多的情緒。大家都一樣,所有人都已經到了極限,卻依舊奮斗著。
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對,孫總的腦子有點暈乎乎的,也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問題。
蔣主任打開手術室的氣密鉛門,三人走進去。
鄭仁歪著頭,身上穿著藍色的一次性無菌手術衣,睡的正香。
謝寧的目光有些復雜,看著鄭仁,眼神專注。
“鄭醫生,鄭醫生?”蔣主任輕聲呼喚。
雖然不忍心,但剛剛路過那些需要截肢的傷員,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把他叫起來。
“骨科醫生來了?和介入配合過么?”鄭仁的微鼾立即消失,縹緲的聲音像是在說夢話一般。
蔣主任沒說話,看了一眼孫總。
“配合過。”孫總點頭。
鄭仁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有三個人,他笑了笑。
笑容牽扯到臉上的淤青,一陣疼痛,人似乎精神了些。
“我睡了多久?”鄭仁問到。
“十分鐘左右。”
“哦,那可以了。”鄭仁隨即從地上站來來,一把撕掉一次性無菌服,扔到醫療廢物垃圾桶里,“現在開始做,這位……”
“這位是骨科的孫總。35xs”蔣主任介紹到。
“孫總在操作間看吧,我做完之后,有什么問題,咱們兩個討論一下。”鄭仁的語氣很平淡,卻有著一股子不容拒絕的味道。
這是上級醫生下命令么?
孫總很熟悉這種聽起來客氣,但卻居高臨下的語句。
如果是省院,能和自己這么說話的也只有介入科的主任以及一位退休的老教授。
畢竟不是一個科室,相互之間還都要客氣一點點。只是雖然客氣,但是上級醫生的氣勢是不變的。
這位……看起來很年輕啊,這種發自骨子里面的自信到底是哪來的?而且……孫總心里有些奇怪,但卻說不出來哪里不對。
他沒反駁,而是點了點頭,幫著抬傷員到手術臺上,隨后退出手術室。
“蔣主任,一個人做可以么?”孫總見鄭仁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手術室里,顯得那么無助,便問到。
“他一個人做……比隔壁兩個人都要快。”蔣主任笑了笑,說到。
此時,孫總才意識到剛剛一瞬間的不對到底是什么。
“蔣主任,我看鄭醫生臉上有淤青,怎么回事?”孫總問到。
“他和他的助手,是從前線下來的。”蔣主任道,“來了一天半了,也沒歇口氣。”
蔣主任在意的是鄭仁一口氣都沒歇,而孫總打了一個寒顫。
一天半?做了一百多臺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術?
不對,肯定是自己想錯了,不會有人手術速度這么快的。肯定是哪里不對……
“嗯,鄭仁和蘇云是昨天下午抵達的蓬溪鄉醫院,到現在為止,做了6個小時的手術,完成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和穆教授一起,完成手術162臺。”謝寧在旁邊說出冰冷的大數據。
6個小時不睡覺,這還是小事。
可是做了162臺手術?
孫總驚訝,眉頭皺了起來。
如果是平時,孫總肯定認為這是虛假數據,而且做數據的人根本不懂醫療。
平均一臺手術要多久?這不是扯淡呢么。
但現在是急診搶救時間,寧叔也不是那種嘴里跑火車,說話沒譜的人。
孫總疑惑的站在操作臺前,準備看鄭仁手術。
這名傷者是脛腓骨骨折,膝關節以下5處,被重物壓了許久,已經壞死。膝關節以上,水腫蔓延到大腿的1/2處。
傷者的大腿腫的跟饅頭一樣,要是在大外手術室,只能從髖關節以下截肢了。
因為水腫部位的皮緣即便是縫上,因為乏血供,也無法愈合。勉強縫合,最后也是壞死,還要二期手術。
他要怎么做?孫總凝神,透過鉛化玻璃,看著里面的鄭仁消毒,穿無菌手術衣,鋪單子,站在傷員的右側,開始手術。
“孫總,鄭醫生取栓后,對你們的手術有幫助么?”蔣主任問到。
雖然他搞循環介入,也偶爾會取栓,但四肢取栓這種術式,蔣主任不是很了解,更不要說取栓術后骨科會怎么做了。
“有幫助,一般可以少截肢一段,具體長度,需要看介入和骨科術者的水平。”孫總道。
