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顧雷好不容易來到光正影視的公司門口。

　　奈何，不僅未見到說好的隆重迎接，還看到了不太和諧的一幕。

　　一個濃妝艷抹、珠光寶氣、腳踩恨天高的中年女人，正罵罵咧咧地要走出公司大門。

　　不，準確說是要逃離公司！

　　另一個姿容不俗、金發碧眼、身穿黃色包臀裙的妹子正彎腰使勁拖著她手臂，盡力阻止她離開：

　　“甜甜小姐，請您務必不要離開，你看我們公司現在前景這么好！”

　　聽聲音，那年輕的妹子應是費沙無誤。

　　但聽她對那中年女暴發戶的稱呼，那難道就是公司最近簽下的流量明星——艾利甜甜。

　　她本來是個小網紅，后來參加明星工廠舉辦的“廢土女郎”節目，一炮走紅，現是底區流量大咖之一。

　　因此，之前為振興公司，經光正影視前董事會一致同意，公司以極不平等的條約和她簽訂合作協議，聽說還給了她好多股票，具體數量顧雷尚不清楚。

　　“這股價現在漲得這么好，她還要干嘛？”

　　顧雷內心對她要走的原因略為疑惑，但更疑惑的其實還是她的年齡外貌。

　　“不是說是個出生于3195年的17歲少女嘛？這大媽誰啊？還90后？我看說她80后都不夠！還有那矮胖的身材和腿，說好的膚白貌美大長腿呢？”

　　顧雷有些呆愣地看著費沙和艾力甜甜糾纏，光顧著把鐵幕甜甜的真實容貌和熒幕上的形象進行對比，都沒去聽她們怎么爭論。

　　良久，顧雷才咬牙切齒地下定結論：

　　艾力甜甜、那幕后的三維修圖師，還有那些一臉真誠贊美的、所謂隨便找來的現場觀眾，都臭不要臉！坑爹啊這是！

　　顯然，他們一個敢演、一個敢修，還有一群敢昧著良心夸鐵幕甜甜不僅唱功好、人也長得非常漂亮，極專業有素、極道德淪喪，把包括他這個向往“潛規則”的娛樂公司新任董事長在內的觀眾，全給當猴耍了。

　　“過分，實在是太過分了！”

　　顧雷憤憤不平地握緊拳頭，就想過去恨恨給那個名為網紅實為“夕陽紅”的“老甜甜”一個大耳刮子，還好走到一半忍住了，轉為同樣有專業素養的職業假笑。

　　而到這時，艾力甜甜和費沙的對話才能清晰地傳入顧雷耳中，讓他大概明白了真相。

　　“放手，你這個賤人快放手！”

　　“甜甜小姐，你不能走啊！”

　　“快放手，我一刻也不想呆了！你們都是騙子，你們明明就是聯合起來誆我！”

　　“甜甜小姐，真不是的，我們公司真是誠心想要跟您合作的。你看我們之前給您買了那么多流量，那些都是做不得假的呀！”

　　“賤人，滾！你們都是賤人，居然到這地步了還想騙我！要不是你們暗中操縱股價，怎么我沒買前是一直漲，一買進就一直跌，剛賣光就又漲了，把不好的點全卡光了！你知道我被你們坑了多少錢嘛！”

　　艾力甜甜一臉洗不凈的怨氣，還用指甲去抓費沙白嫩的玉手，一下就抓出好幾道刺目的血痕。

　　而費沙只感到欲哭無淚。

　　顧雷見此，再裝不出什么好臉色。

　　看來，艾力甜甜應該在馬塞爾侯爵“出道”替天行道那陣子，也就是在黑騎士登場的時間內，從前董事會手里接過大量轉讓股票的。

　　說不定自己還貼進去不少錢，畢竟那時候股票是真的漲勢好，投進去1賈比第二天就能變成1.5賈比。

　　不想，她才貼錢沒多久就趕上侯爵受傷修養，股價大跌，只能揮淚拋出。

　　更不想，才拋出沒多久，又趕上顧雷“出道”，化身藍騎士懲惡揚善，讓股價更加兇猛地一路猛漲，到今天都17賈比多了，比侯爵創下的股價最高峰2.9賈比足足多出近15賈比。

　　加上她是高買低賣，她這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每股虧16賈比左右，損失在幾十萬到幾百萬之間，很可能都傾家蕩產了。

　　這真是，臉臭，手臭，品德臭，運氣還臭，全身都臭不可聞。

　　顧雷不禁不屑地搖搖頭，后一個跨步上前，閃電般伸手抓住艾力甜甜的胖手，用力握緊。

　　“誒呦，好痛！好……”

　　艾力甜甜馬上疼得都說不出話來，連忙松手，卻一感到顧雷減輕手勁就對他惡聲大罵：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怎么對我？信不信我的上百萬粉絲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你？”

　　她張牙舞爪地耍大腕，但顧雷依舊云淡風輕，這令她更是加直接暴怒起來。

　　她在底區何曾受過這樣的輕視？

　　就連內環黑幫都得給她三分薄面！

　　艾力甜甜掏出通訊器就給手上的淡紅手印拍了張照，后一邊給圖片配文一邊目露毒光地對顧雷吼道：

　　“你完啦，敢非禮我，等著被我的粉絲撕成碎片吧！我不僅有上百萬粉絲，我的榜一大哥還是準格萊，是鐵甲會的二把手！你死定啦——”

　　忍住吐槽她“你榜一難道至今還沒見過你真面目”的沖動，顧雷淡淡說道：

　　“我是女武神騎士團第一分團的副團長顧雷，是國家公職人員，請你務必對我放尊重點，否則你若誣蔑我就得等同于誣蔑國會，小心教宣委封殺你哦！”

