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山腳下,侔洪氏的巫心有不甘,而尤牢身上的皮肉,那糜爛的地方看的他是心中糾結,和赤方氏的恩怨不可能到此為止,但是在洵山區域,告師氏肯定會管閑事。
那么離開洵山區域呢?
也不行,上面正在試祭,過幾天就會正式開始祭祀大典,到時候洵山正神,也就是那位傳說中,是古洵山山神之子的洵山大巫就會出現,洵山氏會下山,到時候各地把手森嚴,而且各路小部族回去的路上,肯定也有洵山氏的人看著。
那時候動手,剛剛祭祀完畢,這頭侔洪氏就光明正大在半道上截殺赤方氏?
那就不是告師氏被打臉了,恐怕是洵山要有動作了。
身為這里的扛把子,洵山既然收了各路部族的糧食以及供奉,那么自然有義務調解各個部族的矛盾,這里不像是中原,大部混雜,要靠著各方大佬才能平衡,而且即使這樣也有管不過來的,洵山這片地方就這么大,洵山氏說了算。
當道殺人,光明正大,還沒有經過洵山批準?
小伙子很跳啊,你是想上天不成?
這公審法庭還沒開庭,你就直接把被告殺了?
你這放在中原是要被誅族的你知道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你這么流批,是要從蓬萊一路砍到昆侖嗎?
這洵山不允許這么流批的人出現。
所以侔洪氏的巫心知肚明,這當街殺人,到時候人是殺了,氣是出了,但自己的腦袋估計就要祭天了。
不要說什么死了的人沒有價值這種蠢話,作為洵山地區的扛把子,手下出現紛爭矛盾,自己懲戒動手的人,而且必須是嚴懲,這才是作為一個扛把子該有的行為,這是做給其他人看的,不然輕輕拿起,輕輕放下,這還有規矩嗎?
“我們走,去東南面,別在這里等了。”
侔洪氏的巫讓人架著尤牢,現在準備向東南面去。
東南面有什么?
“巫,你說的東南,是要到哪里去?”
有侔洪氏的戰士出聲詢問,有些疑惑,而巫看了他一眼,叫來了一個人:“尤補,你上次去東南面的路,還記得么?”
那個名為尤補的戰士面色頓時愕然,隨后顯得有些蒼白下來。
“那不是......原獸區么?”
“登涉群聚于東南啊!”
尤補顯得有些害怕,他對巫建議道:“不可以!巫啊,里面現在已經不僅僅有原獸了,我前些日子,再去時,感到有強大血脈出現,或許已經出現鷙獸了!”
“登涉中的鷙獸?”
巫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不是更好嗎!”
“鷙,驅策群落之頭目,這可不是這幫沒有覺醒的小戰士可以對付的!一只原獸自然容易被他們殺死,但是一群原獸,由一只鷙獸率領,這場沖突與意外,既不大,不會引起洵山注意,也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身上。”
“赤方氏會不小心捕捉了幼年登涉,大江以北,在中原似乎沒有這種野獸,他們必然不知道登涉的習性,而母登涉,聞幼年登涉被捉,必然狂怒,循著軌跡,便可以找到赤方氏。”
尤補道:“您是說,要盜出幼年登涉,可這....原獸大量聚集,我們摸不過去,辦不到啊。”
“所以我會用尤候號角,興起水濤。”
——
五天之后,東南部,閼之澤中西靠岸部分。
洵山附近有派出去的哨人回來了,說祭祀已經結束了,大量的小部族,開始從洵山離開。
“赤方氏也在!”
侔洪氏的人說干就干,立刻就來到大澤東南部,果不其然,大量的登涉聚集起來,它們整個身體都泡在澤水之中,四周水鳥飛舞,而小登涉們在岸邊的泥地上肆意玩耍。
大量的原獸群聚時,就會出現一只頭領,這就是鷙獸的由來,當中最強壯的個體,會受到山海之氣的感召,從而發生神化現象。
大量的神靈降于人間,有了生老病死,大量的神靈遠離人間,留下了他們的法與氣,于是自然中的神化現象也就越來越多。
當然,“神化”最初時,究竟是不是神所帶來的?還是人之先祖所發現的一種天地現象?這個,暫時還沒有定論。
登涉群的領袖是一只母登涉,它很強壯,氣息很強大,讓人望而卻步,毫無疑問,它就是這一片小澤區域的霸主了,當然,不可能與南部的老烏龜相提并論,老烏龜可是馬上就要變成地獸的強大存在,而且老烏龜本身就是異獸類,先天有力量加持,與登涉這種野獸,是有區分的。
一只幼年的登涉開始離開小伙伴,它向著泥岸的邊緣走了兩步,因為它發現那里有一株好吃的草。
登涉是雜食類野獸。
小小的耳朵動了動,小登涉的心情顯然不錯。
大登涉們在遠處愜意的泡澡,并沒有注意到那株草的異常。
咚!