“以你看,要是平時,這個傷者會從什么位置截肢?”蔣主任問到。
“膝關節是肯定保不住的,只能多保留一段大腿。術后傷者用義肢支撐行走,能方便一點。”孫總胸有成竹,很快便說清楚自己的判斷。
要是這樣的話,意義并不是很大。
可是里面的鄭醫生堅持,也能做,那就看看唄,孫總倒是無所謂。
雖然意義不大,但畢竟是有意義的。
謝寧站在旁邊,沉默無語,盯著鉛化玻璃后面的鄭仁看。
巡回護士走出來,關閉氣密鉛門,手術開始。
“寧叔,能開通血管已經很了不起了。尤其是這種急危重癥的外傷血栓,開通到哪,哪的肢體……往上5-10cm就能保住。”孫總解釋道:“不過介入取栓的手術很難做,超過6小時的血栓,取栓特別難,具體我不搞介入,就不太懂了。”
謝寧點了點頭,也沒說話,看著里面的鄭仁開始手術,心中若有所思。
很快,操作間的屏幕亮了起來。
導絲順著股動脈延伸下去,但并沒有走多遠,導管也擺好位置。在屏幕亮起來的瞬間,已經開始造影。
造影劑沒走多遠,就被堵死了。傷者大腿1/3處以下,血管閉塞嚴重,一片空白。這意味著血栓不斷形成,已經從膝關節以下蔓延到大腿1/3處。
缺血、滲出、水腫,導致傷員的患肢病情在持續惡化之中。
這兩天,類似的傷者太多了,孫總已經麻木。
要是投注于情感,哪怕只有一絲,醫生怕是早都情緒崩潰,以至于更多的人無法得到救治。
現在,所有醫生都只關注于病情,而不去想傷者的其他情況。
能活著從前面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屏幕上,造影完畢,術者并沒有停止踩線,而是抽出普通導管,取栓導管隨即下了進去。
到手術的關鍵了,孫總知道。
栓子形成已經至少有6個小時以上,甚至有36-72小時,算不得新鮮血栓,取出的難度極大。
但術者堅持要做,應該能取出來一段栓子吧,孫總有這個信心。
現在的情況下,水平不到的人,是絕對不敢浪費時間去一次又一次嘗試的。外面堆積如山的傷員,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壓力。
這種情況下,不是逞強的時候。做自己能做的,這才是關鍵。
“咦?寧叔?你那面不忙,怎么有空過來?”蘇云的聲音從操作間門口傳過來。
“蘇云啊,我來看看這面的情況,做到心里有數。你那面沒事兒了?”謝寧微笑,道:“你們手術做的很快么。”
“是老板手術做得快,跟我沒什么關系。”蘇云道:“穆濤四十分鐘才能做一臺,慢的跟牛拉車一樣。”
蘇云說起穆濤來,毫無壓力,好像和他沒有絲毫關系一樣。
額……孫總愕然。
四十分鐘一臺重度骨盆骨折介入手術?已經快的飛起來了好不好?
怎么成了慢的跟牛拉車了?
他側頭看了一眼走進來的人,是一個俊美的年輕人。
口氣真大啊,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說話么?急診急救的時候,一點正經話都沒有?
或許,這是他們手術室的風格?有可能。每家醫院的手術室里,聊天的風氣都不一樣,總之越是簡單輕松就越好。不過這是哪的醫生,怎么這么不正經呢?
“挺好了。”謝寧笑道。
“蔣主任,老板在做什么?”蘇云問到。
“取栓手術。”蔣主任回答道。
“哦,他睡一會了沒有?”蘇云問。
“剛剛睡了十分鐘左右。”
“作吧,早晚累死這個狗日的。”蘇云罵了一句。
站在操作臺前的幾個人心里都是一黯,至少已經忙碌了36個小時的手術,之前還翻山越嶺搬運重傷員,蘇云說的是實話。
可是,那又能怎么樣?
外面還躺著十多個等待截肢的重傷員。要是取栓手術能成功,意味著肢體會盡量保留一段。
孫總愣了一下神,心里有些唏噓。再回頭看屏幕的時候,愕然發現取栓導管已經不在股動脈里了。
是操作失誤了么?肯定是。
困倦成這種樣子,有失誤也是在所難免的,不算大事。
可是……影像上看,好像有些不一樣啊。
他仔細看去,發現大腿股動脈似乎開通了一部分,殘留的造影劑在旁邊的毛細血管分支中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著。
這意味著失去血供時間不久,毛細血管還沒有徹底堵死。一旦股動脈開通,血液順著流下來,動脈壓就會重新開通毛細血管網。
剛剛說話的功夫,就取了一段栓子?
