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處長對鄭仁很感興趣。
他點了點頭，自然有手術室徐主任和護士長去安排謝伊人上臺的事兒。葉慶秋看上去是在看術野，其實心里琢磨的是鄭仁。
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和鄭仁沒有什么交集。
但無論是主管臨床工作的頂頭上司袁副院長還是下面很多科室的主任都對這個小家伙投以善意的目光以及期許。
院務會議上，毛處長一力堅持，最后卻毫無還手之力的被直接翻盤，這件事情對葉慶秋影響很大。自己要怎么做，那還不簡單么？
一想到剛剛毛處長屁顛屁顛拿著主任醫師和教授的證書送上門，卻被鄭仁無視，葉慶秋不光心里樂，嘴角也露出一絲笑容。
有點意思，這個小家伙。
站的很穩，沒想著要腳踩兩條船。一般年輕人在這個歲數肯定還琢磨著左右逢源，助力無數的事兒。
但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簡單？想要左右逢源的結局和下場一般是會被所有人默默排斥，最后一點助力都得不到。
毛處長那張憋紅的臉又出現在葉慶秋面前，他臉上的笑容更盛，很少見的把心事掛到了臉上。
見葉慶秋似乎心情不錯，周圍的氣氛也都舒緩了一些。
謝伊人刷手、換衣服上臺，消了毒的手術器械箱擺在器械臺上，被無影燈的光芒照的燦燦發光。
箱子無聲無息的打開后，上百把器械排列整齊，出現在眾人眼前。很多人不是第一次見了，但依舊難以遏制心中的驚訝與羨慕。
鄭仁早就把普通器械還了回去，此時眼睛看著術區，一伸手，止血鉗和鈍剪刀拍在手上。
“我要大鑷子和剪刀。”魏主任說著，手指微微顫抖了兩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鑷子和鈍剪刀輕柔的拍在魏主任的手里，似乎沒什么重量，剛剛消過毒的器械還帶著溫熱的余溫，拿在手里，很舒服。
魏主任輕輕動了動大鑷子，鉗夾了一塊增生的結締組織，用力很小，鉗夾的嚴絲合縫。他左右動了動，鉗夾處卻沒有出現撕脫的現象。
這套器械真是不錯，只這么一個細節，魏主任就判斷出來了。
怕是極為精密的車床車出來的也說不定，反正不是自己平時能見到的那種大路貨色的手術設備。
手術繼續。
更換了手術器械后，速度快了一點。但也就是一點，和從前鄭仁做手術的速度完全沒法相比。
三十分鐘……
一個小時……
五年時間形成的增生的結締組織還沒有被完全剝離干凈，但那個碎裂的瓶子的輪廓已經初步顯露出來。
一條白色的無菌紗布纏在魏主任的頭頂，看上去有些古怪和好笑。但是一條無菌紗布，并不能吸干凈所有汗水。巡回護士已經是第五次給魏主任擦汗，頻率越來越高。
鄭仁忽然說到：“魏主任，要不您下去歇歇？”
原本魏主任想要拒絕，可是這臺手術又不能用手來做鈍性分離，進展的速度極慢。每次想要大刀闊斧的時候都會被鄭仁敲打，但讓人沮喪的是，事后證明鄭仁是對的。
到處都是陷阱，不是尖銳的玻璃碎片就是異常增生的血管，手術是想快都快不起來。
魏主任點了點頭，轉身下臺。
馮教授去刷手上臺，魏主任撕掉無菌衣，把滿是汗水的鉛衣脫掉，已經沒有力氣了，直接扔到手術室的角落里。巡回護士趕過來，拎著幾十斤的鉛衣送回到原來的地方。
“魏主任，累了吧。”葉慶秋看的無聊，手術似乎永遠不會完成，術野也是之前的那一幕，一層層結締組織，看不到盡頭。
“老嘍，沒辦法。”魏主任搖了搖頭。
“讓年輕人做吧，你在下面把關就好了。”葉慶秋道：“你坐下休息，我去看看患者家屬的情緒。”
這是他不想在這兒耽誤時間了，畢竟手術照這個趨勢下去，至少要6-8個小時，甚至做到明天早晨天亮都說不定。
就算是站在下面看，雙腿也沉甸甸的。大隱靜脈里慢慢的靜脈血，把整根靜脈鼓起來，讓人有一種帶了沙袋的錯覺。