　　艾力甜甜手指一顫，那個朋友空間的發送鍵就再按不下去。

　　是藝人哪有不怕教宣委的？

　　何況她雖是只丑老鴨，卻是一只有理想的丑老鴨，還想飛出底區，飛過下區、上區，一路飛到頂區呢！

　　而顧雷如果知道她是這么想的話，恐怕寧愿一言不發任地她把空間動態發出去了，讓教宣委徹底封殺了她這只污人眼球的肥鴨。

　　總之，幸好修圖須要時間，艾力甜甜總算是沒把那條空間動態發出去。

　　可艾力甜甜仍是恨極顧雷，歪嘴斜眼地把頭湊過來，一臉怨恨地打量著他。

　　“你就是那個顧雷，是光正影視的新董事長？”

　　顧雷看出她是嫉妒，只笑著微微點頭，就生怕額頭不小心擦到她油光發亮的惡心頭發。

　　“正是在下，不知甜甜小姐對我公司有什么不滿呀？有不滿的話請可以直接和我說，我一定盡力督促他們改正！”

　　艾力甜甜冷哼一聲，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厲聲詛咒道：

　　“不用啦，你們這垃圾公司，我是一秒也不想待了。居然敢騙我？我已經讓我們‘底區網紅聯盟’把你們拉黑了！沒流量的你們就等著破產吧！”

　　說著，艾力甜甜就故意放慢腳步，想顧雷哀聲求她留下。

　　可走了好幾步還沒聽見顧雷挽留，她就知道顧雷根本不想留她或補償她，更是怨恨至極，停下來側頭斜眼地朝顧雷詛咒道：

　　“小畜生，別以為一時運氣好就可以一直運氣好，就算讓你這種沒能力的人撿個董事長的帽子你也別想戴穩。你們公司過幾天就會被夷平，我大哥絕不會放過任何欺負我的人！咱們走著瞧！”

　　說完，艾力甜甜才扭著肥臀上了車。

　　連她那臉上有紋身司機都用看死人的眼神冷冷瞥了顧雷一眼，才揚長而去。

　　顧雷淡笑著搖搖頭：

　　鐵甲會嘛？那倒是正好呀！

　　然后，他就轉過頭，意味深長地微微睜開眼，冷冷盯著身邊的費沙。

　　費沙馬上就忍不住心虛地低下頭，內心深受震動，一下就感到了極其沉重的壓力。

　　顧雷的目光是黯淡無光，可相比那些本就微不足道的光子本身，那些光子所傳遞出的信息，才是更重要的，更讓她感到戰栗。

　　那縫隙里的目光似暗淡實幽深，更隱隱透出濃濃血腥，再混合進冰冷刺骨的鋒銳、威嚴和憤怒，就像顧雷正坐在染血的王座上俯視她一樣，費沙不禁越來越厲害地顫抖起來，內心深感后悔。

　　本來，她見顧雷資料上比自己還小六七歲，以為只是一個運氣好的毛頭小子，就下意識地有點看輕和怠慢。

　　實際上這也是絕大多數人沒把顧雷和“藍騎士”聯系起來的原因。

　　藍騎士所展現出的，不管實力還是謀略，都是極難在顧雷這年紀上看到的。

　　而僅僅從顧雷似睜似閉的無神眼睛中，費沙就知道，顧雷絕非普通人物。

　　接著，費沙身體徒然一矮，幾乎要站立不穩。

　　因為顧雷已進一步地釋放出了他飽含血腥之氣的滾滾威壓。

　　現在，顧雷的手上早不知染上多少惡徒的血。

　　他那能鎮住成千上萬暴徒的煞氣，又豈是費沙一個生活安穩的小女人能承受的。

　　而顧雷之所以要給費沙如此沉重的一個威懾，也不是沒原因的。

　　既然董事長的責任他盡了，那董事長該有的權利，以及對董事長該有的尊重，他們也必須得給。

　　顧雷本身不是特別小氣的人，何況費沙還是一個長相甜美、身材熱辣的貼身小秘。

　　但是，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董事長，他就必須逐步在公司里建立起不可動搖的威信，必須讓所有人明白對他陽奉陰違絕不會有好下場，才能讓大部分人都對他言聽計從，才能如指臂使地管理好公司。

　　因此，千萬不能輕松放過費沙今天對他的失信。

　　既然費沙剛剛在通訊里說要隆重歡迎他，那費沙就不該對他，對她的董事長，言出不行。

　　要知道，今天可是他第一次來公司視察，是他和公司的第一次互動，可以說公司上下也都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在暗暗揣度他的性格、作風、實力等，以調整對新董事長的態度。

　　現代社會，保安都雞賊得很，會見風使舵、仗勢欺人，第一次會面對雙方都異常關鍵！

　　更關鍵的是，這恐怕又是冥神教會高層對他的一次試探，他的回應將影響他們往后對他的策略。

　　光正影視不僅坐落在冥神教會的教區，包括石泰在內的所有創辦者也都是教會信徒，現在的職員當然也全是教會信徒，包括費沙在內。

　　要說這背后沒教會高層搞鬼，誰信啊！

　　一個董事長第一次來公司視察，公司卻連一點像樣的歡迎之禮都沒，就未免太過奇怪，也太過無禮了吧？

　　那么，若他對費沙那樣明顯的失禮失信不聞不問，那冥神教會的高層必然會認為他軟弱可欺或不懂管理，亦必然會對他更強勢無禮，以繼續逼迫他放棄對光正影視的實際控制權。

　　到時，他們就會用武力、陷害等更惡劣的手段卷土重來，再次威逼他低價把股票買回給教會。

　　即使他表現出是由于費沙是女性的原因，才對她格外寬容，他們估計也只會把容易對女性心軟當成他的弱點，以后對癥下藥。

　　而顧雷可沒在公司的明爭暗斗上浪費的時間。

　　如今的形勢看似平靜實則緊張，隨時可能再次演變成激烈的對抗沖突。

　　他自該趁這難得的和平時間盡量改善老城區的治安、經濟、民生等狀況，提升市民一方的實力，刻不容緩。

　　何況光正影視還是他接下來的重要棋子。

　　是故，顧雷早就決定，必須要用雷霆手段火速控制公司，便干脆借機馬上給冥神教會一個下馬威，一直用煞氣把費沙壓得雙腿幾乎要跪地才漸漸停手。

　　那冰冷鋒利的威壓讓附近所有人都感到心驚膽戰，不禁害怕地想到：

　　這人明明看著年紀也不大，怎么就有一股才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一般的可怕殺氣！不好惹！不好惹！

