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周立濤護送患者去胃腸外科，鄭仁心里頗多唏噓。
這事兒，真是沒地兒說起。看起來挺簡單、干凈的兩個人，怎么會……至于背后有什么故事，就不得而知了。鄭仁也沒興趣知道，他倒是對手術更感興趣一些。
要做什么，是他們的自由。但來到醫院，作為一名醫生，要考慮是怎么治病救人。
雖然兩人有點小作，但也是病人不是。
“小鄭，跟我來。”崔老背著手，把鄭仁叫到診室。
這時候，已經開診了，診室門也沒關。
不過一般患者可進不了崔老的診室，這里不掛號，只有其他醫生覺得有問題的患者，才會送過來讓崔老掌一眼。
“小鄭啊，你知道急診科遇到什么病最讓人頭疼么？”崔老問道。
“心梗？”
“從前是，心梗用藥物控制，效果不好，很多患者就那么死了。但是隨著介入手術的開展，急性心梗患者的死亡率大幅度下降，已經不算是最頭疼的了。”崔老一邊走，一邊踩了踩腳下的綠色線。
“胸痛中心，綠色通道，真以為是白弄的么？”
“呃……”鄭仁倒是覺得急診科，不管什么病，都很頭疼。像是剛剛的患者，就是一個很典型的案例。
自己的普外科手術水平，已經達到了巨匠級別，雖然無法和介入手術相提并論，但即便如此，對剛剛的患者鄭仁也沒有把握拿下這臺手術。
最頭疼……
“除去不知道的大災大疫之外，你們影像學里，死亡之征是最讓人頭疼的。”崔老回到診室，從腰間拿下一把鑰匙，打開一個抽屜。
“這里面是我搜集的這幾十年來全國發生的、有明確診斷的死亡之征的患者病例索引。”崔老道：“我這輩子，是沒可能解決這個問題了，所以要留給后來的人們。”
鄭仁凜然。
所謂死亡之征，是指肝門靜脈積氣，并發腸道梗阻或者腸道缺血、壞死等疾病的一種影像學表現。
單純的肝門靜脈積氣，治療效果是比較好的。可是一旦并發腸道缺血、壞死等并發癥以及敗血癥等疾病，基本沒有得到救治的。
普通的醫生擔心遇到心梗、主動脈夾層動脈瘤等疾病，因為這類病很急，患者會突發猝死。
但崔老的角度來看，這類疾病已經有了治療的方式，算不得很難的問題了。他的目光匯聚在一些少見的卻又致命的疾病上，如果能解決，誰知道會引發其他什么樣的連鎖反應。
或許會有一支嶄新的科技樹被開通也說不定。
但這需要無數人持之以恒的探索與追求，大概率是在不斷的試錯。
鄭仁看著那一沓子索引，心里驚訝莫名。這些，只是索引。具體病例數量，絕對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你對影像學研究的很深入，有時間來陪我聊聊死亡之征。這些年，我思考了很久，多少有些心得體會。”崔老也沒要求或者請求鄭仁接手自己的研究工作，而是拿出索引，干枯的手指輕輕拂過牛皮紙的檔案袋，如此溫柔。
“這個病，我只看過幾個個案報道。”鄭仁也不膽怯，在系統圖書館里看到過很多相關的資料，他雖然沒有特意研究，卻要知道什么是死亡之征。
這是為了以免在急診科遇到這類患者的時候，因為自己的失誤造成患者死亡。
門靜脈積氣和膽管積氣影像學表現容易被混淆，鄭仁可不想出現誤診。
一老一少就著門靜脈積氣開始聊了起來，屋外柳葉投下的影子婆娑舞動，寧靜而又美好。
一個半小時候，兩人還在聊著，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周立濤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
“什么事兒啊。”崔老沒有著急，也沒有像是別的老人家一樣被嚇了一跳。
經過急診科洗禮的老人家就是不一樣。
“崔老，患者，剛才那個患者跑了！”周立濤道。
“嗯？跑了？”
“在胃腸外科？住院辦了么？”鄭仁考慮的更細致、瑣碎一些。
