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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野人王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今兒個起大早喲!”

    “嘿………喲!”

    “婆娘給咱蒸倆饃喲!”

    “嘿………喲!”

    “饃饃不夠咱還有喲!”

    “嘿………喲!”

    “哥哥我是老黃牛喲!”

    “嘿………喲!”

    “白天夜里都得忙喲!”

    “嘿嘿嘿喲!!!!!”

    一群民夫,正在拆卸著作坊,有些器具,打造起來比較費力費時,所以最好還是搬著運走,等到了雪海關那里新安置下來了作坊,找到原材料后就能馬上開始新一輪的生產。

    遷移,不是行軍,行軍時,自然得講究個速度和效率,但這種大遷移,你很難去追求個什么速度。

    反正都是慢騰騰地上路,也快不了,那就把能用上的家伙事都給帶上。

    瞎子和四娘坐在馬車里,外面,是拆卸工地。

    “這才是勞動人民的聲音嘛,就是這號子也帶上點黃腔。”

    瞎子自從用上二胡之后,其審美,就開始慢慢地脫離鋼琴演奏家的范兒,開始逐漸變得接地氣。

    當然了,換個說法就是已經脫離了所謂的低級趣味,開始去傾聽廣大勞動人民的聲音。

    “要不你去給他們編一個?”四娘笑道。

    “這不成,這不成,這些東西,就跟相聲一樣,私底下聽得有趣好玩兒,但一旦放在春晚上,就不剩下多少意思了。”

    “說正事吧。”

    四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是得說正事,阿銘說了,雪海關那邊,最缺的,其實就是人,所以,咱們得想好怎么把人往那里去遷移。”

    野人的劫掠,使得雪海關方圓近乎成了一個無人區,任何地區的發展,其實最離不開的,就是人。

    “先說你的章程。”

    瞎子點點頭,道:“打算先分為四步。”

    緊接著,

    瞎子從自己兜里取出一個橘子,剝開了一塊皮,放在了馬車上,道:

    “第一步,是發動咱們基本盤,不得不說,主上當初要求咱們在盛樂城里又是辦學社又是開醫館的,我是清楚,那只不過是主上一時的婦人之仁,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但卻起到了一個奇效,我相信,盛樂城里,至少一半的百姓,是愿意和咱們遷移去雪海關的。

    但故土難離,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大部分老百姓還是不愿意離開故鄉出去的,所以,這里就需要第二步,那就是輿論宣傳;

    這些人,過慣了咱們給的好日子,咱們就宣傳,等鄭將軍調任離開這里后,新來上任的城守,是個青面獠牙的燕人將領,性格暴戾,貪淫無度,喜歡喝人奶,還喜歡吃孩子。

    總之,怎么負面怎么來。

    盛樂城里的所有店鋪、酒樓、茶館,都是咱們將軍府的,每個地方,咱們都安排人去放出這種消息。

    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不是真的也就是真的了,這些小老百姓又沒資格去接觸真正的軍國大事,最容易被煽動,制造恐慌也容易得很。

    這兩步下來,盛樂這里,大概九成的百姓會跟著咱們走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雪海關那里比咱們盛樂城大得多得多,位置也比咱們這里要好很多,這可容納人口空間自然也是極為寬敞。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咱盛樂軍民都遷移過去,對于那雪海關,也就相當于是在塞牙縫。

    所以,這第三步,我打算放出消息,向盛樂周圍,能多遠就多遠,就說派招民夫,不是征發勞役,而是承諾,只需要幫我們搬運東西到達雪海關,就給他們按人頭算,一個人頭,三十兩白銀。

    另外,再刻意開個口子,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一視同仁,只要是能來幫忙運東西過去的,都按照這個價來算。

    這附近地界的人,肯定會帶著全家老小一起過來賺這個便宜。”

    聽到這里,四娘忍不住問道:

    “咱可沒這么多錢。”

    不過,隨即四娘又想到了什么,她笑了,點了點頭。

    瞎子也點點頭,繼續道:

    “雪海關那兒近乎成了無人區了,什么最不值錢?就跟西部大開發一樣,地最不值錢。

    等把這一大群人忽悠到了雪海關后,要銀子,可以,但銀子都折算成了田地,三十兩銀子,按照正常中等田計算,劃分給你,就給你種了。

    不想要地還是要銀子?

    那就得等著,等銀子運過來再給你結算,拖個一年半載的,誰能扛得住?

    再說了,咱們手里是有兵馬的,還怕他們鬧騰不成?”

    “他們想鬧騰也鬧騰不起來的,因為里面,會有不少人愿意拿地的。”

    “對嘛,要么,你就空手走一遭,從盛樂到雪海關,橫跨半個晉國,你就當出來旅游一遭,空手回去唄。

    但又有幾個愿意空手回去的,回去的路上,他們吃什么喝什么,一家老小地,又有幾個能熬著回到故鄉?”

    這其實已經算是在“欺騙”了,但無論是瞎子還是四娘,都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的。

    歸根究底,魔王的心善,只是發于興趣。

    七個魔王里,可都是雙手沾滿血腥的主兒,可真沒一個是圣人。

    “那第四步呢?”

    “第四步,那是可有可無的,主上的印章什么的,也都留在我這里,我就以主上的口吻,向朝廷寫折子,再給靖南侯寫折子。

    既然讓咱們駐守雪海關,總不能一點支援都不給吧。

    雖說燕國這幾年幾次大規模的征戰,導致有些民生疲敝,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多多少少,擠出一點兒移民過來屯墾雪海關也是可以的,

    這燕國皇帝,是個雄才大略的主兒,他是清楚雪海關的重要性的,不可能一毛不拔。

    況且,咱們主上就任雪海關總兵后,也就奇貨可居了,也能學學鎮北侯府,缺啥就伸手向朝廷要啊,咱也別客氣。

    野人安分了,咱就去打打他,隔三差五地報個敵情,然后再隔六差十的報個大捷;

    這養寇自重的把戲,說得像是咱自個兒不會玩兒似的。”

    四娘點點頭,身子往后頭微微靠了靠,道:

    “這次搬了家后,下次,就不搬家了吧?”

    下次,應該至多是從雪海關出兵,并非是搬老窩了。

    “這可不一定。”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燕京,上京,這些地方,可不見得比雪海關差啊。”

    ……

    一輛囚車,鎖著一個囚徒,正在行進著,在囚車前后,分別有五百靖南軍騎士看護。

    囚車內,坐著阿萊。

    他的頭發有些散亂,目光,也有一些渾濁。

    他是被野人抓起來,送到燕人手上的。

    他痛罵那些野人,罵他們忘恩負義,罵他們忘記了當初的誓言!

    在面對燕人時,他閉著嘴,一句話都不說。

    燕人送什么食物,他都只挑最精細地吃,且入夜之前,必然要熱水洗漱。

    但即使如此,囚徒的生活,想要一個人紅光滿面,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燕人抓來了不少野人戰俘,里面,也不乏野人部族的貴族,讓他們來見阿萊。

    有的戰俘,諂媚地對燕人說,對,就是他!

    也有的,則是跪伏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他們哭的,可能是自己這個“王”,如今的遭遇,也可能是他們自己現如今的境地。

    阿萊基本沒做什么事,但其實,又像是做了很多事。

    當他清楚,這次,自己是逃不掉之后,也就沒想著再逃了。

    他已經認清楚了自己的命運;

    他其實沒得選擇了;

    作為阿萊的身份,他屁都不是;

    但若是作為“王”,他至少能繼續發揮一些作用。

    他不知道真正的王現在躲藏在哪里,又或者是,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

    王,

    應該不會那般容易死吧?

    只是,在阿萊看來,死,其實更像是一種解脫。

    雪原霸主,在失去了麾下勇士,被顛覆了基業之后,灑脫地走向死亡,才是最為暢快的。

    活著,

    要么,

    你得背負著十多萬信任你的野人勇士亡魂苛責,

    就算是想要東山再起,

    能起得來么?

    阿萊原本以為那位靖南侯會來看自己一眼,他也一直在做著準備。

    他自信可以騙過絕大部分人,但面對那位在兩軍對壘中手段神乎其神的燕人南侯,他其實沒有什么底氣的。

    他等啊等,等啊等,

    但一路過了望江,

    再一路過了穎都,

    他都沒有等到那位南侯來見自己,

    或者,

    是自己被捆縛押送到那位南侯的腳下。

    一開始,阿萊還有些疑惑,但現在,阿萊明白了。

    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十多萬野人勇士,戰死了絕大多數,剩余的都被俘虜,野人精血,一朝喪盡。

    沒了大軍支撐的野人王,那還是野人王么?

    就是在雪原上,那些曾經愿意追隨信任野人王的那些部族,在面對如此巨大損失之后,且不說他們還是否愿意支持他東山再起,他們自己現在,可能都已經自身難保了吧。

    阿萊是在雪原上長大的,自然明白雪原上的風氣是什么。

    原本,王是可以改變這一切的,雪原,也能變成類似晉國和燕國那樣子的國家,但,王失敗了。

    等待著雪原的,是又一個紛亂征伐不停消耗的黑暗歲月。

    阿萊認為,可能那位燕人南侯,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人家,說自己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

    當燕人足夠強大時,當野人足夠弱小時,

    真相,

    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燕人所需要的,才是真相。

    是吧,

    是這樣吧。

    押送隊伍,在信宿城過夜。

    那里,有一座靖南軍的軍寨。

    深夜時,似乎有一隊風塵仆仆的騎兵來到了信宿城。

    這是一支傳旨隊伍,他們將信宿城作為驛站,需要休息和調換馬匹。

    有些旨意的內容,是需要保密的;但有些,并不需要。

    所以,在宣旨太監故意透露之下,很快,信宿城內外的靖南軍將士都開始自發地歡呼起來。

    一聲聲“靖南王!”響徹這片夜空。

    坐在囚車里的阿萊有些感傷地將自己的腦袋靠在了鐵柵欄上,

    那位燕人南侯,封王了么。

    是因為這次大勝的功績,才得以封王的么。

    用十多萬野人的尸骨,堆砌了自己的王冠?

    阿萊恨不起來,他其實已經有些麻木了。

    同時,他也知道,和自己一樣麻木的,還有玉盤城里那幾萬楚人。

    在經過玉盤城附近過江時,遠遠的,阿萊看見玉盤城外面被修筑了一道新墻。

    燕人打算將里面的楚人給困死在城內,讓他們……餓死。

    或許,玉盤城內的楚人,他們所希望的,大概就是咬牙撐到開春,撐到望江解凍,等來他們的水師搭救。

    但這一點,燕人會想不到么?

    阿萊低下了頭,

    他想抬起手,將頭發給拉開,但因為自己的手腕上被上了枷鎖,第一時間居然沒能提起來。

    阿萊干脆跪伏在了地上,好讓自己的手可以幫忙抓到自己后腦的頭發,然后再在自己脖子上抓抓癢。

    “嘿嘿,你瞅瞅,這家伙現在像不像是一條狗啊。”

    旁邊,一名監視著這輛囚車的燕軍甲士笑道。

    阿萊是聽得懂夏語的。

    聽到這句話,他側過臉,看向那名燕人甲士,那名燕人甲士嘴角微斜,也在看著他。

    阿萊笑了,

    然后對著那名甲士:

    “汪!汪!汪!”

    ……

    雪海關的修建工作,已經展開了,兩萬多野人戰俘,總不可能白給他們飯吃,雖然,給的,本身就不算是人能吃的飯。

    但就是這些豬食一樣的玩意兒,他們也是得搶的。

    盛樂軍的傳統里,其實一直是有優待戰俘的傳統的,但那是有目的的,優待戰俘,是想要吸納那些戰俘為自己所用。

    而對于這些野人,因為沒有吸納的想法,所以自然就不把他們當人了。

    這些野人,當初既然能拿得起刀騎得了馬,恣意了,痛快了,那就別怪今天這個下場了。

    出來混,終究是要還的。

    有一根根木樁,上面被吊著的是逃跑被抓回來的野人,他們是被活生生地渴死、曬死在上頭的,尸體已經脫水嚴重,白日里的,還會有一些飛禽過來啄食。

    這是最為原始和干脆的警告。

    等到了晚上,發晚食時,來分發食物的盛樂軍士卒真的是提著桶過來像撒豬食一樣向人群之中拋灑的,看著這些野人們忘我地爭奪撕咬,仿佛是一件極為有趣的事。

    同時,每天都會有一批士卒跑操時來到這里,什么都不做,就是看這些野人的慘狀。

    這些,有不少是原本從盛樂城內解救出來的晉人奴隸所吸納進來的新兵,也有成建制的老卒。

    盛樂軍的傳統是,思想政治建設,絕對不能耽擱,哪怕瞎子不在,也必須同樣抓緊。

    帶頭的校尉會大聲地告訴他們,

    要是當初咱們敗了,

    他們也不會對咱們有絲毫的憐憫,我們的下場,只會比他們更為凄慘數倍!