　　連在背后持續關注的基莫都深感痛苦無力，不明白這一個個怎么都這么不好對付。

　　想到鐵甲會老大那更殺人如麻、喪盡天良的恐怖眼神，以及自己對他的承諾，基莫恐懼不已，只能痛苦不堪地做出一個極其無奈的決定，給費沙發去一條短信息。

　　而這時，費沙已雙腿戰戰、被顧雷就像俘虜一樣地拖進了會議室。

　　看著費沙合上會議室大門時投向監控探頭的凄涼絕望眼神，基莫雙目緊閉，面部扭曲地轉過身，心痛至極、仇恨至極，不忍再看。

　　會議室里，顧雷在主位坐下，又頗感到有些志得意滿。

　　豪華奢侈的總裁椅毫無廉價的異味，且造型軟硬都非常適宜，怎么坐都舒服。

　　費沙則失魂落魄地坐在他一側。

　　但美中不足的是，偌大的會議室里、氣派的大會議桌邊，竟就他們兩人，著實有點錦衣夜行。

　　而費沙一時沒心情給顧雷解釋其他董事為何沒來，顧雷亦對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敢興趣。

　　不管是自己抽風了不想來，還是被冥神教會攔住了，那又都有什么關系呢？

　　他一人持股超50%，無論他做出什么決定，其他股東都只有聽著的份。

　　從法律上講，他可以說“我即公司”！

　　接著，他都不太去管費沙，自顧自地拿起費沙面前的一大堆文件表格就看了起來。

　　沒看多久，顧雷就基本掌握了公司的情況。

　　他之前就已通過自己在公司內部的信徒對公司的經營狀況、財務狀況和發展困難等有了非常詳細的了解，根本不需要問費沙什么。

　　他當然還是沒告訴信徒自己就是顧雷，只讓他們匯報公司情況，并繼續隱藏在公司內部靜觀其變，連要配合還是要抵制“新董事長”，也就是他自己，都沒交待。

　　裝模作樣地埋頭看了一陣子，眼見費沙心不在焉，顧雷才不裝了，直接說道：

　　“看來公司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沒錢，因此既無法補充原材料，也無法擴大生產，是不是？”

　　費沙有些無力地抬起頭，又點了點頭，那對晶瑩剔透的碧眸這刻不知為何變得相當黯淡無神。

　　而顧雷正疑惑著，費沙就勉強開口道：

　　“是的，大概，大概需要1000萬！”

　　顧雷眉頭一皺，內心有些炸毛：

　　她還沒被我降服住嘛？什么1000萬？資金缺口不是才500萬嘛？

　　顧雷心再次一冷，又有些憤怒，并十分煩惱邪教徒都意志太堅定。

　　他一邊想著該怎么繼續收拾他們，一邊暫時也不戳破，反假惺惺地問道：

　　“呀，那么大一筆錢？這可怎么辦呀？小沙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嘛？我對公司和底區都不熟誒！”

　　費沙目光微微一亮，總算精神起來。

　　這時，她其實已知顧雷不好糊弄，只仍心存僥幸，且不得不冒險一搏，就故意湊到顧雷耳邊，有些魅惑地笑著回道：

　　“董事長您手上不是有267萬股股票嘛？現在股價那么高，您只要隨便賣掉50萬股不就差不多了嗎！且這樣您的股權還占公司43.4%，基本還是第一大股東。您董事長的位置依舊難以被動搖！”

　　顧雷眉頭再次皺起，似乎非常不滿：

　　“賣股票？那怎么行？股價還有那么大的上漲空間呢！再翻一倍都有可能！可能用不了幾天，我這價值1000萬的股票就會變成價值兩千萬。那損失可就太大了！不行，絕對不行！”

　　費沙亦臉帶愁容，貌似有點為難。

　　“可如果籌不到那么多錢，公司的發展也無以為繼，股價就不可能接著往上漲啊！”

　　顧雷心里冷笑一聲，故意把鼻尖貼到費沙高挺的秀鼻上，一臉真誠地說道：

　　“小沙，你對底區比我熟，可一定得給我想個辦法呀！事成之后我絕不會虧待你的！”

　　費沙眼底暗暗有些惡心和抗拒，但還是強行忍住，稍稍撇過頭，假裝愁眉不展地想了一會，才回頭無奈地說道：

　　“那就只能去借錢了！”

　　“借錢？”

　　顧雷好像依舊對這個建議深感不滿。

　　“小沙，你還是沒用心啊！底區這情況，哪有銀行或個人肯借錢給我們啊！”

　　費沙笑容明媚地回道：

　　“顧董，您這就有所不知了。正規銀行是不肯，可我們底區的私人錢莊就可以呀！盡管他們利息高，但肯定遠比您賣股票劃算，且給錢也爽快，只要您簽個股權質押協議，1000萬賈比也是秒到賬。個人推薦您去鐵甲會……”

　　而顧雷聽到這就明白她，或者說她背后的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盤：

　　哼，這回是冥神教會和鐵甲會一起來嘛！說到底還是想用不正當手段騙取我的股票，真當我好欺負呀！

　　黑幫的錢哪有那么好借，和他們的協議里一定充斥著霸王條款。

　　并且，等還錢的期限一到，就算你有錢還，他們都不一定要你還。反而可能故意躲著你、攔著你，不讓你還。這樣你就會被迫逾期不還，而他們就能憑合同名正言順地霸占你的質押物，比如股票。

