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沒有給大家更多的緩沖時間，緊張沉重的魔鬼集訓就開始了。
早上和以前一樣，主要以理論為主，只是有針對性地添加了野外生存守則、一些基礎的軍事理論和一些常用的簡單戰術等內容。
下午教官就帶著大家到城市外面的森林里，進行叢林越野或其它相關實踐。
不出意外地，那些大小姐們差點沒把塔圖氣死。她們各種大呼小叫、各種大驚小怪，最麻煩的是各種死活不服從命令，直氣得塔圖橫挑鼻子豎挑眉。
然而，盡管對那些嬌生慣養的女生感到頭痛欲裂，塔圖卻例外地沒讓顧雷代替他督導那些女生。
好像是有意識地，塔圖把這種容易招人恨地事全攬下來，不僅自己唱黑臉，極其強硬地威逼那些女生，要她們趕緊改掉養尊處優養出來的壞毛病，還刻意讓顧雷事后出來唱白臉，安慰關心、做足好人，進一步鞏固顧雷在隊里的威望。
剩下的事務，塔圖才會全權交給顧雷，盡快鍛煉他的管理能力。
而上千人的攤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每天每時每刻，都會有不同地問題不斷地冒出。
比如被子等生活必須品不夠、比如哪個班的學生洗澡時間太長、比如哪個學校和哪個學校打群架，再比如負責炊事班的小隊長偷工減料、中飽私囊之類的，各式各樣、五花八門，并且還都是其他隊長沒有權限或無法處理的棘手事情。
如此，一邊同樣要參加訓練，一邊還要處理堆積如山的各種麻煩事務，顧雷差點沒被累癱，不由愈發后悔當初興奮過頭，攬下這么一大個爛攤子。
“誒，早知道就不出那一爪了，不，不對，我就該一爪狠狠抓下去，把事情鬧大，大到無法收拾才好！”
顧雷惡狠狠地低聲自語了幾句，抓緊電子筆的手青筋暴起，差點沒把筆握斷。
“你說什么？”
一聲吳儂細語，麻花辮從旁邊垂了下來，顧雷轉頭就看見吳雪蓮正疑惑地把頭湊過來，想聽清他在說什么。
“沒什么？”
顧雷心虛地連連搖頭，低頭二話不說就把字給簽了。
這是一張申領表格，是吳雪蓮負責的2中隊用來申請補充訓練服的。在地形復雜的野外進行高強度地訓練，加上荊棘野獸，就算做過耐磨耐熱處理，訓練服的損耗仍然不小，差不多隔兩天就要補充上百件。
看數量和其他中隊的差不多，顧雷就沒多問，反正這種事情也什么油水。現代社會，連這種老舊的移民衛星都不算值錢，一般服飾的價格更是極其低廉。
眼見接過平板的吳雪蓮眼中猶有思慮的光芒閃動，顧雷連忙轉移話題。
“關于9中隊隊長波文與6中隊隊長喬希爾私斗這件事的處理，你有什么別的意見嗎？”
過去水深火熱的一周內，幸好安妮、季馬，甚至是吳雪蓮，給顧雷提供了許多幫助，方使他順利熬了過來，慢慢適應繁重的管理工作。
塔圖見顧雷一個人實在有點困難，就干脆讓吳雪蓮兼任大隊長助理，輔助顧雷管理日常事務。雖然顧雷自己更中意安妮，可考慮到紅隊里，十中學生數量最多，塔圖在這件事情上就沒聽取他的意見。
“呵呵，這么大的事，顧大隊長你自己定就好！我說到底只是個助理。”
吳雪蓮笑瞇瞇地回絕，似乎不想越權。
“那就把波文降格為小隊長，然后把喬希爾直接趕出集訓，剝奪他的中考資格吧！”
吳雪蓮聽罷，沉默了一會，還是沒忍住，提出異議：
“嗯，喬希爾的處理還好，可波文的處理未免太輕了點，波文怎么也是把喬希爾的手給砍斷了呀！”
“激戰中在所難免的嘛！況且說到底，事情的起因是喬希爾耍官威，把9中隊一名隊員的腿給踢成粉碎性骨折。并且，波文實際上開始也還算克制，只是與喬希爾用言語理論，后來喬希爾先動手后，他才控制不住下了重手。”
“無論怎么說，對同一陣營的同學動用電熱手甲這種高危武器都是絕對不允許的。電熱手甲實在太危險，它的使用必須受到嚴格限制。否則稍有不慎就可能釀成慘劇。”
“……”
“如果你今天對波文手下留情，就會在全體同學心中都留下這樣一絲僥幸，即是如果自己有道理的話，那么，就是對其他同伴刀劍相向也不會受到太大的處罰。”
“……”
“而到底有沒有道理，人往往會主觀地覺得自己比較占理。并且，別看這絲僥幸微小，一個人有一絲僥幸，一千個人有一千絲僥幸，無形中就把慘劇爆發的概率擴大了一千倍。況且，來這里參加集訓的不乏沖動好斗之徒，這樣就又把概率再次放大了。”
“……”
“所以，我認為，我們必須把波文一起趕出集訓，表明我們指揮層對這種動用‘兵器’的私斗是‘零容忍’的態度，才能最大程度地消滅這種僥幸心理，避免慘劇的爆發。”