“住院辦完了，我帶著辦的。”周立濤道：“這不是我琢磨問問手術什么時候做，要是有時間，我去看一眼。結果胃腸那面都急死了，患者和患者家屬全都沒了，醫務處的人都到了。”
“……”鄭仁無語。
這事兒，可怎么說啊。
患者那病情，真是隨時可能死。一想到片子里玻璃瓶子的碎片旁邊的血管，鄭仁覺得他能活五年，可以算是奇跡了。
都特么大便失禁了，還到處跑什么跑！
這人啊，要是作死的話，還真是攔不住。
這下有的忙了，醫務處肯定要場面，記錄失蹤時間，盡量撇清關系，省得患者死在外面，家屬抬著尸體過來鬧事。
鄭仁搖了搖頭，輕輕嘆口氣。
“小鄭啊，你去忙吧。”崔老道：“我去看一眼，急診科就這樣，一天天的沒個省心的時候。”
鄭仁連忙站起來，沒有去扶崔老。老人家身體還好，而且很好強。表現尊重，可不能用這種方式，會引起崔老的反感的。
一路走回去，崔老腳步略快，他顯然有些著急，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鄭仁沒有跟著上去，而是回到介入科。
看了一圈患者，今兒做手術的患者恢復的都很好，完全沒問題。新的TIPS手術，已經比較成熟了。
鄭仁想著那個失蹤的患者，心里有些陰郁。
“叮咚~”
任務提示音在耳邊響起。
【緊急任務：救贖。
任務內容：年輕人犯錯誤，所有人都會原諒——成功拯救直腸異物的患者。
任務獎勵：經驗值150000點，技能點10000點。
任務時間：24小時。】
鄭仁瞄了一眼任務，苦笑。
患者都不在，讓自己救贖誰去？救贖？誰來救贖自己呢？再說，即便是患者在的話，手術也很難做。
鄭仁下午盤算過，即便是自己上臺做手術，成功的幾率也并不高，只有一半的可能性……保證患者活著下臺，至于那個五年的老瓶子能不能取出來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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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不是下午陪崔老出急診么？怎么這么早回來了？”蘇云進來，見到鄭仁，有些詫異的問到。
“別提了。”鄭仁正在無奈，好不容易系統這個大豬蹄子給個任務，那面還出狀況了，他給蘇云講了一遍下午遇到患者的事情。
“我去……這哥們膽子挺大啊。”見多識廣的蘇云的眼睛都大了起來，最后由衷的贊道。
“也不是膽子大，我估計是不好意思吧。”鄭仁道。
蘇云搖了搖頭，眼睛有點直，不知道想起什么事兒來了。
鄭仁也沒去搭理這貨，誰知道他腦子里想什么天馬行空的事兒呢。見常悅去了病房，柳澤偉正在電腦前面寫著病歷，便問到“老柳，還習慣么？”
“十多年沒寫病歷了，真是有點不習慣。”柳澤偉轉過身，苦笑道“不過該做的還是要做，不能都扔給常醫生。”
“就扔給她，沒事的。”鄭仁道。
“不過常醫生的病歷寫的真是不錯，是我見過最好的。”
“病歷寫的好，要飯要到老。”蘇云在一邊補充道。
“……”柳澤偉無語。
剛剛還想直抒胸臆，夸一夸常悅。其實也不是純粹的夸獎，而是實話實說。常悅的病歷寫的是真好，柳澤偉這么多年來沒見過誰寫病歷能寫到這種細致的程度。
可是病歷寫的好，要飯要到老，這話他就沒辦法接了。
“總是有人要寫的么。”鄭仁微微一笑，說到“一人忙一攤，你別總是對常悅有意見。”
“老柳，我來檢查一下你的病歷，看看你和常悅學了兩天，有沒有變得婆婆媽媽的。這種瑣碎活，還真是沒法干，看著就頭疼。”蘇云說著，拿起來今兒做的tips手術患者病歷，像模像樣的開始翻看。
“對了，你今天去icu看昨天靜點果汁的阿姨了么？”鄭仁問到。
“轉走了，去腎內科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沒什么事兒，還是發現的早。苗主任也沒什么事兒，狀態一點點好起來。”蘇云刷刷刷的翻著病歷，漫不經心。
