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底下傳來的助威聲在許多成年人加入后徒然高漲,顧雷既愈發感動,也愈發焦躁。
他愈發拿捏不準到底該不該在中環的天空中繼續戰斗下去。
原先,見老城區市民們的心態好轉遠超預期,加上自信來敵一時無法奈何自己,他就突然想用一場暢快淋漓的戰斗來鼓舞老城區的市民們,讓他們自己熱血沸騰地去反抗、去生活、去生產、去重建家園。
近一兩天,顧雷感覺,單靠自己和侯爵有限幾人的話,能做的事情好像已經不多了。
何況,他所剩時間的確不多,就讓他更迫切地想要老城區的民眾們趕緊自己動起來。
接著,戰至一半,顧雷又突然警惕到,敵人是奈何不了自己,卻可以輕易拿捏死下面觀戰的群眾。
可顧雷依舊在糾結到底該不該轉移戰場。
他不是沒考慮過敵人掉轉槍口攻擊普通民眾的最壞情況,只是,他認為普通民眾或亦須在一場血色洗禮中明白自己的現狀,明白反抗必定要流血,并在恐懼中蛻變覺醒。
一次次深處黑暗漩渦之底的經歷,讓他比很多人都清楚,真到那種時候,人基本上就僅剩一張底牌,即是自己的生命,且所有打出該底牌的機會都會伴隨著高風險。偏偏若不打出,那最后的底牌也只會被攪碎在兇惡的黑暗漩渦之底。
而問題是,他顧雷,有這個資格要求他們打出這張最后亦是最重要的底牌嗎?
這是顧雷一時無法厘清的。
他真沒想到進展會這么快,他一直是個比較悲觀的人。
且對心存善念的人來說,拿自己的命去拼真比拿別人的命去拼要簡單。
下面的人們也一時無法理解,只不愿再次后悔地用盡全力支持他。
而沒糾結多久,顧雷就不用再糾結,因為他已隱隱預感到:
最糟糕的情況,恐怕很快就要發生!
這時就算要群眾們馬上撤離也來不及,他急忙聯系馬塞爾侯爵,請求支援。
可惜……
“不行,‘創世引擎’的試驗出現大問題了!我必須留在這里控制好它,否則整個城市都會被炸沒。”
“臥槽,老爺子你不要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啊!而且那么危險的試驗怎么可以在城市里做!”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顧雷,外面只能拜托你了!”
顧無奈地掛斷了通訊,不由越來越焦慮,近乎抓狂。
而另一邊,在敵人的大后方,列昂尼德的心情其實也和他差不多。
列昂尼德已經從顧雷那靈活到不可思議的閃避中推算出:
那籃騎士的反應時間絕對低于10毫秒,比很多射心境的兵王都低。
這令列昂尼德瞬間壓力倍增:
那不就意味著裝甲速度再快也沒用嗎?
他不用看也知道,機炮根本就打不中顧雷。
再想到小口徑機炮對高維裝甲的傷害本身就非常有限,他不禁又急又怒,表情愈發猙獰:
可惡,果然是國外游資雇傭的高級傭兵嗎?可惡啊,連你們也要擋我的路嘛?我有那么好欺負嗎?啊啊啊,去死!去死!都給我去死!
列昂尼德咬牙切齒地努力鎮定心神。
又絞盡腦汁思考一番后,他決定改變戰術,立即命令己方的三機爬升高度,加速越過顧雷。
接下來,他手下的三部高速裝甲就一直加速到五倍音速,并保持這種顧雷無法企及的高速、以顧雷為中心、來回以“8”字形穿梭,也就是不停地沖向、越過顧雷,又轉彎返回,繼續一樣的動作。
這樣,由于三高速裝甲本身的速度就有近五倍音速,從他們手中射出的子彈速度自然也會增加四五倍音速,從而達到六七倍音速。
那他們的子彈每毫秒就能走2米多,即以顧雷5毫秒的超凡反應速度來說亦需10米多反應距離,終是稍稍超過顧雷感知極限。
同時,子彈的威力亦主要來自其速度,速度大增威力當然大增。
另外威力還是和速度的平方成正比的。
速度翻兩倍多,子彈的威力就足足翻了四倍多。
因此,列昂尼德的計策馬上奏效,沒幾下就有不少子彈命中顧雷,還打出一個又一個的顯眼彈坑。
但漸漸地,列昂尼德的臉反越來越沒有血色,慢慢變得比死人還要慘白。
他這才感到絕望,發現了顧雷裝甲的奧秘:
怎么會這樣?這副裝甲的自我修復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很快就更絕望地算出,非得三人全部半數彈藥命中,才能粉碎那副防御力極強的藍色裝甲,比預計多一倍。
最無奈的是,那三半超人現在的命中率還沒三分之一呀!