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過孫總沒有詫異,手術才剛剛開始,股動脈里的血栓可以說是滿滿都是,只取出一段,對整體病情、之后的手術也沒有特別大的幫助。
具體如何,還要再看。
“骨科的?”蘇云走過來,斜睨孫總,問到。
呃……這說話的語氣,很是不友善啊。孫總詫異,自己好像沒得罪這人吧,他為什么用這種口吻和自己說話呢?
有些恍惚,但犯不上因為這點小事兒計較,大家火氣都不小,孫總知道。他點了點頭,道:“嗯,我是省院骨科的住院總。”
“住院總啊,你們主任來了么?”蘇云用懶洋洋的聲音問到。
“主任在家留守,我是出事兒的第一時間被拉過來急診急救的。”孫總對這個娘炮愈發有些厭煩,隨口敷衍。
“那手術你未必能做得下來啊……”蘇云把語氣拉長,隨后好像沉思什么。
“我做過,肯定能做下來。”孫總脾氣再好,也按捺不住了,他冷冷說到。
“呵呵。”蘇云呵呵一笑,“看造影情況,壓傷應該在膝關節下5-6cm的位置。距離特別短,你有把握保住膝關節?”
“呃……”孫總遲疑了一下,在他看來,膝關節是肯定保不住的。正在手術的術者所做的努力,是為了盡量開通血管,讓術后骨筋膜室綜合征輕一點,愈合的快一點,少截一段大腿而已。
“而且我看老板的這個意思,應該截肢的時候不能用止血帶。”蘇云瞇著眼睛看著屏幕,嘴上喃喃的說到。
他說的話,連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但鄭仁費力的取出血栓,開通動脈,一般情況要隔至少12個小時,毛細血管全部張開后再手術。
這就是特殊時期的特殊事情了。
平時,絕少會遇到被重物擠壓超過1個小時的患者。而現在,1個小時都算是新鮮的擠壓傷,大部分人被重物擠壓1-2天左右,創傷壞死嚴重。
此時毛細血管開通,壞死組織會被吸收入血,造成菌血癥、急性腎功能衰竭等嚴重的并發癥。
所以絕對不能等12小時再做截肢手術,而是要抓緊時間,最好在開通血管后馬上就開始截肢,去除壞死的機體組織,盡量減少并發癥的可能。
孫總愣住了,截肢不用止血帶?那出血怎么辦?那可是股動脈啊,切開后,血流成河的那種。
“所以么,你看了也是白看,去找水平更高的人過來。”蘇云抱著膀,看著屏幕上的操作,贊嘆到:“要說老板這手術,做的越來越純熟了,真是厲害。”
稱贊鄭仁的口吻,和與孫總說話的口吻完全不一樣,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孫振興怔住了,這人還真是翻臉比翻書還要快。手術做得好么?不見得吧。雖然他不懂介入手術,但還是情不自禁的腹誹了兩句。
他有些來氣,就算是自家主任,也從來沒這么嗆著和自己說話,這人是誰?怎么這么討厭。
不過討厭歸討厭,總不能在操作間里和人吵起來吧。孫振興長出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風度。
幾個呼吸間,孫振興情緒穩定下來。
他凝神看手術,猛然間見到……取栓導管正從脛前動脈處取出一大段血栓,正在往外拉。
已經過膝關節了么?
那種栓塞了48小時以上的血栓,他是怎么取出來的……
“鄭醫生,能聽到,您說。”蔣主任也看傻了,這位鄭醫生不光能做栓塞手術,取栓的開通手術也做的這么溜!
能做開通手術,人家循環介入必然牛逼,這一點想都不用想。
所以蔣主任直接就跪了,語氣里更多是恭敬、仰慕,而不是從前的那種感謝。
“哦,孫總,這段血栓取出來了,你們做手術的時候,可以盡量保留膝關節以下的部分。”鄭仁道:“一會我等十分鐘,造影,把片子給你們帶過去。”
鄭仁說的很簡單,他是要等十分鐘,毛細血管重新開放,然后造影,讓骨科醫生判斷某個位置是否能夠保留。
至于骨筋膜室綜合征這種讓臨床醫生頭疼不已的病,現在看則根本不重要了。
大不了切開減壓,以后每天換藥。只要小心處理,在血管開通的前提下,都是可以恢復的。
鄭仁打算等毛細血管開通后,做個造影的片子,然后讓孫總帶過去。按照片子上的顯示血管,去做參考。
手術,在鄭仁看來,可以保住膝關節。
這和術前之前截掉大腿,完全是兩個概念。
其間區別之大,有若天壤。
孫總怔住了,真的能保留膝關節?