    這是一個血淋淋的時代,

    當初的鄭將軍哪怕想歲月靜好做一個客棧小老板混日子,

    也差點被丟到了民夫營里當誘餌,

    如果不是身邊有梁程和薛三,

    鄭將軍的血肉,大概已經滋養出一小撮茂盛的牧草了吧。

    所以,這個時代,不適合白蓮花生長。

    就是原本諸夏內部,真動起手來時,也絕對沒有半點手軟。

    楚人水師當初在望江上肆意射殺水性不好在江里撲騰的燕軍時沒手軟,

    同樣,

    靖南侯想要將玉盤城內數萬楚軍困成人吃人的局面,也是不見絲毫溫情。

    對名義上的“兄弟之邦”尚且如此,對這些異族,不屬于諸夏成分里的,自然就更為直接和徹底了。

    鎮北侯府在北封郡,時不時地就出兵剿滅一些蠻族部落,李富勝這種瘋子能當總兵,本就是這一國策在具體執行上的呈現。

    就是文圣姚子詹,哪怕是在其最為“飄飄欲仙”的年代,也從未傻白甜似的寫過要“世界美好,止戈罷戰”的詩文。

    每天,都有不少野人戰俘死在工地上;

    每天,工地都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看到進展。

    可以說,雪海關以及沿線這一串烽燧要塞里,都浸潤進了野人的血淚。

    鄭將軍時不時地也會騎馬出來看看進展,因為他實在是閑的沒什么事兒做了。

    家里頭,客氏這些日子身子養好了一些好,身材很快地就恢復到以前的潤澤,那一顰一笑,以及曾主動說愿意自薦枕席的話語,可是讓鄭將軍忍得有些難受。

    所以啊,人有時候,真不能活得太明白,當初要是多喝點兒酒,說不定就把人家給辦了,也就沒什么心理負擔了。

    現在倒好,當初拒絕了人家,現在眼瞅著四娘他們過些日子也該要來了,這時候破功,豈不是白忍了那么久,何苦來哉!

    巡視工地的時候,鄭將軍有時也會因為對這些野人戰俘過于殘酷而有些自責,

    然后抬起頭,

    風兒一吹,

    自責也就被吹散了。

    日子,

    也就這般“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一直到,

    有一天,

    一隊打著龍旗身著華麗官袍的人策馬來到了雪海關城下。

    從燕京一路趕到這里,這可真是不容易,而且還得緊趕慢趕,說是風塵仆仆都太輕了,尤其是對于這些不經常騎馬的宦官而言,可謂是一種酷刑。

    但有那兩位撞死在石獅子上的前輩做比較,

    嗨,

    不就是路途遠點兒嘛,

    這又算得了啥!

    宣旨,代表著的是朝廷的臉面,所以他們在來到雪海關接應到雪海關的游騎后停歇了下來,一方面,讓游騎可以回去先稟報鄭凡,讓那鄭凡做好受封的準備;

    另一方面,他們自己也得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清洗清洗臉,換上行囊里干凈的衣裳。

    所以,當宣旨隊伍真的出現在雪海關外時,城門直接洞開,兩支盛樂騎兵列隊而出,城墻上,也站滿了兵卒。

    一張香案供桌被布置好放在城門口中央,

    隨即,

    一身全甲的鄭將軍策馬緩緩出城。

    宣旨太監舉起手中的圣旨,在其身側,則有一名年輕的禮部侍郎陪伴。

    “盛樂將軍鄭凡,接旨!”

    鄭凡翻身下馬,緩步上前,來到香案后面,雙手一甩披風,跪了下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騎在馬上的騎士將馬刀橫于身前,遵照燕軍傳統,人在馬上不行跪禮,而城墻上的守卒,則一同跪伏下來,山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旨太監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盛樂將軍鄭凡公忠體國,屢建戰功…………”

    下面,是一長串的鋪墊。

    無外乎,是一種極為流程化的方式來夸贊你一遍。

    這種官方辭令,就跟后世聽報告會一樣,不管什么事兒,中間這一大段,都能拿來用用,區別無非是文臣的話就加一句風骨,武將的話,則加一句血勇,年紀大的,則加一句老松,年輕的一點的,則加一個國之英才;

    其余的,沒什么區別。

    不過,鄭凡一直在等待著最后的一句話。

    “………故此,封原盛樂將軍鄭凡為雪海關總兵,冊爵平野伯!欽此。”

    雪海關總兵,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畢竟既然靖南侯開口了,鄭凡還真不相信朝廷會駁靖南侯的這個面子。

    但這就直接封伯了?

    這個,倒是讓鄭凡沒有想到,要知道,燕國在爵位賞賜上,可謂是極為吝嗇。

    就是那些皇子,當皇子時,都是王爵,但等兄弟之中誰登基后,馬上會聯合起來上書要求撤去王爵。

    也就是說,自己這個平野伯,以后再升一級,就是平野侯了。

    這燕皇,還真是大氣。

    “臣,謝主隆恩!”

    鄭凡雙手攤開,舉過頭頂。

    公公將圣旨遞送到鄭凡手中,討好似地道:

    “伯爺,起了吧。”

    鄭凡站起身,舉起圣旨,環顧四周;

    一時間,

    比之先前山呼萬歲更為熱烈數倍的吶喊聲傳來:

    “參見平野伯爺!”

    “參見平野伯爺!”

    “參見平野伯爺!”

    盛樂軍,

    哦不,

    以后得叫雪海軍了,

    盛樂鐵騎也該改名叫雪海鐵騎了。

    這支軍隊,對燕皇,對朝廷,甚至對燕國,都沒多少歸屬感,他們的忠誠,只奉獻給鄭凡。

    ……

    入夜,

    別院內鄭凡設宴,宴請了一眾軍中將領;

    內座里,則只有大皇子和那位公公。

    想來,燕皇肯定會給自己這個長子私發一道旨意,鄭凡也就沒去打擾他們,他只顧著招呼著這些軍中各級將領喝酒。

    到最后,才進去和大皇子以及那位公公喝了一杯。

    等明日,大皇子大概就要啟程回京了,應該是會和這位公公一路,兩份禮物自是已經備好了。

    其實,他們都不算缺錢,但禮品到了他們這種層次的人眼里,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尊重。

    鄭伯爺今兒個是真的有些喝多了,是被樊力攙扶著回了內宅休息。

    “水…………水…………水……………”

    將主上就這么丟床上后,樊力就覺得自己任務完成了,走出了別院,也沒說弄點兒醒酒湯倒點茶什么的。

    這時,住在側室的客氏聞聲過來,見鄭凡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忙靠近了查看。

    “四娘…………四娘…………我渴…………水…………”

    很快,

    一股清涼感浸潤進嘴唇,順滑入喉嚨,口渴的感覺瞬間消失,反而覺得無比甘甜。

    ……

    “你真的不和我走?”

    大皇子和金術可兩個人并排行走在城外。

    金術可今日當值城外巡查,需要看好那群野人戰俘不至于讓他們逃跑或者出什么亂子,并未參加晚宴,所以,在臨行回京前,大皇子特意來城外找他。

    “殿下,您說笑了。”

    這個問題,對于金術可來說,根本就沒得選擇。

    且不說他早就認定鄭凡了,再者,他已經在鄭凡面前表露過心意,若是明天他和大皇子離開,那么,依照鄭凡的脾氣,他肯定會派出騎兵追上來將自己就地斬殺!

    唔,

    因為很多時候鄭將軍比較懶,不怎么做事,所以,諸位魔王的行事風格,也就被歸納到了鄭將軍的名下。

    “呵呵。”

    大皇子只是笑了笑,鄭凡今日都封伯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再挖得了墻角,先前,無非只是為了問問而問問。

    平野伯,平野伯,

    自己的父皇,

    這次真的是好大氣的手筆。

    兩個男人就這么走了一段路,誰也沒再說話。

    二人都是在戰場上一起拼過命的交情,以這種方式來做告別,倒也算是合適。

    這時,

    前頭來了一批運送石料的野人戰俘隊伍,有一隊騎兵在看著他們。

    入夜時,大規模的營造自然是得停止的,但一些簡單的準備則是可以繼續的,最重要的是,雪海關士卒根本就沒拿野人的命當回事兒,甚至還巴不得他們早點死上一些,也好減輕自己這邊的看守壓力,自然,也就不會在乎野人晚上能不能休息得好這種小事兒了。

    “噗通!”

    這時,

    一個野人將肩膀上的筐子給丟了下來,竄出一步,卻因為其腳下被上了鐵鏈,故而沒能跑開,反而將前后幾個野人一起給帶倒。

    附近的兩個騎士一個舉起了馬刀,另一個就張弓搭箭,準備當場格殺掉這名企圖逃跑的野人。

    然而,這個野人摔倒在地后沒有再做掙扎,反而直接高呼:

    “大殿下,大殿下,大殿下,大殿下!!!!!!!!”

    喊的,

    是夏語。

    野人戰俘中,會說夏語的,待遇會比普通野人要好不少,畢竟,雪海關這兒也需要翻譯官不是。

    所以,這個明明從事著普通勞動的野人,居然會說夏語,就顯得很是奇怪了。

    更奇怪的,

    是大皇子,

    因為這個野人分明認識自己。

    大皇子和金術可當即走了過來,

    附近的騎兵在金術可的揮手示意下,也就稍微退開,沒急著殺人懲戒。

    大皇子在這個野人面前蹲了下來,

    盯著這個野人的臉,

    這張臉有一道新的刀疤,很可怖,這個年代,受了這么大的一個創傷居然沒因為傷口潰爛而死,也是不容易。

    “你認得孤?”

    這個野人聞言,

    抬起頭,

    看著大皇子,

    笑道:

    “認得,認得,怎么不認得;

    你不就是我手下敗將么?”

    ………

    正好夢著的鄭將軍被吵醒了,吵醒他的人,是薛三。

    “三兒………怎么了?”

    酒喝多了,腦子還是有點發脹。

    “主上,野人王,野人王抓到了!”

    “抓到了?”

    鄭凡馬上打了個激靈。

    “不對,之前不是說早就被靖南軍搜刮到了么?”

    野人主力覆滅,靖南軍生擒野人王的大捷,其實早就報上去了,也在各路軍中傳開。

    “主上,這個,這個,靖南軍他們抓的,好像不是真的,咱們這次碰到的,可能才是真的。”

    “什么鬼東西?”

    鄭凡有些煩悶地站起身。

    這時,客氏端著臉盆走了過來。

    鄭凡拿起毛巾,擦了擦臉,才覺得腦子清醒一些了,這才問道:

    “人呢?”

    “就在門口呢。”

    “押進來。”

    客氏知趣兒地接回毛巾,退出去了。

    少頃,

    一個被捆綁著的野人被樊力提拉了進來,直接丟在了地上,順便踹上一腳,讓其跪好。

    讓鄭凡有些意外的是,在后頭,還跟著大皇子和金術可。

    講真,

    金術可算是他鄭凡現在的福將之一,一支軍隊想一直不斷地發展壯大,一直只靠一個人肯定不行,必須得多涌現出這種人才來為梁程分擔一些壓力。

    但明明是自己菜地里的白菜,

    這個大皇子怎么老是想偷挖?

    而且,這事兒,被大皇子知道了,就有些不方便施展了。

    跪在地上的野人,馬上磕頭,喊道:

    “茍莫離拜見平野伯爺,平野伯爺福康!”

    很滑稽的一幕,

    野人王,

    拜見平野伯。

    大皇子此時則起身道:“平野伯,可否借一步說話。”

    鄭凡自然起身應允,同時對薛三指了指,示意薛三先給這人問問話。

    等鄭凡和大皇子進入偏廳后,大皇子開門見山道:

    “平野伯,今日這人,斷然不是真的野人王。”

    “哦?”

    酒精有些麻痹大腦,外加才剛睡下沒多久就被拉起來,鄭伯爺這會兒的思維腦回路,并不屬于正常狀態,所以一時間也沒能聽出大皇子話語中的意思。

    “平野伯,真正的野人王,已經被靖南軍抓住了,這會兒,可能已經進入燕土,距離京城也不遠了,這是軍中公認的事兒,所以,咱們現在碰到的這個野人王,他肯定是假的。”

    這里面,牽扯到面子的問題。

    因為軍報上,已經將戰功給報上去了,朝廷也在開始進行論功行賞了。

    你這時候,再自報出來,說第一個野人王是假的,這豈不是在打靖南侯的臉?

    身為靖南侯的嫡系,自然得有維護靖南侯臉面的職責。

    鄭凡一開始其實真沒往這方面去想,因為他比絕大部分人都了解靖南侯,這件事,可能人靖南侯根本就不在乎,抓錯了?哦,那就錯了吧,把真的送到京城去就是了。

    這大概才是靖南侯的真實反應。

    當然了,也就只有鄭凡才有這種自信。其實,一般在體制里,直屬高級領導放個屁下屬都得分析出個人生百味才是真正的常態。

    不過,大皇子這話里面,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

    那就是,

    就算這個野人王是真的,

    那在我眼里,也是假的。

    我給你保密。

    腦子有些遲緩的鄭伯爺皺著眉思索了很久,才算是吃透了此中三層,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依舊有些泛紅的臉,

    道:

    “殿下,我現在腦子有些不清爽,咱就直言好了,不要彎彎繞繞了。”

    說著,

    鄭凡又習慣性地伸手,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

    “我和殿下,怎么算,都是一起打過仗一起拼過命的袍澤是吧,我對殿下,那是全身心地信任,殿下對我,也自然不需什么遮掩。”

    這種借著酒勁說出來的“掏心窩子的話”,大皇子自然不會當真,但還是點了點頭,道:

    “如此甚好,鄭伯爺,無疆明日就要離開這里回京了,這里的事情,自然也與無疆無關了,審訊,我也不聽了。無疆這就告辭!”

    大皇子轉身就準備離開。

    鄭凡馬上伸手,又抓住了大皇子的肩膀,攔住了他,且因為腳步有些發虛,被大皇子這么一帶,整個人都貼到大皇子后背上了。

    “…………”大皇子。

    “罪過,罪過,不好意思,沖撞了殿下。”

    鄭凡馬上撐開身子,又甩了甩腦袋,道:

    “殿下,如果里面那只是真的野人王,您就不想一刀宰了他?”

    這里頭,最恨野人王的,不是他鄭凡,也不是魔王,更不是雪海軍,而是他大皇子姬無疆。

    如果不是第一次望江之戰的慘敗,他大皇子怎么可能會淪落至此?