“也不知道醫務處那面有什么動作。”鄭仁看著窗外，淡淡的說到。
“找人、報警，留下影音資料，一旦有問題也好拿出來說事兒。不過再怎么的，急診科、胃腸外科都要跟著背鍋。要不說現在醫療不好干呢，這些個事兒，不是飛來橫禍么。”蘇云隨手翻著病歷，一點認真勁兒都沒有。
只是這么一說罷了，柳澤偉笑呵呵的看著蘇云。
他也很奇怪，這位平時不上手術，什么事兒都不做的年輕人在醫療組里地位似乎很高，鄭仁也不管他。
到底有什么本事呢？難道只是長得好看？
應該也不會啊，長得好看總不能當大米飯吃。要是在男團里，這種顏值肯定是c位當仁不讓的人選。可是在醫療組里，蘇云的地位就有些古怪了。
“啪！”病歷被一把甩到辦公桌上，蘇云眉毛豎起來，像是兩把利劍，險險把黑色長發切斷。
柳澤偉心里一驚，這是要殺自己的威風么？
“老柳，你這活干的太糙了！”蘇云的口氣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有些嚴肅，有些急。
“……”柳澤偉心里一團火騰的一下子升起來，這不是埋汰人呢么？
自己活干的糙，常悅常醫生說，是可以的。人家是一點點細看，找到毛病后溫言細語的提醒自己。雖然沒有笑，但一切都能忍。
可是這位，刷刷刷的翻病歷，隨手就用病歷砸桌子。
這樣是在醫大附院，有人敢這么和自己說話，就算是金主任，柳澤偉也得拍桌子跟他干。
鄭仁覺得奇怪，蘇云雖然愿意懟人，但只是言語中的，很少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走過去，拿起病例瞄了一眼。
只一眼，鄭仁后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這張紙是術前交代，上面各種并發癥很熟悉，是自己親手建立的模板。
下面，患者家屬簽字的一欄，本來應該寫著——同意手術，出現一切后果自負。
可是，這份病歷上，患者家屬簽字中寫的確實——同意手術，出現一切后果不負。
這特么的，是個什么說法？鄭仁馬上回憶起海城市一院急診病房用魔法筆簽字的那位大哥。簽字后一段時間字跡消失，這地兒是空白。
這是個什么情況？
柳澤偉看了一眼術前簽字書，臉色也變了。
這份病歷，是自己做的術前交代，簽字……自己當時怎么就沒注意到患者寫的是出現一切后果不負呢？
這是擺明了挑事兒啊！
要是遇到一般的患者家屬，給點錢也就打發走了。
要是遇到特別難纏的那種……想著，柳澤偉額頭的汗一下子出來了。
剛來912，還想著在鄭老板面前好好表現一下。可是自己干的活竟然出現這么大的一個紕漏，這事兒……
鄭仁沒有訓斥柳澤偉，現在說什么都還早。他看了一眼病歷，患者的姓名，馬上回憶起來手術的經過與患者的情況。
手術做的托底，沒有任何遺漏，大豬蹄子給出的手術完成度是100。
只要手術沒問題，出事兒的可能性應該是不大。
鄭仁沒有理睬蘇云和柳澤偉，他直接來到病房，見常悅正和患者家屬們聊天呢。
病房里的氣氛也特別融洽，這讓鄭仁的心往下放了放。
應該沒事兒，不像是有暗流涌動的模樣。
鄭仁馬上把患者家屬叫了出去，常悅見鄭仁表情嚴肅，心里疑惑，也跟著走了出來。
“你是患者什么人啊。”鄭仁態度和煦的問到。
“是我爹。”患者家屬憨憨厚厚的說到。
鄭仁把察言觀色的技能開到最大，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但還是小心的問到“術后恢復的怎么樣？沒什么不舒服吧。”
那漢子也有些忐忑，鄭醫生沒叫別人，單獨把自己叫了出來，這是有什么大事兒么？是自己父親的病情和別人不一樣？
可是常醫生沒說啊。