草被吃下,但是此時,母登涉抬起頭,遠方的山野間,蒼莽的號角如老牛的低沉吼聲,山野澤水忽然開始如泥塘般掀動起來,緊跟著,大澤中涌起大水!
巫用尤侯號角制造水波,侔洪氏的巫術來自于“澤”!
通山之氣!
故而水波涌動,山岳噴氣,大水掀起,卻被有序的控制,而侔洪氏的戰士們引導著大水前進的方向,小登涉被大水沖走,被他們捉去,與此同時,大量的登涉也踩踏著水波,向帶走小登涉的那道“水”發起了追擊!
大登涉腦子里氣血上涌,它感覺到前面有人在跑!
你阿母的敢偷到登涉頭上來!
水與澤威,山與地晃,塵與泥濘通天而舞!
——
葛踏送了送赤方氏的戰士們,他對于這個中原逃來的小部族,這段時間的感覺還不錯,出于好心,提醒了他們,要小心侔洪氏的人,不過又談論到,洵山氏已經出現,所以侔洪氏的人應該沒有那個膽子在路上亂搞。
隨處可見的少壯級戰士,而這些戰士帶著一些初生的新戰士在巡邏,向四方不斷派遣,顯然洵山氏在這次祭祀中,又有許多戰士覺醒了,每一次的大祭祀,同時也是大部族覺醒少年戰士的時候。
甚至偶爾,還能見到一兩位威神級的戰士。
洵山之強,讓人感覺到壓迫與窒息。
在赤方氏,也只有老族長才是威神級。
威神戰士越多,代表這個部族的實力越強大,部族呈現蒸蒸日上的勢頭,因為只有完整的強大圖騰,才能支撐起如此多的威神戰士。
妘缶向葛踏道謝,而對方已經送了自己十余里地,這里已經是他可以送別的邊界,在拍了拍妘缶的肩膀,并且告訴他自己很看好他以后,葛踏就回身向洵山的方向走去了。
遠方的茂密山林,讓人感覺恐怖,妘缶并不知道在這條路上會遇到什么。
而妘蒙已經帶著一部分人走在了后面,他把弓箭捏得緊緊地。
直到大約走了兩日。
妘缶在一處丘野處停下了腳步,他莫名的感覺到一種危險,心不斷的焦躁,灼熱起來。
“走...快走!”
其實,也不需要妘缶多說了,妘蒙也已經感覺到那種可怕的危險,他看到地上的石子在以一種極其微弱的高度蹦跳,那瞳孔已經劇烈收縮起來。
“快跑!”
赤方氏的戰士們沒有多問,而且頭也不回的向著南方跑去!
追逐在雙方間上演,但人的速度,難以跑過大水蔓延的速度!
大水蔓延過來,毫無征兆,而一只小登涉,被不知名的黑手丟入大水的水頭處,浪潮撲打過來,后面跟著的,踩踏大地,碎滅泥丘,連綿成丘陵黑影的,則是大量的,極其憤怒的登涉群!
沖沖沖!
獸潮!這個詞匯出現在腦子里的一瞬間,妘缶就知道,這一下不是斷后不斷后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跑掉的問題!
這是死地啊!
“怎么會突然出現獸潮,這些是什么野獸?”
妘缶沒見過這些玩意,畢竟大江流域的野獸與中原大不一樣,風土人情都有極大差異。但現在不是在進行直播探索節目,而是在逃命。
“向丘陵上跑!”
這些野獸的氣息都很強,妘缶的臉色有些發白,其他的少年戰士們也極其慌張,后面踏地的聲音越來越近,那些黑影之中,也已經有許多的輪廓不再模糊與晦暗,已經清晰呈現在各位少年戰士的目光中了。
“其大如牛,其形如豚,玄身而無角,踏水而行,過山呼引地震!”
這是登涉的特點,而這幫胖子也看到了在前面逃竄的赤方氏眾少年,頭領登涉那本就過載的腦子頓時就熟了。
你們在跑=做了虧心事=偷了孩子=犯罪=你沒犯事為什么要跑=就是你們了!
沖了兄弟們!
好家伙,這一套邏輯下來是天衣無縫!
登涉頭領一聲大吼,呼如山崩,四周的登涉群頓時齊聲應和!
也不看看這里誰是老大!
赤方氏眾少年人們當然聽不懂登涉的叫聲,也不可能和獸類溝通,故而聽到這幫原獸的大喊大叫,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前面有一座大丘,坡度極陡,以巖石為主體,需要手足并用才能攀登。
“上丘,上丘!”