顧雷聽罷沉思了起來。吳雪蓮說的話不無道理，她是從更加整體、更加長遠角度來考慮問題的。可這是僅剩短短不到一個月的一次短期集訓，他覺得沒必要考慮地那么整體、那么長遠。
所以，顧雷想罷還是否決了吳雪蓮的建議：
“你說得很有道理，但短時間來看，對這樣表面上有失公平的處理，大家肯定是一時難以消化的，只會覺得是咱們兩個不講道理，若再有人煽風點火，大家對咱們的信任就會直線下降，到時命令得不到堅決執行，必然會直接影響到演習的勝負。”
“……”
“因此，雖然雪蓮你說得很有道理，可這次還是算了，就按我說的處理吧！”
顧雷說完就準備處理其他事務，但原來還推脫不便越俎代庖的吳雪蓮，這時就像被激發斗志的斗士一樣，眼中冒出了絲絲火苗。
“顧大隊長，恕我直言，我覺得你的處理方式有點欠妥。畢竟，這是大家人生中的第一次軍事演習，對大家今后理念的成型影響頗大，我們應該要盡量貫徹正確的軍事理念。”
“雪蓮，我覺得吧……”
……
頗是費了一番口舌，爭論最終以顧雷小退一步，把波文進一步降格為普通學生才了結。
看著吳雪蓮勉強答應的樣子，顧雷感到有點腦殼疼。
這個助理啥都好，就是看著音輕體柔易推倒，其實略微有點強勢。嗯，真是想想就有點小激動啊！
想到能讓這么一個堂堂貴族擔任自己的小秘，顧雷心中難免有些小激動。
這么多天相處下來，顧雷確定吳雪蓮就是一個貴族。單單她那種凡事從大局、從長遠出發的思維模式，就是受困于柴米油鹽這種眼前困難的普通家庭難以養成的，這方面連安妮也輸了她不止一籌，甚至有點過猶不及。
加上“精靈耳”的外貌特征，顧雷斷定她必然與吳家有一定的血緣關系。
要不是最近見多了貴族，已經麻木適應，并且吳雪蓮自己也處之淡然，顧雷還真不知道要怎么和這個身份尊貴的少女相處，更別說是使喚人家了。
而這幾天差遣使喚慣了，顧雷就對吳雪蓮更無畏懼之心。且由于吳雪蓮的強氣，他心中竟本能地生出一種征服欲來。
哈哈，想啥呢，欲望是原罪呀！
發現幫吳雪蓮關門的吳寧正對自己投來刀一般的凌厲目光，顧雷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地低下頭來，略有心虛地假裝認真辦公。
“砰”地一聲，門合上，顧雷松了一口氣，又抬起頭來。
“這小子不會是喜歡上吳雪蓮了吧？”
吳寧雖也姓吳，吳雪蓮對外亦說是兩人是姐弟關系，但他應該與吳雪蓮沒有親屬關系，長得不像，實際上表現得也更像一個盡職盡責的跟班。
盡管吳雪蓮這陣子一直微笑如常、混不介意地輔助顧雷、任顧雷差遣使喚，可吳雪蓮的跟班吳寧就愈來愈對顧雷感到深惡痛絕了。
“何必呢，反正我和你一樣，和吳雪蓮都是不可能的！”
想到吳寧看向吳雪蓮的目光中摻雜著的、那一絲異樣的愛戀，顧雷不禁輕輕嘆息一聲。這句話是說吳寧，其實也有點說他自己。
誰不曾青春朦朧戀韶顏？
他的腦海里不有閃過一張精靈般精致夢幻的美麗臉龐。
奈何，跨越物種的愛情是不可能存在的！
吳寧肯定不是貴族。他容貌還算帥氣，可身上沒有一點屬于貴族的氣質，性格也比較莽撞。而既然不是貴族，他就與顧雷一樣完全不可能與一個貴族結成一種正式的婚姻關系。
并不是說哪國的法律有明文規定“龍人與猿人不能成婚”，但站在龍人的立場上想一想，誰都能立即明白這種事情是絕無可能的。
因為猿人之于龍人，就跟猩猩之于猿人一樣，有生殖隔離不說，且都是更低級的物種。
猩猩有24對（48條）染色體，猿人有22對（44條）染色體，猩猩正好比猿人多2對（4條）染色體。而龍人有20對（40條）染色體，猿人也正好比龍人多2對（4條）染色體。在相當一部分龍人眼里，猿人的地位實際上就跟猩猩在猿人心中的地位是一樣，一樣的低賤！
那么，一個猿人有可能與一只猩猩成婚嗎？這么做的話別人將如何看待你？就算你自己接受得了，你的親戚朋友接受得了嗎？
一個龍人不可能娶猿人正是基于同樣的道理，還有過這讓無不及。許多貴族視榮譽重于生命。
“誒，攔在你和你家小姐間的又不是我，你把氣撒在我身上有什么用？”
如今，吳寧對顧雷真可謂是恨之入骨，都懶得掩飾。加上一些有心人人挑撥，曾三番兩次讓顧雷在眾人面前下不下臺。吳雪蓮罵過吳寧幾次都不太管用。