“挺好的啊，鄭醫生，沒事吧。”說著，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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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悅知道出事兒了，不動聲色的從鄭仁身邊快步走過去，先一步來到辦公室。
她見辦公室氣氛凝重，向蘇云使了一個眼神。
蘇云瞥了一眼桌上的病歷，常悅會意，拿起來看了一眼。
整個過程，沒人說話，安安靜靜的。即便是柳澤偉，都覺得有些奇怪，是只瞞著自己一個人么？整個醫療組的幾個人默契的像是一臺機器，而自己卻是那個格格不入的零件。
柳澤偉的頭很大，頭發很少，他下意識的摸著禿頂，心里百感交集。不過剛剛犯了這么大的錯誤，還是老老實實等著吧。他有些忐忑，心里揪揪著。
此時鄭仁和患者家屬走了進來。
“鄭總，我和患者家屬交代吧。”常悅沒有任何異常，看上去和往常一樣。
但蘇云和鄭仁都看出來了，她很少見的和鄭仁笑了一下。
鄭仁點了點頭，拍了拍患者家屬的肩膀，笑道：“沒事兒，手術很成功，你看旁邊的患者了么，沒什么事情的。”
患者家屬憨厚的腰彎下去，客客氣氣的和鄭仁道謝。
“術后有個簽字單，你簽一下就可以了。”常悅笑瞇瞇的一邊說著，一邊在電腦里調出來術前簽字的模板，填上患者的姓名后重新打印了一份出來。
“好的，好的。”患者家屬也沒問什么事兒，讓簽字就簽字唄，有什么大不了的。
常醫生這么好個人，還能害自己么？肯定不會呀。
他對常悅有著最基本的信任，沒想別的，也沒坐，更沒有看是什么東西讓自己簽字。
“這里，按照我說的寫。”常悅指著空白欄，說到。
柳澤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這時候，是最關鍵的時刻。要是患者家屬是有意寫責任不負的，此刻應該發作了。
但要是筆誤之類的……也不能啊，責任自負和責任不負，差距多大呢？他的心忐忑的要命，頭深深的低下去，禿頂锃亮，不敢看患者家屬。
“寫同意手術，出現一切后果自行負責。”常悅淡淡的說到。
患者家屬很老實，也沒問手術都做完了，為什么要寫同意手術。醫院的醫療流程，他不懂，也不想懂。
誰沒事想總來醫院？常醫生說讓自己怎么寫就怎么寫唄，想那么多干嘛。
他按照常悅的說法，一筆一劃的在手術同意書患者家屬意見一欄寫下如上字跡。
寫完了之后，他放下筆，咧嘴笑了：“常醫生，還有別的么？”
“沒了，回去吧。注意啊，晚上只能給你家老爺子喝粥，里面放點咸菜湯就行，別吃生冷硬的東西。”常悅和沒事兒一樣，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喜悅以及如釋重負的感覺。
“哦哦，好的，謝謝常醫生。”漢子走到門口，轉身深深的鞠了一躬。他不會說什么感謝的話，只能用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
等他走遠，辦公室里的氣氛這才緩和了一些。柳澤偉看著常悅把手術知情同意書替換了一下，把那個寫著責任不負的同意書撕碎扔到紙簍里，還覺得有些恍惚。
這事兒做的，真心是自己的不對，不怨蘇云摔病歷。
“老柳，以后要小心。”常悅沒有疾言厲色，而是淡淡說到。
“常醫生，這是什么情況？”柳澤偉摸著禿頂的位置，據說這么做能讓血液循環更快，讓禿頂盡量晚幾年。可是他摸了好多年，也沒什么效果。
但已經形成習慣了，想要改，是很難的。
“患者家屬認字不多，估計是寫錯字了，不是有意的。”常悅道：“他們那面，一般小學不畢業就回去放羊，干農活。寫個錯別字，是很正常的。”
柳澤偉想要說責任不負和責任自負這錯別字也太離譜了吧，可是這個錯誤是自己犯的，是鄭老板和常醫生給自己抹平的，還是啥也別說了。