    損兵折將不說,還把自己弄得徹底變成一個聯姻工具。

    大殿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轉過身,

    看著鄭凡,

    很嚴肅地道:

    “鄭伯爺,孤有九成把握,里頭那位,就是真正的野人王。”

    有些東西,有些神情,甚至是一縷目光,一道口吻,就已經勝過無數證據了。

    在那個野人抬起頭看著自己說自己是他手下敗將時,

    大皇子就幾乎斷定,

    這個,

    才是真正的野人王!

    “那殿下………”

    “孤的仇,靖南侯已經幫我報過了,玉盤城里的楚軍,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孤恨的,是這群野人,并不是單指一個人。

    他沒了大軍,他自己都淪落到在戰俘營里隱藏了,雪原的部族也將進行新的清理,他現在,是野人王不假,但絕不值得我姬無疆現在去不惜一切代價地殺!

    但孤認為,這個人,無論他自報身份是為了做什么,但孤相信,以您鄭伯爺的手段,絕對可以應付得了他。

    且,今日圣旨已到,平野伯的爵位,就已經說明父皇已經將對付雪原野人的一切事宜,都交到鄭伯爺手中。

    如何處置他,如何去利用他,這是鄭伯爺的事情。”

    “哇,殿下當真是………讓我好他媽感動。”

    “………”大皇子。

    鄭凡又用力搖了搖頭,道:“下次,下次我再也不喝酒了,不喝了,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

    “那鄭伯爺就好好休息。”

    “不,殿下………”

    “鄭伯爺還有話要說?”

    鄭凡又伸手,

    但因為腳下一崴,

    整個人跌跌撞撞地向前倒去,

    大皇子只能伸手攙扶住他。

    鄭凡又強行舉起手,

    像是在找尋著什么,

    但偏偏又怎么找都找不到。

    大皇子無奈,

    只能主動抓住鄭凡揮舞的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拍到了肩膀,

    鄭伯爺才覺得這儀式感完成了,心里也踏實了,

    他開口道:

    “殿下,您這個人情,我記下了,我,鄭凡,欠您一個人情。”

    “有鄭伯爺這句話,無疆倒是不虧。”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虧不虧的!”

    “………”大皇子。

    “殿下,以后啊,您哪天覺得在燕京日子過得不夠舒坦了,您哪,就干脆帶著老婆孩子到我這里來,到時候,五千?

    不,五千太少了。

    一萬雪海鐵騎,

    我直接給你,

    讓你去雪原上策馬奔騰去!”

    雖是酒話,有些瘋癲,也有些僭越,但確實是透露出那么一股子真拿自己當朋友的坦蕩。

    大皇子是在軍中長大的,對軍中的一些袍澤風氣,其實是懂得,也清楚,在軍營里,是真的有那種肝膽相照愿意為你擋刀的兄弟。

    “鄭伯爺這話,無疆記下了。”

    “別忘,真的,別忘,兄弟,我的好兄弟,以后心里有苦就跟我說!”

    鄭凡拍打著大皇子的肩膀。

    這時,梁程走了進來。

    大皇子就轉而將鄭凡交給了梁程,同時對梁程點頭道:

    “孤回去了。”

    “恭送殿下。”

    等大皇子離開后,

    梁程繼續攙扶著搖搖欲墜的主上往椅子那邊走,在伺候主上坐下后,梁程去找來了茶水,倒了一杯,遞給主上。

    鄭凡接過了茶杯,

    喝了一口。

    梁程則在旁邊道:

    “主上,您這次可真是醉得不輕啊。”

    先前在屋外,他其實已經聽了一會兒對話了,見主上實在是有些要徹底放飛自我了,才走了進來。

    鄭凡點點頭,

    感慨道:

    “只不過是有些話,喝醉時說,效果反而更好一些罷了。”

    ————————

    感謝默林瑜同學成為魔臨第一百零三位盟主。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因為大章比得上以前三四章,想寫快也快不了,龍已經一直在趕著了。

    最后,再求一下月票和推薦票。
第170章 上頭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醉,是真的有點醉了,但還不至于醉到那一步,但這種場合下,自己醉了,且在醉話連篇之下,才能將這件事給遮蓋過去。

  鄭凡擔心大皇子將野人王在自己手上的事說出去么?

  說實話,并不擔心。

  大皇子要將那支嫁妝給自己,本身就是一筆投資,而自己,就是他的投資人。

  只不過,當年的自己,身邊只有七個舔狗,沒有資金,只能求爺爺告奶奶到處找關系,最后拉到了來自小六子的風投。

  而如今,自己依舊在虧錢,且可以預測到,現在投資自己,在接下來好幾年的時間,還會繼續虧錢,無法實現盈利,甚至,對于投資人而言,盈利的概率小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計,至于分紅什么的,就更別提了。

  但奈何自己如今氣候已經小成,坐擁雪海關這一戰略要地,受封平野伯,雪海鐵騎現在人數還少,但慢慢發展下來,未來也定然可期。

  所以,大皇子現在想上車,只能做的是b輪融資。

  鄭伯爺也不是當初的吊絲舔狗了,現在想投資他,除了“資源”和“代價”需要更大以外,你還沒什么話語權,更不可能獲得什么決策資格,且還需要主動地維護這一格局。

  這就是大皇子的現狀,因為他已經基本失去“軍事生命”了,僅存的“政治生命”也只是聯姻工具。

  他現在想補票,想上車,雖說以前一直是大哥,現在,只能做一個“三弟”,而且這個三弟的位置還不穩。

  投資鄭伯爺,已經算是“六爺”黨了。

  可能,鄭伯爺確實沒和小六子一起經歷過他那曾經風光無限的童年,所以并不清楚,小六子小時候,到底是有多么的得寵。

  但大皇子還是寧愿投小六子,也不想去蹭他二弟,也就是當今太子爺的東風,就可見端倪了。

  任何關系,純粹地講究利益驅動的話,會顯得有些生分,正所謂過剛易折,但人情太多了,又會變成一團亂麻,最好彼此之間,能調試到一個合適的程度。

  借著酒后稍顯放浪的言語,鄭將軍給出了自己的承諾,相信大皇子也聽懂了,這筆買賣,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看到絲毫收益,但至少,他得到了一個退路,一個肯定。

  反正那嫁妝,不要白不要;

  反正那嫁妝,要到了也不會給他自己用,都是要送人的,自然送給一個更順眼的。

  鄭伯爺戰場廝殺環節,一直運數很低,總是容易出意外,但是要說被看“順眼”,一路走來,鄭伯爺還真沒輸給過誰。

  老家的沙拓闕石,現在的劍圣,不都是刷臉刷回來的么?

  試想以后,

  劍圣恢復,沙拓闕石血統再進一步,哪怕不回歸巔峰,只回到原本的三品。

  左沙拓闕石,右劍圣,

  堪稱帝王級的保鏢陣容!

  所以為什么很多生意是在酒桌上談的?因為酒桌上,試探的余地可以更大一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能更從容一些。

  薛三這時走了進來,稟報道

  “主上,現在審訊么?”

  鄭凡擺擺手,

  道

  “晾他一天,我先睡個覺。”

  野人王是何種級別的對手,鄭伯爺心里很清楚,哪怕對方現如今淪為階下囚,哪怕他現在只能跪伏在自己面前,但和他過招,鄭凡得確保自己保持著最為巔峰的狀態,容不得絲毫馬虎。

  所以,薛三將野人王押下去了,今晚,有薛三和樊力看著,野人王也翻不出什么浪來。

  鄭凡這個主上則繼續大被一蓋,

  客氏又送上來熱茶,

  鄭凡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發現這茶的味道,真的好普通。

  有些意猶未盡地掃了一眼客氏,客氏的臉通紅。

  “沒事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是,伯爺。”

  客氏下去了,離開了臥房回到自己房間后,她用力扇了扇自己略微泛紅發熱的臉。

  天知道自己前半夜為何那般瘋狂;

  不過,沒有為人父過的男人或者為人母的女人,是不懂得漲奶的痛苦的。

  孩子又吃不了那么多,

  偏偏自己的量又那么大,

  所以前半夜自己居然就鬼使神差的………

  現在再回想一下伯爺先前喝茶時的眼神,

  客氏忽然意識到,

  前半夜的侯爺,

  真的是醉到不省人事了么?

  ……

  后半夜,風平浪靜。

  鄭凡一直睡到上午,沒來得及用早食,就直接穿戴整齊,騎著馬去了城外送別大皇子和那宣旨太監。

  宣旨太監一行已經在那里候著了,大皇子因為“婆娘”比較多,其中有兩個已經有了懷孕跡象,所以馬車和東西就比較多,得稍微再耽擱一下時間。

  鄭將軍一直認為大皇子為抗擊和削弱野人的事業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七個野人女人,

  如果讓她們留在雪原,假設她們一輩子生六個孩子,夭折率五五開吧。

  那也是能為野人增添二十一個成年人口,

  然后就是雞生蛋蛋生雞,

  總之,這么算算,大皇子可以說是毀掉了一個野人部族!

  當然了,這種調侃也就只適合放在心里自己樂呵樂呵,可不能對著大皇子的面說出來。

  “伯爺,這禮實在是太厚了。”

  宣旨太監姓劉,在宮內,也算是資格比較老的一批宦官了。

  “公公遠道而來,實在是辛苦,這一點點意思,是應該的。”

  “呵呵呵。”

  劉公公捂著嘴笑了笑,

  道

  “那雜家就替六殿下收下了。”

  鄭凡聽到這里,目光微微一瞇,卻也只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他不能確定這位劉公公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其實也不需要去確認。

  但經歷這幾件事后,鄭凡覺得,自己應該去以新的目光重新審視一下自己那位“好弟弟”了。

  以前還覺得自己一直把他榨干榨干再榨干,

  還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

  現在看來,

  那位說不得是故意放手、放手、再放手;

  人本就想著要把自己手里的東西出掉,丟垃圾桶還不如丟鄭凡這里,還能聽個響;

  正所謂有失才有得。

  瞎子就曾調查過,說六皇子的母族,也就是閔家,早年間,是一個類似明朝洪武年間沈萬三似的人物,當然了,結局和也和沈萬三差不多。

  一個商人,哪怕你做得再大,不懂政治,那肯定不行。

  小六子可能繼承過閔家的一些遺產,同時,你能說他不懂政治?

  想一想,

  也是有意思,

  當初一窮二白的自己,想著碰一個落魄閑散王爺,弄個第一桶金出來,居然還真是撞大運,很可能碰上了一個真正的潛龍在淵。

  不過,自己是沒有絕對的警惕到,但四娘其實早就做了安排,那就是原本盛樂城的一些核心崗位時,寧愿用溫家的人,也不將小六子送來的那些掌柜放在關鍵位置。

  大皇子終于來了,身后,是一長串馬車。

  鄭凡和他們鄭重告別,互相又說了一些場面話后,又送了十里地,這才打馬返回。

  回到別院,午食已經送上來了,鄭凡下令,提野人王上來。

  很快,野人王就來了,薛三告訴他,自家主上要請他吃飯。

  然后,

  野人王就看見了一張被拼接起來的長長的桌子。

  桌子的款式,其實和一些西方電影里貴族吃飯時用的長條桌差不多。

  鄭伯爺坐北朝南,野人王坐在對面。

  薛三樊力分立鄭伯爺左右。

  安全,

  安全,

  保持安全距離,

  很重要!

  對野人王,無論你多么慎重都不為過。

  司徒雷一世英名,不就是葬送在這野人王手里的么?

  “伯爺,小狗子敬您一杯。”

  解開鎖鏈后,野人王端起了酒杯,虛敬。

  這桌子,委實遙遠。

  鄭凡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晃了晃,然后小小抿了一口,意思了一下。

  野人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送入嘴里,很是享受地咀嚼著,可以想見,他這段時間日子過得那是真的艱苦啊。

  因為宿醉的原因,鄭凡到現在也不是很餓,只是默默地用勺子喝著碗里的雞湯。

  野人王見狀,笑了笑,也就沒再客氣,開始大快朵頤。

  談事不差吃飯的功夫,

  鄭將軍再摳摳搜搜,還不至于吝嗇一頓飽飯。

  大概二十分鐘后,見野人王終于吃飽了,放下筷子,開始拍肚皮。

  鄭凡也就拿起桌上的白布,押了押嘴角。

  這種姿態,讓野人王也是微微有些詫異。

  這時,

  客氏送上來兩杯茶,一杯給了野人王,一杯給了鄭凡。

  野人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贊嘆道

  “好茶。”

  鄭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

  “嚯嚯嚯嚯…………荷………退!”

  將漱口的茶水吐入了客氏另一只手拿著的小銅盆內。

  “………”野人王。

  用餐完畢,

  鄭凡身子微微后靠在椅子上,目光,平視著野人王。

  瞎子不在這里,所以這第一輪交鋒,得由鄭凡自己本人來主持。

  梁程不合適做這個工作,他會打仗,但不是很擅長這方面人際往來,想當初其漫畫的前傳里,介紹過他曾經就是因為性格過于剛硬不愿意低頭,所以曾遭受過“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樊力這個憨憨,也不適合來對話,鄭凡害怕樊力把野人王給噎死。

  至于薛三,

  嗯,

  坐在這兒,有辱國格。

  吃飽喝足的野人王也馬上進入了狀態,

  淚珠子,

  當即就滴落了下來。

  沒有情緒的醞釀,也沒有用什么蒜頭擦眼睛,

  說入戲就入戲;

  “伯爺,我……我……我好難啊。”

  看到這一幕,鄭凡忽然有一種自己找到了一個高水平飆戲對手的感覺。

  鄭凡沒急著說話,而是讓野人王繼續表演。

  野人王哭哭啼啼了一陣,

  最后,

  見鄭凡沒反應,

  也就當即說收就收。

  因為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鄭凡沒興趣和自己玩兒虛的那一套,眼前這位燕人新晉伯爺,他更喜歡直接一點兒的方式。

  搞清楚對方喜歡的風格,才能對癥下藥。

  野人王當即開口道

  “伯爺,想要雪原為您所用么?”