“算了，怎么說也是我不對，不僅那樣冒犯人家小姐，還讓人家小姐屈尊降貴地幫我管理紅隊，人家對我有氣，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回憶起那天的手感，想到自己和吳雪蓮工作上緊張、私下里日漸親近的關系，顧雷對吳寧的冒犯便不再放在心上，反而略微有些得意，沾沾自喜地繼續辦公。
“他肯定是嫉妒了！”
至于吳雪蓮為何要易容來鐵衛3號，在發現十中學生會暗中給他校學生宣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教義后，顧雷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
那就是，吳雪蓮應該是紅日教會的神職人員，她來這里的目的是暗中傳教、擴大教眾。那幾個負責宣講教義的學生顯都唯她馬首是瞻。
即使紅日教會現在被政府認定為邪教，但考慮到紅日教會素有善名，從宣講的教義上來看內容依舊是積極正面的，最重要的是連塔圖都視若無睹，顧雷自然也就跟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嘍。
“說來云夢人，還是吳家人，信仰自然教會才更自然吧。這可是吳家的先祖吳逍遙創立的教會呀！好吧，說來紅日教會的前身——原始太陽神教會也和吳逍遙有一定淵源，但這也實在太亂了點吧。”
顧雷停下筆，不解地自語著，眉頭不由地深深皺起，心中又隱隱有點不安。
過兩天，當塔圖來跟他道別時，顧雷內心的不詳預感愈發得濃郁起來。
“你們保重！”
給大家運送龍食等各種補給的運輸船在接近鐵衛1號時遭到一股星際海盜的襲擊，塔圖奉命要前去支援。
這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現代人類完全不同舊人類，對龍食這種過去僅僅高級修煉者需要的等高級糧食，依賴到幾乎每天皆不可或缺的程度。
畢竟，生命越高級，組成生命的成分往往越復雜。之所以猩猩進化成猿人后會少兩對染色體，就被懷疑是那部分遺傳信息已被用精神能量寫入靈魂之中。而維持這樣的高級生命運轉所需的能量、營養物質往往也越多，連型態也可能越高級。
平均龍氣修煉水平的提高，使得現代人精神力普遍大漲的同時，就帶來了這樣的副作用。一旦無法提供維持龐大精神力運轉所需的龐大精神能量，現代人的精神就會日漸衰竭，慢慢枯萎，直至徹底毀滅。
所以，按理說，塔圖如今的表情再凝重，都不是不可以理解的。現在糧庫里的龍食就夠撐一天的了，這運輸船要是真被劫了，炸營都有可能。
“還有，我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話，這里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你了。”
然而，顧雷總覺得塔圖的凝重表情里還摻雜著一絲令人膽戰心驚的愧疚。
不，不會吧！
顧雷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測，話卻卡喉嚨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沉默良久，他最后也只能點了點頭。
“那我就把大家都交給你了。”
顧雷又點了點頭。
等塔圖離開后，他坐在躺椅上一動不動，只覺得肩頭沉重異常。
當晚，果不其然地，顧雷從塔圖那里收到了這樣一個信息：
顧雷，這是我發給你的最后一條信息了。海盜的強大出乎我們的意料，其他教官盡皆戰死，連我自己也身負重傷，命不久矣。
即是說，非常不幸，我們不僅沒能保住運輸船，自己也全軍覆沒。
而這對你們來說，則意味著接下來的兩周內，你們將面對一個極其嚴酷的局面，那就是不僅補給中斷，還無法向外界尋求支援。
鐵衛1號的通訊設施老化嚴重，能保證衛星內的通訊已是它的極限，你們就不要浪費精力去修復它了。它有對外通訊的功能，但能收不能發。
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但也實在無能為力。
現在，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事情就是，放開城外監獄的權限，將關在監獄里的龍獸任你們食用。相信龍獸的數量應該足夠你們撐到兩周后負責考試的官員與下一批補給到來。