　　想明白后，面對冥神教會三番兩次的挑釁暗害，顧雷瞬間怒極，也想好到底要給他們一個什么樣的大大教訓。

　　顧雷徒然臉一冷，打斷費沙，故意誤解似地苛責道：

　　“原來你鐵甲會的中介人啊！”

　　“中介人？”

　　費沙一驚，想了想卻也只能強笑道：

　　“是，是的！可顧董，鐵甲會是本地第一大黑幫，真還是非常信守諾言的。他們……”

　　費沙還想多為鐵甲會美言幾句，避免不得已的犧牲，盡力促成這筆交易。

　　可顧雷內心已是惱火至極，恰好就想逼迫她做出那她不想做的犧牲。

　　冥神教會連續多次對他不擇手段、毫無底線的出手，加上費沙不依不饒的狠毒，終于徹底激怒了他，覺得有必要讓他們知道什么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顧雷馬上就把左手輕輕蓋在費沙纖長好看的玉手上面，發力持續按緊。

　　而費沙手一顫，終究是沒躲開，默默地低了下頭，只剩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顧雷似笑非笑地說道：

　　“小沙，你這單成了的話，他們一定會給你一大筆回扣的吧！”

　　費沙抬起頭，有點苦澀地說道：

　　“我，我可以把所有回扣都給您！”

　　顧雷馬上就笑得更開心了。

　　他更加用力地壓住費沙疊在膝蓋上的、柔若無骨的、還在本能地抗拒著的一雙玉手，內心更冷，嘴上卻戲謔玩味地說道：

　　“那些錢有多少？幾萬還是幾十萬？你覺得我能看上！”

　　費沙目光一黯，有點絕望，又有點無奈，更多卻是心碎，認命似地苦笑道：

　　“那您要什么？”

　　顧雷沒回話，只強勢霸道地提著費沙美麗柔軟的雙肩站起，后就不容分說地把費沙按倒在冰涼的木質會議桌上。

　　這時，若費沙掙扎的話，顧雷還不會過分強迫。

　　但費沙一動不動地閉著眼，身體也是軟綿綿的，顯然是徹底放棄了抵抗，要任由他隨意施為的意思。

　　這樣顧雷自然以為，她是已做好心理準備，要為教會犧牲自己了。

　　他內心既冰冷至極、又火熱至極，毫不客氣地伸出手，并準備完事就不認賬，讓她和教會都好好吃個大啞巴虧。

　　誰叫費沙是個清教徒呢！

　　清教徒不同于苦修士，不必守那么多艱苦的戒律，卻亦需清心寡欲，在教會里還是比較受人尊敬的。

　　因此，在爭斗中折了一個清教徒，對教會來說還是一個比較重大的、必須要牢記反省的損失。

　　且顧雷認為，費沙既是在為她的教會沖鋒陷陣，那她自己就得提前做好犧牲流血的準備，各種形式的準備。

　　直到兩行清淚劃過費沙的眼角，顧雷才徒然清醒過來，發現情況很不對勁。

　　在他印象里，他的狂信徒們若知道能為他或教會犧牲奉獻的話，都是興高采烈的，不該這樣悲痛欲絕。

　　而費沙發現他的雙手久久不動彈，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卻又馬上就痛苦至極、無奈至極地閉上了眼，甚至要主動解開剩下的衣扣。

　　如此，細細品味著費沙眼中的悲苦、覺悟和其中蘊含的濃濃愛意、犧牲，顧雷才恍然大悟：

　　原來她不是為了教會啊！

　　顧雷眨眼放棄原計劃。

　　既然背后不是教會屢屢刁難，他就沒必要做得那么絕。

　　他“咯吱”一下坐回到他的大躺椅上，一手支著下巴，有些感慨地看著費沙依舊在解衣扣的、顫抖中帶著絕然的纖纖玉指。

　　沒幾秒，顧雷漠然地開口道：

　　“你的男人可真不咋地啊！”

　　費沙一愣，睜開眼睛，抬頭打量著顧雷面無表情的臉龐，良久才勉強笑了笑，表情格外復雜苦澀。

　　知曉顧雷其實已洞察一切，包括她的可悲情況和可笑計謀，她不再掙扎，也沒有哀求。

　　一個不僅智勇雙全，還能把欲望如此收放自如的強者，又豈是她區區一個弱女子能撼動的。

　　內心愈發絕望之下，她有點費勁地起身下了會議桌，默默又扣好衣扣，走到顧雷身后，躬身問道：

　　“顧董，您還有什么吩咐！”

　　從她語氣中的謙卑就能聽出，她已完全臣服，至少短時間內不敢再搞事。

　　顧雷相當滿意，不動聲色地回道：

　　“趕緊聯系各網站媒體，我要以即刻以網絡直播的形式進行一場新聞發布會！”

　　他不是什么大圣人，也不想當圣人，能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送到嘴邊都不吃。

　　只是肩有所負放不下罷了！

　　“是，我馬上給您準備妥當！”

　　短短一個小時后，一場直播形式的、備受關注的新聞發布會就順利召開。

　　由于顧雷另一個身份“藍騎士”的巨大影響力和其與光正影視間若有若無的聯系，發布會得到了老城區各大媒體和廣大市民的密切關注，不僅直播間里的彈幕直接遮住了顧雷的整個身體，光正影視的企業號也轉眼漲粉十幾萬。

　　還時不時地有人給他刷個飛機、火箭什么的，搞得顧雷異常無語：

　　明明連土都快吃不起了，卻還刷得起飛機、火箭？這叫啥？死了都要打賞？這是生物學上的第幾大奇跡來著！

　　當然，顧雷也只能像其他老板一樣，平易近人地說道：

　　“謝謝的老鐵的飛機！誒，也謝謝這位大哥的火箭！麻煩大家點點左上角的‘關注’啊！如果今天粉絲破百萬，我將帶著我家小姐，給大家實況直播貴族一中里貴族們的校園生活。……”