外科醫生的職業病是大隱靜脈曲張，不為別的，就是站臺的時間太長了。
葉慶秋可不想自己在這兒站這么久，況且他在這兒一點作用都發揮不出來。招呼了一聲，他便帶人離開手術室，去看看患者家屬。
鄭仁則還在繼續手術。
手術進展的很慢，他沒有著急。無影燈燈光雪亮，在他的視野里，周圍是漆黑一片，只有術區是亮的。
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復雜的異常解剖關系中，小心翼翼的去處理每一個可能會出現問題的點。
手術做的很累，要是往常，鄭仁肯定是在系統手術室里先解剖，反向推導手術過程。
然而這次，他沒有機會。有限的一點手術訓練時間，不能涵蓋全部手術。
兩個小時……
三個小時……
原來觀臺的人一個又一個的去休息了，連續站十幾個小時，誰都受不了。
鄭仁對面術者位置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高度緊張的手術會加重疲倦，最后導致手法變形。所以在疲倦期之前，就換其他人上來。
反正也不缺人不是，整個胃腸外科今天所有的主任、帶組教授全都在場。
一個個換著上去做就是了。
這是一場馬拉松般的手術。
不知不覺中，鄭仁雖然站在一助的位置，卻成為了術者。每一個上來的教授都會不由自主的把術者的權利讓給他。
不是故意的，有人也有想要較量一下的心思。但止血鉗每每呼嘯而至，敲打在橈骨徑突上，讓所有人放棄了嘗試。
不過也沒人在意，覺得丟了面子。魏主任在上面被敲打橈骨莖突，大家可都看著呢。連大主任都被敲打，自己多個毛線。
六個小時后，手術室里彌散著一股子疲倦的氣息。
葉慶秋第三次回來看，見手術還在繼續，只能搖了搖頭，去麻醉科醫生休息室去歇著，等待手術結束。
蘇云站到了術者的位置，他笑呵呵的問到：“老板，估計還要多久？”
“做完一半了。”鄭仁淡淡說到。
“這么快啊，我以為剛開個頭呢。”蘇云怪里怪氣的說到，卻沒影響到他的手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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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慶秋沉默的回到更衣室，此時夜深人靜，偶爾有急診手術上臺，卻已經沒有了白天的繁忙。
他琢磨著鄭仁，倒也不覺得無聊。過了一會，魏主任走了進來。
“魏主任，累壞了吧。”
“嗯，年紀大了，這種長時間的精細活，真是干不動。”魏主任嘆了口氣，道：“也就鄭老板那樣的年輕人還行，眼神好，手也穩。”
說著，他脫掉隔離服的褲子，露出里面穿著得一雙——絲襪。
葉慶秋知道，外科醫生站臺時間長了都會有雙下肢靜脈曲張。而這種彈力襪，是治療靜脈曲張的好東西。
不過男人穿這東西，古怪不說，兩條腿緊繃繃的，特別難受。估計魏主任是不想上去了，要脫下來緩解一下疲勞。
“老魏，你穿這個，看上去很性感么。”葉慶秋笑呵呵的說到。
魏主任見平時不茍言笑的葉處長開起了玩笑，心里松了口氣。這事兒和胃腸外科有關系，但連帶責任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只要葉處長愿意給扛事兒，怎么都沒關系。
他笑道：“站了一輩子手術，兩條腿跟爬了蚯蚓一樣，自己看著都覺得惡心。”
說著，他開始脫絲襪。
“老魏，你這手法可是太熟練了。”葉慶秋嘖嘖說到。
“哈哈，咱當年也是城市小清新，912卡哇伊，年輕姑娘說看到我不回頭瞅一眼。”魏主任哈哈大笑，說到。
“哈哈~~”葉慶秋大笑，“你也就當著我的面敢這么說，你去手術室說說，看得讓護士們懟成什么樣。”
“現在是老了，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魏主任熟練的把絲襪捋下去，扔到柜子里。