  鄭凡點點頭,道

  “想。”

  沒什么不好承認的,也沒什么不敢承認的。

  這里,都是他鄭凡的人,他就算是對野人王說,我想當皇帝,也半點事兒沒有。

  野人王聞言,馬上道

  “那伯爺您就用得了小狗子,小狗子現在一無所有了,不需要回雪原,小狗子就知道,原本支持我的那些部族,這會兒都在遭受來自其他部族的侵襲和吞并。

  但雪原,小狗子我熟啊,哪家和哪家有恩怨,哪家和哪家是世仇,哪家可以利用,哪家可以打壓,哪家可以扶持,種種一切,小狗子我都懂啊。

  伯爺要是想要將雪原整合成自家的后花園,那小狗子一定能幫到您。

  小狗子會做您最為忠誠的獵狗,幫您看家護院。”

  鄭凡拿出一把曾經從阿銘那里借過來卻一直沒有還回去的銼刀,開始修理自己的指甲,時不時地還吹一吹。

  等到野人王把話說完了許久,

  鄭凡才一邊欣賞著自己的指甲一邊開口道

  “司徒毅司徒炯兄弟里,是被我下令糞殺的。”

  當初,這倆活寶,就是聽了你的蠱惑,認你做了干孫子,為你做內應。

  可等你入關后,是怎么對待他們的?

  就跟痰盂一樣,用完就嫌臭,遠遠地丟到一邊,任其自生自滅。

  “他們只是倆蠢貨,伯爺怎么可能是他們。”

  “說不定等過個幾年,你再坐在一張桌上,和另一個人吃飯時,也會說我是個蠢貨。”

  鄭伯爺最大的一個優點,

  那就是他很有自知之明,

  也就是所謂的……很有逼數。

  你以為每天都很閑,閑得沒事做,這真的是一種幸福?

  某一定程度上來說,確實是的;

  但在這個環境下,在這個位置上,抑制住自己的雙手,不去實際操作,反而更為痛苦。

  野人王的這頂高帽子,鄭凡不打算戴。

  所謂的談判,

  無非也就是這般,

  一看供需關系,

  鄭伯爺明顯是甲方爸爸,

  你出條件,

  我殺價。

  “伯爺,小狗子在您這里,也待了一段時日了,小狗子發現,您這里,和其他地方的燕軍,不同。”

  “哦?哪里不同。”

  “首先,伯爺您軍隊里,燕人很少,晉人居多,其次是蠻族,另外,很多細節方面,也有著很大的不一樣。

  伯爺,咱們就說一些亮堂話,您給自己的這支兵馬,加的東西,有些多了。”

  都是專業人士,外行只能看個熱鬧,但內行,往往能夠一眼看出本質。

  古往今來,歷代王朝,很多軍閥藩鎮勢大之后,就開始著手向自己的私軍轉變。

  因為他清楚自己已經成了尾大不掉之勢,肯定會受朝廷的針對,無論是野心滋長也好還是僅僅為了自保也罷,將軍隊私有化,近乎是一種本能了。

  但這里不同,這盛樂軍,或者叫現在的雪海軍,人直接一開始就按照私軍模板打造出來的!

  說句夸張一點的話,那就是好像打從娘胎里出來就一門心思地想要造反一樣!

  對此,鄭凡倒是沒什么吃驚的,只是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啊,

  今天忽然發現,

  自己的指甲好美呢。

  怪不得阿銘那貨很喜歡沒事做就修指甲,這修的哪里是指甲,分明是享受那種裝逼的感覺。

  “伯爺,您需要我,我能幫您將雪原變成您腳下最忠誠的狗,為你所用,我也是一條狗,雖然我也有自己的牙,但伯爺,欲成大事者,怎么能害怕自己腳下的狗善于咬人呢?”

  鄭凡繼續欣賞指甲,

  道

  “沒有你,我收拾雪原,也不難。”

  “伯爺,雪原,比您想象中,要大很多。”

  “再大,也是一盤散沙。”

  鄭凡放下了手,看著野人王;

  “也是多謝謝你,你這番折騰,算是將雪原數十年來積攢的元氣給折騰光了。”

  “伯爺,小狗子是有用的,哪怕您瞧不上雪原的那仨瓜倆棗,但小狗子的能力,肯定也能為伯爺您創造出價值!”

  “可惜了,咱倆作用沖突了。”

  野人王一時沒能領會這句話的意思。

  但確實是這樣,

  野人王最擅長的是什么,是蠱惑人心。

  他不是貴族出身,卻能夠將一個個雪原梟雄招攬到自己麾下,為了一個夢想去奮斗,最終近乎成就大業。

  鄭伯爺擅長什么?

  不也就是這一套么。

  老子自己就是“人心”專業出身的,又拉你過來,何必呢?

  一個軍隊,有且只能有一個思想!

  你來搶了我飯碗,那我去干啥?

  老子已經這么閑了啊!

  野人王有些痛苦,

  因為這不是殺價的正常流程。

  他出條件,對方殺價,其實講究的是個你情我愿,最根本的,還是在于對方真的想買自己。

  但很顯然,從鄭凡的語氣中看出,鄭凡是要求自己給出一個自己需要買他的理由。

  這個底線,一下子就被拉低了很多個層次。

  本來,買賣不成仁義在;

  而現在,則是你要是無法勸說我買你,那你就去死吧。

  這不是給我一個買你的理由,而是給我一個,不舍得殺你的理由。

  “伯爺,小狗子是真心覺得您是明主,所以才會主動報出身份來投靠………”

  “別,別,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我呢,擔待不起。”

  說到這里,

  鄭凡臉上露出了微笑,

  道

  “你是對大皇子自報的身份,你不是想投靠我,想投靠我,你早就可以報出身份了,但你偏偏沒有。

  你是想抱上大皇子的大腿,借而,抱上我家陛下的大腿,是么?”

  選擇在宣旨太監來宣旨的當晚自報身份,本身就是想讓大皇子帶著他離開。

  偏偏人大皇子剛剛入股了鄭凡,根本就毫不猶豫地把他給賣了。

  其實,

  不能說野人王這一招蠢,

  而是雙方現如今的境地,根本就不是平等地在交手。

  這個為了隱藏自己身份不惜給自己的臉再來狠狠一刀的家伙,在戰俘營待了這么久,所能得到的消息,真的是有限得很。

  他只知道,靖南軍抓了“自己”,已經押送京城了,那個“自己”,肯定是阿萊。

  “你是否覺得,那個假的你,被押送進京城,然后被梟首示眾后,你再跟著大皇子進燕京,燕皇就能收留你,好讓你為他所用?”

  野人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我家的這位陛下,是不可能用你的。”

  “伯爺,您不是皇帝,所以您可能不知道皇帝的心胸,到底能有多么廣闊。”

  “不一樣,不一樣的,我大燕和乾國、楚國以及晉國不同,楚國當初的山越,如今已經被殺得奄奄一息了;晉人驅逐你野人,其實早就已經把你們野人趕走,哪怕三家分晉,一家也能壓著你們野人打。

  但我大燕不同,荒漠的威脅,是一直存在的,沒人會放松警惕。”

  對于燕國而言,立國根本,其實就是夏夷不兩立。

  數百年來,就是為此咬著牙,才能扛住了蠻族的全盛時期,如今,更是用這個當作吞并其他國家的政治綱領。

  對于領袖而言,他的執政綱領,其實大于他的生命。

  燕皇敢不敢用野人王?答案肯定是敢的。

  但問題是,用野人王,他太虧了。

  野人王忽然“呵呵”笑了兩聲,

  道

  “其實,伯爺,這些道理,我也都懂。

  我圣族………”

  “說野人。”

  “我野人,被晉人驅逐出故土,在雪原苦熬了數百年,其實,我野人早就已經臣服了,也愿意臣服了。

  我們之中,很多人去學習夏語,我們想去和晉人做生意,想去和晉人和解,甚至,是想去和晉人融入。

  我們在努力地改變自己,我們在盡可能地讓自己去學習和運用晉人的規矩,我們期待以這種方式,可以讓晉人放下對于我們的隔閡。

  數百年來,我野人也有不少目光長遠者,他們接受來自晉國的冊封,他們在堅持推動這些事。

  他們認為,當有朝一日,我們徹底習慣了晉人的一切后,晉人,就會接納我們。

  我們已經不奢求驅逐晉人,奪回故土了,我們只希望,他們能承認我們。

  但后來的事實證明,這些野人先賢們,都錯了。

  無論我們野人怎么努力,無論我們怎么卑躬屈膝,無論我們怎么去迎合晉人的要求,無論我們如何去自虐自己去變成晉人想要的樣子;

  晉人,

  依舊不會接納我們。”

  說到這里時,

  野人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以及自己的身軀,

  “膚色,容貌,我們野人身上,有著太多和晉人,和你們夏人,不同的地方。

  你以為你已經奉獻出了所有的誠意,你以為你已經拋棄了原本的自我,

  但當你好不容易搬開所有的阻礙時,

  到最后,

  你卻很驚愕很哭笑不得甚至是很絕望的發現,

  膚色,容貌,

  才是阻礙你去融入他們的最終門檻。

  之前你所努力的一切,你所搬去的一切障礙,都是因為膚色,而被人為故意設下的遮掩!!!!!!!!!”

  聽到這些話,鄭凡還真有些感同身受。

  他們給了你很多理由,你也去盡可能地將這些理由給搬開,到最后,你清晰地發現,那些理由都是假的,當你們之間完全沒有理由之后,才真正看清楚了,最根本的理由,就是種族歧視。

  “所以,我起兵,我想要打碎這一切,因為我知道,我們,沒有退路!”

  說到這里時,野人王的眼睛開始泛紅。

  他盯著鄭凡,

  繼續道

  “但我并非覺得徹底沒希望,因為我能聽得懂蠻語,所以我知道,在伯爺您的軍中,蠻族得到了尊重,所以,我覺得………”

  鄭凡馬上抬起手,

  “抱歉,我用蠻族,是因為近百年來,蠻族沒做出什么事兒來。”

  近百年來,蠻族一直在被欺負或者是走在被欺負的路上。

  但野人不同,野人剛剛荼毒了小半晉地。

  用蠻族,燕國上下不會有什么排斥,反而會覺得驕傲,當年的老對頭,現如今,只能給我們當狗。

  用野人,

  呵呵,

  這晉地的基本盤,他鄭凡還想要不想要了?

  鄭凡揉了揉眉心,

  道

  “咱們多講點實際的,你再多想想,爭取說服我,不把剛剛請你吃的飯,變成斷頭飯。”

  野人王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像是在思索。

  鄭凡給予他足夠的時間,四娘不在的時間里,鄭伯爺的時間,不值錢。

  “伯爺,我能幫您養寇自重,能幫你吸取野人的力量,能幫您獲得源源不斷地野人勞役,能讓雪原,反補您的雪海關。”

  “就這?”

  “就這么多了。”

  “倒是還算有些誠意。”

  “我……我想活著,因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只要我還活著,我才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個道理,我很小就懂了。”

  鄭凡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其實,讓你活著,也是對我自身安全的一大不負責任。”

  “您可以將我囚禁起來,關在鐵籠子里,我告訴您您想知道的,我幫您對雪原出謀劃策,當然,您有其他的什么事,也可以來與我說。

  忠誠,

  就算我說我想給您,您也不會要。

  但我的智慧,我的經驗,可以無條件地供給您使用。”

  “那你圖什么?”

  “能被囚禁,至少意味著,我能活著。”

  “但無窮的囚禁,反而是一種更深的絕望。”

  “我有希望的。”

  說著,

  野人王離開了座位,

  薛三的眼睛當即一瞇,做好了準備。

  但野人王并未有其他的異動,

  而是朝著鄭凡跪伏了下來

  “伯爺,我可以等,我也愿意去嘗試去等,侯爺,您和其他燕人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等?等什么?”

  “您走的這一條路,不可能一帆風順的,所以,我可以等,等到有一天,當您需要一支野人騎兵為您助戰時,等著您,親手將我從囚籠里再放出來!

  我賭您,會造反!

  我賭您,會起兵!

  我賭您,會和這燕國在未來某一天,割裂!

  到那時候,您需要手中所有的力量來應對局面時,您就會想到,囚籠里的小狗子了。

  這,

  就是我的希望。”

  你丫走這條路,就不是說你想不想忠誠的問題了,是你丫從一開始就沒想當什么純正的忠臣,否則你費盡心思搞出這么多東西,是脫褲子放屁好玩兒么?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鄭凡開始鼓掌,

  一開始很慢,

  慢慢就拍快了。

  現在只能因為自己沒有文化,在心里喊幾聲牛逼;

  學習了,真的學習了。

  這個眼前面容因為恐怖傷痕而猙獰的小矮個,

  真的是將蠱惑人心的能力,使用到了極致。

  自己先前,真的動心了。

  不,

  現在的自己,其實也動心了。

  只不過,鄭伯爺因為身邊一直有七個舔狗陪著,再加上出道以來,一直和“高手”過招,且還有小六子這個扮豬吃千層餅的合作伙伴在剛剛警惕過本心;

  所以,

  在這個時候,鄭伯爺處于這段時間以來的,最為“平和”的階段。

  你以為自吃飯開始,是你一直在殺他的價?

