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馬依北風,飛鳥翔古巢,狐死必首丘。”
妘載輕聲說了一句,邊上妘榆他們便豎起耳朵,妘載道:“馬一定要回到北方的賀蘭,飛鳥要回到它們出生的山巢,狐死之時,頭顱必然望著出生之丘的方向。”
“眾生莫不眷戀故土。”
妘載的這句話,一下子讓許多人勾起了回憶,老人們互相勾肩搭背,高亢的唱誦起中原的歌。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這是沒有辦法的遷移,誰也不想離開生養自己的地方。
“但我們有了新的祖地。”
妘載對所有人道:“就在南丘!還記得我們所立起的陵嗎!”
少年人們把頭仰的高高的,老人們唱著唱著就笑了起來,女孩們也睜大了好看的眼睛,連三山四野的戰士,也被這種莫名的氣氛所感染,只覺得心中有一股“氣”在涌動。
好像渾身充滿了力量。
“各位!”
妘載高舉石碗:“我們與赤水女子獻相比,已經幸運的太多太多!至南丘之后,頗與四方相安!諸地無虞,風雨如期,禾稻可望,力綿求牧,來日方長!”
至南丘之后,沒有什么大的變化,與諸鄰居部族相安無事,風雨也按照時期到來,如今連禾苗和稻谷的豐收都可以望見,于是用綿薄的力量管理地方,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各位,來日.....方長!”
妘載飲下姜湯。
“巫載!來日方長!”
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呼應聲,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被調動起情緒,高舉著石碗,縱然那里面裝的是姜湯而不是酒水。
“年年歲歲,花相似矣!歲歲年年,人不同兮!”
“中原!來日方長,后會有期!”
是的,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以全盛的姿態!托著天空而踏過大地,江水群山不能阻擋!
“哼唧!”
“咩咩!”
“汪汪!”
三小只也在高聲的大喊,同樣十分興奮,狗子在老族長的腳邊來回繞圈,歡快極了。
黃籬陰他們也高高舉著手中的石碗,在這個時候,加入到了赤方氏的歡騰中,徹底融入這個和他們文化并不相同的部族。
山海的部族,文化不同,習俗不同,除了都尊奉中央的帝以外,幾乎是各自為政,但是有一點所有人都相同,那就是祖地的記憶不可割舍。
妘荼此時有些激動,他在竹簡上刻下了這一些話,同時對妘載道:“這就是我們的新歌了!中原曾有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闋(樂曲的八個章節),其一便是載民!”
“巫之言,亦可作歌也!”
“年年歲歲,花相似矣!歲歲年年,人不同兮!”
“風雨如期,禾稻可望,惟力綿求牧,來日方長!”
妘荼很興奮:“便當叫《昌歲》!”
昌者,盛也!歲者,載(年)也!
人們相聚于此,卻沒有人看到,在祖地的,在大陵上的大青石,炎帝的青石正對著篝火升起的方向,遙遠的火光似乎映照在青石上,微弱的光與熱,從不知名的地方出現,又迅速消失。
似乎青石也能感覺到那種希望?
————
夜深了,戰士們興奮了一晚上,另外一邊,守夜的妘貍還在和赤方冱,赤方羊他們嘀嘀咕咕,他們遙望著洵山的方向,土墻已經又完成了一部分,在那遙遠的黑暗深處,妘缶他們,應該能夠平安歸來吧?
希望他們不要遇到強大的野獸,不過有妘蒙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希望他們不要遇到貪婪的侔洪氏,這些家伙最是煩人,老族長說,他們說不定還會來找麻煩。
“揍他!”
幾個戰士都高高揚起拳頭。
他們回過頭,看到了篝火升起的方向。
光明劃破黑夜.....咦?
幾個戰士瞪大了眼睛!
原本正在散去的人們開始重新聚集,因為妘載胸口處,那顆金色的雞蛋突然蹦了出來!
很歡快,并且發出極大的聲響,咚咚咚如天公錘鼓,像是黃帝扒了夔龍的皮,但很快又變得尖銳,像是禽鳥的高亢長鳴!
咚咚咚!
金雞蛋很興奮,它開始滾了,在所有人的身邊滾動,嘩啦啦的!