沉默許久，顧雷不由地冷哼了一聲：
“快死了還能寫出這么長的信息？”
顯而易見，塔圖寫這則消息的時候根本不是重傷瀕死的狀態。
這則消息這么長，難得語句流暢、邏輯清晰，連標點符號的錯誤都罕見。硬要說是一個將死的大兵哥在戰場上寫出來的，誰信啊？
那為什么塔圖明明沒死卻要裝死？為什么運輸船明明沒出事卻要假裝出事？塔圖或是他身后指使他的人難道不知道，缺乏能提供精神能量的龍食，會造成多么可怕的惡果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就像某些人明知道高強度的修煉與過量食用龍獸肉會有什么惡果一樣，就像某些人明明知道卻依舊強迫附中學生修煉、食用一樣，某些人總是什么都知道，又總是什么人性道德法律都完全不顧。
這次他們顯然也是刻意而為之，而他們刻意而為之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想到他們過去是什么目的，結合教宣委在鐵衛3號上設立教育改革試驗區的初衷，不難推斷出，最后一段才是這則訊息里最重要的信息。
沒錯，這則消息的首要目就是要引導大家過量食用龍獸，繼續那個本無法繼續下去的殘酷試驗。
在當地媒體的刻意宣傳下，鐵衛3號上誰人不知這個試驗區的目的是驗證用龍獸肉批量生產精銳士兵的可能性，又誰人不曉過量食用龍獸肉會有多么可怕的惡果。
這種情況下，要在鐵衛3號上繼續試驗，不僅學生們的家長絕無可能答應，連學生們自己也不答應。
于是，教宣委的官員就劍走偏鋒，先把大家用集訓的名義騙進鐵衛1號這樣一個密閉空間，再把大家同一切其他人員物資隔離起來，最后用中斷龍食供應的方式、用精神枯萎的劇痛與對死亡的恐懼來逼迫大家就范。
“塔圖，枉我還覺得你是例外，覺得你可以被信任，你，你們，你們總統派的所有人，你們都是魔鬼，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真正魔鬼！”
顧雷禁不住有些狂躁：
“安迪和你們比，星際海盜和你們比，唐恩和你們比，都不過在旁邊撿剩骨頭的小嘍啰！”
盡管他知道事情不能怪塔圖，塔圖也是身不由己，之前能給他們那么多的提醒幫助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但最初的震驚過后，他還是忍不住就對塔圖，對那些在幕后肆意操縱玩弄大家性命的人感到無法遏制的憤怒。
顧雷氣得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他那即使再破舊也舍不得換新的通訊器直接被握碎，炸裂的碎片打碎玻璃，發出“啪啦”的一聲巨響。
“他們怎么敢？他們為什么要這樣逼我們？他們怎么能把這么多學生都逼成獸人，逼成魔人？”
憤怒之后又接著震驚，震驚中又混合進憤怒，顧雷又驚又怒、又怒又驚，難以自控。
說到底，他和大多數人一樣，也沒有辦法一下子就把思維轉變過來。
大家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卡繆拉共和國是一個光明的國家，卡繆拉政府是一個有同情心、有擔當的政府。卡繆拉共和國曾經也的確是一個苦難與榮耀并存、能讓顧雷以身為卡繆拉人而驕傲的偉大國度。
現在的他有一種遭到背叛的痛苦與不愿意相信的掙扎。可任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半個月前的新聞報道中，那個魔化的附中學生與那個被魔化學生殺死的無辜學生，他們死亡時的血腥慘狀，顧雷記憶猶新。
顧雷極盡全力地要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否則，新聞中的那兩個學生就會是他的、安妮小石頭的、雪蓮等每一個他所重視的朋友們的未來。
“冷靜，冷靜，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想該怎么辦？嗯，或許情況也沒那么糟糕，衛星外的人們說不定很快就會察覺他們的陰謀？”
顧雷表情一喜，復又一黯：
“不行，不行，大家前天才用記憶卡和家里報過平安的。接下來起碼得一直等到中考開始，其他人才會知道這里的異常。”