　　等直播市內的氣氛徹底活躍起來，再給詢問“那顧雷和您關系”的信徒們回一句“沒關系，你們自己看著辦”，顧雷就掛著一臉的職業假笑，向社會公布了光正影視新董事會的一個重大新舉措，即面向社會進行慈善性質的籌款。

　　“各位，事情是這個樣子的，誒，謝謝這位大哥的星際飛船啊，大家給他來一波關注，好，我們繼續說……”

　　慢慢地，直播間不由漸漸安靜下來，連很多只是來看熱鬧的學生都能感到氣氛愈發凝重，亦跟著安靜下來。

　　顧雷的新舉措說起來復雜，其實就是請大家借錢給他建新工廠。

　　同時，作為回報，借錢的人將擁有工廠建成投產后的收益權，即工廠以后的所有凈利潤都會按大家借錢的比例分配給大家。

　　而根據光正影視目前玩具的銷售狀況，這看起來是穩賺不賠的。

　　加上大家早吃夠了沒可收益資產、失業就幾乎等同喪命的苦，都不禁大為心動。

　　唯有依舊不知顧雷虛實的費沙越聽就越誤以為顧雷老奸巨猾，明明是“沒錢建新廠房”非得說成“搞慈善、讓利與民”，非要讓大家心甘情愿地掏錢，且非是要讓大家感恩戴德地掏錢，簡直就是惡魔。

　　但讓費沙松一口氣的是，直接間里馬上就有人犀利地問道：

　　“那你要是卷了我們的錢跑回頂區，我們該怎么辦？”

　　畢竟是一群受過很多欺騙的人，畢竟是一群心里的傷口才剛剛結疤的人，且畢竟他們對顧雷的這個身份仍難以放心，直播間很快就出現很多類似的懷疑：

　　“對啊，我們又沒能力追到頂區去！”

　　“你不會真是想騙我們的錢吧？”

　　“自信點，把問號去掉，我看他就是來騙錢的！”

　　“沒錯，否則他為什么給我們的是收益權，而不是真正的股權，哪怕期權也行啊！”

　　……

　　沒多久，形式就漸漸失控，有越來越多的人給顧雷打上了騙子、惡魔和衣冠禽獸等標簽，人們越討論就越覺得顧雷無法信任，發布會眼看著就要不歡而散，顧雷的計劃也眼看就要流產。

　　而就在費沙快徹底放下心的時候，顧雷的臉上卻又露出令她毛骨悚然的溫暖笑容。

　　只見顧雷先暫時關閉彈幕功能，后就坦誠道：

　　“的確，諸位對我懷疑，乃至謾罵，都可以理解，因為我連一個贊巴魯克人都不是，出生在離這有點遠的鐵衛3號，以前真一次都沒來過這！”

　　聽著顧雷娓娓道來的平靜訴說，人們慢慢平復了激動的情緒。

　　顧雷則突然深情了起來。

　　“但是，但是我還是一個卡繆拉人，還是一個利多奇卡人啊！甚至，我對諸位所承受過的那么多苦難，亦都有過切身感受。你們應該都知道的，我從小就沒了父親和母親，和我的養父相依為命，過著和大家一樣有上頓沒下頓、衣不蔽體的艱苦生活，就連我的狗也餓成了皮包骨……”

　　說著，顧雷愈發深情，緊閉的眼睛里竟還擠出了幾滴亮閃閃的眼淚，聲淚俱下地給觀眾們講述起自己被“修剪”過的過往，或者說故事。著重突出“和大家一樣凄慘”、“和大家一樣不屈”、“看過大家前晚的戰斗后很感動”和“不禁想與大家一起作戰”等半真半假的元素。

　　等這篇借鑒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專業宣傳技巧、經精心潤色的煽情演講稿誦完，屏幕前的市民們真是鐵男都在落淚，皆眼眶通紅，大多對顧雷難生懷疑，已經有點管不住自己的錢包了。

　　費沙更是一邊抹眼淚一邊絕望至極：

　　這人的手段實在是太高明，也太不要臉了！惡魔，它真的是惡魔，我的眼淚都被騙得不聽話了。快，你們快給老娘憋回去，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危險啦！

　　而顧雷猶不滿足，還祭出了一個殺傷力極強的撒手锏：

　　“市民們，請你們務必相信我啊！我不僅是我養父養大的，還是國家養大的，更是鄉親們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我其實是人民的孩子啊！”

　　一瞬間，整座城市都沸騰了。“我要給他捐錢”之類的聲音不絕于耳，響徹全城。

　　等顧雷發表完演講，費沙簡直是絕望至極，只能悲痛萬分地想到：

　　基莫怎么可能贏得了他呀！他那么不要臉！他比基莫還不要臉！

　　在費沙現在看來，基莫在謀略手腕一塊，肯定是比不過顧雷的。

　　不然也不會淪落到今天不得不犧牲她的無恥地步。

　　而就算武力一塊，背后站著國會的顧雷，也不一定會輸給他。

　　貪狼那樣做工精細、神武不凡的高級機械戰獸，她以前從未近距離見過。

　　不過，這也讓費沙對顧雷愈發臣服，只希望自己的卑躬屈膝能換來顧雷以后對基莫的一點手下留情。

　　顧雷則是不禁笑開了花。

　　看著“蹭蹭”往上漲的籌款進度條，他覺得應該晚上就能完成全部進度。

　　并且，這還是他限制了每人出資額度的原因。

　　此次，他限制每人的出資額度最大為1000賈比，實際每人出資數額為100賈比到1000賈比不等，預計出資人總數最后將超五萬。

　　也就是說，他的這項慈善措施最后將惠及超五萬人。

　　別看大家出的錢都不多，更分不到多大比例的收益。

　　也別看模型玩具等價格不高，就以為模型玩具減去成本后利潤率不高。

　　在現代社會，由于原材料價格極其低廉、自動化水平又極高，模型玩具看著便宜，利潤率實際上極其驚人。

　　因此等到玩具廠投產后，每月都將給那五萬多人帶來幾十到幾百賈比不等的額外收益。

　　而哪怕是一頓飯的收益，也不知能解了多少人的燃眉之急，又救下多少人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這又是一個開始，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標志，是老城區繼治安情況開始好轉后經濟情況又開始好轉的重要標志，是又一個零到一的突破，更必將帶給更多零到一的突破，給大家更洶涌澎湃的希望、勇氣、信心，和最重要的能量。