狗子搖著尾巴去捉,但是捉不住,羔子想要去捉,也沒有捉住!
羊和狗追著一個蛋跑,另外一邊,豚子扭了扭屁股,已經做好了臉接球的守門準備!
但是金蛋滾過去,突然一個九十度折彎!
咚的一聲,羊豬狗撞在一起,全部趴灰。
金色的雞蛋里發出極其高亢的笑聲,那明顯是禽鳥的笑聲,這次像是鴨子了。
它在地上蹦跶,蹦跶,越來越高!
人們驚訝無比的看著這個金蛋,而它背對著那篝火,此時篝火,已經越來越旺盛!
咚——!
金色的雞蛋一躍進入火焰中!
“狗子!你叼了個什么玩意回來!”
妘舒大驚,抓住狗子的尾巴,然后回應他的只有汪汪的委屈聲。
【是羔子叼回來的!】
咩!
羔子還被豚子壓在身上,聽到狗子甩鍋頓時就狂躁了。
但是緊跟著,劇烈的光明與火從部族的中央升騰,火焰就像是一株樹木,向著四周不斷分叉,眼看要控制不住,妘載走上前去!
四周似乎變得更加昏暗,但妘載的身上逐漸浮現出獵獵光明,浩瀚的,灼熱的風開始吹拂,向外不斷延伸的火焰被巨風包裹,烈火向著中間席卷,不允許它們越過界限!
“巫!”
妘荼,妘梁他們都不能明白這是什么情況,連老族長也很懵,至于三山四野的戰士,更是傻了眼睛!
呵呵,小場面(劃掉)。
“這場面我真沒見過!”
大喊大叫的聲音充斥著這里,嘈雜之中,妘磐又在亂叫:“巫的蛋熟了!巫生的那個蛋蛋熟了!”
造謠小能手立刻就被辟謠中心的同胞們抓住了。
火焰被壓制,妘載的巫術,此時此刻,不僅僅是一個人看到了妘載身上若隱若現的巫術光芒,那火焰之中,存續的少年巫者,伴隨著灼熱浩瀚的風,與時隱時現的晦暗光明!
似乎是感覺到了熱烈氣氛的消失,篝火的沖天烈焰也開始變得虛弱,里面傳遞出一種情緒波動,那似乎是有些委屈,有些害怕。
妘載盯著那團火。
劇烈的光明出現,深邃的黑夜幾乎都被照亮,所有人都看到了,火焰之中,出現了一輪太陽!
圓環,太陽的光明急速上升,里面浮現出清晰的禽鳥之影!
最后,篝火之中,扭著屁股,滾出了一只毛球,那是金色的...雞?
“嘰嘰!”
那羽毛居然是齊全的!
小雞抖動蓬松的羽毛,踱著步伐,一搖三晃的來到妘載前面,就這樣仰著頭,小小的眼睛里,充滿了大大的委屈。
第二天的清晨。
肥雞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它生出來的孩子。
這滿滿的金光閃閃,比起正常的小雞來說是如此的華麗,但是肥雞敢對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和隔壁老鴨做過什么咯咯噠的事情。
幾只原雞如喜歡湊熱鬧的麻雀一樣,渾然望了它們只是“儲備食物”,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大瓜可以吃,為什么不多吃一點呢?
雞爪子按在地上,留下腳印,證明咱們來過!
火...刪前劉明!
“咯咯噠!”
大肥雞震起翅膀,原雞群勾著脖子四散而逃,而金色的小雞很開心,嘰嘰嘰嘰的叫起來,但行為舉止之中并沒有把肥雞當做母親,而僅僅是認為它們是自己的同類。
小金雞跑掉了,只留下沉吟思索,呆呆望著遠處的肥雞。
“金蛋究竟是怎么來的呢,原雞肯定不可能被鳳凰看上,難道是野生雞蛋變異?這也太扯了......而且這小家伙....金烏么,不對吧,怎么只有兩只腳?而且金烏金烏,雖是金色,但也有黑羽啊.....”