看著兩條腿上蚯蚓般縱橫的靜脈曲張，魏主任道：“我還想找時間去毛主任那面把靜脈曲張給做了。”
“再等等，現在技術還不夠。再過兩年，鄭老板就能用介入手段給你解決。”葉慶秋道。
“葉處長，可以啊，你不干臨床，可是臨床的這點事兒還真是門清。”
“患者才叫門清，也就是在912.前幾天全國醫務處處長開會，我聽好多縣市級醫院的醫務處處長抱怨工作難干。其實912多個毛線？”
“嘿嘿。”魏主任只是嘿嘿笑了兩聲。
“你還別不信，有一個醫務處處長給我說，前幾天口腔科的一個患者來投訴，說是修牙把牙弄黑了。”葉慶秋道：“后來經過鑒定，是三十年前的老四環素牙。”
“這種也就是膈應人吧，醫院總不會賠錢給他。”
“一個兩個無所謂，多了怎么辦？”葉慶秋道，“有個醫務處長說，他每天上班，都能看到兩個老投訴站在門口等他。十幾年如一日，風雨無阻。老太太人都七十多快八十了，還身體倍棒的每天和他聊天呢。”
“……”魏主任怔了一下，“為了什么事兒啊。”
“從前她老伴腿瘸，前幾年，有把股骨干打折，然后拉長的那種術式，你還記得么？”葉慶秋道。
“記得，現在不怎么做了。”魏主任道。
“嗯，當地的骨科主任給她老伴做了這類手術，術后效果也不錯，腿不瘸了。”
“那不是挺好的？”
“可她老伴是城市小清新，好了之后就找了個小情人和她離婚了。就因為這事兒，她一直在當地醫院告。”葉慶秋笑瞇瞇的說到。
“……”魏主任心里罵了一句，搞醫務處工作的人心可真臟，自己就隨便說了句，他扯了那么多事兒就為了損自己一句。
“老魏，真是不能常來手術室。”葉慶秋繼續說道，“剛才我看你脫絲襪的時候，都特么有心理陰影了。”
“為啥？”
“美好的記憶都被你毀了。絲襪下面不是大白腿，而是黑乎乎的腿毛，你說說這事兒我找誰告去？”葉慶秋哈哈一笑，扔給魏主任一根煙。
魏主任是真不想和葉處長聊天，這貨損人損的厲害。不過見葉慶秋情緒不錯，他心里也安穩了不少。加上臺上面有鄭老板在把關，說不定這事兒就讓自己無損給過關了。
“魏主任，你給一個中肯的評價，鄭老板普外科手術水平怎么樣。”葉慶秋扯了很多梗，就為了拉進距離，聽這么一句真話。
點燃香煙，魏主任沉思了將近一分鐘，隨后苦笑。
“水平比我高。”魏主任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覺得水平肯定比我高。”
“那是應該的，你要說水平比你低才是假話。”
“你說鄭老板這個歲數，能做多少手術，怎么手法就那么熟練呢？”魏主任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誰知道，有些人祖師爺賞飯吃，天生就該吃這口飯。”葉慶秋道：“沒法比，別比了。不說鄭老板，我看蘇云上去做助手，手術的進度明顯快了很多。”
“年輕，手穩，眼神準。普通手術，常規解剖或許還看不出來什么差距，但是換成這種異常生理解剖的手術，差距就太大了。”魏主任實話實說。
“你估計手術能成么？”葉慶秋問到。
“不好說，里面太復雜了。一般來講，這種直腸異物的手術，最忌諱的是腸道穿孔，導致盆腔、腹腔大面積感染。但患者這個多少年前就穿孔了，而且時間太長，瓶子里都形成了竇道。”
說著，他怔了一下，手里夾著煙，青煙縹緲，劃出微微一道優雅的曲線，像是……結腸脾曲的位置。
頓了將近一分鐘，魏主任才搖了搖頭，道：“要是我，肯定做不下來。換鄭老板，我估計能做下來的可能性提升到70%。”
葉慶秋也知道這是事實，雖然不是100%，能到70%，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外面，患者的女朋友一直在哭，情緒很不穩定。葉慶秋也很犯愁這些事兒，生怕手術失敗，她再有個三長兩短的。