  其實,是他在故意繞著你,最后,來了一個欲揚先抑。

  人家在上這個飯桌前,就已經給自己定下了目標,那就是必須得活著,不能被殺。

  現在,他成功了。

  高手,這真是高手。

  同樣是“人心”流玩家,鄭伯爺果斷認清了,人家的段位,在自己之上。

  唯一遺憾的是,野人王碰到了田無鏡。

  “起來吧,地上涼。”

  鄭凡說道。

  野人王馬上起身,對著鄭凡露出了憨厚的笑臉。

  站在鄭凡身后的樊力,表情有些抑郁,因為他看著野人王此時的表情,居然有種自己在照鏡子的感覺。

  所以,樊力現在很想砍了他。

  然后,樊力釋放出了殺氣。

  野人王當即脖子一縮,收起笑臉,坐回了椅子。

  “你賭對了,我還真不舍得殺你。”

  “多謝伯爺活命之恩!”

  “不殺你,是因為覺得殺了你,這世界,會變得無趣一些。”

  世上,少了一個有趣的人,豈不是這個世界都連帶著失去了幾分精彩?

  “伯爺胸襟,讓小狗子佩服。”

  鄭凡笑了,

  “別急,別急,這樣吧,我先把你給關起來,等過些時日,咱們再出來聊聊。”

  你以為你過關了?

  需知道,

  七魔王里最擅長揣摩人心玩兒陰招的某瞎,

  他人還不在這里呢。

  等瞎子來了,鄭凡可以聽聽瞎子的看法。

  瞎子要是說要殺,那鄭伯爺也不會有絲毫不舍,砍了了事,砍完后,再派人偷偷給靖南侯通報一聲。

  如果瞎子說,沒事兒,咱可以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玩玩兒他,那成,咱就玩玩兒。

  唉,

  手下有七個魔王的感覺,就是這般的踏實,凡事,都有一個專業人士來給你托底。

  “押下去吧,阿力。”

  樊力走過來,還沒等野人王朝鄭凡做最后一個行禮,就被樊力提起來,帶走了。

  “三兒,這陣子辛苦你看管一下他。”

  “明白,主上。”

  這個人,不能出任何問題,必須嚴格看管。

  不過,這事兒交給薛三,鄭凡是肯定能放下心的。

  “也不用看管太久,他不是想要活著被囚禁么,等瞎子四娘他們搬家過來后,給他和沙拓闕石關一個屋。”

  “嘿嘿嘿。”薛三忙拍馬屁道“主上,高明,高明!”

  鄭凡笑了笑,起身,走出去,準備活動活動。

  被那野人王煽風點火后,

  鄭伯爺被弄得有些恨不得今日就起兵立國號的沖動,

  不行不行,

  得出去吹吹涼風讓自己冷靜一下。

  漫無目的地在城內走著,其實,也沒走多遠,因為城內現在值得自己逛的地方,也沒幾個。

  所以,也就順勢進了另一個小院子,里面,住著的是劍圣。

  示意里面伺候的人離開當鄭凡進屋時,看見劍圣正靠著后背躺在床上,背后則是一疊被子。

  “您這氣色,倒是越來越好了。”

  鄭凡順手拉過一張凳子在床邊坐了下來。

  “她來信了。”

  “嗯?哦。”

  鄭凡明白了,目光所及,確實發現在床上,放著一封信。

  阿銘回去通知搬家,帶回去了犧牲和賞賜名單,也帶回去了不少士卒的家書。

  其實,大家一開始都寫了遺書,但戰后,有些人的遺書,就變成了家書,而又有些人的,就真的變成遺書了。

  隨后,很快,盛樂城那邊一邊在忙著搬家事宜,一邊又通過快馬,將這邊的家書再傳遞過去。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在這個年代,一封家書,對于在外駐守的士卒而言,實在是太過重要了。

  劍圣也收到了一封家書,是誰寄過來的,不用猜了。

  劍圣嘆了口氣。

  鄭伯爺卻直接道

  “別裝。”

  劍圣臉上一時尷尬。

  “您想笑就笑吧,開心就開心吧。”

  您也就會用劍了,但論騙狗進來吃狗糧的本事和套路,您還差了太多。

  怎么著,

  還想讓我先誤會,安慰你一下,然后你再告訴我真相,然后再看著錯愕的我,哈哈大笑?

  嘿,

  咱就偏偏不給你這個獲得爽感的機會。

  “呵呵呵呵…………呵呵咳咳咳…………”

  劍圣笑著笑著就咳嗽起來。

  鄭凡走過去一邊幫劍圣拍后背一邊道

  “您慢點兒。”

  劍圣有些不滿道

  “笑得,沒我想象中那么開心了。”

  “喲,這是我的不是,給您賠罪。”

  將劍圣重新安置好后,鄭凡指了指信封,道

  “上面寫的啥?”

  “我說過我不想考驗人心的,你答應過我的。”

  鄭凡微微皺眉,攤開手,很是冤枉道

  “我真的什么都沒做。”

  “但她沒收到我那一千首級換來的軍功銀子!”

  那可是一筆恐怖的賞銀,

  而且劍圣不要折算軍功升官兒,全都換成銀子。

  可以說,那一筆巨款,足以打動很多女人的芳心,讓她很單純地對你說,我不圖你的銀子,我只圖你老,圖你不愛洗澡。

  “不是我做的。”

  劍圣聽見這個答案后,想了想,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道

  “那應該是我徒弟做的。”

  劍婢做的。

  也只有留在盛樂的她,有能力去做這個。

  “哎喲,是不是她也無所謂了,說不想考驗人心的是你,但考驗出自己想要的結果后,爽的,也是你,對吧?”

  劍圣有些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鄭凡的話,他真的無法反駁。

  隨即,

  他開口道

  “她說,我和她已經吃過飯了,事情,就已經算是定了,就算我癱瘓在床一輩子,她也會伺候我一輩子。”

  “開心不?”

  “開……開心。”

  “感動不?”

  “感動。”

  “唉,我真的好羨慕你啊。”

  劍圣聽到這句話,

  臉上的表情松弛了下來,

  呼,

  舒服了。

  鄭凡有些想笑。

  “為了她,我會努力讓自己早日站起來的。”

  愛情的力量。

  “那我可真得謝謝我那位好嫂子。”

  “她來了后,你什么都不要做……”

  “還得瞞著?”

  “衣食住,你幫幫忙……”

  “成,沒問題。”

  這是又想享受小家庭的溫馨美好,又不想用巨款和身份,驚嚇了她。

  誰叫您是劍圣呢,

  誰叫老子對您還有希望呢,

  您要矯情,

  咱幫您。

  過了會兒,

  鄭凡開口道

  “野人王,在我手里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沉默了許久,劍圣開口道

  “哦。”

  “咦,你就不想我現在就殺了他?”

  “我叫你殺,你就會殺么?”

  “我會啊!”

  鄭伯爺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為什么?”

  “一個落魄的野人王罷了,殺了也就殺了,你現在雖然是廢人一個,但誰知道你以后能不能恢復,殺一個野人王,讓你再欠我一個大人情,等你以后萬一恢復了,我豈不是賺大了?”

  “這話………”

  “是不是感覺很真實?”

  劍圣點了點頭。

  “不過,你想殺就殺,想留就留,我不會干涉。”

  “不干涉?”

  奇了怪了,

  大皇子這般,你也這般。

  劍圣點點頭,

  道

  “他在你手上,倒霉的,是野人。”

  “呼……還是您看得通透。”

  殺一個野人王,不算什么,但留著他,卻可以讓雪原,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甚至,血流成河。

  “我想相信你。”劍圣道。

  言外之意,你值得我信任么?

  鄭凡伸手,放在了劍圣的肩膀上,

  很嚴肅地道

  “我想這雪海關,成為新的一座鎮北侯府;

  自今日起,我鄭氏為夏民守國門,歷代子孫死社稷。”

  劍圣笑了,

  微微搖頭,

  道

  “不,你不想。”

  風水輪流轉,

  您也不按套路出牌了。

  “我覺得吧,生活還是需要點兒美好。”鄭凡說道。

  需要點兒,美好的,且能夠感動自己的……謊言。

  劍圣嘆了口氣,

  道

  “我很早就看透了,我這輩子,只會用劍。”

  “嗯?”

  您想說什么?

  “只要你能夠守住雪海關,今生不讓野人再次南下。”

  嗯,您繼續。

  劍圣有些悵然地看了看屋頂,

  感慨道

  “我殺過一個皇帝,所以,我知道殺一個皇帝,是什么感覺。”

  老司徒家主,其實算是皇帝了,雖然沒登基。

  但歷來都是,有名無實的屁都不是,有實無名的,才是真的過癮。

  “得,您這是在威脅我?”

  “威脅?”

  “不是么?”

  “我想說的是,殺皇帝的感覺,我虞化平嘗試過了。”

  頓了頓,

  劍圣盯著鄭凡的眼睛,

  一字一字道

  “晉國,已經沒了。”

  “您到底想說什么?”

  “所以,或許,

  我也可以嘗試一下,扶持一個皇帝,

  是什么感覺。”

第171章 看風景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如果說,從燕京發出的各路圣旨,封王的封王,封伯的封伯,封官的封官,只是一種前奏的話。

  那么接下來,

  伴隨著驅逐野人之戰的結束,整個三晉之地,很快就進入到了一種被鎖縛已久的困獸重新開始復蘇的狀態。

  開晉之戰,打崩了晉國半壁,野人之亂,又荼毒了另外半壁,從經濟民生方面,確實是對三晉之地造成了極大的損失和影響,但正是因為很多窠臼秩序都被打爛了,所以收整起來時,才更為簡單和容易。

  靖南侯封王,以后就得叫靖南王爺,同時,三晉之地的輔軍之制,開始被快速地建立起來。

  最早一批投降投靠過來的晉人軍頭,得到了重新的任命和提拔,從原先打醬油的角色,開始被推到真正的前臺,可以擔任一些小城的城守或者一些軍寨的主將。

  原本成國剩余的軍隊,也是這般,被抽調的抽調,被吸納的吸納。

  這幾年,幾番大戰下來,燕人固然一直取得勝利,但這個過程中的損失,不可謂不大,且三晉之地相當于又是一個燕國,不借助三晉土著軍隊,根本很難形成真正的控制,也就更無從談起應對來自外部的威脅。

  誠然,這種方式必然會使得晉地上晉人武將的勢力得以坐大,一旦調和不好,新納入版圖的晉地很容易會出現分崩叛亂的局面,但大部分人都相信,只要靖南王坐鎮穎都一日,這種局面就不會出現。

  開晉和驅逐野人之戰,讓靖南王在三晉之地的威望,一時無倆,三晉之地,無論是燕軍還是晉軍,都不敢在其面前造次;

  至于民間,因為靖南王當初自滅滿門的事情,用鄭凡的話來說,就是其對老百姓一直有一種“恐慌”和“震懾”的buff存在;

  這看似不好,但站在統治者的角度來說,卻又是一種極好的加持。

  對于講道理有原則在意名聲的人,人們總是會習慣蹬鼻子上臉,而對于那些將刺青秀在腦門上的人,絕大部分人一開始就會在衡量之后選擇認慫。

  話糙理不糙,事實就是如此。

  且在這種局面下,伴隨著靖南王一聲令下,各部之中,無論是燕軍所屬還是晉軍所屬,都需選派精卒填入靖南軍鎮北軍序列。

  敢陽奉陰違者,殺無赦!

  自家精銳之士,對于那些軍頭子們而言,都是心頭肉,但奈何靖南王剛剛封王,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觸其“新王上任三把火”;另一方面,甭管民間百姓對你風評如何,那些當兵的,無論燕人還是晉人,對加入鎮北軍和靖南軍都是無比地熱衷,尤其是對加入靖南軍。

  一則,是強軍的招牌在這里,軍伍之人,自然有著那股子爭先斗勇的狠勁兒,同時,也不乏打不過就加入的灑脫;

  二則,伴隨著靖南王的就封,誰都清楚,之后的數年時間里,整個三晉之地的軍方,到底是誰說話管用,誰才是真正的“大爺”。

  種種因素使然,使得靖南軍得以在戰后得到極快的恢復,甚至,還有所擴充。

  不過,講道理,這種直接將友軍部隊當“預備役”的做法,也就只有此時的靖南王敢做和能做,換做其他人在其他時候,敢這么玩兒,那就別怪激起兵變了。

  同時,大皇子在離開雪海關前對鄭凡所說的關于“補充兵員”的問題,也確實出現了。

  雖說作為名義上的靖南王嫡系和跟前紅人以及大燕軍方年輕一代的冉冉升起甚至可以說是已成氣候的新貴,

  但雪海關這里,確實是沒有得到新兵馬的補充,連稍微派個千八百號人來敷衍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此外,雪海關外的無人區,鄭將軍就算是想要征兵或者完全不要臉似的抓壯丁,也沒人給你去抓。

  若非是還有瞎子四娘他們所帶領的盛樂遷移大隊還在路上,可以做一個盼頭,雪海關這兒,還真是一片蕭索的跡象。

  按理說,雪海關位置極為重要,自家主上又作為嫡系,自然得第一時間得到“回血”才是,偏偏又沒有這種待遇。

  薛三和梁程私底下也猜測過,

  拋開自家主上忽然“失寵”或者靖南王直接移情別戀這種顯然不存在的可能,

  那就是有意而為之。

  薛三覺得大皇子歸燕京途中,按理說,應該會再去求見靖南王,引蠻兵入雪海關以夷制夷的事兒,應該會和靖南王報備。

  所以,在知道不久后雪海關將有近一萬蠻族騎兵入駐后,靖南王自然就不會再去給雪海關分配眼下如此珍貴的兵員。

  且一萬蠻兵,不拆散,直接給一個人用,這無疑是上位者不喜歡看到的,不一定是信不過鄭凡,而是覺得這一萬人要是還“全須全尾”地在一起,可能會不適宜統御。

  若是此時給雪海關增補兵員,等到時候一萬蠻兵進來時,可能會被打折扣。

  所以,放著這么重要的一個地方不補兵,本就是為之后完全打包蠻兵做鋪墊,讓朝廷沒得選擇,只能為大局著想強行認下這個安排。

  梁程則想得更深入一些,因為蠻兵好消化,從洗腦角度上而言,蠻兵確實比燕人和晉人更容易去操控。

  而此時補兵,派幾個軍頭子過來,反而不適合雪海軍以后的整合。

  自家主上說過,靖南王當初在雪海關時的那番話,像是在手把手教授自己如何當軍閥一樣。

  為雪海軍的穩定計,自然不會在這會兒給里頭摻和沙子。

  總之,最后的結論還是很簡單,那就是……等著吧。

  小侯爺,哦不,現在是小王爺了,小王爺還在自己等人手上,靖南王的奶粉錢和撫養費,不可能斷的。

  自打和野人王會面后,鄭凡就將野人王給關押了起來,每天早晚都由三兒去負責送飯,不讓他去接觸任何人。

  鄭伯爺則繼續過上了富貴閑人的生活,上午練刀,下午騎著馬,到處溜溜彎兒,同時掐著日子算四娘他們到底還有多少天才能過來。

  眼瞅著這冬天進入尾巴了,春天的腳步也已經要來了,鄭將軍的這顆心,也逐漸開始躁動了起來。

  也就在這一天,一名軍中信使過來,信中問的是,那只寄養在穎都城外的貔貅,鄭伯爺到底何時打算取回去?