妘載坐在巫師的皮棚里思索,而金色小雞扇動翅膀,落到了頭上。
蓬松的羽毛向外炸了炸,金色小雞本來就幾乎沒有的脖子,已經徹底消失了。
妘載仔細想了想,他腦海中,曾經的隊友,那位考古學家似乎在和自己那毛手毛腳的同事吹牛時談到過一些關于古圖騰的事情。
【考古學家:“西漢,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畫,上面的金烏只有兩只腳。而更早之前,浙江余姚河姆渡遺址曾出土過距今七千年的金烏負日骨雕,以及雙鳥朝陽牙雕.....”】
【“凌家灘也出土過胸口紋著八角太陽的玉鷹,普遍認為,禽鳥文化是東方的共同傳承,但是有意思的是,東方諸文明,似乎都認為太陽之中存在一種鳥,這時候和山海經的扶桑神話,古中國四方中的蓬萊神話也有很大關聯......”】
【“而如果不考慮神話因素,三足烏的形象,可能是因為兩條腿的鳥類青銅雕塑站不穩而加設的.......”】
妘載覺得自己那幫狗頭隊友一直是有兩把刷子的,當然自己這個狗頭隊長和他們也就半斤八兩,起碼這個時候,腦子里還能清楚回憶起來他們聊天的內容.....
“你是金烏嗎?”
妘載把腦袋上的小金雞拿下來。
“嘰嘰!”
小金雞開心的張開小翅膀,這么小,明明是正常小雞的模樣,但是卻可以飛騰起來,雖然有些吃力,但確實是與眾不同。
妘載是在篝火里看到了太陽的。
小金雞的屁股被掀起,妘載使勁搓著這個羽球球,試圖找到不存在的第三只腳。
“難道是因為還沒長大,所以沒有第三只腳?”
妘載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并沒有任何神話與文獻說過金烏小時候的樣子,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而自然界中,有些生物,確實是小時候與長大了完全不一樣,最常見的就是青蛙,小時候蝌蚪和長大了的青蛙完全不是一個玩意,你如果不知道它的進化鏈,根本看不出這兩個玩意有什么聯系。
一般生物學上稱這種變化為“變態”。
呃.....真的是變態。
“你是變態嗎?”
妘載認真的問了一下小雞,而金色小雞剛張開羽毛,似乎有某種感覺,頓時眼睛向四周無辜的望出去,并且沒有叫喚。
“咦?聽得懂?”
妘載把它放下去,站了起來向外走,金色小雞又繞著妘載跑起來,然后跟在妘載后面,模仿妘載走路的步伐,挺著小胸脯,收著小雞屁股,扭扭身體。
小雞會模仿母雞,并且跟隨母雞。
妘載在族里逛了逛,看看土墻的施工程度,以及溝渠的延伸進度,今日戰士們已經投入到熱火朝天的工作中去了,但是妘載后面跟著一個小跟屁蟲,還是讓不少人想要發笑。
妘載轉了一圈,感覺少了人,想了一下記起來了,問道:“妘磐呢?”
回來的是守夜結束,剛和人吹完牛的妘貍,聽到妘載的詢問,答道:“被抓起來了,他昨天晚上說巫生的蛋熟了。”
妘載:“......好了,把他放出來,干活吧。”
另外一邊,有一隊人準備好了工具,他們和三山四野的三十位戰士,正準備前往耕地處,把新到的種子盡快播下去,而豚子被他們帶著,畢竟是耕地瑞獸。
妘榆已經帶著羔子出去找鹽土了,老族長為了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帶著兩位老人一起出去了,想來不靠近大澤,不去招惹老烏龜,是沒有大礙的,南丘這地方,其實老烏龜雖然是個禍患,但好在這個家伙的存在,同時也震懾其他的兇獸異獸野獸,不讓那些家伙靠近這里。
狗子的目光從遠處看過來,直勾勾的,而小雞頓時嚇得不輕,挪著腳步,但依舊挺著胸脯好像壯膽似的.....跑到了妘載的另外一邊。
“嗚.....一會再去耕地,去看看山伯。”
妘載來到了妘荼所住的小木屋處,赤方氏的住處當然都很簡陋,不過雖然簡陋,卻很堅固,四四方方的,用木頭卡的死死的,大風吹過去連響都不響,穩如磐石,這樣看來,妘梁的木工活計還是很有質量保證的。
一進去,赤方五正在妘荼的這里接受新的治療,他那個斷臂的傷口已經徹底恢復,雖然缺了一只手臂讓他十分失落,好在他還有另外一只手,依舊可以作戰,可以干活,所以赤方五很快就打起精神。
這是最后一次治療了,其實就是安個心,鞏固一下。
妘荼給他抹完了草藥,妘載看到那些草藥的邊上,放著一些有些粗的根塊。
“這是什么?”