那時，他們恐怕早就獸化、魔化，甚至直接被啃得只剩一堆堆白骨了。
“外面人恐怕誰都指望不上？等等，那么，里面的人呢？里面的人里有沒有誰能力挽狂瀾的？”
顧雷再度心存僥幸，并很快再度陷入絕望。
“還是不行，里面的人里最有能力的就是教宣委的人，而他們一定會不斷把我們逼向更絕望的地步。”
顧雷感到難以喘息：
“除了我們自己，除了，除了我自己，我誰都指望不上！”
如此，上千人的生命未來就驟然地壓在他一人的肩膀上，壓在他這個大隊長的肩膀上。而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學生。
承擔了集體命運的絕境，與個體的絕境，哪怕是與他和心界所有心人的絕境相比，性質也都是完全不同的，分量更是有天壤之別，明顯更加無法讓人接受。
說到底，沒切身利益，有幾個人愿意為別人拼命？為許許多多的其他人拼命？
顧雷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避，偏偏又無法逃避。
過去的一兩周內，或許就是害怕他臨陣脫逃，塔圖才一次次地用歷史上的著名戰役教育他們，臨陣換將的后果總是災難性的。
顧雷痛苦無奈地咬住了拇指。
算了，覆巢之下無完卵。我一個人還好說，可加上小石頭、安妮后，我怎么都不能獨善其身的。本來就是大家抱團才比較好。可是，我又能怎么辦呢？
顧雷全力思考著，大腦發熱發燙，幾乎快要爆炸。不知不覺間，他的拇指已被他自己咬得鮮血淋漓。
快想啊！我該怎么辦？快想啊！我該怎么辦？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再絕望的黑暗中也會有一線生機的！
顧雷的牙齒已經碰到骨頭，可他自己竟還是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思維只顧著在移民衛星內飛掠，掃過每一寸森林、市區、土地，試圖尋找任何可以借力的一草一木。
快想到啊！不要害怕他們報復，即使我們沒有一個人達到射心境，即使我們每一個人的力量都非常渺小，可就像在心界時一樣，只要把渺小的力量統統凝聚起來，我們也不一定會輸！快盡力去想啊！
顧雷的雙眼在黑暗中放射出刺目的光芒，就像一只猶斗的困獸一樣瘋狂駭人。
突然，他眼睛一亮：
雖然，按理說，最珍貴也是最必須的龍食再怎么也應該是不可能落下太多。雖然，外面的超市里也的確是什么龍食都沒剩下，可是……
想到杰爾夫在基層事務管理委員會里的職責，顧雷終于松開快被他咬斷的大拇指：
“可是那里就說不定了。”
顧雷馬上找小石頭驗證自己的猜想。
非常幸運地，他的猜想得到驗證，糧食的問題算是得到解決。
不過顧雷并未馬上放松下來，而是連夜召開了隊長會議。龍食短缺不過是一個迫在眉睫的重大危機，可不一定就是最大的危機。
別的不說，造成龍食短缺的罪魁禍首——教宣委，他們的人就一定仍隱匿于移民衛星的某一處角落，正時刻關注著試驗的進程。他們冷酷、殘忍、強大，且必然會在需要的時候出手干涉。
因此，這個危機解決后肯定還會有一連串的危機密集爆發，顧雷必須動員、團結一切可用的力量，才有可能帶著紅隊這上千人一同渡過難關。集體不同于個體，這個過程斷然是不會輕松到哪去。
“誒，那幾個唧唧歪歪的隊長真麻煩，要都能像心人那樣聽話就好了！”
果然，顧雷才大概介紹完情況，就有人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驚呼：
“怎么可能？”
維塔利表情明顯不信。他是6中隊的新任中隊長，說來還是顧雷提拔的。維塔利實力可以，就是有點沒腦子。顧雷之所以會選中維塔利就是看中他比較聽話這一點。
可即便是那樣沒腦子、那樣聽話的一個人，也一時難以接受顧雷在會議上拋出的爆炸性消息，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
“顧大隊長，你沒在開玩笑嗎？”
接著說話的是季馬，現在是1中隊的中隊長。由于是在半夜睡得正香的時候被拉起來的，他此時非常不爽，說話也有點不客氣。
“對呀，顧大隊長，你別是開玩笑吧？拜托，能不能看看情況，明天大家還要訓練呢？”
又一個語氣咄咄逼人的中隊長出現，看那副氣勢洶洶的架勢，他貌似還想借機追究顧雷的責任，說著就是一頂大帽子扣上來：