到這種山窮水盡的絕望境地,列昂尼德才開始想該怎么和阿畢列辯解。
但才思考一會,他就不禁痛苦地捂住了嘴巴,絕望地想到:
就算借口再合理也沒用,超常的投入代表著超常的預期!阿畢列要的人才,是能突破極限、超越常理之所不能的最頂級人才!
想象著自己和阿畢列解釋時只可能看到的,冰冷,乃至是殘忍,他捂住嘴的左手一下就在右臉劃出四道血痕。
阿畢列對勝利者有多寬容,就對失敗者有多苛刻,其手段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而他身后的何扇卻還在用飽含惡意的眼神持續壓迫他痛苦衰弱的神經。
漸漸地,列昂尼德明明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卻偏偏就連放下捂住口鼻的手都記不起,眼前的畫面也越來越恍惚,只能不停在心底絕望嘶吼道:
完啦,沒希望了,完蛋了,沒希望了,我會被少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但同時,從屏幕中傳出的聲音卻也不免越來越刺耳,特別是那正在為那藍騎士,也就是為他可憎的敵人加油助威的聲音。
列昂尼德的眼睛忽地就是一亮,再次回復清明,徒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關鍵:
少爺下達的任務盡管是盡快鏟除按那藍色的搗亂分子沒錯,但背后的目的,其實是要播撒恐懼啊!那么……
可立馬,列昂尼德的目光就又微微閃爍起來。
誰都能聽出來,那勇敢熱情的加油聲中,有很多都是稚嫩的童聲呀!
且誰又會天生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呢?
除非,他生在地獄或長居地獄!
就在列昂尼德在自己的命運和那么多大人小孩的命運間糾結搖擺時,一顆至關重要的砝碼順理成章地重重落在該天平的某一端。
“怎么還沒完?”
列昂尼德的身后突然就傳來一聲他平時最熟悉、這秒卻最恐懼的漠然聲音,正是阿畢列的訊問。
后不等列昂尼德著急辯解,他轉身就看到那他最厭惡的女人已先一步湊上去,正添油加醋地數落著自己剛剛的巨大失誤和現在的徒勞無功。
看著何扇不時瞥過來的、隱隱透著戲虐的惡毒眼神,看著阿畢列眼里越來越冰冷無情的冷光,列昂尼德一咬牙關就面如狂魔地下定決心,走上了一條再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列昂尼德當即猛地一個立正敬禮,異常強勢地打斷了何扇的讒言:
“少爺,請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我很快就將圓滿完成任務!”
如此,看著列昂尼德異常無禮卻也異常血腥、異常有力的雙眼,阿畢列越來越冰冷地眼神才有所緩和。
他不管列昂尼德到底會用什么方法完成任務,乃至不會管會死多少人,或是死掉什么樣的人。
反正底區的所有猿人對他來說都和螻蟻無異。
阿畢列豁然轉身,大步離去:
“好,我等你好消息!”
接下來,列昂尼德懶得去管何扇眼里的疑惑、玩味和挑釁等,馬上轉身回到指揮臺前坐好,冷冷命令道:
“各作戰單位注意,先不要管那藍色的,注意保持距離跟在他身后就行!”
“是!”
“是,大人!”
“是,但我們光吊著他就行嗎?”
而這次列昂尼德不僅不再猶豫,反殘酷地微笑起來:
“聽我命令,給我把機炮對準底下的街道。”
那三個半超人聽完皆是一愣,一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數秒后才有一人下意識地問道:
“就這樣?然后呢?”
列昂尼德的眼神頓時更加幽深淡漠,只淡淡說道:
“區區牲畜,居然也敢在我們面前大喊大叫,真是不知死活!”
話畢,列昂尼德的周圍一下就完全安靜下來,連溫度都好像徒然降低好幾度,讓旁人都感到冰涼刺骨。
而列昂尼德反開始沉浸在這種能壓得所有人都不敢說話的強大壓制力中,隱隱頓悟到:
果然,就像那本云夢禁書里說的一樣,人要活得好其實很簡單,只要或不畏于難,或……不困于善!