妘載問了一聲,然后目光很快移動到一旁的大籮筐里。
山伯自從那天失去夢想之后,一路躺到現在。
“是山伯的根塊,和其他草藥的細根不同,山伯的根很粗,而且和它的腳差不多.....我發現這對補充血與肉......很有好處,赤方五吃了一次,就告訴我說,他的....他的‘精神’好像變好了。”
妘荼很興奮的和妘載說這個事情,轉而又可惜道:“如果知道這個根塊這么有用,當初我就應該多拿一點.....”
妘載側過了頭。
躺在籮筐里的山伯似乎因為妘荼這句不要臉的話而受到刺激,翻了個身子,現在...應該是趴著的。
妘載接過妘荼用何首烏根塊熬煮的湯,飲用下去,那股暖流立刻淌過全身,潤人心扉,妘載眼睛一亮,雖然這玩意并沒有讓自己立地成仙,羽化飛升,但是作為巫,身軀內,那股不明之氣的增長,卻是可以感覺到的。
大補啊!
“補氣益血,可惜,如果圖騰恢復了,想來這種變化會更加明顯。”
那些“氣”,指的是妘載在進行祈祝時,感覺到的,那些向自己身軀內灌注的浩瀚巨風,是那些游離在天地間的“元氣”,匯聚,不斷積累,讓自己與那輪太陽的聯系變得更加精密,并且能夠更加清晰的聽到萬物互相呼喚與對話的聲音。
“何首烏屬實乃天地之靈精,有了思想的天生精怪,果然更加不同。”
妘載看著那些根塊,并沒有剩下幾根,而山伯趴在籮筐里,肯定是不會再上當了,而把這個家伙放入土地里,恐怕再要抓它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所謂的偷糧食,到底是怎么偷?肯定不是吃,那么,應該是吸收五谷之中蘊含的“五谷氣”。
就像是植物之間,根須之間,會互相爭搶土壤的養分與水分,為什么耕地上不能出現雜草?因為谷物它們的競爭是錯開的,有些養分,特定的谷物是不會吸收的,而雜草卻不然。
雜草會汲取土地內所有的養分,用來壯大自己,而同時,糧食也會受到影響,并且雜草的生命力極其頑強,根須往往能延伸到很深的地方。
山伯所做的,所謂的“偷糧食”行為,應該就和雜草所做的差不多。
“嗯....何首烏一般年月的下班年開花,年底才會結出種子......”
想要種植何首烏其實也不容易,妘載想著,用什么辦法能忽悠山伯呢?這東西放也放不得,殺了吃......貌似很虧啊。
物盡其用,草盡其材,我赤方氏一向待人熱情,朋友來了坐兩天,敵人來了不僅可以坐坐(綁起來),最好還能下地幫忙干干活(當勞動力),至于干多長時間,那就不提了好吧。
誒,我赤方氏,就是這么熱情,就是這么喜歡“化敵為友”。
妘載都為自己的精神感動了。
“簡直就是人族之光。”
不過山伯有遁地的功夫,想要讓它下地幫忙,那赤方氏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鎮壓它才行,不然放出去就是個禍害,今年如果不想糧食顆粒無收,還是暫時把它關在這里為好。
從妘荼處離開,妘載立刻前往耕地處,溝渠那邊,妘梁帶人按照既定的規劃施工,不需要過多關注,而耕地下種,是現在最要緊的事情。
在這個過程中,妘載路過了祖地,忽然駐足。
炎帝的青石在大丘上面,安安靜靜,可妘載感覺,這塊石頭和前一天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但究竟變化在哪里,卻又不能詳細的描述出來。
但,這種感覺并不壞,看來即使是有變化,那也是向著好的方向。
“先祖,你在看著我們呢?”
妘載笑著說了一句,隨后轉身趕往耕地,小雞扇著翅膀,急急忙忙的跟在后面。
炎帝的青石沐浴在光明下,人間安靜,青苔上,不知何時落下了白色的蝴蝶。
面向東北方。
........