抽完煙，把煙頭扔到衛生間里，葉慶秋道：“我出去看看患者家屬，你在這兒盯著吧，有什么事兒馬上給我打電話。”
“好咧。”魏主任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
……
出去找口飯吃，回來再寫會就睡了。晚上不盯著月票，兩章連發，明兒一早再繼續。可憐的患者，還得躺一晚上。嗯，你們總在本章說里說，那我先說了吧。
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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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手術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結腸、直腸橫斷，要不是這樣，根本沒辦法把直腸內部增生的無數結締組織給一點點切斷、剝離干凈。
此時患者已經是截石位馮教授帶著人在取直腸異物。鄭仁和蘇云在臺上用最長的鉗子，一路游離所有黏連的位置，已經到了底部。
也就是有查爾斯博士送的器械，里面有特別長的那種簽字還有手柄，要不然手術估計還得三五個小時能下來。
“下面小心點，注意別把瓶子夾碎了。”鄭仁聲音依舊如同剛剛開臺的時候一樣，整個人沒有絲毫變化。
“鄭老板，你真是厲害，這都多長時間了，還一點都不覺得累？”馮教授感慨道。
不知道鄭仁怎樣，反正自己的眼睛是早都花了。
“這才幾個小時。”蘇云道：“在蓉城，老板披著鉛衣連做了三天三夜手術。”
馮教授知道這事兒，但是當時以為是宣傳需要。平時切個脂肪瘤，也不可能連做三天三夜，更不要說鄭老板在蓉城是做介入手術。
披著幾十斤的鉛衣做三天三夜手術？當真是鐵打的么？
現在看來，將近十個小時的手術，鄭老板紋絲不動，其他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鄭老板連個姿勢都沒換，那叫一個穩，像是山一樣。
最后游離瓶子里增生的結締組織的時候，很難看到術野了，可是鄭老板卻依舊穩定如初，一點改變都沒有，手術該怎么做怎么做，也沒有猶豫、商量。
終于要取出異物了，馮教授心里松了口氣。
“小心瓶子別碎，你也別受傷。”鄭仁又重復了一遍，馮教授點了點頭。
繼續游離，一分鐘后，鄭仁站直了腰。
隱約能聽到腰椎咯嘣咯嘣響。
“老板，你不會做一臺手術鬧出腰間盤凸出來了吧。”蘇云笑道。
“不會。”鄭仁的心思都在手術上，顯得特別無趣。他對蘇云的話只給予了簡單的回答，示意自己知道了。
話題終結者，可不是白叫的。
連蘇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把話題繼續下去。
“加點石蠟油，小心！注射器，要20ml的。換5ml注射器針頭，慢點推，慢點推。”馮教授在下面指揮道。
卵圓鉗子鉗夾，稍微用力，能感覺到異物松動，向外走了一點點。
而不像是之前，長在患者身體里一樣。
馮教授看到了希望，用紗布墊著異物的邊緣，卵圓鉗子不敢用太大的力氣，一點點的借助石蠟油的潤滑作用，把玻璃瓶子給取了出來。
五年前的玻璃瓶子，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上面有一層黏連的結締組織，看著有些惡心。
“這味兒。”馮教授屏住呼吸，把瓶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一邊，并且讓巡回護士用幾層棉墊給蓋上。
取出異物，剩下的就簡單了。
結腸造瘺，等待二期手術治療。肛周附近清創，修補直腸，留置一根尿管，當做引流管。
可以預見到，盆腔內的感染液體會很多，一般的引流管肯定會直接被堵住。