  當晚,鄭將軍二話不說,直接披上甲胄,騎著馬,帶著一百騎兵護衛從雪海關離開,直奔穎都而去。

  原本,那只貔貅,鄭凡是打算讓瞎子和四娘他們遷移經過穎都時,一起帶過來的,且最重要的是,無論寄存多久,以鄭伯爺如今的身份,也不可能有人追著自己要什么飼養費,怕自己賴賬什么的。

  鄭伯爺到底是從基層爬過來的,所以自然清楚里面的一些彎彎繞繞。

  所以,簡單思考之下,這個來信詢問的場景,就很明了了。

  可能就是靖南王問了一下

  “問問那個小子,那只貔貅他什么時候來取。”

  然后下面人就遵照靖南王的命令,派出了信使。

  這另外一層意思,就是讓自己這會兒去。

  不明發軍令則是因為,身為如今的雪海關總兵,沒有大戰也沒有出兵需求的前提下,就擅自脫離崗位瞎跑,這很不合適。

  這也是鄭伯爺如今身份地位還沒徹底明朗化,等到日后雪海關真的被經營起來,人口充沛,兵甲充足時,要是鄭伯爺連續個三四天沒在城內露面,可能這一則情報就會傳遞到很多大人物的耳目里

  你鄭凡,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一方藩鎮,地方統兵大將,其自身的行為,很容易引起連鎖反應,以及牽扯到各方面的神經。

  當然,那只是以后可能會出現的情況,現在還不至于。

  誠然,就算靖南王直接發軍令,也沒人會說他的不是,鄭凡也得規規矩矩地過來,但他是相信,以鄭凡在此間的鉆營,是能聽得懂意思的,也懶得花費過多心思在這些細枝末節上頭。

  鄭伯爺來了,靜悄悄地來了,

  他打算先見見靖南王,

  畢竟老上司剛剛封王,自己還沒當面恭喜過呢,

  雖然鄭伯爺也清楚,人田無鏡其實根本不在乎什么靖南王。

  因為在田家被滅門之前,全家老小,其實都在做著脅迫朝廷脅迫陛下賜封王爵以安天下的美夢。

  那一日的田家聚會,說是為皇后省親在歡呼,實則,是為田氏門楣能進一步提升而感到快樂和榮耀。

  有沒有靖南王,是否世襲罔替,對于此時的田無鏡而言,有何意義?

  等見完了靖南王后,鄭凡打算就在這里等四娘他們過來,然后和他們一起回去。

  說實話,有梁程坐鎮雪海關,他還真不擔心會出什么問題。

  從東邊去穎都,肯定要過望江,同時也會經過玉盤城。

  鄭凡看見了將玉盤城圍起來的“城墻”,城墻不是很高,但已足夠用,這種方式,可以完全困死住城內的楚軍,給他們的肉體以及精神上帶來雙重壓力。

  鎮南關其實還在楚人手里,田無鏡上次打到雪海關下后,并未北伐雪原,也是因為晉國和楚國原本的交界處,也就是當年司徒雷刷聲望和軍功的那座關口,被楚軍趁著成國大亂掌握住了。

  這段時間的兵員補充以及迅速鋪設晉人將領為主的輔軍,這里面,其實也有著早點積蓄力量,若是楚人敢北上救援玉盤城的話,那就和楚人在曠野上好好地再過過招。

  現在,就看楚國國內到底穩定到了什么程度,同時,也要看看楚人那邊有沒有勇氣在此時派出軍隊來和剛剛大勝一場的大燕鐵騎于曠野上,廝殺一番。

  不去攻打鎮南關,并非是將主動權交出去,而是鎮南關就算在楚人手中,占據主動優勢的,其實還是燕軍。

  最重要的是,得益于野人的刮地三尺,相當于是提前做好了堅壁清野,楚軍若是想強行發大軍北上,那軍需糧草補給線必然得拉得很長。

  說不得,

  又是一次百年前初代鎮北侯大破乾軍的翻版。

  在鄭凡看來,玉盤城內的楚人,應該很缺糧了,因為他們一開始并沒有料到,野人這個“豬隊友”,會把自家控制區域急不可耐地“燒”成白地,同時,原本負責在后方幫楚軍搜刮糧草的司徒毅被鄭凡殺了,搜刮過來準備運輸到玉盤城給楚軍過冬的糧草,也被鄭凡毫不猶豫地燒了。

  所以說,鄭凡之所以能在先前那一場大戰中立下頭功,真的不僅僅是死守雪海關那么簡單。

  因為鄭凡這支隊伍人數還不少,很快就有靖南軍哨騎過來勘驗身份,隨即,在哨騎的指引下,鄭凡孤身一人去往了玉盤城外的望江邊。

  一直到現在,鄭凡還不清楚田無鏡叫自己過來做什么,雖然我實際上真的很悠閑,但我也一直在努力地去營造出我很忙的假象好不好。

  田無鏡的帥帳被單獨地設立在望江邊,同時,里面進出的還有不少官員,不是穎都的,而是燕國的。

  另外,當鄭凡進來時,還看見了穿著不同制式官服的官員在另一側忙活著。

  這不是大燕的官服,

  乾國的官服什么樣式鄭凡也見過,

  所以,

  這是楚人派來的使者?

  鄭凡聽說過,靖南王曾下令,玉盤城內任何來使,當即斬殺,完全不給玉盤城絲毫和外界溝通傳遞訊息的機會;

  所以,眼前這些個楚國官員,應該不是從玉盤城出來的,而是從楚國過來的。

  這是,

  在談判么?

  以鄭凡的身份,進出這里是無人阻攔的,但進去看了后,卻發現靖南王并不在這里面。

  等出了帥帳,問了一下親兵,才得知田無鏡人在帥帳外,最終,鄭凡在江邊,找到了一身白色的蟒袍的靖南王。

  “末將參見靖南王爺!”

  鄭凡很是鄭重地給靖南王行禮。

  田無鏡彎下腰,

  將雙手放在江水中洗了洗,

  道

  “知道喊你來所謂何事?”

  “額……私事?”

  “算是吧。”

  “還請侯爺,不,王爺,明示。”

  “喊你來………”

  田無鏡甩了甩手中的水珠,

  毫不憐惜地將手在蟒袍上隨意地擦了擦,

  道

  “看看風景。”

  “……”鄭凡。

  ————

  前些天一直在爆發,昨兒個沒休息好,今天實在是寫不動了,就一更了,容我緩一下。

小結1下。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魔臨》快一百六十萬字了;

  其實,在入行前,自己就想寫這樣子的故事,想寫出這種文字風格。

  來點江湖,來點金戈鐵馬,來點江湖,要有小人物濺起的水花,也要有大江大河的奔騰。

  掐點兒歷史人物的影子進去,再弄一些似曾相識的風景。

  比如田無鏡滅自己滿門前的皇后回田宅,其實寫那段時腦子里想的就是“元妃省親”的畫面。

  一邊寫一邊自嗨,點根煙,再抿一口可樂,哎呀呀,美滴很,美滴很。

  也不去講究什么套路,什么節奏,什么模版了,經常任性的一個配角就寫好幾章。

  你們爽不爽不重要,我這個作者先爽為敬。

  《魔臨》一開書成績就不錯,因為以前老讀者的支持,然后隨著劇情推進,新讀者也來了不少。

  很多人問為什么這本書會放在懸疑靈異頻道?

  因為它出現在這個頻道本身就很靈異。

  很喜歡和大家互動,彈幕里,也經常去給彩虹屁點贊。

  其實,我不知道別的作者需不需要,我感覺我是挺需要彩虹屁的,就跟化學反應一樣,你們越夸我,我就越有自信,寫出來的文字也就更有自信。

  有時候看見彈幕里的分析,

  我也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我寫的時候,想得這么深遠!我好厲害!

  哈哈哈,反正我的讀者們都很可愛。

  然后今天得說一件悲傷的事情,原本下午寫了一章的,但不是很滿意質量,所以不打算發了。

  下面這一段的劇情,其實腦子里已經想好了,但偏偏沒精力去好好地寫出來。

  因為我這個作息,實在是太脆弱。

  前幾天為了慶祝百盟,一天寫了兩萬字,然后我作息就又崩掉了。

  熬過平時那個點后,上午睡覺睡不著,腦子昏昏沉沉的,到中午下午的時候,睡著了,然后鬧鐘響起,晚上六點起床,寫今天的更新。

  這樣子就連續幾天睡眠質量很不好,疊加之后,我就不知道自己該什么時候睡覺了,然后就一直渾渾噩噩的。

  其實這陣子是想努力把更新提起來的,不想辜負大家的支持,但當精神不濟情緒不夠時,文字寫出來就干巴巴的,就跟炒菜沒放鹽一樣,沒滋味。

  今兒個再休息一天,把作息調回來,明兒應該能有一個很好的狀態來碼字。

  最后再說個事兒,有很多讀者反映差點被前兩章給勸退,讓我改改,甚至刪掉,成績會好很多。

  暫時沒打算刪改,勸退就勸退吧,沒點艱難怎能突出個“緣分”?

  這其實也意味著,一百六十萬字了,這會兒能看見這章單章的你們,都是我的有緣人,

  嘿嘿。

第172章 入吾彀中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楚國那位四皇子以監國身份攝政,沒有登基?”

  “是的太子殿下,根據楚國那邊傳來的情報,確實是這般,楚國來使所用的楚國詔書上的落款,也是他大楚攝政王,而非他大楚皇帝。”

  太子聞言,笑了笑,扭頭看向身旁的禮部尚書寧方盛,道

  “寧老,您覺得那位楚國四皇子到底是何意?”

  明明已經擊敗了其他幾位奪位的皇子,也得到了楚國國內的幾家有著柱國的大貴族支持,他偏偏卻沒順勢繼位,而是改封自己為監國。

  其實,在戰術上重視對手,在戰略上藐視對手,這話,自古以來就有之。

  尤其是在國與國的層面中,將對方視為“名利之徒”也是一種政治正確。

  更別提如今大燕,雖說曾在望江初戰中失敗了一次,但最終還是取得了最后的勝局,幾年以來,連番對外大勝,莫說大燕百姓那膨脹的家國自豪感,就是這些真正地朝堂執牛耳者,也是自信氣度顯然。

  點評其他國家的官家或者皇子大臣時,自是會帶上一種上位者俯視的慣性。

  當然了,該怎么分析還是得怎么分析,自信是自信,但也沒天真地認為對方就真的是傻子。

  “太子,依老臣看來,許是楚國青鸞軍被困玉盤城,我大燕鐵騎驅逐野人后,一統三晉之地,使得那位楚國四皇子在奪位之后失去了從容布置的時機。

  不繼位而先自封監國,想來,也是想著團結和整合國內各大勢力,先應對來自我大燕的壓力。”

  太子點了點頭,他也是這般想的。

  放著那尊位置,不急著坐上去,是不想么?肯定不是的。

  身為一國太子的他,沒人比他更清楚那張龍椅的吸引力到底有多恐怖。

  這時,戶部尚書徐廣懷則開口道

  “其實,沒急著繼位,想來也是因為咱們燕軍的進軍速度和取得之戰果,超過了他原本所設想。

  太子,寧老,咱們眼下,還是得先將這些國書和條約細節給早早敲定了為好。”

  國書,是楚國送來的。

  不管那位四皇子是楚皇還是監國攝政王,他都不可能放任那四萬青鸞軍在玉盤城里餓死。

  但很顯然,那位是沒打算派出大軍再來一次遠征,而是希望以和談的方式,求一個體面一點的收尾。

  楚國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首先,原本司徒家手中的鎮南關將歸還燕國;

  同時楚國將承認大燕對三晉之地統治上的法理;

  這是前兩條,

  這是對之前的那一場戰爭做一個交代。

  接下來,還有兩條。

  一條,是燕楚兩國將簽訂盟約;

  楚國攝政王在國書中回憶了當年姬家和熊家一個燕侯一個楚侯,都是奉大夏天子令開疆拓土的袍澤,彼此本是一家人。

  所以,自此之后,雙方將守望相助,燕國遇到蠻族威脅時,楚國會幫助;楚國遇到山越威脅時,燕國會幫助。

  這是一句屁話,

  且不說百年來,大燕將蠻族給揍得完全沒了脾氣,就說楚國那邊的山越百族,都已經被楚人驅逐到真正的窮山惡水之間,估摸著都快滅族了。

  雙方都沒有敵人了,還守望相助個什么東西?