三山四野的戰士們已經開始忙碌起來,蘗芽氏和菁華氏的戰士們,對于耕作是極其有心得的,而當他們看到犁具在赤方氏已經普及的時候,也不免眼中全是羨慕。
強壯的人,方便的工具,兩者結合,等于精準的效率。
“讓一讓讓一讓!大肥來了!”
很多部族的人回來了,他們的身上散發出陣陣臭味,那撿來的大糞開始堆砌起來,這個地方頓時充滿了讓三山四野戰士們熟悉的味道。
這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樣....嘔。
有的人,笑著笑著就吐了。
妘載知道,小推車的制作要提上日程了,畢竟大規模的運送貨物,只用原木車未免太過笨重,而且極其費力,這東西也不難搞,畢竟不是要搞什么量子工程,這玩意讓妘載去搞他也不會,一個地質勘探隊的隊長,怎么可能和人家科技工程相比較。
但是原始工業,原始農業,這并不能讓妘載覺得有什么困難的,只要學好杠桿原理,原始工業就能解決很多問題,而地質勘探這是一個神奇的專業,力學,物理,自然環境,水文,甚至化學,都有一定程度的涉獵。
專業技術過硬,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千古都不會有變的。
而原始農業....妘載小時候可是和奶奶下過地的,什么播種開溝,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里的氣氛很熱烈,新的種子終于被播下,大家歡欣鼓舞,妘載也扛著鋤頭,而小金雞在地里跑來跑去,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蹦到耕田上,想要啄那些種子。
卻感覺到妘載的注視以及四周戰士們的目光,頓時縮了縮脖子,很委屈的叫了兩聲,跑了回去。
“哼唧唧。”
小金雞的邊上,豚子出現了,嘀嘀咕咕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和它說什么。
野獸們似乎有自己的一套交流方式,而如果小金雞真是幼年的金烏,想來和當康這種異獸,也當屬于山海四類獸中的異獸同一類。
豬和雞很快就混熟了,小金雞高興的坐在豚子的背上,戰士們看到這個豬騎士紛紛發出善意的笑聲,而黃籬陰就問妘載:“巫,它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
妘載琢磨了一下,這時候邊上冒出一個聲音:“就叫蛋子吧!”
“不如叫咯咯。”
“那叫渣渣好了。”
“???”
妘載抓了抓頭:“叫咕子吧。”
“母雞下蛋和生氣是咯咯噠,母雞平時是咕咕咕......看在肥雞的面子上。”
周圍的戰士們恍然大悟,都紛紛豎起大拇指:
“看在肥雞的面子上!”
雖然他們并不理解為什么要看在肥雞的面子上.....
但想來,能生出這個神異的小鳥,肥雞也是有點功勞的。
小金雞...不,咕子,現在顯得異常開心。
“巫!”
忽然,有人跑到了耕地,是負責外出狩獵的人們,他氣喘吁吁,但神色很緊張。
“來了,來了客人.....”
妘載愣了愣:“客人?這里哪有什么客人.....”
赤方冱道:“是....是巨人!好大,好大一個!比我們的墻還要高!他,他說他來自東海......”
妘載頓時一愣!
而蘗芽氏,菁華氏的戰士們驚呼出來!
大人之國的遠行商!
“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
主要問題是窮人比較多,看的多買的少,這讓大人想著,是不是應該轉換一下進貨的思路?
“珊瑚在中原地區買的人也不多啊,我帶來南方干嘛.....”
巨人族是山海中比較常見的一種人,東海岸封嵎二山大澤中的汪芒氏,還有汪芒氏的頂頭上司,中原防風氏;南海的龍伯國;不知處于何處的長狄天人、長狄地人;還有南方大荒中的九頭氏(上古中原人皇的兄弟)、青城巨人歲正氏;西北面的大秦國人,中秦國人;西北荒最著名的,曾經和金烏比馬拉松越野的,成都載天山下的夸父氏......