妘缶的聲音都因為急促的大喊而變得有些尖銳,少年們倉惶逃竄,獸群的威力,尤其是原獸群的威力,這幫家伙聚集起來,一頭可能就被少年們宰了,就像是殺了那個化蛇一樣,但是這是一幫子!
而且那只化蛇是沒成年的崽子,可這只登涉頭領,單說力量上,可比那只化蛇崽子要厲害多了!
妘蒙在一旁快速爬到一株大樹上,他站在樹梢向下面眺望,在登涉群沖沖沖的附近,有幾個游蕩的影子,而妘蒙作為射手,視力當然在5.0以上。
“侔洪氏!果然是他們搞的鬼!”
妘蒙憤怒不已,那彎弓搭箭,怒火驅使之下,箭已在弓弦之上!
嗡!
一箭飛出,那躲藏在樹林里的侔洪氏哨人頓時中箭倒下,哀呼聲音響起,那幾個哨人中,領頭的那個,一瞬間就從箭矢飛來的位置,發現了妘蒙。
“射手,挺準的。”
這侔洪氏戰士沒有半點慌亂,他側過頭,一瞬間,那飛來的箭矢又擊倒一人!
而后面有哨人彎弓搭箭,向外部射出去,那一箭飛出,卻被妘蒙一個扭身躲了過去!
“怎么和猴子似的!”
那哨人唾了一聲,又要動手,卻被哨人頭領制止,后者此時彎弓搭箭,且語速平緩,卻蘊含力量道:“弓箭,不能慌張,出箭時必須要快,狠,準,一箭不能必殺,便要在一個呼吸以內再補一箭,隨后第三箭也要出,三箭沒,若依舊不中,便不該射了,是你心不穩。”
“而且,以下克上,不符合弓箭之道,但有一點我們比他有優勢,他在明處,在天上,我們看的清清楚楚,我們在林,在地,他看我們模模糊糊。”
弓箭拉滿。
箭在弦上。
哨人首領手中大弓極重,此時蓄力之下,他的身上,迅速升起一股強橫的氣息!
少壯戰士,進入個人圖騰的生長模式,此階段,個人將迅速汲取氏族圖騰的特性,結合本人所擁有的風格,行為,性格,會衍化出新的,所謂的“個人圖騰”,伴隨著自己獨有的力量。
俗話說得好,一樣米,養百樣人。這圖騰之與氏族,之于個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而哨人首領,名為尤折,他最擅長的,就是射術。
尤侯有遠目,是牛視人,見人皆大人矣。
嗡——!!!
一記重箭離開弓弦,大弓紋絲不動,而同一剎那,妘蒙則是被一箭射中!
腰肋上血花綻開,圖騰的力量在此時展現出威勢,非覺醒圖騰者,與圖騰戰士以利器相敵,圖騰戰士離弓而發箭,攜圖騰之氣,衍瘠牛之哀,挨則傷,碰則損,觸之則必死!
連帶著后面的大樹也被射穿了!
妘蒙捂著左肋,剛剛那一瞬間,他憑借著自己的射手直覺,險而又險的避開了絕殺區,但是箭矢依舊帶走了他腰上的大塊血肉,索性沒有被擊穿腹部,否則剛剛一瞬間,他已經死了!
“侔洪氏!”
妘蒙咬著牙,背靠大樹,忍著劇痛在樹梢上躍走。
“沒死?”
哨人首領有些意外,并且頗為贊許道:“不錯的天賦,如果成長起來,覺醒了圖騰,箭法未必在我之下。”
哨人首領的頭是微微側著的,這時候,周圍的哨人才見到,一根箭羽不知何時已經射在了地上。
“他被我一道威氣逼迫的動搖了,否則剛剛他射來的這一箭,不會落空。”
哨人首領感慨:“可憐的孩子,但基于部族,我不能讓你活著,射手是部族中最可怕的人,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第二箭,應該不會只是擦一下。”
他手中的大弓再度抬起。
第二箭應聲而出!
咚!
一箭打穿大樹的枝干,妘蒙被箭氣掠起,但他竟然直接從樹上跳了下去,然后在這株參天大樹的中段部分,一只手直接抓住了枝干,停止了下墜。
“嗯?”
第二箭也沒打中,更不必說打死了。
哨人首領瞇起了眼睛,他剛剛還在和自己手下吹牛皮,說三箭有絕殺,但眼下這情況...這不是要打臉嗎。
“嗯.....不過還是傷了。”
他看到妘蒙的手臂上有顯著的擦傷。
“第三箭....”
哨人首領彎弓搭箭,這一次,一弓雙箭!