　　想到這，顧雷關掉直播，轉過躺椅背對費沙，微微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到此，他在老城區的所有工作就全暫告一段落，可放心回頂區一段時間了。

　　接下來，顧雷沒和費沙多說什么，起身就走，要回去好好陪陪蕾娜。

　　費沙趕緊亦步亦趨地跟隨。

　　一路上，顧雷又陸陸續續地交代了不少東西，而費沙也專心致志的記下，更表示絕對會嚴格遵照顧雷指示執行。

　　突然，費沙咬了咬牙，補充道：

　　“哪怕是遭到公司里其他教會成員的反對！”

　　顧雷一愣，停下腳步，轉頭雙眼似睜似閉地審視著費沙，散發出沉重、鋒銳、血腥的威壓。

　　而費沙則咬緊牙齒，一副痛下決心、一定要唯顧雷馬首是瞻的堅定姿態。

　　良久，眼見費沙額頭見汗、身體發顫，可目光依舊堅定，顧雷才微微一笑，收起威壓。

　　顧雷在心里暗暗感慨一聲“真是個傻姑娘”，就繼續往公司大門走去。

　　費沙等人亦繼續跟隨。

　　即使明白費沙的忠心說到底是為了她的男朋友——被實錘渣男的基莫，顧雷現在對費沙總歸是放心了一些。

　　因為，公司里怎么也有信仰他的幾個狂信徒，其中兩個還身居高位，目前也算恭敬地走在他兩邊。

　　顧雷借口已看出“那顧雷心地純良”，要他們務必全力配合“那個顧雷”的所有行動。

　　那幾個信徒當然轟然應諾，表示赴湯蹈火不打折。

　　有他們在公司內部和費沙互相幫助、互相鉗制，他不愁控制不了公司。

　　不過，才在費沙等人的簇擁下走出公司大門，顧雷本和煦的臉就忽地又沉了下來。

　　他看見，在大門口，一個保安正在暴力驅逐一個討飯的小乞丐。

　　最關鍵的是，盡管那小乞丐渾身布滿污泥、一張臉黑不拉幾，連身材也比之前更矮小干瘦，完全就變了一個人，但顧雷還是能一眼認出，那就是他內心一直隱隱記掛著的少年，那已失去父親和弟弟、無依無靠的小男孩——尤里安。

　　看著尤里安依舊帶著呆滯的痛苦眼神和他那更形銷骨立、觸目心驚的身體，顧雷內心剎那一痛：

　　他還是淪落成這樣了！我的行動，看來還是慢了啊！

　　顧雷表情愈發陰云翻滾，卻又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避免對那正粗暴拽著尤里安頭發的保安釋放出明顯的、會令其他人懷疑不解的殺氣。

　　周圍肯定依舊有不善的眼睛在死死盯著他。

　　幸好，他的狂信徒最近受他忽悠感召，個個都忙著找好事做，總算慢慢有更多人成為名副其實的“善神信徒”。

　　一個狂信徒立刻一馬當先地跑到那保安身邊，張口就大罵道：

　　“你在干什么？你忘了神平時是怎么教導你的嘛？你到底怎么學的，怎么能對這可憐的孩子這么粗暴！”

　　那保安措手不及，被表情兇惡的“善神信徒”嚇得臉色發白，慌忙辯解道：

　　“這孩子不是咱教會的人啊！他只是一個不知從哪來的野孩子。”

　　說起來，冥神教會對教區內的民眾的確還比較仁愛負責的，教區里沒任何一個乞丐或流浪漢。

　　所有失去收入或無家可歸的教眾都能得教會救濟，父母雙亡的孤兒更是會由教會統一撫養管教。

　　可哪怕想擴充信徒人數，他們也不可能對所有非教眾的孩子一視同仁。

　　在老城區，這樣的孤兒多了去，全養哪養得起，他們必須擇優錄取。

　　因此，那信徒緊跟著就聲色俱厲地問道：

　　“你有沒問明白他的情況？有沒有問過他有什么優點？有沒有問過他能為吾神做什么貢獻？”

　　保安有點委屈地回道：

　　“有啊！我都按程序問了的呀！”

　　信徒表情稍好一點，再問道：

　　“結果如何！”

　　保安既無奈又有些緊張地回道：

　　“閣，閣下，他什么都沒說！”

　　這下，不等顧雷趁機發難，那信徒就瞬間再度發火，怒喝道：

　　“怎么會什么都沒說呢？哪個孤兒不知道，只要有點長處就能在我們教會混口飯吃？你分明就是在撒謊。你是在摸魚嗎？你這是明顯的嚴重瀆職！”

　　那保安驚慌失措地回道

　　“閣，閣下，我，我真沒撒謊啊！真什么都問不出來，他，他是個啞巴啊！”

　　剎那間，顧雷表情一僵，內心如遭雷擊：

　　怎，怎么會這樣啊！

　　而那信徒先是狐疑地問了尤里安幾句，見尤里安真臉色痛苦，“咿呀”說不出任何清晰的話來，才表情好看不少，點點頭，只叮囑了一句：

　　“那你也不能那么粗暴地對待他！快好好把他送出去吧！”

　　保安連忙點頭應下：

　　“是，閣下！”

　　顧雷不得不趕緊喝止：

　　“等一下！”

　　然后，顧雷果然馬上就感到其他人對他投來疑惑的眼神，更感到事情不好處理。

　　就算他可以用“雷神分身”的身份命令那信徒好好對待尤里安，乃至那信徒必會全心全意地照辦，他也一時想不出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更不愿強令他們去無私地幫助別人。