再之后,便是東海大人國。
當然有巨人就有矮人,不說存在感極其薄弱的菌人,一般來說,行走于世常被人見到的,應該是僬僥氏。
這便不該多提了。
“東海之外,有波谷山,有大人之國,有大人之市,曰大人之堂。”
“總之,我自己說一下我的來歷吧,我來自東海波谷山,在孟子山附近不遠,大人氏釐(li)姓,赤方氏的巫,你可以稱呼我為釐揆。”
“釐揆(lí,kuí)。”
釐是個多音字,作為“厘”讀時,是劃分田地的石崖,而揆則是準則與測量方位的意思。
這么看來,這位大人,還是一個誠信為本的商人?
妘載對這個問題持保留意見,看商人怎么能看他們的名字就下判斷呢,無利不商啊。
這時候,交易的貨幣應該是朋貝,但是大人們也支持以物易物,畢竟南方朋貝少,而且非標準的朋貝沒有任何購買力。
你拿生蠔的貝殼,怎么可能當鸚鵡螺的貝殼用呢。
貝幣可不是隨便在海邊撿一籮筐拿回去就能用的,那靠海的人不是發財了?
釐揆背著一個大箱子,他的身高很大,坐在那里都如同一座丘陵,起碼有十五六米左右,而那個大箱子里裝了多少東西,自然不必多說!
整整齊齊,分格子放置,就像是背著一棟三層的居民樓!
大人國的身高屬于巨人中中規中矩的,像是龍伯國人,身高三十丈,也就是.....九十,就算一百米了。
釐揆的左邊臂膀上卷著一條大青蛇,懶懶散散的。
除了箱子之外,他的腰上還掛著幾根長竹竿,里面似乎有羊皮作為棚帳,而腰上掛著兩三個大葫蘆,身上穿著大麻衣,長長的,里面丁玲哐啷有很多玉石,左手還拎著一個大竹箱,又帶著一根釣竿....總之雜七雜八,整個大人就是一個人形自走販賣機。
“來來來,不要客氣,我是十年才來一次啊,下次估計就不走你們這里了,我這塊賣的可都是好東西,你們要是缺什么,和我說,有的都有,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釐揆把“小”攤子支起來了,大羊皮帳篷拉開一片天地;背的木箱子放下來,居然還能打開,三下兩下之后就被攤在地上,而里面的小格子也被他一個一個挑揀出來。
“南海泉客找到的珊瑚干,西海三首神所培養的瑯軒玉樹枝,青丘山九尾狐的毛...這是十年前沒賣完的......箕尾山的白色玉石,看看這成色.....”
“孟子之山下流出的碧陽水,喝了能祛除疾病......什么,你說大病,要死的那種是不行的。”
“你要草藥?籜,這是好東西,甘棗山產的,能治療眼睛昏花看不清.....植楮,這是脫扈山的草藥,能緩解心中的痛楚,悲傷什么的,還能不做噩夢,強烈推薦....哦還有這個,金星山的天嬰草,治痤瘡用的,你需要嗎?來一個嗎少年!”
妘荼對天嬰草敬而遠之,但想了想,還是覺得買點好.....
妘載問道:“大人遠行,一路上結算如何?”
釐揆道:“有好貨,看價值換取,朋貝有朋貝的價值,糧食有糧食的價值,看你能拿出什么東西來了。”
他勾了勾頭,卻又笑:“但是看起來,你們部族不是很有錢。”
“但可以期待一下未來的發展。”
釐揆個子很高,他直接就能看到南丘前方很多的情況,赤方氏正在建設中的居住地他是一覽無余,不過,雖然很殘破,很簡陋,但這里的人都富有朝氣與生命力,這是一個很好的,可以期待未來發展的部族。
商人么,為了結下一些善緣,偶爾免費投資一下也是可以的。
“玉石珊瑚都沒有用,有鹽嗎?”
妘載問出了比較重要的問題,鹽巴,現在妘榆正在帶著羔子去找鹽土,如果能找到大片的鹽土,那么就可以建設一個開拓區,但鹽土畢竟不能與巖鹽比較。
“有,就是....比較貴。”
“南海之外,有鹽長之國,首鳥氏,盛產美鹽。”
美,在山海經中帶個美字的,那都是一等一的東西!
釐揆說著,從一個方格子里拿出一個口袋,捏著其中一個小口袋打開。
里面嘩啦啦的,流出的都是上好的白鹽!