這些個文字工作好多年都沒做了，真的是生疏了，柳澤偉在心里給自己找借口。
“老柳，沒事。”鄭仁安慰道，“以后細心點就行。”
柳澤偉連連點頭，這種事兒，有鄭老板手術托底，應該不會有多大。而且常悅和患者家屬的關系都很好，即便心存不滿的患者也會被融化掉。
看著有驚無險，其實是因為有鄭老板和常醫生的雙保險。對了，那個漂亮的蘇醫生，刷刷刷的翻閱病歷，怎么就一眼叨中了自己的錯誤？
柳澤偉汗顏，鄭老板的醫療組，真的是很牛逼的。這種事兒，放哪都是大事兒，鬧不好還要出大簍子。可是在這兒，不動聲色就解決了。
他老老實實的坐下，準備學習常悅的病歷。
“你們先忙著，我和老板看一眼樓上的事兒去。”蘇云笑道。
“怎么了？”常悅抬頭撫了撫眼鏡，問道。
“一個重患自己跑了，詳細的晚上吃飯跟你說。對了，我在群里面留了幾個選項，你自己看看想吃什么。最煩你討論的時候不看群，吃完飯之后又說三道四的。”蘇云一邊說著，一邊和鄭仁離開辦公室。
“老板，有新人，還是要小心點啊。”走出病區，蘇云說到。
他沒有無限上綱上線，把責任推給柳澤偉，只是提醒了一句。
鄭仁點了點頭，沒說話。
“你說那哥們，能跑哪去？”蘇云話題轉換的很快，這事兒和自己、鄭仁都沒關系，所以說話的語氣也很輕松。
“不知道，玻璃瓶子摩擦恥骨聯合部，骨質損傷在90%以上，旁邊還有大血管。”鄭仁道，“他來看病，是因為大便失禁。我考慮肛門括約肌已經出問題了，沒有肌肉組織的束縛，怕是活動多了，要出大事兒。”
“去看一眼，這哥們我一定要和他留個影。”蘇云很是八卦，在他的猜測中，這種事情應該不致命，屬于C級的病患。
病情不重，卻又很離奇，加上到醫院住院還自行跑走了，各種巧合離奇，都是八卦的最佳選項。
“先別鬧，患者病情很麻煩，即便是上臺……咱們倆一起上，我覺得能拿下來的可能性也不大。”鄭仁嘆了口氣，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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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重？”蘇云詫異，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啊。
“平時急診科遇到的直腸異物，都是24小時內取出來的。而這個，是放了5年的。”鄭仁強調了這一點。
蘇云沉默，他想了想，過了一會才說道：“我敬重這哥們，是條漢子。”
“別扯淡了，也不知道現在找沒找到呢。”鄭仁道。
兩人一路來到胃腸外科。
走進科室大門，空氣里充滿了一股子凝重的氣息。不光是醫生沒人說話，連小護士換點滴，推著點滴車都盡量小點聲音，生怕惹了哪位大佬不高興。
患者以及陪護們雖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能感受到氣氛的異常，盡量降低音量。
本來應該亂糟糟的科室，現在很安靜，安靜的讓人心生畏懼。
這是還沒找到失蹤的患者，鄭仁和蘇云看這樣子，心里就有了數。
來到辦公室，葉處長端坐在最里面，指揮全局。他臉色陰沉，仿佛平靜的海面上有無數的暴風雨在靜悄悄的匯聚。
本來藍天白云，晴空萬里，忽然狂風暴雨，這特么不是愛情，是醫務處正常的工作。
雖然已經久經沙場，但葉處長還是透著一股子煩躁的氣息。
也是，這個點都快下班了。正是吃著火鍋唱著歌，和老婆孩子開開心心的團聚，再好好睡一覺，結束一天的工作的時候。
可誰成想鬧出這么大的事兒來，換誰誰能高興？
現在葉處長屁股底下就是一座火山口，還是活火山，巖漿涌動，隨時可能爆發的那種。火苗子呼呼的燎著他的屁股，鉆心的疼。可是他不能動，因為他要壓著這座火山。（注1）