頓了頓,心里感嘆著“云夢文化真是既深刻又可怕”,越偏越遠的他面無表情地冷冷命令道:
“只要還站在街上的,就都給我統統殺光!”
最后,在何扇都終于有點震驚的眼神與微微張開的櫻唇中,音響里傳來一聲異口同聲、好像總算不用在壓抑自己似的、興奮且嗜血的聲音:
“是,全聽您的,大人!”
這一天中午才過,還是白天,老城區外環本連綿不斷的爆炸聲就相繼停下。
因為就在剛剛,有陣陣前所未見的、有節奏的的整齊聲浪,正自老城區中環驟然響起,并越來越大,漸漸淹沒整座城市。
“騎士,加油!”
“騎士,加油!”
“騎士,加油!”
……
就像手球隊在自己的城市主場作戰般,那排山倒海般的聲援里面蘊含著異常狂熱的團結和支持,讓整個城市都在微微顫抖。
呼喊的市民們都能從中感受到久違的光明,以及唯有把脆弱的個體融入集體才能產生的強大感。
這讓內環那些一直視中環民眾為牲畜的“上流”人士們都下意識地感到震驚和戰栗。
從古至今,王座的下面一直都是沉眠的火山。
連外環那些其實連內環黑惡勢力都看不上的所有武器研究所,都不約而同地相繼停止試驗,怕刺激到今天群情異常洶涌的中環民眾們。
可是,沒多久,內環的黑惡勢力,以及外環的研究所勢力,就都再次露出不屑的笑容,仿佛在說:
哼,牲口就是牲口!
當那三個身穿四翼裝甲的半超人停止做“8”形高速機動、轉而把手中兩挺六管機炮都對準底下的人群時,底下的人們就瞬間都徒然啞住一般,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到一分鐘,敵人就以超音速繞著周長十幾公里的中環飛了一圈,也把黑洞洞的冰冷槍口在中環所有民眾的頭上都晃過一遍。
凜冽的殺意混合著冰冷的死亡氣息,如狂風般瞬間席卷中環,死亡的恐懼瞬間播撒全城,凍住了所有大人小孩好不容易才稍稍火熱起來的血液和心情。
這時那三個半超人才接到列昂尼德把槍口對準下方的命令而沒收到開槍的命令。
民眾們亦一時反應不過來,都還呆愣地站著。
若沒人來阻止的話,過幾秒金屬之雨就將落在地面并匯成一條奔涌的血河。
但當那三個半超人聽清命令并一臉瘋狂地準備釋放暴虐、大開殺戒時,他們卻再次不由愣住。
因為,顧雷已展開雙臂,飛到他們斜下方,張成一個“大”字攔在他們的槍口前。
顧雷一發覺周圍密集亂飛的子彈徒然盡數消失,就當即猜到:
最糟糕地情況估計就要發生了!
而果然,顧雷一回頭就看見那些半超人把槍口壓低,對準了下面成千上萬依舊在為自己高聲吶喊的無辜群眾。
于是,顧雷沒猶豫幾下,就毅然決然地減速攔在了六挺機炮的射線前,高聲喝罵道:
“住手,有種沖我來!”
這一來是顧雷裝甲夠厚,不太怕,二來是覺得事情發展成這樣怎么也有自己心存僥幸、當斷不斷的一些責任,三來則是真沒法放任那么多民眾慘遭屠殺。
特別是里面還有那么多學生啊!
這一秒,顧雷真沒想太多,只是對敵人慘無人道的暴行感到怒發沖冠,目眥欲裂。
他開始也只是想用流彈刺激一下底下的群眾罷了,真沒想到敵人會這么喪心病狂。
而旁人見他這般無畏,不僅下面支持他的民眾更愣,不僅那三個半超人愣住,不僅心系他安危的蕾娜和雷神信徒們愣住,戰場大后方的列昂尼德也不由愣住。
然而,列昂尼德可沒任何感動或羞愧的情緒。
如今的列昂尼德不僅自持智勇過人,更冷漠偏執過人,當即大喜過望地猙獰命令道:
“還楞啥?趕緊集火攻擊!”