　　引導他們多做好事只是順著他們的教義讓他們多做實事、少空談而已，和命令他們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別人有質上的差別。

　　可再不幫一下尤里安顧雷也感到真不行。

　　這都啞了，下一步會怎樣，淪為另一些流浪漢的糧食嗎？顧雷都不敢去想。

　　情況真是既緊急又棘手，而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卻都越來越疑惑，已開始順其自然地猜測他會不會和尤里安有什么關系。

　　再拖下去，尤里安說不定也會被卷入此地的權利斗爭，且他再要保護尤里安也將不得不承擔更多風險，身份很可能會因此被識破，引發一連串不可控的反應。

　　緊急思考幾下，顧雷靈機一動，微笑著走到尤里安身邊，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輕輕拍了拍他瘦弱到讓人心顫的肩膀，又把費沙叫過來。

　　接著，顧雷淡淡看了眼疑惑的尤里安，又看向更疑惑的費沙，指著尤里安說道：

　　“小沙，你看，這孩子的眼神蠻有靈性的嘛！”

　　而別說費沙了，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幾乎不約而同地想到：

　　靈性？你哪看出來的呀！

　　顧雷不管，又笑道：

　　“這么有靈性有潛力的孩子，任他流浪慘死的話就未免太可惜了吧！”

　　眾人皆點頭稱是：

　　你說是就是唄！

　　顧雷大喜，笑著繼續對費沙說道：

　　“既然小沙你也這么覺得，那不如就由你來好好照顧他，把他培養成你的助理吧！我相信他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助理的。”

　　這樣，保安等旁人還不明所以，心里微微發寒：

　　一個啞巴怎么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董事長秘書助理？這不是刁難人嘛？這人太毒了！

　　而費沙等人卻相繼反應過來，以為顧雷就是要通過強人所難來進一步考驗費沙的忠誠和價值，成功被打消“顧雷可能和那小乞丐認識”的疑慮。

　　費沙沒什么猶豫，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的，顧董，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有潛力的孩子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助理的。”

　　看著費沙滿臉的笑容和認真堅定的眼神，顧雷終于徹底放心，再不多說什么，更看都沒再看尤里安一眼，就在眾人的恭送下，轉身大步離去。

　　唯有尤里安看著顧雷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自己也不知為何，就又想哭，偏偏依舊連哭都哭不出來。

　　顧雷才離開公司，還沒走幾步，就又遇到了之前護送他過來那三個苦修士。

　　而那三個苦修士顯然都看見了他，已經朝他轉過頭，卻還沒等他揮手打個招呼，就都又齊齊轉回頭，全假裝沒看見他。

　　顧雷略微有點尷尬，同時內心疑惑，因為這次他自己真沒用另一個身份叫他們過來。

　　那他們到底想干什么呢？

　　顧雷感到氣氛有點詭異，只能也當沒看見地徑直離去。

　　可他們三個偏偏又若無其事地跟上了他，不言不語、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讓顧雷內心愈發疑惑，還微微有點害怕。

　　他們一直跟著一頭霧水、心生怯意的顧雷走到教區出口，才默默地一起轉身回去。

　　看著他們再次給自己留下的三個孤高背影，顧雷方恍然大悟、又有點無語地想到：

　　哦，是怕我回去時又被堵巷子里啊！

　　顧雷苦笑著搖搖頭，不由想到：

　　他們被我指引成這般熱誠模樣，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

　　顧雷內心既是開心又迷惘、負擔重重，只能回去全傾瀉給蕾娜。

　　深夜，顧雷半躺在床上，看了眼身邊已精疲力竭、只想早點休息的蕾娜，猶豫一下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

　　“我要離開幾天！”

　　蕾娜好像甚為不耐，不僅一下就轉身背對他，還捂住耳朵，只留下一句生氣的：

　　“知道了，我要睡了！”

　　于是，人精一樣的顧雷怎看不出，她這哪是乏了呀，分明就是又在躲著他。

　　顧雷不禁有些不愉：

　　咱倆的關系都發展到這地步了，你還是不肯給我透點底？我到現在還連你的真名都不知道，這合適嘛！

　　盡管從蕾娜愈發的遮掩閃爍的言語中愈發感到她身份驚人，但顧雷胸中依舊意難平。

　　想了想，顧雷就悄然召喚算力降臨，籠罩兩人。

　　而可憐的蕾娜除感覺五感突然就變得格外靈敏外，連睡衣都不知為何變得格外扎人，還對算力降臨的存在及其可怕的“副作用”一無所知。

　　直到被顧雷惡狼般再次壓住，才深感害怕，卻為時已晚，差點崩潰。

　　第二天，顧雷是被蕾娜用腳揣出房間的。

　　并且，顧雷踉蹌的身后門內還緊跟著傳出一聲沙啞至極的聲音：

　　“滾——”

　　那聲音十分虛弱，真讓人忍不住猜測：

　　到底是怎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才能讓一個精通醫學、生活科學、活潑健康的青春少女在一夜間就病得如此嚴重！

　　而顧雷毫不介意，還極其紳士先關好門，才去整理自己凌亂的衣服。

　　完后，顧雷隔著門對蕾娜柔聲說道：

　　“你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就回來！”

　　可回應他的，只有枕頭砸在門上的重響。

　　顧雷仍毫不介意，恬不知恥地笑了笑，便轉身離開。

　　而即使所有在底區該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他亦并未馬上離開底區，而是先來到中環第二人民廣場的一個路口前，順路去了一趟李師傅的面攤。