葉處長情緒不好，顯而易見，沒人上去觸霉頭。
除了倒霉的住院總、管床醫生和帶組教授之外，其他人都假裝有無數的事情要忙，低著頭，不去碰葉處長鷹隼一般的目光。
“鄭老板，你怎么來了？”葉慶秋見鄭仁來了，臉上的陰云散了一些，招呼道。
“葉處長，你好。”鄭仁見被葉處長抓住，也只能訕訕的走了過去，心里懊悔，蘇云這貨沒事兒來看什么熱鬧。
所有醫生，都不愿意和醫務處打交道。
醫務處在醫院內的地位，相當于錦衣衛。甚至有的醫院的醫務處，相當于東廠西廠，總之是很讓醫生望而生畏的地兒。
去醫務處報道，是一個很嚴重的事兒。當然，醫務處處長親自帶隊下來，是更嚴重的事兒。
除了老潘主任那種有足夠江湖地位的老主任之外，任誰都不愿意和醫務處打交道。
“我下午陪崔老出急診，遇到了這個患者。知道他失蹤了，這不是跟過來看看么。”鄭仁很無奈的解釋道。
“坐，鄭老板。”葉處長微微一笑，對鄭仁的態度分外的和氣。
鄭仁看了一眼，葉慶秋對面，胃腸外科的魏主任坐著，身后包括馮教授在內的幾名帶組教授也都老老實實的像是鵪鶉一樣的坐在那里。
這有些不好吧，鄭仁猶豫了一下。
“鄭老板，前幾天苗主任的搶救，還沒謝你呢。你怎么做完手術就跑海城去了？”葉慶秋笑著問到，好像患者失蹤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樣。
一張臉說變就變，也是本事，大本事。
反正鄭仁覺得自己是做不到這點的。
他小心翼翼的坐下，道：“這不是剛出國回來，想老主任了，就跑回去看一眼。”
葉慶秋微微點頭，道：“鄭老板，急診科的崔老說了一些患者的情況，也有猜測，你怎么看。”
“崔老呢？”
“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我派人給送回家了。”葉處長道。
這樣還好，鄭仁長吁了一口氣。老人家年紀那么大，看著硬朗，可是經不起這么多折騰。
“我覺得患者有極強的逃避心理，要不然也不能有直腸異物足足5年時間，一直到大便失禁才來醫院就診。”鄭仁道。
這話說的和沒說一樣，但葉慶秋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雙手手指交叉，放在身前，拇指不停的繞著，像是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
魏主任和幾名帶組教授都很忐忑，這種事兒肯定是大事兒，一個鬧不好，有無良媒體再推波助瀾，變成全國性事件也說不定。
可是他們委屈啊，患者連血都沒來得及抽，手術也沒確定什么時候做，甚至他們還在研究片子，患者就失蹤了。
真特么的，魏主任心里罵道，今兒運氣真不好。
“鄭老板，為了你的主任醫師，院里可是沒少跑。”葉慶秋看著鄭仁，道：“我下午聽說郭院長讓人去取你的主任醫師的證書了。”
“這么快？”鄭仁有些詫異。
葉慶秋沒提毛處長，只說主管科教工作的郭院長讓人去取，這中間些許心思鄭仁沒體會到。
“院長親自出馬，對你的重視程度之高，是從來沒有過的。”葉慶秋道：“以后好好干，別辜負了組織上的信任。”
正說著，鄭仁手機響了起來。
“喂，你好。”
“毛處長，有事兒么？”
葉慶秋眉頭皺了一下，蘇云看到，他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沒有動。而是提膝，用膝蓋輕輕撞了一下鄭仁后背。
后鄭仁身體遮擋，沒人看到這個小動作。
鄭仁心念電閃，蘇云這貨要做什么？不過他馬上拿了主意。
“不好意思啊，毛處長。”鄭仁道：“我在胃腸這面參加急診搶救，脫不開身。明天一早我去取，好不好。”
聽鄭仁這么說，葉慶秋的臉上表情緩和了許多。