  就說真的哪天山越忽然崛起,蠻族也崛起了,一個,在大燕的最西邊,一個,在楚國的最南面,彼此相助來得及么?

  當然了,燕人知道這是屁話,楚人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按照外交習慣,屁話后面,肯定會跟著真正有用的話。

  那就是第二條,燕楚將成“兄弟之國”。

  楚國攝政王因為還沒繼位,所以想遙尊已故楚國先皇和燕皇成為“兄弟”,誰大誰小,論年紀還是論國力都無所謂了,直接跳過了這個爭論,反正,楚國攝政王可以認燕皇為“叔父”。

  這是四大條,

  下面,還有一大堆的瑣碎細節。

  比如,楚國將賠償燕國糧食、財帛等等,以平息燕國憤怒,且愿意仿照當初的乾國,對燕國每年遞交歲幣。

  楚國來使,姓景,叫景陽,乃楚國大貴族景氏之人,為楚國攝政王親信,此次合約,完全由其代表楚國攝政王的意志來洽談。

  本著對等的原則,一個“侄兒皇帝”派來的人,自然得交給下一輩去處理,所以,燕皇就將這件事交給了太子。

  由太子負責率相關官員進行洽談,以期得到一個燕國最好的結果。

  身為戶部尚書的徐廣懷對這次和談很是看重,燕國需要休養生息,與民更始,如果能夠和楚國達成盟約,不管這盟約有效沒效,至少能維系住個五年和平吧?

  五年不打仗的話,燕地可以進一步地發展,晉地也能相對地恢復一些元氣,錢糧上面,也就能從容下來了。

  太子將手中的案牘放了下來,伸手揉了揉眉心,道

  “毛大人,您覺得,我大燕這仗,還能繼續打下去么?”

  雖說楚國給出的條件很豐厚,但就這般讓那近四萬的青鸞軍回去,不說由此可能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就是單純地站在一個個人好惡的角度上來看,都覺得有些讓人不夠快意。

  兵部尚書毛明才起身回稟道

  “回太子的話,如今,靖南王轄三晉之兵盡起,其實已經是做好了和楚國全面開戰的準備,但………”

  太子點點頭,道

  “能不打還是最好不要打是么?”

  “臣的意思確實是這樣,將士疲敝,這一仗,再打下去,于國于軍,都是一種煎熬。

  靖南王用兵,向來講究不動如山,動則如驚雷炸起。

  如今,擺出這種架勢去以勢壓人其實并非是靖南王用兵風格,想來,靖南王也清楚,就此止住才是于我大燕最有利的結局。”

  “孤知道了,寧老,國書規格和其他一些細務,還需您再多操操心,不要在禮法上出什么紕漏,另外,命鴻臚寺知會乾國使節,他們可是欠了快三年的歲幣了。”

  說著,太子又看向戶部尚書徐廣懷,

  “乾國不僅僅要補足之前三年所拖欠之歲幣,同時,具體數額上還需進行修改,至少,不得比楚人的低。

  兩件事兒,咱就當一件事兒給一起辦了吧。”

  “臣等領命。”

  “臣等領命。”

  三國大戰開啟前,其實燕乾雙方邊境線上就已經很是緊張了,所以那一年的歲幣,乾國就沒送過來,再之后戰事打響,燕軍攻入乾國,乾國狼狽應對,等到那次之后,兩國其實一直處于“開戰”的狀態。

  雖然,當燕人撤軍之后,乾人也沒想著北上做什么,兩國很快就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但“戰爭”狀態其實一直都沒有解除。

  如今,借著和楚人談和的契機,把乾國也拉進來,大家一起談談,順帶著,把和約再給簽訂一下。

  大燕需要休養生息,那就借著這個機會,反正敲一個竹杠是敲,敲兩個也是敲,白給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這不是燕皇的想法,這是太子的想法,由此也可以看出,太子本人的魄力和能力。

  “對了,徐大人,六弟在你戶部近日如何?”

  自家六弟被父皇派去觀風戶部,名義上,觀風,只是學習和了解的差事。

  但這差事,加上其皇子的身份,真的是可大可小。

  而戶部,又是徐廣懷的地盤。

  在太子看來,這位戶部尚書并非是自己的人,但雙方之間,倒是存在著不少默契。

  尤其是在止戈修養這件事上,二人的觀念一致。

  雖說忘戰必危,但好戰必亂,燕國如今大勢已成,自當好好經營,將勢轉化為實,以圖穩重。

  “回太子的話,六殿下這些日子在戶部,倒也清閑,整日約同僚們飲酒作樂。”

  太子聽到這話,卻搖搖頭,道

  “六弟年幼,也是個閑散性子,我這個當哥哥的,還得勞請徐大人多多擔待指點。”

  說著,

  太子起身,對著徐廣懷一鞠而下;

  徐廣懷馬上起身,恭敬相跪。

  禮部尚書寧方盛撫長須微笑,

  他是滿意太子的,有儲君之氣,也有日后人君之相;

  毛明才不動如山,只是默默地重新打開一份案牘。

  當真是兄弟情深?

  自是不盡然。

  大皇子兵敗將歸,有風聲起,將迎娶蠻族公主,自此當絕一切可能;

  三皇子湖心亭春日沐風,夏日聽雷,秋日觀葉,冬日賞雪;

  他的人生,只剩下一座亭子,和那一遍又一遍的春夏秋冬。

  鄧家的衰落,四皇子失去最大臂助,陛下軍改,一掃軍頭格局,此時的四皇子,已然是折了翅的風箏;

  五皇子不愛出門,喜宅家做那木匠活兒,曾數次因此被陛下下旨責罰,卻依舊我行我素;

  七皇子太小,大燕不是什么君衰臣強的格局,所以,七皇子很難去觸摸那個位置。

  一番算下來,

  除了個近期忽然冒頭而出的閑散六皇子觀風戶部,

  太子殿下,算是沒有對手了。

  奪嫡之爭,向來沒有退路,哪怕一點點苗頭,到最后清算時,都算是天大的罪過。

  能坐到一部尚書位置的人,哪個不是自官場上廝殺出來的人精?

  就是那感動得下跪回禮的徐廣懷徐尚書,豈能不清楚太子殿下心中的意思?

  但,這就是格局,這就是層次;

  假的,多把玩把玩,也就能玩兒成真的。

  太子這種內斂卻不失崢嶸的感覺,才最受這些老臣所認可。

  有國本如此,真的很可以了。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說是投靠誰,當誰家的狗,那真是沒那個必要,除了燕皇,沒人能這般去拿捏他們,所以,大家更看重的,還是政治主張上的相適。

  你的主張和我相仿,那我就支持你。

  且會自然而然地站在你的身側,呼應你一下,再將你的對手,給按下去。

  太子殿下的“照顧”之意,該懂的人,自然會懂的。

  待得雙方重新落座后,

  禮部尚書寧方盛開口道

  “太子殿下,臣聽聞前日您在東宮設宴,款待去歲進士?”

  太子正色回應道

  “回寧老的話,確實如此。”

  去歲大燕第一場科舉,太子是從辦,那時太子還不是太子;

  今歲的春闈,陛下下詔,由太子主持。

  大燕興科舉兩年,這位國之儲君,將坐實天下士子大師之名,可以說,是他奉命托舉起了龍門,讓那寒門讀書人得以躍上御階。

  去歲的科舉,是寧方盛親自主持,太子為輔的,他已經老了,能在文事上多為大燕的寒門學子做一些事情,就是他現如今的心愿。

  可幸,這位太子,在這方面的心思,和自己無比契合。

  “寧老,如今我大燕國勢蒸蒸日上,自是需要這些學子充填我大燕朝堂,夯實我大燕根骨,孤,設宴款待他們,只是問問近況,以作鼓勵。”

  燕皇的氣魄,在那里,他不會去在意自己的太子去結交文官以及去收攬這些新入朝堂的年輕官員。

  所以,太子設宴設得明目,提起這事時,也是從容。

  若是換做其他皇帝,其太子,斷然不可能這般的,也不敢這般的。

  馬踏門閥之后,燕國朝堂上出現了很嚴重的“官慌”,雖說提吏入官,解了一些燃眉之急,但終究不是長遠之法。

  且開科舉,取寒門入仕,才算是根除門閥的根本之策。

  也因此,去歲的進士,外放的少說也是一地父母,留京的,更是在六部之中很快冒尖崛起。

  能力是一方面,其實最重要的還是扶持他們,符合當下的政治風向。

  寧方盛笑著點點頭,道

  “太子有心了。”

  “寧老言重了,這是孤應該做的。”

  說著,

  太子甩了甩手腕,吩咐身邊的李英蓮去御膳房那里催一下夜宵,

  盟約的事,越早敲定越好,所以免不了要通宵達旦了。

  累是累,

  但其中也有一分充實。

  太子的目光微微環視四周,

  坐在這個位置上,

  只要我不犯錯,你能奈我何?

  在太子腦海之中,

  至今記得那個畫面,

  在那個畫面里,

  自己和大哥跪伏在地上,受父皇訓斥,

  而年幼的六弟則被父皇抱著坐在他的腿上;

  那一日,父皇說過的一句話,至今仍像是一根刺一樣,深深地扎在太子的心里

  “你們啊你們啊,罷了,還好,還有個小六像朕。”

  姬成玦,

  你沒機會的,

  一點都沒有。

  ……

  “你覺得你還有機會?”

  郡主斜靠在涼亭臺階上,一邊朝著池塘里丟著石子兒一邊對著站在她面前的姬成玦問道。

  “姐,我這兒剛進來,您不說給我弄杯茶吃吃,上來就問這般誅心的問題,不合適吧?”

  姬成玦笑嘻嘻地在郡主對面的臺階上坐了下來,卻故意沒回答這個問題。

  郡主伸腿,

  踹了一腳小六子,

  她可沒怎么收力,

  小六子被踹得倒吸一口涼氣。

  “別裝了,已經破相了,再裝也沒以前那么自然了,我就好奇了,裝了這么多年的閑散廢物王爺,怎么著忽然之間就放下了?”

  “我裝了什么了我?”

  “在我面前,給我老實點兒,我還沒嫁給你二哥呢,咱這會兒,還能正常地說點兒話。”

  “怎么著,您當了我嫂子后,不應該更親近一些么?”

  “親近你個鬼,信不信等成親第二天,我就讓城外的鎮北軍進你的府邸將你給抓起來?”

  “姐,您這是要造反?”

  “手段太過激了一些?”

  “那是。”

  “行,那就等成親后,喊你來東宮,我就說你要輕薄我,順勢讓七叔將你給砍了。”

  七叔正好走進來,遞給姬成玦一杯熱茶,聞言,也只是笑笑。

  姬成玦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他清楚,眼前這女人,看起來美麗動人不假,但那顆心,該狠起來,那是真的狠啊。

  姓鄭的至今可都還念念不忘當年差點被這女人當草料丟荒漠上的那件事。

  “成玦自認為自小到大,都對姐姐很是恭敬,逢年過節,禮俸更是從未缺過,按理說………”

  郡主“呵呵”了一聲,

  “爹當初曾說過,你最像陛下。”

  “………”姬成玦。

  “怎么著了,等我嫁給你二哥,幫你二哥順手鏟掉一個威脅,身為人妻,不是很應當的事兒么?”

  夫妻一體,

  你對我丈夫的皇位有威脅,

  那就把你給除掉咯。

  姬成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還真是這么個理。”

  “別怪老娘不近人情,自打前些年鎮北軍的探子發現你居然在我侯府外也有布置時,老娘就知道你和老五不同。

  你要是裝,一直裝下去,倒也沒什么,大不了以后多盯著你一點就是了,這些年來,那么多稀罕物的孝敬,總能買你一條命不是?

  可偏偏也不知道怎么了,老人家常說吃了豬油蒙了心容易做昏頭的事兒;

  喲,

  可不是,

  到底是娶了屠戶家的女兒,這豬油,看來真的是沒少吃。”

  姬成玦聞言,搖頭笑笑,

  道

  “倒不是因為女人。”

  “下一句話先別說,容易讓我作嘔。”

  “額………”

  姬成玦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點頭道

  “還真是因為男人。”

  “看來我大燕打下了晉地,那晉地的風,還真吹進來了。”

  “那人姐姐也認得,鄭凡。”

  聽到“鄭凡”這個名字,郡主稍許用力地將手中的石子兒打了出去,在水面上飛出幾個水漂。

  “老娘不喜歡這個名字,每次聽起來,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明明是她最先認識到鄭凡的,在認識她之前,鄭凡連個官身都沒有,只是一個被征發而來的民夫。

  自己,曾問過他,要不要到李家當一個家丁。

  原本以為那小子不清楚李家的家丁,鎮北侯府的家丁,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所以才傻乎乎地選了個護商校尉這個臨時搭設起來的官職。

  但根據這小子之后做出的事兒來看,其絕非愚鈍之人,換句話來說,是他故意的。

  這其實也沒什么,堂堂鎮北侯府郡主,哪里會對一個民夫出身的人花費那么多的耐心。

  然而,之后,伴隨著其一步一步崛起,受到靖南侯賞識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這才幾年功夫,居然就已經從民夫做到了雪海關總兵的位置上,陛下更賜封其為平野伯。

  所以,人家不是不知道鎮北侯府家丁意味著什么,是人家的心氣兒高著,不稀罕用這個帶著點家奴性質的身份去做進身之階。

  鄭凡越是優秀,官兒做得越大,戰功拿得越多,

  郡主“錯失良才”的事兒,就會越是被提起。

  尤其是鄭凡這個北封郡出身的人氏,居然在靖南軍里做到了總兵,是個人總會問一句為什么?