那三個半超人這才反應過來,也一臉興奮地一下射出六道火線,全準確甩在顧雷的裝甲。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成百上千顆的穿甲彈瞬間如疾風驟雨般淹沒顧雷的裝甲,源源不斷,火花和碎屑遍布顧雷全身。
直到這時,顧雷下面的人們才紛紛反應過來,相繼發出陣陣凄厲的慘叫聲,總算知道倉皇逃命。
“啊啊啊……”
“快跑啊,真殺人啦!”
“救命,快跑啊!”
“救命啊,殺人啦,救命——”
……
民眾們的內心剎那就被無奈、悲哀和絕望填滿
顧雷則除轉身用防御力和修復能力最強的核熔爐、機翼、引擎等部位應對敵人的持續攻擊外就暫時別無它法。
甚至,敵人的機槍依舊偶爾會離開他裝甲射向他周邊的房屋,只為提醒他,即使民眾們逃到屋里也擋不住他們小口徑穿甲彈的蓄意射擊,要他乖乖不要亂動。
那從內部打碎玻璃的家具碎片,和濺到殘余玻璃上的鮮血,都讓顧雷倍感憤怒和揪心:
夠了,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在鐵衛1號的時候還遮遮掩掩的,現在他們就已經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在光天化日下揮舞屠刀啦!
連在內環的黑惡勢力們看到,都感到脊背發涼。連他們都還以為那三人最初只是威脅呢!
到這時,他們才回憶起,軍隊本就是最強大也最冷酷的暴力機關,既是守護神,亦是破壞神。
而蕾娜亦目光冰寒,并亦毫無辦法,她的機械天馬更快不到哪去。
她只能默默轉身,去以一個醫者的身份來努力幫助顧雷,默默地與他并肩作戰。
雷神信徒們則都淚流滿面。
在他們的神話中,雷神本就因以獸身降世而難容于由人形舊神組成的舊神庭,有許多受舊神刁難的受厄記載,即使雷神是舊神之王——冥神的孩子。
并且,他們的雷神也是這般飽受折磨卻初心不改,知苦憐眾,到處播撒光明和希望。
這恍若神話降臨般的景象讓這些最虔誠的信徒既感動,又痛苦無助,剎那泣不成聲,愈發相信天空中那背負雙翼的藍甲騎士就是他們信仰的雷神之分身。
之后,他們就繼續在樓頂跳起邪異、憤怒卻虔誠、勇敢的祭舞,并正有越來越多的信徒加入進來。
他們更激動、更虔誠、更瘋狂,也更憤怒,都在或瘋狂祈禱“神明”平安、或瘋狂詛咒顧雷的敵人們。
對此,顧雷又是無奈、又不免有些感動,還相當糾結,眉心的綠色紋章一明一暗,分外異常。
只聽他舉棋不定地低聲自語道:
“到底要不吸納他們的力量呢?”
他這時其實已找到一個很有希望成功的破敵之策,那就是盡快學會貪狼飛行引擎的另外兩種模式,只或需要借助邪教徒們的力量。
實際上,那兩個圓筒狀的飛機發動機被馬塞爾侯爵稱之為“三相引擎”,而不是渦輪風扇引擎,能進行包括沖壓式噴氣引擎在內的三種形態切換。
并且,這種改變可不是在普通渦輪風扇引擎、增加燃燒室和沖壓式噴氣引擎三種形態間的簡單切換,而是在增加燃燒室、沖壓式噴氣引擎,和最頂級的引擎——超音速燃燒沖壓式噴氣引擎,簡稱超燃沖壓噴氣引擎,在這三種狀態間自由切換。
三相引擎理論上的最高速可不是沖壓式噴氣引擎的6倍音速,乃至不是10倍音速,而是25倍音速,足足比沖壓式噴氣引擎多出19倍。
只不過侯爵告訴他要全部演化出這三種引擎所需算力很大,恐怕要等他達射心境,他才一直誤以為很難。
加上近幾天很忙,他就看都沒去看。
直到現在快彈盡糧絕、窮途末路,顧雷才翻開三相引擎的三維結構設計圖看了看,結果發現還好。