妘載沉默了一下,這些鹽礦是精細加工過的,雖然比不得鋼鐵機械所加工的鹽,但也確實是十分精純了,這種海鹽,估計價格要上天......
“貴了,不用擔心,還有次一等的。”
釐揆在同一個格子里,拿出第二個小布袋。
又是一堆鹽流了出來,但是鹽的顏色,并不是白色了,不過一樣很精細。
“這是幼澤的鹽,西王母氏從西大荒收來的貢品,后來呈送給中原的天帝。”
妘載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
“還貴么?不是你先問問價格吧,我好還價啊!可以便宜一點的小巫師!”
妘載道:“那你把這些布口袋都打開我看看吧,鹽我肯定買。”
“好啊。”
釐揆從里面拿出了十個口袋,加上前面的兩個,一共是十二個,分別來自山海的不同地區,有北方的,有西方的,有東方的,有海外的,有海內的,有南荒的,有南禺山附近的,還有中原的。
而精細程度,顏色,口味咸淡也各不相同。
當然價格么....呵呵呵呵。
妘載指著其中一個口袋道:“還有神化的鹽?”
釐揆大喇喇道:“是啊,野鹽,一大塊,你要的話便宜賣給你。”
妘載的目光在幾個口袋上來回巡游,比較貨物。
而就在這個時候,妘載忽然感覺到其中一個鹽袋似乎有些異常。
不是神化的鹽,而是....蘊含著一種“氣”!
那袋鹽是中原的土鹽,在十二袋鹽里,排在倒數第三。
“這三袋?”
釐揆指著那三袋鹽:“這是東海畔夙沙氏制作的鹽,有些瑕疵,對他們來說屬于次品,來的時候,我遇到他們,他們把這個給了我,我就收購了,這是新方式煉出的鹽巴,是夙沙氏連續三次失敗的嘗試,價格,這個是真便宜的。”
妘載暗罵一句,說好的童叟無欺呢,這句“真便宜”是幾個意思?
釐揆伸手比劃:
“三袋的價格是三朋,共計十五貝。”
妘載一指這三袋鹽巴:“就它們了,我要了,現在給貨。”
三袋鹽巴很快就完成交易,赤方氏從中原逃出來時候,雖然窮的當褲子,但是十五貝還是有的。
當然,這這十五貝給出去,赤方氏也就真的沒啥可以交易的了,妘載拿著三袋鹽巴,而釐揆則是很開心,一點也不避諱:“你可能沒有聽過夙沙氏,我給你說一說啊,這是好東西,你不要看這些是夙沙氏不要的殘次品,但是,不談幼澤鹽、鹽長美鹽、神野鹽,這夙沙氏做出來的鹽,放在任何一片區域,都不是普通人能夠吃到的。”
“夙沙氏,炎帝神農氏之臣,乃我山海制鹽之祖.....”
夙沙氏是華夏鹽業之祖,又稱宿沙氏,夙沙氏族首領被稱為“鹽神”,煮海為鹽的方法就是他們發明的,并且一直沿用到秦漢之后,一談海鹽,數千年的海鹽業都不能繞開夙沙氏!
妘載聽完之后,也對夙沙氏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通俗點說就是....
很厲害,厲害到咸了。
所以即使是夙沙氏淘汰不要的次品,在很多地方也是熱門的搶手貨,在普遍還在抱著鹽礦啃的山海時代,這種精鹽的逼格顯而易見,而顯然,這三袋小鹽也不是夙沙氏全部的淘汰品,商人絕不會讓自己的某種貨物斷了供應。
另外一方面,妘荼想要買點草藥,但是苦于小金庫不夠,便只能大略的看看,他努力把那些草藥的模樣與藥性記下來,顯然是為了以后真找到這些草藥而做準備。
釐揆倒是不在意,也沒有說那種“你看到現在買不買”這種話,大人的脾氣很好,畢竟是遠行商,和各個國度,群山諸海的眾生都有來往,脾氣不好,在山海時代指不定就被哪個神靈拿刀子砍死在路上了。
敢賣假貨?你試試看!