  然后,

  郡主知道自己又要被拿出來“鞭尸”了。

  什么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什么有眼無珠,總之,什么盆子都能往自己頭上去扣。

  最令她郁結的是,自己還不能去分辨什么,也無從去分辨。

  當初,自家老子都想要這個人,想從靖南侯手里將人給挖回來,也依舊沒成功。

  但那時的自己,其實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這個混賬東西,確實是個厲害的角色,老娘當時確實是看走了眼。”

  說著,

  郡主又看向姬成玦,笑道

  “世人都知曉他鄭凡是你這個六爺的人,是你供出來的,怎么著…………哦,我曉得了。

  是瞧著自己曾經供出來的小催巴如今都當上總兵了,自己急了,怕再裝下去,那條鏈子也就斷了是不?”

  “哪有什么鏈子不鏈子的,我可沒拿他當狗,是朋友。再說了,以那小子的性子,要真愿意當狗,當初為什么會拒絕您呢?

  這就叫,有本事的人,自然就有脾氣。

  至于這次嘛,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么,是國庫快撐不住了,父皇才想起我這個早前犄角旮旯的兒子,把我給提出來,給他收弄錢糧豐盈國庫。”

  “得了吧,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信。”

  “唉,還真是沒想到,姐姐您這么看重我。”

  郡主聞言,笑了,

  道

  “尋常民間的嫂嫂,那是長嫂如母,皇家的嫂嫂,是巴不得自家小叔子全都早夭掉啊。”

  這話說得很犯忌諱,但這里是西園,同時以她的身份,說這種話,就算傳進燕皇耳朵里,燕皇大概也就一笑而過。

  “姐姐這話可說錯了,長嫂如母的故事挺多了,但實際上,這民間,也多的是妯娌間的勾心斗角甚至是你死我活,這才是常態。”

  “行了行了,你來我這里做什么?”

  “跟您借樣東西。”

  “什么東西?”

  “一把劍。”

  郡主看向隨侍在一旁的七叔。

  姬成玦馬上道

  “可不是這一把。”

  郡主此時身邊有兩把劍,一把是自小陪著自己長大保護著自己的七叔,另一把,則在京城外的大營之中。

  當世四大劍客之一……李良申。

  “那把劍莫說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我也沒辦法借出去。”

  姬成玦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褲腿兒,

  道

  “所以,只是來和您吱應一聲。”

  郡主眼睛當即瞇了起來,

  道

  “好大的口氣。”

  姬成玦點點頭,倒是坦然認下了,隨即道

  “姐姐,您這不還是沒和我二哥成親么,咱們,至少眼下還是朋友不是?”

  “仗打完了,我也快過門了。”

  姬成玦砸吧砸吧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小六子我,就先告辭了?”

  “不送。”

  姬成玦走出了西園,在西園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那塊牌匾。

  “呵呵……”

  張公公預備的馬車就在外頭,姬成玦坐上了馬車。

  馬車行使,車廂內晃晃悠悠的,姬成玦的身子隨之也一起晃晃悠悠。

  “說是當了我嫂子后,就要弄死我。”

  姬成玦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自顧自地嘀咕道

  “再聰明,終究是被家里慣壞了的丫頭啊。”

  套用姓鄭的以前曾說的一句話,家庭成長環境不一樣。

  “嘖嘖………”

  姬成玦品了品,

  發現鄭凡以前說的很多話,事后回想起來,總能砸吧出不一樣的味道。

  駕車的張公公開口道

  “主子,咱們就直接去么?”

  “直接去,以后,咱也硬氣點兒。”

  張公公馬上道

  “主子說笑了,奴才想硬也硬不起來啊。”

  “哈哈哈。”

  “主子,聽說這些日子,太子殿下為楚國來使遞交國書的事兒,和諸位大人們忙得不可開交呢。”

  “讓他瞎忙去唄。”

  馬車,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口。

  這是京城很上檔次的一家酒樓,取名叫“狀元樓”。

  六年前就開了,

  但那時,

  大燕還是門閥林立,沒有科舉,自然也就沒有狀元。

  所以這狀元樓,在京城人眼里,是學的那乾國人的風氣。

  平日里,生意一直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是在賠本賺吆喝。

  但伴隨著燕國開始科舉取士,去歲,燕國也有了自己的狀元、榜眼和探花,這早開了好幾年的狀元樓,一下子就火起來了,賓客不絕。

  姬成玦下了馬車,走入其中。

  “喲,客官,您是住店還是用飯啊?”

  “我朋友在上頭,行了,你忙去吧,不用招呼了。”

  打發開了小二,姬成玦自顧自地走上樓梯。

  樓上都是包廂,其中有三個位置最正中央的包廂,從狀元樓開業那會兒開始,就掛著牌子,非“進士”不得開局。

  那會兒狀元樓生意不好,但這事兒也傳開了,很多人都說這老板腦子昏頭了,凈整這些笑話。

  但隨著科舉一開,第一批新科進士出爐后,狀元樓的這三個包廂,基本就沒怎么斷過。

  剛放榜后那倆月,這里經常由那些進士老爺們過來開局,而之后,其他商賈或者勛貴想來結交他們時,也會特意選擇來狀元樓開局。

  姬成玦走到甲等包廂門口,沒急著進去,而是聽到里面的說話聲。

  似乎是因為姬成玦停留這里的時間太久了,守在二樓角落里應該是下人小廝的一幫人開始向這里走來。

  一直跟著姬成玦的張公公這會兒也主動向他們走去,壓低了聲音,開口道

  “雜家倒要看看,哪個不開眼的東西敢壞了我家主子的雅興。”

  在這京中,能用太監的都是些什么人?

  這些小廝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真沒再敢過來。

  此時,包廂內已經吵起來了。

  “胡正房,不是你給我下帖子么,說今日是你三十生辰酒,特來請我一聚。”

  “不是我,再說了,我三十生辰酒前倆月就過了,那會兒前線戰局不明,我怎么敢操辦這些。

  我是收了劉楚才的帖子,說是前日剛納了一妾,請我來聚聚。”

  “你才納妾了呢,我家那位河東獅怎么可能讓我納妾,我是收到老秦的帖子,說是搞來一些好酒,讓我過來一起嘗嘗。”

  一屋子里,可都是去歲的進士老爺。

  因為是燕國第一科進士,且大多出自寒門,所以他們之間的關系很是親密。

  出京外放的暫且不提,他們這些留京的分散在各個衙門的,自然會本能地抱團在一起。

  乾國那邊的文人士大夫,早就完成了百年的事兒,燕國這里的他們,才剛剛開始,尤其是眼下在官場上,他們還很弱小時,更需要團結。

  “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不是你,也不是你,又不是你,那到底是誰請的咱們來這里一遭?”

  “是啊,到底是誰。”

  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的姬成玦在此時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時間,里面十多個進士老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毫無意外,沒人認識他。

  一來,是六皇子向來荒唐,不理政務,也不從軍務;

  二來,這半年多的時間,他都在南安縣城待著,想刷臉也沒地方刷。

  姬成玦沒拿自己當外人,伸手指了指酒桌上的席面,道

  “菜上了,酒也熱了,怎么著,都不用呢?”

  姬成玦走到首座的位置,沒急著坐下去,而是伸手輕輕拍了拍椅子靠背。

  “敢問尊駕從何處來?”

  “可是尊駕將我等誆騙至此?”

  “這位公子,到底是何意?”

  一群質問聲砸來。

  大家都明白了,很顯然,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年輕的公子哥將自己等人騙過來的。

  他們怕倒是不怕,畢竟每個人身上都有官身,平日里,也不是沒接觸過什么王公權貴。

  姬成玦沒急著回答,

  而是伸手指了指站在自己對面身材瘦高的男子,

  道

  “你是劉楚才吧,尊夫人的病,好些了么,那個病可得好好將養,切忌不可遇寒,萬萬馬虎不得。

  別看冬日過去了,但冬春交際時,才最是容易復發的時候。”

  劉楚才愣了一下,隨即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他夫人的病,是當初為了供自己讀書時操勞過度留下的,當時,差點人都沒了,自己也沒錢抓藥,正打算去將屋子里的一些書拿去賣掉換些銀錢去請大夫抓些藥時,沒想到書軒老板卻沒收下他的書,反而給了他一筆銀子,且幫他請來了縣城里最好的大夫來給自己的夫人診治。

  這件事,他從未對外提起過,去歲高中回鄉時,想去當面拜謝昔日的恩人,卻不曾想那書軒竟然已經關門了,老板也不知所蹤。

  所以,尋常時候朋友都笑話他懼內,但實際上,是因其心底對妻子有愧疚,哪怕如今發達了,也不愿納妾。

  姬成玦又伸手指了指那個稍顯矮胖的男子,道

  “胡正房,這才幾年啊,居然就胖了這么多,想當初被誣告坐牢時,可是瘦得跟個皮包骨頭一樣的吧?”

  胡正房臉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

  “秦簫生,令尊現在還好?地方有司沒再去找麻煩吧?早就分宗幾代人了,就因為受傷還有一些上等良田,就被人盯著當秦家門閥子弟去打,那些地方有司,倒真是有些吃人不骨頭了。”

  秦簫生臉上也露出了駭然之色。

  “你…………”

  “對了,還有你…………”

  “啊,你是…………”

  “哈哈哈,你小子,想當初…………”

  姬成玦一個一個地指過去,一個一個地打著招呼,一個一個地說著。

  包廂里的氛圍,一下子凝重了下來。

  沒人敢再大聲呵斥,更沒人敢去質問。

  一圈說完,

  每個人都點到了,也說到了。

  姬成玦伸手,親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聽說,前日太子殿下請你們去歲那一科所有留京的進士進東宮飲宴了,怎么樣,東宮的酒水,好喝么?”

  沒人敢回答,一來,是因為那個事關太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所有人還沒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

  “怎么著啊,諸位可都是我大燕翹楚,我大燕的未來,我大燕棟梁,做得了華麗文章,卻說不得話么?”

  這時,

  劉楚才舔了舔嘴唇,對姬成玦拱手道

  “敢問……敢問尊駕,到底是何方神圣。”

  姬成玦略作沉吟,

  笑了笑,

  一邊親自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邊慢悠悠道

  “當今圣上乃曠世明君,馬踏門閥,為國取材,為寒門開晉升之階;

  陛下所愿,乃希望我大燕英才可不計門第之嫌,不受血統之困,有才者,當為國謀事于廟堂,當牧民為善于地方。

  爾等是第一批,等春闈開始后,馬上會有第二批。

  爾等,是我大燕的未來。

  我,

  姬成玦,

  當今陛下第六子,在這里敬大家一杯!”

  六皇子?

  他是六皇子?

  姬成玦沒等這些震驚的進士老爺們反應過來,就自顧自地將杯中水酒一飲而盡了。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了先前在西園時郡主對自己說的話。

  她說只要她成為了太子妃,就必然會除掉自己。

  姬成玦嘆了口氣,

  仰頭,

  那時的他,

  真的很想回一句

  如果不是父皇一直故意不把我放在盤中,

  你以為還有你們,還有你丈夫什么事兒?

  你們只看到了父皇故意打壓我,把我打壓得快喘不過氣來,讓我受盡狼狽;

  卻不真的動腦子想想,

  父皇那么驕傲的一個人,

  真不喜歡一個兒子,隨隨便便打發掉也就是了,卻還偏偏要對我這般狠么?

  處心積慮地,削我,壓我,打我,斥我,謫我,

  呵呵,

  若不是我身上流著的是他的血脈,

  說不定我人早就沒了。

  但,

  誰叫我像他呢,

  誰叫他自己也知道我是真的像他呢。

  奪嫡,

  爭位,

  讓老頭子自己想一想,他如果下場的話,你們還有勝算么?

  你姬成朗以為當一個從師或者親自主持一場春闈,就能成為這些新科進士的師尊了?

  就能收納一批一批年輕官員為自己所用?

  是,

  您受累了,

  您站在那兒,扶了一下那龍門,看著那群魚兒躍過去;

  就真的以為這天下英才盡入吾彀了?

  也不想想,

  這些魚兒,

  在躍龍門之前,

  到底是誰在喂養著的。

  其實,剔除掉門閥子弟后,那些所謂的寒門,所謂的大燕讀書人種子,其實并不算多,篩選出一些品性好的,提前施恩,所付出的成本和后續的收效比起來,真的是不值一提。

  當然了,也不能逮著誰就資助,白眼兒狼準有,但不能太多,否則就容易打水漂。

  他姬成玦,可從不做那賠本的買賣。

  只可惜,鄭伯爺此時不在這里,否則也不得不在心里贊一聲佩服。

  鄭伯爺所熟悉的那個歷史里,明朝的晉黨以及后世一些國家的財閥,其實也都是以這種方式去布局,從而最終達到影響朝政的目的。

  當資本規模達到一定程度后,它本能地會去進行滲透和擴張,且不僅僅局限于做買賣上。

  姬成玦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現如今,你們都以為我姬成玦只供出了一個平野伯!

  殊不知,

  前些年我的買賣徹底鋪開時,到底供過了多少人!

  一念至此,

  姬成玦的目光微凝,

  掃過面前站著的這群人,

  嘴角勾勒出些許弧度,

  道

  “諸位都是讀書人,也是我大燕最會讀書的一群人。

  有個問題,

  成玦不才,

  想請教大家。

  那就是,

  在諸位看來,

  生恩和養恩,

  到底孰輕孰重?”

  沉默,

  沉默,

  沉默……

  終于,

  也不是誰先動了,更像是一種不約而同。

  在場十余位進士老爺各部官員,

  向著坐在首座的姬成玦跪伏了下來,

  齊聲道

  “拜見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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