馮教授也不是第一次用尿管當引流管，擺弄了兩下，道：“不管有什么，都能引出來，根本不會有積存的液體。”
鄭仁卻沒有知情知趣的和馮教授聊上兩句，而是專心致志的做造瘺口的吻合工作。
操作間里，馮旭輝一直緊張的身體終于松了下來。
這臺漫長的手術，他一直保持著警惕，如果鄭老板有需要，自己這面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雖然一開始介入手術就做完了，但他卻沒有放松，心里在想著要不要準備點外科的耗材以備不時之需。他也知道這大概率是無用功，可是依舊認真的守候著。
劉曉潔則睡了一覺又一覺，不斷的打著瞌睡。
雖然有點不雅，但是十個小時的手術，過程簡直太無聊了。就是坐在這里默默的等著，如果能選擇，她寧肯去幫護士們忙一下。
當馮旭輝身體松懈下來的時候，劉曉潔注意到了這一點。真是奇怪，這個馮經理跟著緊張個什么勁兒呢？
她現在對馮旭輝的感官、印象有了一些變化。之前被葉慶秋訓哭的時候，是馮旭輝擋在兩人中間。算是為自己出頭了？劉曉潔不確定。
但她回想起來，葉慶秋對自己和對馮經理的言語、態度完全不一樣。
正想著，里面鄭仁轉身下臺，卻沒有一把撕掉無菌手術衣，而是問謝伊人要了一把卵圓鉗子，拿著蓋著厚厚紗墊的病理盆走了出去。
馮旭輝知道，只是要給患者家屬交代術后的情況，終于結束了，他回頭問到：“曉潔，一會出去吃點宵夜，你有什么想法么？”
鄭仁拿著病理盆，和魏主任一起走了出去。
別人能休息，魏主任卻不能。雖然后期他沒有上臺，但也是坐在手術室的圓凳上坐了一晚上。
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這么長時間的手術，真心是很少見的。魏主任還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給老師配臺做胰十二指腸聯合切除術，好像用了九個小時。
真是筋疲力竭啊，魏主任心里想到。
“鄭老板，術后問題不大吧。”一邊走，魏主任一邊問道。
“不大。”鄭仁道：“只要取出來，肛門括約肌過幾天能恢復正常的生理彈性，2周到4周后就能做二期手術，把直腸和結腸重新吻合。”
那就好，魏主任心里想到。
“鄭老板，謝了。”魏主任真心實意的道謝。要不是有鄭仁在，這臺異常解剖結構的手術，怕是自己用24小時都拿不下來。
別說做完了，剛開始的髂內動脈分支出血，估計就會要命了。
“應該的。”鄭仁眼睛瞇起來，好像是在笑。
因為在手術結束的時候，他聽到“叮咚”的完成任務的聲音。好久沒聽到，聲音是如此悅耳清脆。此時一邊往外走，他一邊迫不及待的看了系統面板。
沒有什么鉑金寶箱，也沒有特殊的獎勵。
但是經過這臺手術，鄭仁明白最大的獎勵就是經驗值，是手術訓練時間！
要是有足夠的手術訓練時間，自己做手術的時候，也就不用如履薄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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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現在的年輕人，玩的也太看不進去了。”魏主任看著鄭仁手里拿著的病理盆，嘆了口氣。
鄭仁沉默，這的確是他見過的最離譜的一件事兒。
這個瓶子，是肯定要拿給患者家屬看的，并且不能交給她。很多事情，都要為日后著想，預防萬一。
魏主任給鄭仁把門打開，鄭仁用肩膀撞開門，走出去喊了一聲。
后半夜了，門口有十幾個人坐在那里，看樣子都是等待急診手術的患者家屬。
鄭仁有些感慨，這好像是自己在912第一次后半夜和患者家屬交代病情。這面真是很忙啊，估計現在手術室還開始五六臺手術呢。
女孩兒聽到有醫生喊男孩的名字，焦急的走了過來。