至少沖壓式噴氣引擎還是很有希望推演構筑出來的。
沖壓式噴氣引擎的結構比較簡單,主要取下渦輪風扇引擎的風扇吸氣壓縮裝置。接著再做一些比較簡單結構變更即可。
而之所以說可能需要用到邪教徒們的力量,則是因為,由于信仰堅定且把顧雷錯認為“雷神分身”,那些雷神信徒竟在根本不認識顧雷的情況下,就完全信任了他,獲得了與心界連接的資格。
那晚顧雷之所以連續一整夜做噩夢,就是他們的禱告被心界認為是請求連接的信號,一直發給顧雷,仿佛夢游的鄰居一直在心界外敲門一樣,才讓顧雷不堪其擾。
而只要顧雷同意,那些虔誠的雷神信徒馬上就會成為心網的正式連接者,為他提供包括精神力量在內的各方面支持,讓他與心界相關的各項能力都齊齊大增,特別是現在最要緊的算力降臨。
顧雷能預見到,他一旦吸納那些信徒成為心界連接者,獲得的算力加持將當即大增。
這樣他就能迅速掌握沖壓式噴氣引擎的構造并一舉逆轉這般被動的局面。
然而,顧雷對此真非常猶豫,乃至是抗拒。
由于杜克給他的糟糕印象,他對冥神教會一直沒什么好印象,而同意連接就等同于讓這些他既沒好印象、又不熟悉、還可能瘋狂扭曲的人知道心界的存在,屬實后果難料,總感覺危險重重。
因此,見蕾娜也在幫忙,正盡力救死扶傷,顧雷就愈發不愿,就安慰自己道:
“有蕾娜在,傷亡應該不會太大。加油,趕緊地!”
他連忙就沖壓式噴氣引擎的構造認真學習起來,渾然不管背后隨時可能打爆引擎的密集沖擊。
可突然,就在他航線前方,從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一扇窗戶里猛探出了一個身穿病服的人影。
那病人一探上半身就瘋狂地朝天空大喊大叫道:
“你們這三個魔鬼,給我滾出去,給我滾出我們的城市!這是我們的家園——”
此人正是李師傅。
看到敵人把槍口對準地下的無辜民眾,看到藍色的騎士毅然決然地擋在了槍口前,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自己的父親,和父親的戰友們,想到了他們為國捐軀時的英勇模樣,當即心痛不能自制,一下就失控地拉開窗戶。
他仿佛再次看到父親的死亡和父親戰友們的死亡,也仿佛再次看見了艱難復蘇的、他所熱愛的家園的死亡,或者說是幻象的破滅。
并且,這幻象也正如其它幻象一樣,把他引導向毀滅。
顧雷慌道一聲“不好”,近乎本能的伸手攔向一顆射向李師傅的子彈。
可惜,子彈和顧雷的手指裝甲劇烈摩擦后,只微微改變了一點方向。
等費多爾和李師傅的妻子發現異常、要齊心把他拉回去時,那顆變形的流彈已蹦進李師傅左眼的眼窩。
李師傅當即捂住流血的左眼慘叫倒地,生死難料。
顧雷瞬間怒到極處,不得不做出一個有違本心、后果難料的決議,一下就同意了全部兩三百名的雷神信徒的連接心網請求:
“給我放開你們的身心,全部……”
說著,顧雷就不由頓住。
這決定真令他十分痛苦,感覺自己好像背叛了大家,竟為獲得力量而讓邪教徒們玷污了做為大家情誼證明的心網。
然也是真沒辦法了。接著,顧雷就殺意難平地通過心網繼續冷冷言道:
“把你們的靈魂,全奉獻給我吧!”
而所有雷神信徒,先都是不免楞了楞。
他們倒不是被顧雷混合著殺意、怒意和暴虐的邪神般聲音嚇到,只是根本沒想到會收到回音。
下一秒,他們就盡數大喜過望,喜極而泣,痛哭流涕。
得到允許的信徒們當即五體投地,山呼海嘯般地瘋狂呼喊道:
“吾神慈愛!”……
“吾神圣明!”
“吾神慈愛!”
“吾神偉大!”