還沒等鄭仁說完，葉處長的電話也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
“是我。”
“直接送胃腸外科來！”
說完，葉慶秋便掛斷了電話。
“患者找到了，大概十分鐘后到，準備搶救。”葉慶秋沉聲說到。
“在哪找到的？”一名帶組教授問到。
葉處長很不滿的瞥了他一眼，說搶救，你特么在這兒八卦什么呢？
“結婚登記處。”葉慶秋道：“兩人去登記了。”
……
……
注1：當醫務處處長的哥們說的原話，真心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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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登記了？
鄭仁愣住了，在醫院失蹤，是去登記，然后好讓女孩兒做手術術前簽字？
真特么的，簡直就亂彈琴！太胡鬧了！！
雖然很氣憤，但鄭仁還是有些理解他們的心情。有些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就像是這種直腸異物。
要是家里人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只是……唉，鄭仁嘆了口氣，好多事情根本不是非黑即白，大多都是灰色的。
葉處長帶著胃腸外科的魏主任和其他帶組教授準備搶救。護士長飛快的盤點了一遍搶救用藥，確認無誤，各種液體、輸液器全部準備完畢。
一般搶救車里的搶救用藥是每天盤查的重點，必須要齊備的。像912這種大型三甲醫院，可不會像地方基層醫院一樣，出現疏漏。
不到十分鐘，120急救車的聲音從遠方傳來，由遠及近，愈發清晰，愈發凄厲。
眾人嚴陣以待。
鄭仁和蘇云墜在最后，蘇云小聲說到：“我聽林格說，咱們在海德堡的時候，院務會議上，毛處長對職稱的事情刁難過孔主任。”
“嗯？”鄭仁嗯了一聲，音調有點硬。
“后來正好趕上我和梅奧聯系，客座教授的事情落下來，嚴院長這才拍板。并且最后定的不是副主任醫師，而是直接提成主任醫師。”蘇云吹風道。
這種事兒，涉及站隊。
要是一直給鄭仁出頭的人最后沒有好處，刁難鄭仁的毛處長卻被笑臉相待，以后誰還會給鄭仁出頭？
鄭仁點了點頭，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蘇云這一點對鄭仁是很放心的，這貨可是記仇。自家的舅舅，被鄭仁惦記了很久。幸好早早解決了這個問題，要不然以鄭仁現在的勢頭，一心報復的話，可不是辭職能解決的了。
“老板，手術你想上么？”蘇云問道。
“我正在琢磨怎么做，手術風險很大，到現在我還沒有數。”鄭仁也有些遺憾，要不是為了搶救苗主任把所有手術訓練時間消耗一空，自己早就去系統手術室準備手術了。
這人，運氣真心不是很好啊，鄭仁心里想到。
120急救車沒有去急診科，直接停到住院部的門口。刺耳的警報聲隨著車停下而停止，瞬間的靜默讓人心中一肅。
雖然安靜下去，但鄭仁知道，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
“我讓小伊人去給手術器械消毒了。”蘇云道：“以備萬一。”
鄭仁點了點頭。
葉處長帶隊，站在搶救室的門口，一名帶組教授帶著住院總，拿著搶救用藥去電梯口等候。
雖然120急救車上藥品齊全，但天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患者會是什么狀態。
“鄭老板，真是好久不見啊。”患者沒到，毛處長先到了。她直接無視了葉慶秋，笑盈盈的奔著鄭仁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摞子紅本。