“我收回前面的話,殺這個小子,要用第四箭。”
“尤侯會祝福你的,生者之命如流水逝,葬于泉。”
大手張開,兩只大箭應聲而出。
妘缶早已看到樹枝上的戰斗,但他卻幫不上任何忙,此時齜目欲裂,但大丘下面卻有大片的登涉群已經抵達,甚至試圖攀登這座大丘!
轟隆!地動天晃!
登涉群在撞擊大丘!
“妘蒙!”
妘缶的呼喊聲如此蒼白且無力,妘蒙一只手抓住樹枝,但是箭矢卻沒有擊中他。
一根碩大的羽箭,從遠方飛來,將兩根哨人所發出的羽箭從中擊毀,同時去勢不減,直接墜向哨人們藏身的土林處!
轟隆!如同雷擊大地般的震蕩,一根羽箭將整個土林幾乎都掀了起來,哨人們被這根箭所發出的的沖擊擊中,橫飛至遠方,重重砸在泥濘中!
哨人首領滿頭是血,他的腦袋上,被那根箭羽劃開一道森可見骨的豁口!
“不錯的箭術......”
遠方,一個方臉大漢出現,他曾踏過江水,他曾經越過洵山,他自中原而來,而現在他就站在哪里,仿佛承載整個世間的陰影,壯碩的臂膀似能擔山趕月,那股磅礴而古老的氣息,時隱時現。
他此時緩緩放下了手里的彤弓。
“但是不應該用來欺凌弱小。”
哨人首領尤折臉色慘白,他感到眼前一陣昏花,使勁捂住腦袋上的傷口但血卻依舊難以抑制的向外噴涌,剛剛那根羽箭依舊插在地上,顯然,遠處的那位射手并沒有殺人的心思。
但僅僅是警告....?!
尤折被這一箭打的喪了膽,這不是普通威神級戰士所能發出的箭,要么是三次覺醒之上的威神戰士,要么....是參云?
“這不可能....難道是洵山....”
尤折心中猛然升起巨大的恐懼感!
如果這個事情被洵山發現了,那么他們就完了!侔洪氏必然要被狠狠懲戒!
“快走!快走!”
參云!這洵山區域,除去洵山上的那幾位外,哪里還有參云級的大戰士!
尤折丟下了大弓,狼狽的逃走,并且向四周喊出撤退的信號,只要自己這里沒有人被捉住,哪怕遠處那個人,真的是洵山中參云級的大戰士,只要沒有證據,也不可能對侔洪氏怎么樣!
所以要跑,要快!
四周的侔洪氏的戰士們也都被那一箭震的傷勢不輕,眼下哪里還敢繼續停留,或爬或起,從土里從水流中,總之,并沒有任何一個人還敢向南張望。
他們向西方逃竄!
妘蒙已經沒了力氣,他努力想要爬回樹上,但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遠處妘缶的呼喊聲也越來越不清晰,連那震天的登涉群的罵戰也已經聽得模糊了。
腹部失血太多,妘蒙從樹梢上一頭栽了下來。
砰!
遠方的大漢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這株大樹下,他似乎是隨意經過,順勢一抄,妘蒙整個人就被他撈在手上,小小少年和這個大漢比起來,身形差距根本無法相提并論,而這個大漢的身高,足有兩米多,接近丈許。
這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可以說是小巨人。
“射術不錯,孩子,另外一個射手,他是用圖騰之力擊敗你的,如果雙方都不用圖騰,你不會輸給他。”
“所以這次的失敗,沒有什么好懊悔的。”
大漢撈著妘蒙,卻沒有立刻給他止血,但是奇怪的是,在大漢的手掌捂住那肋部的傷口后,妘蒙的意識居然逐漸清醒,而血,也不流了。
“奇怪么,這是我和以前一個老朋友學的技巧,叫做止血法。”
大漢隨意的說著:“這需要施術者對于肉體非常了解,拿住流血的經絡,用氣閉之,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制止出血,但這也有時間限制,如果不能及時用草藥醫治,那么這片的血肉就會因為氣血不順而壞死。”
妘蒙吃驚不已,他沒有動,想也知道,動會牽扯傷口,造成流血更多,這是常識。
大漢來到一處被水沒過的土地,上面有一只暈頭轉向的小登涉,它的屁股卡在石縫里,暈暈乎乎,而大登涉群們卻只顧著追人,反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個方向,小登涉已經被他們甩下來了。
“咚!”
大漢隨手一巴掌把那兩塊足有一人高的堅硬大石拍的稀巴爛,嘩啦啦的濕石渣落入水中,這一幕讓妘蒙簡直是目瞪口呆。
“嗚嗚!”