有那么大的空間么?
截肢,并不能沿著壞死面截,至少需要往上2-3cm,得有血運才能保證皮面可以生長。這還是最保守的數據,要是只有這么點距離,術者……最起碼孫總都不敢確定術后能不能出現壞死。
2-3cm,保留膝關節……這些個關鍵數據在孫總腦海里轉圈,他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水平達不到。
真的達不到。
能做這種手術的,至少都是帶組教授級別的醫生。而帶組教授,也不是都有這種水平。甚至他可以負責任的說,能達到這個水平的帶組教授……都特么的被華西留下了。
他的臉色漸漸變的很難看。
“老板,外面是骨科的住院總,他拿不下來手術。”蘇云實話實說,壓根不管這句話會帶給孫總多大的傷害。
“哦,做不下來也正常。不用止血帶,做截肢手術,問問在蓬溪鄉醫院有沒有能做的,不行我過去做。”鄭仁的聲音依舊平淡,甚至帶著幾分冷漠,闡述事實而已。
這種時候,手術都做瘋了,真的不用顧忌誰的面子。
誰的面子,都不如保留傷者的一個膝關節重要。
原來……人家說的都是真的……孫總回想身邊那個尖酸刻薄的娘炮之前說的話,心里嘆了口氣。
自己的水平,真的還不夠啊。
但剛剛術者說什么了?他說,要是蓬溪鄉醫院沒有骨科醫生能做類似的手術,他可以去做?
這是真的么?
一個介入科醫生做骨科的高難度截肢保留膝關節的手術?
蔣主任也怔住了,他從來沒想到一名介入科的醫生會說出這么牛逼的話來。
沒人做,我去做。
嘖嘖,這得多大本事。
不過這事兒蔣主任也就是羨慕一下,他知道自己這輩子估計也沒機會做冠脈介入手術的時候,出現血管破裂,直接開胸解決心包填塞的問題。
跨科手術,可不是小事兒。
呃……和事情大小沒關系,關鍵是得會才行啊。
里面這位,是哪路神仙?怎么介入手術做的好,還能做骨科的截肢?
孫總訕笑了一下,說到:“我去找我老師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
蘇云剛要說什么,謝寧忽然接過話頭,問到:“蘇云啊,你們想吃點什么,我讓人去買。”
這是不想讓自己損這位,蘇云知道。
他只是習慣性的懟人,而且現在太困了,不懟人的話,怕是很快就要睡著了。
說話的是謝寧,蘇云可不想沒來由的得罪這位。
這人看著眼熟,而且自帶光環,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蘇云笑了笑,道:“寧叔,您看您說的,現在吃什么不重要。就是太累了,真想好好睡一覺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謝寧,認真琢磨這位到底是誰。
看眉眼,怎么看怎么熟悉。
就在眼前,到底……
嗯?為什么和謝伊人這么像呢?