　　李師傅夫妻已把他們的小面攤轉移到這里。

　　現在過早飯的點了，但面攤內依舊擠滿了來吃面的人。等不及的人甚至干脆站著就“滋溜、滋溜”地大口吃了起來。

　　有聞風趕來老顧客還在埋怨李師傅夫妻，說想不明白為何要突然搬到這里。

　　李師傅夫妻倆則幸福地忙碌著，只道歉、不解釋，李師傅眼中的目光明亮而專注。

　　不幸的是，那明亮而專注的目光只在李師傅的右眼中出現。

　　他的左眼終究是沒能恢復如初，被變形的彈頭砸爛，能撿回一條小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且對李師傅來說更幸運的應該是，盡管蕾娜沒能修補好他的右眼，卻把他妻子凹凸不平的臉給修復如初了。

　　大概是由于自己也是女孩子，蕾娜的天翔除通用醫療救助功能外，還有其他醫療用機械戰獸罕有的祛疤、恢復容貌等功能。

　　看到李師傅的妻子能恢復一臉陽光，顧雷也覺得那真可稱之為萬幸。

　　或許是不著急，顧雷等了一會，等到有位置后，才進去叫了一碗面。

　　“師傅，麻煩來碗紅燒龍肉面！”

　　“好嘞，小兄弟你稍坐一下啊！”

　　沒多久，一碗熱氣騰騰、色香味俱全的紅燒牛肉面就端到顧雷面前。

　　“好了，請您慢用！”

　　“謝謝！”

　　可盡管紅燒龍肉油光發亮、聞著也很香，面條更是勁道入味，顧雷吃起來卻總覺得沒什么滋味。

　　才扒拉幾口，顧雷就再沒力去動筷子。

　　他知道，這不是面的問題，而是他自己的問題。

　　察覺到李師傅夫妻都正對自己投來疑惑擔心的目光，好像在害怕是不是自己那個環節出錯，顧雷精神力在桌面一掃，就拿起一個調料罐往面里灑了不少辣椒。

　　封建時代的古云夢人生活在雪懷山脈底下，另一面又臨著海，濕氣重，就養成了吃辣椒來祛濕的習慣。

　　且后來哪怕走出雪懷山脈、走出占馬星，云夢人刻到骨子里的吃辣習俗依舊難改。

　　住在卡繆拉的云夢人猶為如是，不少嗜辣如狂。

　　沒辦法啊，卡繆拉真是苦啊！

　　夜谷星整個就是個大冰坨子，連海洋都被凍住。移民衛星亦好不到哪去，常常電力不足。

　　早年，不管夜谷星還是哪個移民衛星，哪里不是天寒地凍、風雪綿綿。

　　巧的是，和酒一樣，辣椒也一樣能驅寒，連很多卡繆拉的薩族人都喜歡。

　　果然，就著火辣辣的干辣椒，顧雷感到舌頭一下就活絡過來，登時火辣辣地疼，卻也格外爽快，滿頭大汗的同時心也總算跟著漸漸活絡。

　　李師傅夫妻這才安了心，又都繼續認真忙碌起來。

　　吃完，顧雷暢快地“砰”一聲放下碗，起身大步離去，走進身后的第二人民廣場，要去和他兩個親密戰友告別。

　　天光一下變得更加明亮，耳邊亦更加喧鬧。

　　今天是周日，加上最近連連出現的可喜變化，顧雷或許沒多少感覺，這里今天其實格外熱鬧。

　　小小的廣場上，大人們在悠閑地散步聊天，小孩們在歡快地奔跑，時不時地就有裊裊煙氣和五顏六色的氣球一同高高飛上無邊天際，給陰暗的天空增添了好幾分鮮艷顏色。

　　而在影影綽綽的人影中，顧雷一眼就找到了他可愛可敬的兩個親密戰友，正是廣場中央那一大一小兩座锃亮的銅像，兩座分別屬于費多爾和老兵的兩座銅像。

　　看著那兩座在陰暗天空下閃閃發光的明亮銅像，顧雷的眼睛又不由微微有些濕潤。

　　這大概才是李師傅夫妻不愿像其他攤販一樣把攤子擺進廣場里的原因吧！

　　越靠近他們，就會越明白他們已經徹底離大家遠去，那種痛苦確不好受。

　　顧雷強忍逃離沖動，帶著貪狼徑直地走到兩座銅像前，細細地打量“他們”，心里只感到越來越痛苦。

　　雕刻者的手藝實在是太好，好得就像他們依舊還活著一樣。

　　圓形的高大地臺上，老兵正坐在一張大凳子上，探出頭、伸手指著胸前的琳瑯勛章，一臉慈祥地給費多爾訴說著什么。而費多爾則坐在一張小凳子，雙手頂著膝蓋、托著腦袋，一臉好奇地認真傾聽。

　　銅像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老者平靜祥和、少者歡快幸福，就像他們真依舊活著、活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這或許便是雕刻者以及大家對他們最誠摯的感謝和祝福吧！

　　雖然不知老兵到底在給費多爾訴說什么，是自己的苦難和榮耀，還是贊巴魯克曾經的苦難和榮耀，抑或是共和國曾經的苦難和榮耀？

　　但顯然，那必是一個沒有饑餓、沒有犯罪、老人可以靜靜緬懷過去、少年可以健康成長、都不用拿起武器去浴血戰斗的美好世界。

　　顧雷隱隱有點失控，只能掩飾性地稍稍低下頭，好像在打量眼前石碑。

　　在圓臺的周圍，不僅擺滿了鮮花，還立著一塊大大的石碑。

　　上面其實沒寫什么，只寫著一句簡單卻深刻的話：

　　“謝謝你們的善良和勇敢！還有，對不起！”

　　顧雷剎那熱淚盈眶，卻必需強忍著不流出一滴淚來，只能“唰”地立正站好，莊重敬禮，并在內心默默發下誓言：

　　小費，上校，我一定會再回來看你們的！

　　是的，他必然要回來！

　　他必需回到頂區，必需去那里繼續努力、繼續戰斗，并必然要回來，回來用從頂區取得的力量，把這個浸滿他戰友鮮血的底區，建設成一個能光明正大地祭祀緬懷逝者的光輝世界。

　　然后，顧雷便毫無留戀地豁然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