小登涉啪嘰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清醒,看到背對著太陽的大漢,小登涉感覺到他沒有敵意,于是很自然的在他的腿毛上蹭了蹭。
但是很快,小家伙又被大漢一只手拎了起來。
“嗚哇!”
小登涉似乎沒有經歷過這種“飛天”的待遇,顯得異常興奮。
大漢向大丘走去,而大登涉群們依舊在吵吵嚷嚷,只是那只領頭的母登涉似乎發現了不對勁,它猛地轉頭,屁股扭動,肥碩且龐大的身體,就是上古時代的超級坦克。
“咚咚!”
大登涉看向大漢,眼中出現了忌憚。
“嗚嗚嗚嗚嗚嗚。”
大登涉發出警告的聲音,同時看到了小登涉,頓時一愣。
它回頭看了看,只有一幫扭動的,還在撞擊大丘的屁股群。
“嗚嗚嗚!”
大登涉發出不滿的喊聲,而屁股群們這時候才轉過頭來,當它們看到小登涉的時候,先是發出類似歡呼的交流聲,隨后便是蓄勢待發,似乎準備施展“猛撞”,向大漢沖過去。
但是大登涉制止了這幫只用屁股思考的家伙。
大漢把小登涉丟下,用下巴指了指東北方位,示意它們離開這里。
但出乎意料,小登涉卻是走了兩步,又折返回去,對著大漢的腿毛繼續蹭了蹭。
大漢的臉有點拉垮。
大登涉同樣把臉拉下來。
但是小登涉卻很高興,不住的發出嗚哇的聲音。
“行吧,那就跟著我吧。”
大漢是對大登涉說的,但是大登涉嗚嗚了兩聲,卻又不敢大聲反駁,那種委屈扒拉的,就像是幼兒園家長看到老師托管一樣,又不好發脾氣。
不過大登涉也能感覺到大漢身上沒有敵意,而此時,大漢倒是突然說了一句。
“不吃人,我就不會殺生,如果吃人,我就會殺死那些吃人的家伙,你們從沒有吃過人,反而是人打攪了你們的平靜生活,天與人,萬物與人,人亦在萬物之中。”
“我五十之后,才知道這個道理,我年輕時候,殺過很多生靈,有人,有神,有異獸.....”
大登涉毫不懷疑他說的是真的。
這個人類非常的強大,強大到超乎于大登涉那過載的腦子可以想象的極限。
妘蒙此時有些震驚:“你...你說你殺過神?”
“神的名字是窫窳(ya,yu)。”
大登涉開始聚集同伴,這幫家伙扭著屁股,一步三晃的轉頭,而小登涉沒心沒肺的嗚哇笑著,似乎在說好玩好玩,大登涉頓時氣的不輕,嗚嗚嗚的罵了兩聲,然后就氣哄哄的走了。
臨走時,還順便一腦袋撞翻了邊上一個亂跑的肥登涉。
大丘上,妘缶他們終于脫離困境,少年戰士們立刻從大丘上跳下來,妘缶趕忙跑到大漢的身邊,而大漢此時則是從獸皮口袋中拿出一株草藥,拍了拍小登涉的屁股,把草藥給它聞了聞。
“去,找點這個回來。”
小登涉嗚哇嗚啊的喊,撒開腳,咚咚咚咚的扭著屁股就走了。
“多謝,多謝!”
妘缶向大漢道謝,而少年戰士們也都七嘴八舌的圍上來,大家都很開心,同時談到侔洪氏,又是氣的臉色鐵青,恨不得把那些家伙千刀萬剮。
“我是妘缶,赤方氏北正,奉命出使洵山參加祭祀.....”
妘缶把來龍去脈和大漢說了一遍,而大漢掃了一眼這里的五十位少年戰士,疑惑道:“你們的圖騰呢?”
“我們....我們....”
妘缶結巴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大漢卻是點了點頭:“圖騰碎了么。”
“你們是戰敗的氏族,遷移到的南方?”
大漢所說的一點也不差,而他也正式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羿。”
“遠行者,羽升于天,是擅射之人。”
大羿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妘缶聽到了他的名字,豁然一愣。
妘蒙也呆住了,赤方氏所有少年戰士們,都不動了。
五十年前,帝陶唐一十六年。
東海之外,有十日西來,灼于中原。
大羿持彤弓素箭,落九日于沃焦。
這個名字,曾經是所有孩子們心中的英雄之名。
孩子們,曾經在篝火旁互相悄悄許下誓言,又吃吃的笑,在昏暗的山野,安靜的黑夜中,仰頭踮著腳尖,望著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他們互相約定,將來,等到長大了,他們也要成為大羿那樣的人。
成為大羿那樣,威震天下的....大英雄!
——
“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山海經·海外東經》
“你你你...你真是....你真是那個....”