“大夫，手術成功么？”她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剛剛大出血的人是她。
“手術，還算是成功，但患者術后要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危險期。”鄭仁道。
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實話實說。
女孩兒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隨即穩住。她看著那個蓋著白色紗布墊的盆子，有些疑惑和害怕。
“這是在你男……愛人直腸里取出來的東西，你看一眼，隨后要送去做病理檢查。”鄭仁左手拿著病理盆，右手拿開紗布墊。
走廊里的燈光比手術室的無影燈昏暗了許多，可是那個瓶子是如此扎眼，即便是鄭仁現在看來，還是有一絲錯愕與不解。
“這是……”女孩兒怔了一下，看她的模樣不像是作偽。
“這是在你愛人直腸里取出來的瓶子，已經很多年了，現在腸道內感染的很重。”鄭仁道。
“真……真的有……瓶子？”女孩兒眼睛瞪大，臉色愈發蒼白，看起來特別嚇人。
鄭仁心里嘆了口氣，這應該是內心深處的自我躲避、排斥的一種反應，下意識的忘記，做到自我保護。
要是有一絲可能，自己都不會和患者家屬說這些事兒。但要是不說的話，事后可能會出大問題的。
女孩兒看著那個血肉模糊的瓶子，楞了幾秒鐘，隨后身子晃了晃，腿一軟，就要坐到地上。
魏主任連忙扶住她，看樣子應該是情緒波動導致的，問題不大。鄭仁還戴著手術手套，滿滿的血，只能站在一邊看著。
有其他人好熱鬧，上來圍觀，鄭仁連忙把病理盆重新蓋上。
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事不關己，不知道要傳成什么樣。這是看熱鬧的普遍心理，所以鄭仁要防備一下。
魏主任扶著女孩兒去坐下，回手術室給她拿了一瓶葡萄糖水，打開喝了幾口。
“患者一會就送出來了，要直接去ICU。最近的費用花銷可能比較高，你要有心理準備。”魏主任最后說道。
女孩兒眼神空洞，不管魏主任說什么，她也不說話。
還沒有其他家屬，鄭仁和魏主任都有些坐蠟。兩人回到手術室，鄭仁小聲道：“我看看我住院醫在不在。”
“嗯？”魏主任詫異。
“我從海城帶來的一個住院醫。”鄭仁一邊簡單解釋，一邊走回手術室。把病理盆放下，撕掉無菌衣和手套扔到醫療廢棄物桶里。
魏主任囑咐手下的醫生把瓶子保存好，這才和鄭仁一起去換衣服，邊走邊問：“鄭老板，您從海城帶來的住院醫有什么特殊么？”
“也沒什么，平時從來對我沒有好臉。”
魏主任怔了一下，這是怎么個說法？
“以前有一次，我們婦產科鬧事，老公把出軌的老婆殺了，拎著刀在走廊里走。這種情況您也知道，精神崩潰了，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魏主任點頭，的確是這樣。要是自己碰到這種情況，能跑多遠跑多遠，能做的只有抓緊時間報警。
“然后我這住院醫和他聊了半個小時的理想、人生，把殺人犯說的痛哭流涕，最后警察來的時候直接投案自首了。”
“人才啊！”魏主任驚嘆。
“嗯，的確是。”鄭仁想到常悅那張從來都不會對自己笑一下的臉，也是頗多感慨。
取了手機，給常悅打電話。
果然，她沒有回金棕櫚，而是窩在辦公室水群呢。
鄭仁、蘇云、謝伊人三人都上手術了，本來沒想會這么晚。下班后常悅回家，給黑子喂飯帶著出去溜達了一圈。見手術還沒下來，擔心有事兒，便趕了回來。
問胃腸外科的醫生，知道情況后，她也就沒折騰，留在辦公室里和楚嫣然、楚嫣之一直聊天來著。
接到鄭仁的電話，常悅應了一句，問了地兒就直接掛斷。
魏主任也很好奇，但他沒多問。這種事兒，鄭老板愿意摻和就摻和，自己可是又困又累，還是等送患者去ICU后抓緊時間回家睡覺。