謝寧臉上的笑容有些許變化,蘇云讀懂了其中的內容。他嘿嘿一笑,沒有說話。
“嗯,不錯,都挺不錯的。”謝寧淡淡說到。
“主要是老板教得好。”蘇云把話題往鄭仁身上靠,謝寧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濃了一絲。
“以后說話,別火氣十足的。”謝寧道。
這就屬于長輩教訓小輩了,只要是換個人,即便連孔主任都算在內,蘇云都不會吃這套。
但謝寧這么說,蘇云卻很乖巧的笑了笑,道:“寧叔,您看您說的。我這不是困了么,懟兩句,整個人精神了一些,好做下一臺手術。”
謝寧笑呵呵的看著蘇云,點了點頭。
很快,孫總帶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老大夫回來。
“這位是我老師,郭主任。”孫總介紹到。
“什么主任,都這個時候了,叫我老郭就行。”郭主任很豪爽,直接說到。
一句話,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好感。
“這是等血管開通,然后做造影么?”郭主任問到。
“嗯。”蔣主任應了一聲。
“我看看手術過程。”郭主任環視四周,眼神如同鷹隼一般犀利,“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他在操作臺前坐了下去。
其他人都站著,只有他自己坐著,所以招呼一聲。這人粗中帶細,這個檔口也很周全。
謝寧心里點了點頭。
手術過程倍速播放,郭主任臉上的表情越看越是驚愕。
很快,手術播放完畢,郭主任坦然說道:“說實話吧,我做不下來。”
“……”蔣主任的心沉了下去。
“要是普通的手術,我還能試一試,大不了手術的時間延長,做下來是可以的。但這種剛開通的血管,我只做過幾次,皮瓣的血供不好把握。而不用止血帶,我一次都沒做過。”
患者處于感染、中毒休克狀態,加上股動脈血栓,腿部的毛細血管都是閉塞的。即便是開通后,血流也不多,更不會很快。
骨科手術,需要長時間觀察血運情況。甚至有些已經開通的小毛細血管,開通后都觀察不到有血運。
這時候,判斷血管是否開通,需要影像學上的幫助。
可惜,這里不是雜交手術室。
“那你去吧,是有幾組毛細血管不好找。”鄭仁的聲音傳出來。
“那多耽誤事兒,我估計他們一臺手術要兩個小時左右。”蘇云說完,頓了一下,“至少要一小時四十五分鐘。”
“那就這面先做著,然后我之后取栓的患者送華西或者省院。”鄭仁道。
“好。”蘇云隨即應道。
兩人簡短的交流,就此結束。
“對了,蔣主任,和寧叔說,這些是做了取栓術后的患者,要加急手術,要不然會出現急診腎功能衰竭。”鄭仁又說到。
蔣主任應了一聲,對講器關閉。
“喂喂,能聽到么?”剛剛靜下去的對講器中,再次傳出來鄭仁的聲音。
“老板,什么事兒?”蘇云問到。
“你去協助骨科做截肢手術,說話要溫和點,別有事兒沒事兒那么尖酸刻薄。”鄭仁的聲音在揚聲器里傳出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蘇云真想現在就懟死他。
“協同手術,盡快完成,這面還有其他事兒。”鄭仁說完,把對講器關閉。
小爺我愿意懟誰就懟誰,管你屁事!蘇云心里腹誹了一句。
謝寧看著蘇云像是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目光便回到鉛化玻璃后面正在看時間的鄭仁身上。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十分鐘到了,鄭仁開始造影。
蘇云沒時間計較這事兒,他直接把郭主任攆走,手速全開,在操作臺上做著各種操作。
很多操作,蔣主任都不知道自己家的機器還能這么玩。
轉換角度,不同的角度,各種刁鉆的角度。速度很快,就連機器都有些跟不上,發出的轟鳴聲大了幾分。
還能這么操作?
郭主任和孫總不是搞影像的,他們根本看不懂蘇云在做什么。
也是,就連搞循環介入的蔣主任都看懵逼了,就別說骨外科的兩位了。
這是極為專業的操作,蘇云見鄭仁做過,便記住了。他根據骨科截肢手術預留皮瓣的需要,盡量截取相應的影像。
穆濤精疲力竭的走進來,他這段時間雖然斷斷續續休息了一下,卻也受不了了,處于隨時崩潰的邊緣。
這也就是有蘇云來回替換著手術,要不然穆濤早都熬不住了。
送走了最后一個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穆濤走到隔壁術間。
聽著似乎有很多人,他們在干什么呢?劉旭之跟在穆濤后面,這段時間的手術,真的讓他開了眼。
對杏林園手術直播間的術者崇拜依舊,但卻客觀了幾分。
天下藏龍臥虎,自己從前真是太沒見識了。直播間術者很厲害,卻不是天下最厲害的那位。
這位儒雅的穆教授水平就很高,和杏林園手術直播間的術者水平就差不多。
而那位尖酸刻薄的娘炮,據說根本不是介入專業的,可人家的介入手術做的比自己強了一百零三倍。
想起來,還真是讓人汗顏。
只是劉旭之心里有逼數,姿態、心態放的都極低,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
能看到這么多大牛手術,還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送走了最后一個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劉旭之長出了一口氣。
沒有積壓的患者,只要等前面再送就可以了。
雖然手術還得繼續做,但至少,現在能喘口氣了。
隨著穆濤來到隔壁的術間,劉旭之看到穆濤剛一進門,腳步就停了下來。
這是……
難道里面人多?