妘缶的嘴都有些結巴了:“你應該是,應該是....你是同名吧,你也聽過大羿射九日的故事吧,所以你才取這個名字.....”
“射九日?”
大羿看著這個孩子,忽然哈哈笑了一聲。
“對啊,我也聽過那個故事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幾根白發,對少年人笑且騙他道:“大羿啊,那是中原的英雄,我只是羿而已,一個射師罷了,你看我這么老,怎么會是當初射日的英雄呢?”
妘缶咽了咽口水,想了想,忽然呼出口氣,笑道:“是啊是啊,大羿怎么會出現在南方,那可是中原的英雄,應該在帝的手下任重職呢。”
大羿摸了摸少年的頭:“我以前也很仰慕他啊,就像你一樣。”
妘蒙想要起來,但是又不敢動腹部,這時候大羿把他放下來,而離開的小登涉也出現在遠處,塞了一嘴巴的草,扭著屁股啪嗒啪嗒的就過來了。
“不,他就是大羿!”
妘蒙看向妘缶,開口道:“是,他說他殺過天神!”
妘缶卻充耳不聞,但他緊捏的拳頭表示他內心并不平靜。
大羿笑了笑,把小登涉弄來的草藥,在手掌中揉碎,而隨著他的揉動,那些草藥開始產生變化。
那是“神化”!
大羿把神化的草藥涂抹到妘蒙的腹部,而血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得到了抑制。
傷口依舊存在,但是血液與肉接觸的區域,卻已經邊干變硬。
“這....巫的神化!”
妘蒙吃驚不已,他對大羿道:“你就是那個英雄,曾經射殺了十日的大英雄!”
大羿則是道:“我只是一個老人,射日的英雄,這個稱呼,只屬于那個年輕的羿。”
妘蒙的眼中滿是崇拜:“是你!你承認了!”
少年射手最崇拜與憧憬的,便是大羿,妘蒙心里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大羿看了看遠方,對他們道:“那些人應該不會來了,你們的危險也已經解除,是時候該回去,而我也有該做的事情。”
“用我老友的話說,我們‘緣盡于此’。”
大羿已經不止一次提到他的老友,而這句緣盡于此,更是有些莫名的,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相逢與離去并存的...意味。
妘缶,妘蒙他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描述。
“您要去哪里?我們應該向您道謝!我們想要請您去我們的部族!”
妘蒙很急切,這一下又讓他的肋部疼痛起來,傷口撕裂了一小塊。
“不了,你的善意,我收下了。”
大羿拍了拍妘蒙的肩膀,給予他鼓勵,而妘蒙便把腰挺直,這又讓大羿數落了一下,說他不能再胡來,否則傷口二次崩裂,那就比較麻煩了。
“用我老友的話來說,你這是雨過忘雷,不知其懼幾何了。”
大羿笑了笑:“孩子啊,如果你在中原,我應該會不吝嗇教你箭術,但現在我有要事,不能耽擱,我再一次來到南方,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妘蒙很是失落,妘缶則是迅速道:“羿有要事,我們不能耽誤他,妘蒙,我知道你崇拜大羿,但是現在,我們也有要做的事情。”
妘缶說完,又向大羿誠懇拜謝:“救命之恩,我們無以為報,如果您把您的事情做完了,希望您一定來赤方氏,我會向巫告明此事,他一定極其歡迎您的到來!”
“赤方氏居于南丘,這片山野就在閼之澤的最南方,靠近嶺南天壁附近!”
妘蒙也神情一振:“對!您一定要來我們部族啊!”
“你說,你們的部族,在嶺南天壁附近?”
大羿忽然詢問,顯得很奇怪,他仰起頭,眺望遠方,似乎在看什么東西。
天是深邃的蒼,山澤巨野,蔓延千里。
大羿如此想著:
當初落九日,九日墜世而渺無蹤跡,陽、左、二足、朱,此四只已經被我找到,徹底熄滅它們的光明,使它們不能再起于人間,而這九日都是扶桑中的下九日,如果放任不管,它們就會復活,屆時天地之間又將出現九日并行的厄難。
這天地亦物也,可物有不足,誰人來補?只有我們自己!
自某位蓋世人物開天辟地以來!
天地陰冷,于是燧人鉆火;萬獸兇險,于是有巢筑屋;瘟疫不退,于是神農嘗百草;天象不測,于是伏羲作八卦;天維絕斷,于是女媧補蒼天;世人無聲,便有倉頡造字;又至大庭,柏皇,中央,巨靈......又有蚩尤作甲,黃帝鑄劍!