鄭仁來到手術室門口，等常悅。見面后，簡單說明情況，就把這個麻煩交給了她。
常悅用大雙眼皮惡狠狠的瞪了鄭仁一眼，隨后去哪女孩兒身邊。鄭仁則馬上回到手術室，反正他是相信常悅能搞定的。
回去的時候，蘇云已經把腹腔關閉，見他回來，說到：“老板，查爾斯博士送你的器械，真的很好用啊。”
“嗯。”鄭仁用鼻子哼了一聲。
“不管你要啊，看把你小氣的。一會出去吃口飯，你想吃什么？”蘇云問道。
“別介，晚上我請客。”馮教授一直在，他連忙說到。
鄭仁、蘇云包括謝伊人都算是請來拔刀相助的，做了十個小時手術，要是下臺不吃口飯，自己干脆一頭撞死得了。
這事兒是潛規則，蘇云也沒有客氣，笑了笑道：“這個點了，馮哥您有什么好推薦？”
“別扯淡，晚飯我來安排。”魏主任道。
“呦，主任安排，那得吃好的。”
“去一家燒烤店，正宗內蒙西旗羊肉，一會下去我先打個電話安排下。”魏主任開始收拾最后的東西。
“還真有正宗內蒙西旗羊肉呢？一般說西旗羊肉或者是海拉爾羊肉，都是扯淡的。魏主任，你可別糊弄我啊。”蘇云打趣道。
“我一個二十年前的患者開的，吃了好多年了，還算是正宗。不過都這個點了，有沒有好東西，得碰碰運氣。鄭老板，小蘇，你們先去歇歇，一會忙完了我給你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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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先去，我收拾一下器械。”謝伊人笑著把鄭仁給推了出去。
鄭仁有些不好意思，蘇云則頗為感慨，道：“老板，你上輩子真是拯救了全宇宙么？”
“呃……”
“小伊人和你站在一起，真是白瞎啊，你說她看上你哪一點了呢？”蘇云感慨問道。
“可能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外科醫生吧。”鄭仁面無表情的回答。
“……”蘇云想要反駁，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自己可以不承認，但這是……反正自己手術水平差，就別瞎嗶嗶的好一些。
說文無第一，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不面對面交手，像是競技類的體育項目，要分出一二三來還真是很難。
除非超出一個大層次，不承認都不好意思。
今兒魏主任就感慨過一句，看樣子老板的手術水平是把他給折服了。這就不是略好的問題，而是真的好，特別好。
算了，不跟他計較這個。
馮旭輝一直守候在操作間里，這時候才拎著拉桿箱，和劉曉潔一起跟出來。
“小馮，你今兒的彈簧圈，是管富貴兒要的么？”鄭仁問道。
“嗯。”馮旭輝應道。
鄭仁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小馮，讓富貴兒回來的時候再帶一些。”蘇云道：“算了，還是我直接給他打電話吧。”
“富貴兒什么時候回來？”鄭仁問道。
“肯定和梅哈爾博士一起回來啊，這還用問。”蘇云道。
“二期手術做完了么？”
“這幾天富貴兒也沒閑著，去梅奧上教學手術，又趕回海德堡做手術，就為了能和梅哈爾博士一起回來。”蘇云對教授的行程了若指掌。
來到更衣室，沒著急換衣服，三人先抽了根煙。一般這時候都要洗個澡，但魏主任那面估計已經安排飯店準備去吃飯了，時間已經很晚，就別耽誤了。
果然，一根煙抽完，魏主任的電話就到了。
說是西五環外一家叫做萉垟的店。
這個店名聽起來就充滿了一股子肥膩膩的味道，估計是吃肉的地兒。