“要是明天因為睡不好出岔子、被扣分、耽誤中考，你負責得起嗎！是不是啊大家？”
“是呀，顧大隊長，你這個國際玩笑也太低俗了吧！”
帶頭批斗的是9中隊的中隊長費夏。費廈其實也是顧雷舉薦的，可沒想到，一當上中隊長就立即翻臉不認人了。他拉幫結派、煽風點火，屢屢和顧雷作對，想取而代之。
盡管顧雷在普通同學間威望很大。可從小隊長這個層次開始，他的影響力就要開始打折了。
沒辦法，越有能力的人通常自尊心也越強，越難被折服。偏偏他們又相當是集體的軀干，是顧雷這個頭部與四肢聯系時繞不開的環節。
顧雷看著興師問罪的費夏，頓時急火攻心，只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般厭惡過費廈：
大家命都快沒了，你居然還想著爭權奪利！要死你自己去死，別拉上大家！
顧雷當時就想扇費廈一個大嘴巴子，還好是忍住了。那個在費廈說完后第一時間附和的，正是被顧雷打過臉的米堅卡。
不行，忍住，單憑暴力又會適得其反！
顧雷只能耐心地把記憶卡插到從安妮那剛借來的通訊器里，將塔圖發來的信息投影出來。
誒，塔圖說過，從古至今，要折服一個自尊心強、能力又強的人，從來都是恩威并施最管用，連很多擁有絕對權力的帝王都是這么做地。問題是，恩還好，威就太難掌握，一不小心就會變成蠻橫霸道！
漸漸地，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長長信息，大家的表情都不禁變得越來越驚訝、越來越恐慌。
“怎，怎，該怎么辦啊？”
維塔利聲音顫抖，驚恐地大叫了起來，求救一樣地死死盯著顧雷。其他人亦好不到哪去，就連最冷靜的吳雪蓮也是臉色凝重。
斷絕水和普通糧食的舊人類，一般8天才會死亡。而斷絕龍食的話，不到3天，現代人類通常就會魂消身滅。
并且，這個過程中還會伴隨著劇烈到難以忍受的、精神層面的、無法緩解的饑渴與痛苦。多少嘗過那種滋味的維塔利等寒門學子想起就會下意識地發抖，連費廈都不例外。
剛想說出自己辦法的顧雷見此反而閉上了嘴。
“是啊，顧雷，怎么辦呀？”
第二個被嚇得六神無主的竟是季馬。
這個富家子弟從小吃喝不愁，按理不可能切身感受過饑餓的可怕，貌似不應該這樣恐懼。偏偏他是在座眾人中明面上文理科成績最好的，對歷史知曉最深，對因龍食產量未能及時提高所引發的新糧大饑荒了解最多。
季馬清楚記得，史書上有載，新糧大饑荒中的很多饑民實際上是撐死的。
就像封建時代被黃土撐破肚皮的舊時代饑民一樣，新人類饑民們在怎樣都無法滿足緩解的饑渴之苦痛逼迫下，竟用傳統糧食活生生把自己的肚皮撐破，死狀極慘。那張膛穿肚爛的黑白圖片曾嚇得他連做過好幾晚的噩夢。
“顧大隊長，咱們的龍食可只夠撐兩天了呀！以后還有十幾天吶！”
“是啊，顧雷隊長，怎么辦？”
“顧隊，你有沒有辦法呀”
……
眼見大家在見所未見的巨大危機前驚慌失措、亂了方寸，連費廈都沒那么自信，不自覺地依賴起外表最鎮定、最強大的自己，顧雷心中頓時恍然：
對呀，這個突如其來的危機不就是最好的殺威棒嗎！打起來疼，還不怕招人怨恨！打完再適時拋出我提前想好的對策，喂幾顆糖，還不得都對我千恩萬謝！
顧雷心中權衡一番后，決定冒點險，繼續施加壓力。類似地的安迪都能做到，他覺得自己沒理由做不到。
“要說辦法的話，我暫時也沒想出來，所以才把大家召集過來，一齊討論一下，集思廣益，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好辦法。”
“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呀！顧隊你直接替大家想一個辦法唄！”
維塔利就是典型的執行力強、思考能力差，想都不想就直接回道。
“大家先想一想嘛，還沒想怎么就知道沒辦法呢！”
在顧雷的鼓勵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衛星里有沒有剩下的教官啊？”
顧雷馬上打壓否定：
“看塔圖教官那意思，恐怕是全戰死了，而且就是有又有什么用？他能變出糧食嗎？有說不定反而是多出幾張大口來分口糧。”
“咦，運糧船久久沒返航，外面的人難道不會覺得不對勁嗎？”
“是啊，一定會覺得不對勁吧，龍食那么貴、那么稀缺，海盜最喜歡打劫運糧船了！”
“對呀！我們有救了！”