這既是帝命,也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大羿的決心不容動搖,他親眼看到南方有太陽復蘇的征兆,故而他跨過江水,連震蒙氏之女,大江之神,神女奇相都不敢阻擋他的腳步,百獸為他開道,山與云也為他讓開前路!
“這是第五個!”
就在嶺南天壁附近!
“好,我跟你們走。”
大羿突然改變了態度,妘缶頓時一愣,而妘蒙則立刻高興起來!
赤方氏的少年們都興奮的不能自已,交頭接耳,氣氛熱烈而高漲,不過妘缶卻覺得有點奇怪,剛剛大羿還說有事情,怎么現在就答應了?
“難道您,一開始也要去南方?”
妘缶猜測著詢問:“您要去嶺南?”
大羿笑道:“或許是,或許不是,總之,你們的部族,貌似正好在我前進的路上。”
“這也是一種巧合吧。”
妘缶便也笑了:“我們的運氣真的很好!”
大羿背起弓箭,少年們圍繞在他的身邊,盡情且肆意的歡呼起來!
這是他們夢里的大英雄,而如今,這個大英雄就要去他們的部族了!
自從他們來到南方,令人驚喜的,振奮的事情便一件接著一件!
妘蒙激動道:“我想和您學習箭術!”
大羿失笑:“孩子,看來我們的緣還沒有終止,我老友的那句話,現在我更有感觸了,緣起緣滅,道之妙也。”
妘缶好奇的詢問:“那個....羿!您一直在說您有一個老友,他到底是誰呢?”
你說的這個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啊?
妘缶看到大羿望來,有些忐忑道:“我只是好奇,沒有別的意思....真的,真的。”
大羿笑了笑:“我可不是在胡扯一個老友,他的名字....嗯,我還是這么稱呼他吧,你們也可以這么稱呼,叫他做‘務成子’。”
.........
雨水再一次下降了,妘載在三山四野打聽到挺不錯的事情,那就是關于銅的問題。
順便,似乎還發現了赤鐵礦。
在柴桑山附近,距離三山四野...嗯,怎么說呢,大致在三山四野的背面,在柴桑山的東面,不過這個時代,大家對于鐵的理解,認為是一種堅硬的石頭.....山海經中,稱為“赭石”。
妘載覺得,如果能找到銅礦,鐵礦,那么部族內兵器的問題就能得到改善,同樣,耕地什么的,用犁具,銅、鐵犁具肯定比木、石所制的要好上許多。
改善生活的東西這么多,可惜都距離自己不近,而且眼下時間不夠了,妘載只能帶著一些遺憾,與三個部族的送貨大隊,一起踏上歸途。
在?蘆氏腌魚的幾天里,妘載沒少在造里之野附近閑逛,白嫖了兩個葫蘆不說,同時還發現了大片大片的蓑草。
?蘆氏這里的蘆葦因為比較堅固,和竹子差不多,所以就被妘載順手拿過去,代替本來編織斗笠要用的竹蔑,于是搗鼓了幾天,一副比較簡陋的斗笠與蓑衣就完成了。
這是妘載小時候經常跟著家里老人編織的東西,在年幼時,妘載,或者說“云旭”,家中的奶奶經常教妘載怎么編這個東西,老人們基本都會這種手藝,而到了后來,生活越來越好,但是民間卻也越來越見不到正常的斗笠與蓑衣了。
直到后來網絡的興盛,郵寄行業的發達,華夏古文化逐漸復蘇,才讓這些老物件得以浴火重生。
“這是什么?”
當斗笠與蓑衣編制好的時候,蘗芽氏巫師百里茆還試著穿戴了一下,感覺上....一點也不壞,還挺好的。
“這是雨具。”
妘載如此回答:“其實對于我們本身來說,沒有大用,但是可以防止衣服弄濕啊。”
雖然上古先民不太在意這些東西,但是百里茆,黃堪山他們,還是覺得這東西挺不錯的,而且編制也不是太難,如果到了耕種時候,正逢大雨,這斗笠蓑衣,可以保證人的視線是清晰的,不被大風雨所遮蔽。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為何是青箬笠?因為竹是青色的。為何是綠蓑衣?因為蓑草是綠色的。
當然,這首歌謠與此時代的節拍是格格不入的,上古歌謠,更講究言簡意賅,不說什么意境,只是因為上古歌謠“言簡意賅”過了頭,以至于一個文字表達一行意思,所以大家都覺得,上古歌謠好有特點。
當然事實....妘載覺得也確實是很有特點.....