妘載在拿下三袋鹽巴之后,開始在那些種子里面巡游,希望能夠找到些特殊的糧食,但很可惜,釐揆的意思是,更加珍惜的,少見的,山海邊境的特殊作物,請十年之后,去大人市購買。
“近年海外生意十分慘淡,不僅僅是中原頻發大水,海水也是一樣變得暴躁易怒,我們的大舟都不能輕易在海中游蕩了。”
釐揆和妘載聊起天來。
今年的大人市已經開市了,但是估計沒有多少人,不過大人們還是會如期舉行市場交流會,當然,妘載現在肯定是不可能過去的,但是十年之后.....十年后也未必能夠去東海啊。
大洪水是算著日子來的,堯時期洪水初具規模,舜時期達到一個頂峰,大禹時期方才平定下來,總共計時,至少在四十年左右。
所以十年出海就和所謂的五年平X一樣都是扯淡的話。
“牛啊.....”
談到牛,釐揆不由得失笑,這東西是活的可不能運送,不過倒是有腌好的牛肉。
三山四野的戰士們也買了些東西,當然也有買鹽巴的,不過是最便宜的那種粗礦巖鹽,妘荼身邊,百荒芪偷偷塞給他一些貝幣,讓妘荼買點草藥。
于是妘荼挑選了兩個,一個是北號果,一個是薰草。
“薰草可避癘,北號果可以避瘧。”
妘荼是為了以防萬一。
妘載過來,這時候釐揆忽然丟給妘載一株草,像是山葵菜,上面還有兩三個果子。
“既然買了這些東西,這個就白送給你了,附帶的,叫做條草,產字符禺山,開紅花結黃果,外形如同嬰兒之舌,吃了的話.....”
釐揆的眼睛不為人所察(太高看不到)的向南方瞟了一下。
“不會被邪氣所蒙蔽。”
邪氣?
山海中的邪氣,定義是什么?
總之,妘載把這株條草留了下來,并且道謝。
部族中的人越聚越多,當然本就不多的貝幣也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其中以三山四野的戰士花的最多,而赤方氏的戰士們大多數是流著口水,在攤位上到處亂轉,最后只能悻悻而去。
.........
伐木場附近,歡呼的聲音響了起來。
溪水的邊上,前往洵山的戰士們已經平安歸來!
“我看到南丘了!”
妘蒙高興極了,跟在大羿身邊,而妘缶表示要先行一步去報告,于是派了人出去,而大羿則是把注視的區域從嶺南的天壁山處收了回來。
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遠方的南丘。
他看到了太陽。
就在前幾天。
巨大的太陽誕生了,這意味著,那只金烏“活了”。
事情似乎變得有些棘手,大羿本意是找到沒有破開“太陽蛋”的金烏,從而將其徹底消滅,但是如果金烏復活了....
像是前面消滅的四只復活金烏,其中,名為“二足”的那只,造成了特別大的破壞,同時也是四只金烏之中,復活之后,力量最強大的。
所辛沒有回到當年十日并行的狀態,否則,大羿知道,自己不會那么輕松就捏死了二足,恐怕要讓當時自己短暫停留的“并蠻氏”與“越次氏”中死上不少人。
“赤方氏撿到了金烏,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大羿的眉頭皺了起來,對妘蒙道:“你們部族有些問題。”
“啊?”
妘蒙愣了一下,大羿頓了頓,又笑了一聲。
“不過問題不是很大,等我看完再確定吧。”
總之,那只金烏的復活程度應該不強,雖然前幾天,出現的太陽,在大羿的感知中,短暫的“加強”了一段時間,顯得有些奇怪,但后來,那“加強”的力量就消失無蹤。
就像是...兩個太陽同時出現,并且短暫的融合交匯。
這怎么可能呢。
大羿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要親眼觀察,這樣才能下準確的判斷,即使殺金烏也必須要慎重,防止造成過大的破壞,昔年帝贈于自己彤弓素箭,以扶萬國。
大羿對于保護人民群眾人身安全這一塊,從來都做得很好。
大羿早已把四周的情況探查的差不多,知道大澤里面有一只很強的老烏龜,當然,和他比起來,那就.....不上臺面了,但是對于赤方氏來說,和這種幾乎已經是地獸的怪物比鄰而居,膽子不可謂不大。
當然,大羿也發現了,現在赤方氏里面,似乎停留著一個巨人。
是東海大人國的遠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