“哼，別做夢了！”
“你說什么呢！欠揍是吧！”
顧雷連忙制止道：
“冷靜，聽他怎么說？”
“謝謝顧大隊長。實際上，那些運糧船本來就不會馬上返航，把補給倒空以后，它們還要負責把咱們接回去，就是說，本來的計劃里，它們就要等中考后再返航的。”
“我卡魯的，真還假的？”
顧雷也不管真假，趕緊附和道：
“對哦，我也聽塔圖教官說過類似的話，他說的應該是真的！”
“誒，我卡魯的，這可怎么辦？”
“是啊，我，我，我寧愿自殺也不愿意那樣被餓死！那滋味，那滋味真得是生不如死啊！”
……
每當大家看到希望，顧雷就會或明或暗悄悄撲滅，讓希望以快速到大家反應不過來的速度一次次地無情破滅，使氣氛不斷被推向更壓抑的恐怖絕望。
不到一個小時，哪怕是最冷靜的吳雪蓮也咬緊嘴唇、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怕。
“難道我們只能吃龍獸肉了？”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變成沒有心智的獸人。”
季馬被嚇得臉部變形，眼里居然隱隱有了淚光。這個富家少爺嬌氣的高傲，在死亡的陰影前不值一提。
而有敏銳者一下就嗅到了陰謀的氣息。但猜出幕后主使者此時只會讓他更加害怕，并且更加絕望。
等絕望的氣氛達到一個差不多的極致程度后，顧雷才適可而止地停了下來，低頭假裝思考。
應該可以了，連雪蓮都快崩潰了，是時候給他們一顆大糖果吃了。
于是，顧雷就像才想到對策一樣，驚喜地大叫起來：
“有了，我想到辦法了！”
“什么辦法？”
“顧隊，你有什么辦法？”
“顧大隊長，什么辦法？你快說呀！”
……
極度壓抑的無光黑暗中徒然炸裂出一線曙光，分外耀眼，眾人又是驚喜又是害怕地看向顧雷。
顧雷不答，反問道：
“你們知道戰略物資儲備倉庫嗎？”
眾人這時皆心力憔悴，知道的也不一定有力氣回答，大多呆滯地看著顧雷。只有吳雪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顧雷接著簡單給大家解釋了幾句。
所謂戰略物資儲備倉庫，就是在和平時期建立的、用來儲存專為戰爭準備的武器糧食等必要戰略物資的倉庫，非天災人禍或戰爭爆發不得動用，貪墨更是等同于叛國罪。
而平時負責管理維護這些倉庫的，正是杰爾夫所在的基層事務委員會檔案管理處。
顧雷一說完，季馬就激動得差點要跳起來：
“對呀，我怎么就沒想到呢，顧雷你真是太聰明了！”
大家也愈發激動起來，唯有吳雪蓮還能保持冷靜，她欲言又止地說道：
“可是？”
見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看著自己，目光怪異，疑惑中又帶著害怕希望破滅的恐懼，吳雪蓮想了想，還是直言道：
“可鐵衛1號經歷過第一次星系大戰，且后來就遭到廢棄，即是說，會不會里面的物資都被消耗光了卻沒人來補充呢？”
余人聽完都是一驚。
“也是啊，那里會不會有剩下的龍食呢？”
“是呀，到底有沒有啊？”
“有吧？”
“不一定吧？”
……
內心忐忑下，他們連忙又都把目光集中到顧雷身上，眼里充滿了期待。顧雷不負眾望地說道：
“一定有，鐵衛1號在一戰中一槍未開就被我們自己廢棄掉了，所以大多數戰略物資儲備倉庫恐怕都是滿的！”
鐵衛1號的歷史大家如今已經耳熟能詳，都覺得有道理，心里又都是一喜，都覺得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奈何，吳雪蓮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別的問題。
“可是？”
這一下就又把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又都有點擔心地看著吳雪蓮。
“可儲存戰略物資的倉庫一般都建在非常隱蔽的地方，往往都深埋在移民衛星的內壁，外表不僅沒有任何明顯標識，還通常會做一些偽裝。我們怎么能找到那些倉庫的位置呢？這個移民衛星這么大，光靠我們這一千多人肯定搜索不過來的。”
其他人聽罷，眼中的擔心即刻又變成驚懼，只得再度把目光集中到顧雷身上。顧雷則胸有成竹地回道：
“我看了一下，國會里的很多計算機雖然老舊，但還能運轉，里面應該儲存著相關資料。”