妘載便也是自己哼唱,并沒有教給其他人。
送貨的隊伍都披上了蓑衣,大家舉一反三,把原木車上的貨物都蓋上了蓑草,大雨嘩啦啦的下,雨季三五天連雨,實屬正常。
妘載身上掛的兩個葫蘆,一個大,一個小。
戴斗笠披蓑衣,赤足負大葫,這副形象,讓妘載自己還是比較滿意的。
至于三個部族內,妘載打算拐回去的技術人才,也基本上配置到位了,百荒芪和黃籬陰,這是老朋友了,當然,這兩人也是死對頭,因為耕地的事情,打了不止一次。
但是意外的,這兩個人在部族內,耕作技術都很好,其實這也可以看出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兩個人有過硬的本事,一開始也不會在神土區域相遇,畢竟打前站就是要進行開墾的,技術不行,土地耕作不到位,回頭下種,直至半年過去,肯定是要影響收成的。
至于?蘆氏,來的人叫做蘆槁,?蘆氏老巫師大力推薦,而同族中,其他本來都躍躍欲試,想要和妘載去南丘參加“上丘下鄉”指導活動的戰士們,在這個青年出來之后,就都不敢說話了。
而妘載也對他有些印象,似乎在大春汛來臨時,從魚潮中突圍的,第一個拿石叉捅死大魚的,就是他。
看來這位是漁獵技術極其過硬。
山路難行,當康在前面開道,青皮白牙的小野豬哼唧哼唧的尋找安全路線,妘載他們來的時候,那條路是原木車不好走的,因為有很多坡度,故而現在帶車回去,必須要繞一下遠路。
好在這里的戰士們氣息都不弱,護送隊的人由三個氏族聯合派出,足有三十人,遠方的野獸不敢靠近這里,而這也讓妘荼越發羨慕。
什么時候,部族的人,才能讓圖騰重新復活呢?
他一邊記錄著路線,一邊在簡牘上用盡可能詳細的語言描繪這條路。
包括那條前往赤鐵礦的大致路線,妘荼也已經在簡牘上寫的很詳細,他背上的籮筐里裝的已經不是草藥,而是滿滿的木片簡牘了。
“哼唧?”
當康停下了腳步,它蹦跶到一塊大石頭上,向遠方不住的張望。
送貨的隊伍停下腳步,妘載順著當康所觀望的方向遠眺。
朦朦朧朧的煙雨中,溪水向下游浮動,在泥濘的水岸邊,有一株站起來的草。
是的,妘載瞪大了眼睛!
那個草是活的!
奇怪的草在水邊轉悠了一會,忽然感覺到有豬在窺視它,于是撒開下面的根須,瞬間就遁地不見了蹤跡。
妘載和三部的戰士們說了這個事情,黃籬陰則是神情一震,對妘載道:“巫!你遇到山伯(百年何首烏)了!”
“山伯?”
妘載聽著他的描述,也大概懂了這是什么東西,不由得嘖嘖稱奇。
山海間的怪事情也有很多,即使是巫,也不可能全部都明白,各個地方的風土人情,變化,神異都有很大的差別。
“看到山伯要小心啊,我們這車里面都是糧食。”
黃籬陰一下子變得很緊張:“山伯會偷糧食的!”
“哈哈,你怎么這么膽小?”
百荒芪抓住時機嘲笑他:“什么山伯,我聽都沒聽過!”
兩個人又爭辯起來,蘗芽氏表示自己根本沒有遇到過這種東西,但是菁華氏的戰士們都顯得很小心起來。
妘載不知道,他們走了之后,那只何首烏又出現了,雖然沒有面目,但整個軀體與人已經沒有差別,它“看”著那幫人運送原木車離去,本不喜雨水的它,在大雨中向天揮了揮手。
隨后,遁地跟蹤而去。
小當康突然止住腳步,三兩步一回頭,哼唧一聲向一個地方撞了過去!
泥巴被掀開,人形何首烏被一豬嘴拱出來,毫不猶豫,轉頭就跑!
蘗芽氏的戰士們全都看傻了眼睛,而菁華氏的戰士們則是大驚失色。
“真的來偷糧食了!”
妘載大為驚異,頓時很感興趣,而當康正在追著何首烏,此時,邊上?蘆氏的那位戰士,蘆槁,他忽然大步上前,手中的魚叉猛然投擲出去!
風起!
覺醒了圖騰的戰士,實力強大,一叉直接命中何首烏,把這個家伙的“下半身”給斷子絕孫了。
“山伯被抓了!”
菁華氏的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蘗芽氏的戰士們則是議論紛紛,大有一股想要把這玩意弄死然后切片研究的態度。
妘載也看了下蘆槁,很是驚訝。
這果然是個大人才啊。
妘載走過去把魚叉拔起,山伯被捉在手里,似乎想要遁地逃跑,但是妘載手掌猛然一握,灼熱的氣息差點讓山伯發出叫喊來。
“偷糧食?”
妘載笑吟吟的:“你不就是糧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