鄭仁對吃飯不是很感興趣，這么晚了，也不知道黑子在家怎么樣。但要是吃肉的話，倒是可以給黑子打包點回去，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老板，吃什么？”蘇云問道。
“一家叫萉垟的店，吃水煮羊肉。”鄭仁道。
“這大半夜的，吃羊肉不消化啊，魏主任的口味真不是一般的重啊。”蘇云感慨了一句。
“吃口就回去睡覺了。”鄭仁也不是很感興趣。
告訴小伊人，也沒去ICU看術后患者，鄭仁叫了常悅，帶著馮旭輝一起出發。
鄭仁很好奇常悅到底有沒有安撫好那個姑娘，但在電話里聽她的口氣應該是沒什么問題。
上了車，鄭仁先問道：“常悅，那個患者家屬怎么樣？”
“還好吧，沒什么。”常悅像是已經忘記這事兒一樣，隨口回答道，“今晚吃什么？”
“羊肉。”蘇云道。
“這么晚了還吃羊肉？喝什么酒？”常悅問。
“別惦記喝酒好不好，患者家屬你安撫好了？”鄭仁見話題越來越偏，連忙打斷。
“還好吧，不是說了么。”常悅有些不耐煩。
蘇云也八卦起來，問道：“老板，你怎么這么上心？”
“出去的時候，患者的家屬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事兒。”鄭仁道。
“……”蘇云楞了一下，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后來我估計是因為她不想回憶起來，要么是那個小伙子不想回憶起來，就當那個瓶子不存在，也就算了。”常悅道。
“就當不行啊。”
“好多人不都是這樣，這算是比較極端的。”鄭仁道。
“那個瓶子，放了五年，想想都覺得好可怕。”謝伊人道。
“沒你事兒，好好開車。手術上的事情下了臺就少想，一會還得吃羊肉呢。”蘇云道。
鄭仁瞪了他一眼，不過還是覺得蘇云說得對。
“這回你說清楚了？”蘇云問到。
“我為啥要說清楚啊。”常悅的尾音拉的極長，像是和傻子說話一樣。
這倆人某些點上，還真是有共同語言呢，鄭仁心里想到。
“她愿意自己騙自己，就騙著唄，反正手術做下來，估計患者經過一段時間治療就沒什么事兒了。”
“要是有事兒怎么辦？”
“那也不是今天晚上能解決的。短期內刺激太過劇烈，小心別鬧出別的幺蛾子來。”常悅道。
蘇云不說話了，這回連他都覺得常悅說的有道理。
“唉，這事兒到最后還是要花大錢的。”常悅道：“兩人感情是沒問題的，也領了結婚證，最后怎么支付這筆錢是最大的問題。”
“錢？”蘇云道：“最大的一筆錢，是富貴兒給的彈簧圈，我問過，據說一個彈簧圈大概是十萬歐元。”
“這么貴？”鄭仁皺眉，看樣子這不是自己想用就能用的。
“不是量產的產品，是做實驗用的，以歐洲教授的操行，還不得可著勁兒的花？”蘇云冷笑一聲，道。
鄭仁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過賬不是這么算的，總不能折現不是。
萉垟點距離912不算遠，加上已經后半夜了，路況還好，很快便到了。
導航是到了，可是沿街卻沒找到店面。謝伊人緩緩的開著車，幾人在車里仔細尋找。
忽然路邊有人招手，蘇云在后面要下車窗。
“請問您幾位是魏主任的客人么？”那人很客氣的招呼道。
他站在路邊，看樣子是專門等鄭仁一行的。蘇云笑了，這回有點意思了。
一般來講有店面的飯店，不會很差，也不會很好。想要吃得好，并且有特色，還是得去那種沒有招牌的“黑店”。
這種店，只招待熟客，做菜講究的是一個精致，完全不在乎成本。吃客呢，也完全不在意價錢。
甚至連錢都不用說，人家在其他方面自然會找補回來。
這之間的微妙之處，就不用細說了。
按照中年人的指引，開車進了一個胡同，一間小小的四合院，門楣上一塊油黑發亮的招牌——萉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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