不可能吧,現在到處都缺人,沒事兒誰在手術操作間里看介入手術啊。
過了幾秒鐘,劉旭之見穆濤還是不動,便探頭看了一下。
映入眼簾的不是站著等待的幾個人,而是操作間的屏幕。
屏幕上的圖像不斷翻滾,三維立體的圖形還沒等他看清楚,轉瞬即逝。只看了幾秒鐘,劉旭之就覺得自己眼花了。
“穆教授,這是做什么呢?”劉旭之不敢再看,緩了緩精神,小聲問到。
他生怕自己的話打擾到里面那位,真要是他生氣,把矛頭對向自己……
簡直太可怕了。
指著鼻子罵娘,不可怕。怕的是,人家說的話自己都聽不懂,還都是醫學專業的,更是把自己罵了個狗血噴頭。
“在看膝關節以下的毛細血管網呢。”穆濤認真看著屏幕上翻滾的圖像,眼睛像是清晨的星斗,亮晶晶的。
“啊?”劉旭之怔了一下,“是造影么?”
“嗯。”穆濤隨口敷衍道。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蘇云的操作上,一點都不敢松懈。
只有這樣,才能勉強跟得上蘇云的手速。
這貨,怎么手速這么快。
不過這種操作,只持續了二十幾秒,隨后漸漸慢了,一直到停下來。
“穆老師,您能看懂?我覺得圖像閃爍的太快,眼睛都被閃花了。”劉旭之隨著穆濤走進操作間,一邊走一邊說到。
“集中注意力的時候,事物的速度會變慢,精力越是集中,速度就越慢,能看清楚的。”穆濤小聲說到。
“老穆,根據你的敘述,這是注意力不夠集中的表現。屬于精神類疾病,由精神疾病導致的幻視、幻聽。趕緊治一治吧,要不下一步就會有異常行為了。”蘇云也不打印片子,緩緩閉上眼睛,回想之前的諸多畫面,嘴里還沒忘了懟穆濤一句。
“噗嗤……”骨科的孫總笑出了聲。
他隨即捂住嘴,一臉便秘的表情。
穆濤也很無奈,回嘴?別扯淡了,自己可說不過這個娘炮。人家懟人,是職業的。自己還是省省吧……
“這是要截肢,需要介入引導是吧。”穆濤一眼就看出來蘇云在做什么,便問到,“需要我做什么?”
“你在這兒睡覺,等下一個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送過來。”蘇云半閉著眼睛,腦海里回憶著剛剛無數幀畫面,卻依舊不耽誤嘴上和穆濤說話。
“嗯。”穆濤風度翩翩,只是笑了笑。
“沒有雜交手術室,很煩啊。”蘇云道。
“前線條件比較艱苦,也只能這樣了。”
“有雜交手術室,就能和老板上臺了。真是很不想做介入手術,無趣。還是外科手術更合我的胃口。”蘇云睜開眼睛,說到:“要不這個患者我來做吧,怎么樣。”
郭主任:“……”
“郭主任,你這是最傳統的假肢。”蘇云瞄了郭主任一眼,張嘴就要開噴。
這時候,鄭仁打開氣密鉛門,走了出來。
“那個誰……你幫我按壓一下,我這面有些事情要處理。”鄭仁看著劉旭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
鄭仁完全認不出來這個人到底是誰。
劉旭之倒不覺得什么,就是好奇這面爭論的最后結果是什么。
他沖著鄭仁笑了笑,走進手術室,開始按壓。
因為只有一個穿刺針眼,壓著紗布,不用再刷手,比較省事。患者處于感染中毒性休克狀態,血壓也不高,鄭仁離開幾十秒,也沒什么事兒。
“那個,這位是……”鄭仁說話有些結巴,好像是時間太久不說話了,一旦再說,很陌生似得。
“是省院骨科的郭主任。”蘇云見鄭仁很少見的出來,意識到他有大事兒,便向斜后退了一步,站在鄭仁左后方。
“郭主任,您好。”鄭仁摘掉無菌手套,滿手都是汗水。他猶豫了一下,在手術衣上蹭了蹭,卻沒伸出手。
“鄭醫生吧,您好,年少有為啊。”郭主任沒在意,直接伸出手,表達了自己對鄭仁的敬意。
握手,松開。
“郭主任,您是考慮安裝義肢的經濟問題么?”鄭仁道。
“義肢,教科書上標準的預留關節下骨質,至少需要10cm。”郭主任苦笑,他何嘗不想少截一個關節呢?但真的是不行啊。
“你以為還像阿甘正傳里的那種器械……”蘇云忍不住,剛一張口,被鄭仁用手肘碰了一下,憤憤的閉上嘴。
“郭主任,2007年7月23日,美國紐約,在伊拉克戰爭中失去左手的美國士兵Juan Arredondo展示新型仿生假肢的功能。”鄭仁平淡的說到:“仿生義肢早已經在英國率先上市,現在歐美都有相關的公司生產這類義肢。這是很久前的事兒了,最近的報道,仿生義肢可以適應2-3cm的殘留肢體。”
“……”郭主任怔了一下。
這些消息,他是知道的。但是因為經濟原因,國內很少有人安裝這類的義肢。如果真有有錢人需要,他們會自己聯系外國醫院,去國外裝義肢,做相關的康復訓練。
這位鄭醫生,說這件事情,有意義么?