眾人也不細想，復又一喜。
“哦！”
“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
“你當然想不到，你以為你是我顧哥呀！”
“是，是，我怎么比得過顧大隊長。”
……
“可是？”
聽聞吳雪蓮又來一個可是，余人復又放下的心再度高高提起。一驚一乍、大起大落之下，他們看向吳雪蓮的眼神都忍不住浮現出一絲不善，仿佛在說：
可是，你哪來的那么多可是！
他們可看不出吳雪蓮是個貴族。
吳雪蓮自是不懼，就事論事地再次直言道：
“可管理戰略物資儲備倉庫不是政府嗎？這種資料一般不都該存儲在政府的資料庫里嗎？政府與國會不是一個系統，這種資料通常也不會共享吧？”
大家這時已經麻木了，都直接把頭轉向顧雷，眼巴巴地看著他。顧雷篤定地說道：
“有，這里的計算機里肯定有相關資料！”
大家不由瞪大眼睛。
吳雪蓮也大為不解地問道：
“為什么？”
顧雷淡淡解釋道：
“你們都忘了嗎？第一次星系大戰爆發時，共和國剛成立不久。而建國初期，我國的權力大部分還集中在國會，這點歷史課本上可是有特別說明的呀。因此……”
最后，顧雷下結論似地截然說道：
“因此戰略物資儲存倉庫的位置一定存儲在國會的資料庫里。”
“哦！”……
大家瞬間釋然，終于對顧雷心服口服。一些學渣更是對顧雷這個偽學霸高山仰止。這段歷史其實許多人都非常熟悉，只是大腦過度疲憊下一時想不到而已。
共和國戰后之所以會爆發經濟危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國會與政府機能重疊，一套職責、兩套人馬，機構臃腫，支出兩倍、效率反而不到一半。而經濟危機的余毒至今仍在殘害著包括在座許多人在內的共和國民眾。
這下包括吳雪蓮在內，大家都對巍然不動、思路依舊行云流水的顧雷心生佩服，全然沒想到這是個提前知道考題的作弊者。
接下來，顧雷就把小石頭召了過來，讓小石頭當著各大隊長的面，破解國會的數據庫。
數據庫的電子防御手段自然也一直停留在幾十年前的水平，所以很快就被小石頭輕松破解，并將戰略物資儲備倉庫的相關資料順利調了出來。
眾人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不過，現在他們只是知道各個倉庫的大概位置，各個倉庫里到底有多少余糧卻是完全不知，相關數據早已損壞、無法修復，所以大家依舊有點不放心。
“顧隊，下命令吧！”
維塔利當即激動地向顧雷請求道。其他人也是群情振奮，接連請命：
“是啊，顧隊，下命令吧！”
“是啊，等到明天，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對，糧食沒到手，心里總有點慌。”
……
精神壓力一緩解，眾人便不覺得肉體有之前那么疲勞了。
顧雷打量一圈精神十足的大家，又轉頭看了看窗外依舊暗沉的天空，略一思索，還是搖頭否定了大家的建議。
“算了，大家還是趕緊去休息吧，倉庫都在密林深處，有許多兇猛的野獸，我聽教官說過，有些他對付起來都吃力，加上現在天還這么暗，這時去實在太危險了。”
這回除米堅卡這個刺頭還貌似有點異議外，余人皆行禮應命，頗有點令行禁止的味道。
顧雷大為滿意，點頭驅散了大家。
“好，那都散了吧！”
“是，隊長！”
眾人齊聲敬禮，紛紛轉身離去。顧雷則就要低頭去收起通訊器。
但這時，還想和顧雷說點什么的維塔利驟然臉色大變。
“隊，隊長，看，看窗外！”
顧雷眉頭一皺，順著維塔利的手指看了過去，當即快步來到窗旁。只一眼，他的眉頭就一下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眾人緊跟著簇擁其后，也具都臉色凝重。
距先前看去才不到兩分鐘，遠方的天空竟已被沖天的火光印成一片輝煌，看方向正是藍隊之所在。
不知是否是幻覺，在場眾人全都隱隱能聽到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劍刃碰撞的“乒乓”聲，以及學生們互相廝殺搏斗發出的聲聲慘叫。
顧雷立馬改變了想法：
“各隊長馬上召集各中隊隊員，即刻出發。”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