“鄭老板，你忙你的，我給你送主任醫師的證書來了。蘇云也在啊，你的副主任醫師證書一起給你。”毛處長遠遠的說到，態度好的令人發指。
鄭仁皺眉，平車聲音從遠處傳來。
“以后就能出專家診了，我和院里申請一下，給你撥一間診室。”毛處長說到。
她看鄭仁眼睛都直了，心里笑著想到，畢竟是年輕人，直接破格提成主任醫師，嚇傻了不是。不過這只是院長的好意，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說呢。
“鄭老板，我和主管院長商量了一下，認為你有資格上課，也沒征求你的意見，順便把正教授的事兒給辦下來了。”毛處長一邊說，一邊走向鄭仁。
不是所有主任醫師都是教授的，有資格去學校上課的主任醫師才是教授。這里，要有很多考試之類特別無趣的事兒。
這種事總歸是一個大人情了吧，毛處長笑吟吟的想到。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鄭仁大步走了過來。毛處長心里想到，年輕人么，給點好處也就是了，不記仇。不像是那群老家伙，表面上笑嘻嘻的，誰知道誰背地里捅刀子。
以后一定要加強和鄭老板之間的聯系，這個年輕人，看起來還是很憨厚、很樸實的。
可是，笑容在毛處長的臉上剛剛浮現出來，便凝固成冰。
鄭仁和她擦肩而過，看也沒看那兩個紅色封面的證書。
“毛處長，你擋路了，急診搶救呢，別耽誤事兒。”蘇云隨后從毛處長身邊走過去，小聲耳語。
無盡的戲謔。
這……真特么的太過分了！毛處長手指冰涼，捏著四本紅色證書，楞在一邊。
……
那個年輕的小伙子被推上來，鄭仁看到背景面板是一片血紅色，比下午看到的時候鮮艷了數倍。
“血壓60/40，呼吸淺快，心率134次/分，診斷失血性休克！”周立濤親自出的120急救，他進入病區后就把自己的診斷吼了出來。
沒人說什么，幾組人馬開始迅速的動了起來。
深靜脈穿刺一組，下胃管、尿管、做術前準備一組，抽血一組，按心電監護等儀器的一組。
相互之間沒有打擾，只是奮力的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鄭仁站在一個不影響別人的角落，觀察著年輕人。
臉色蒼白，腹部微微隆起，估計是里面哪根血管破了，導致大出血。
玻璃碴子在直腸里估計有偏移，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可是要怎么做？鄭仁腦海里出現很多念頭，但沒有一個有確定的把握能把這個年輕人給救回來的。
平車上，年輕人手里捏著一個紅色證書，手指蒼白，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他蒼白的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看著有些凄涼。
女孩兒的手上也拿著一個紅色的結婚證，只是她已經懵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眼睛里的淚水還沒擦干，只是默然的看著醫生護士們在忙碌。整個人已經木了，根本不知道該干什么。
鄭仁嘆了口氣，手術訓練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不到。
試試看吧，不做點什么，總是不甘心。想著，他來到系統空間，點選購買手術訓練時間。
系統手術室，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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