鄭仁撓了撓頭,問到:“蘇云,我給富貴兒打電話了么?”
“沒有。”蘇云肯定的說到。
“我怎么記得打了?難道是剛才瞇了十分鐘,做夢打的?”
“對,就是做夢。”蘇云道,“你一直忙的跟狗一樣,手機下飛機后就留在機場了,用什么打。”
鄭仁這才想起來,蘇云說的有道理。
那就是自己做夢給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打的電話。
幸好問了一下,現在還不算耽誤事兒。
謝寧看著鄭仁,琢磨他需要什么。這個毛腳女婿,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哪位手機借我用一下,我確定一件事兒。”鄭仁道。
“用我的吧。”謝寧第一時間把手機遞給鄭仁。
鄭仁笑了笑,說到:“寧叔,謝了。”
嗯,還算不錯,這次記得自己了。謝寧見那種尷尬的事兒沒有再發生,也很是滿意。
拉低了期望值,其實滿意也很容易就實現的。
鄭仁又在無菌手術服上擦了擦手,擦掉手上的汗漬,然后按照記憶,撥打了一個號碼。
是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手機號,鄭仁當時看了一眼,還記得。
“誰呀,嘎哈?”教授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鄭仁心情有些異樣。真想打給謝伊人啊……
“富貴兒,是我。”鄭仁道。
“哎呦我去!老板,你還活著!”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驚喜的吼道。
“……”鄭仁和蘇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教授的這句話。
“老板,老板,你啥時候回來啊,俺都想死你了。”教授幾乎是用吼的說到。
“富貴兒,說正事兒。”鄭仁道:“我記得你跟我說,有慈善基金的捐款,這事兒是真的么?”
“我還以為你對錢沒興趣呢。”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嘮叨了一句,“真的。得到梅哈爾博士的諾獎提名,而且還是屬于那種有希望的提名,已經有2-3家慈善基金聯系我了。”
“我記得在海城,你說這筆錢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是這樣吧。”
“老板,一切都如您所愿。差不多算是真的,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手續而已。我建議,你應該在邁阿密的海濱買一棟別墅。每天早晨起來,打開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鄭仁皺眉問道。
蘇云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不過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沒有回答鄭仁這句話,直接問到:“老板,很高興你終于從天堂回到人間,開始對人間的流通貨幣感興趣了。希望您帶著被上蒼親吻的雙手抓緊時間回來,我們的諾獎項目已經開始了!”
聽到諾獎項目,郭主任和蔣主任的耳朵豎的跟兔子一樣。
諾獎?這個年輕人?
開什么玩笑!
“富貴兒,說正事兒。”鄭仁道:“慈善基金,能捐獻多少錢?”
“能拿到諾獎,至少5000萬歐起步。要只是提名,那就只有1000萬-2000萬。”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道。
“好,我這面忙完就回去。”鄭仁堅定的說到,“你帶了多少歐元的支票來?”
“1000萬歐。”
“下薩克森州杜德城,奧托博克公司,你幫我聯系他。我這面有數量很大的人需要安裝義肢……錢,從捐款里走。”鄭仁道。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怔了一下。
鄭仁和蘇云甚至能想象到教授在電話那面的表情。
“有困難么?”鄭仁問到。
“老板,買1000萬歐元的義肢?你這是……”教授咽了口口水。
“是5000萬歐元,嗯,你說的,能拿到諾獎,就會有這個數目的慈善捐款,至少。”鄭仁肯定的說到。
“老……老板……您確定今年就能拿到么?”教授的聲音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