……
一聲聲狂熱的呼喊瞬間如潮水般涌進顧雷腦海,讓顧雷的大腦一片轟鳴,并頭痛欲裂,完全感覺不到高興。
一下要接納這么多人的連接,看來也給他,或者說給心界,造成了不小的負擔。
實際上,心界的天空徒然就是一黑,并爆發出陣陣雷鳴,電光四射、群星震動。
而心魔山脈也異常沉默,似縱容般地散發出更晦暗、更不祥的氣息。
一直抱膝坐在神殿前廣場上的小白,那不知已呆愣了幾天的蒼白俏臉,終于是回復了一些顏色,只一時亦不知該喜該憂。
漸漸地,隨著慢慢適應過來,顧雷馬上就感覺大腦一片空靈明亮,且思維就如閃電般敏捷。
剎那間他只覺整個世界好像都變得要更加明亮溫暖,并連時光的流逝都好像慢去一拍。
他直接轉身,正對著在朝他瘋狂射擊的三部敵超高速裝甲,突然覺得那密如驟雨的子彈真都運動得相當緩慢,好像自己隨手就能輕易握住一樣。
不想,顧雷的這隨心的動作卻瞬間激怒敵人,激怒了在敵人大后方指揮的列昂尼德。
列昂尼德“砰”地一拳重重砸在指揮臺上,恨恨說道:
“哼,我就知道,一個傭兵能有什么高尚品德,怎可能為一群牲口似的賤民犧牲自己?”
能不用大開殺戒他自然也不會執著,可既那“傭兵”堅持不住、看起來想逃跑,又自然就另當別論。
列昂尼德感覺:
光把那“藍色的騎士”嚇得落荒而逃、揭破其不值得信任的真相并不足以制造太大恐慌,給他帶來太大戰果,彌補自己給阿畢列造成的數千萬損失。
列昂尼德的目光馬上就變得越來越冰冷狠毒,馬上就決定回歸剛才命令的初衷:
哼,還想炒作股票,看我用血錘把你的股票直接砸到跌停、砸到退市、砸到一文不值!
列昂尼德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不歸的絕路上越走越遠,而其他人亦全未有阻止的念頭。
他們每個人其實都一樣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只不過進程不同。
接著,幾乎沒任何猶豫,列昂尼德就面目猙獰地大聲命令道:
“各機散開,槍口朝下,自由射擊!”
他手下的三個半超人聽了,則都僅僅對他“話太多”感到微微不耐煩,都沒反駁什么,不再和其實沒逃跑意圖的顧雷糾纏、各自散開。
三高速裝甲都先是把速度加速到六倍音速的最告訴,確保顧雷無法追上后,就毫不猶豫地轉而把槍口對準了下面的市區,開始肆意掃射。
一時間,在超級超音速的推動下,機炮的嘶吼之聲剎那散布全城,區區六挺小口徑機炮卻爆發出漫天雷鳴般兇暴的可恐聲勢,下起奪命的重金屬暴雨。
一棟棟房屋瞬間千瘡百孔,凄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緊跟著遍及全城,看得顧雷眉宇猙獰地扭曲在一起。
特別是通過信徒的視覺共享注意到某間房內的情況后,他更是直接睜開如血的“冥王之眼”,暴怒無比。
若不是蕾娜的機械天馬會自動用雙翼庇護住正在進行救護工作的蕾娜,可能連蕾娜都會受傷。
顧雷的血眼里當即就冒出了熊熊燃燒的血色怒焰:
“真是無可救藥、罪無可赦!”
連本沉浸在與“神明”意識相連的無上喜悅中的信徒們,也當即感受到顧雷的焚天怒焰,并注意到顧雷已睜開血眼,睜開了他們認為的“神之眼”。
這就像是在進一步回應、嘉獎他們一樣的幻覺,讓他們更加瘋狂,都像是要把頭磕碎般更用力地猛磕起頭來,也更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所有靈魂力量都貢獻給顧雷。
而這次再感受到他們更瘋狂的奉獻之心,顧雷不再抗拒,只淡淡命令道:
“站起來,看著天空!”
信徒們馬上就像狂熱卻百依百順的聽話人偶一樣,“唰”地齊齊依言站起。
顧雷則將防御降臨替換為視界降臨,后就專心致志地再次翻看起沖壓式噴氣引擎的三維構造來。
幾乎翻三倍不止算力讓他即使在極怒的情況下也能保持接近絕對的冷靜,做出最理性的決斷。
當然,算力降臨此刻最大的作用是幫他極速掌握“三相引擎”的后兩種變化。
如今,沒翻幾下,顧雷就徹底掌握了沖壓式噴氣引擎的結構,這才開始加速。
而首先被變化出的,自然是加力燃燒室。
“轟”地一聲,激波乍現,藍色的裝甲狼騎士一下就拖著兩道長長尾焰消失在老城區的天空中。
對此,列昂尼德僅僅不屑地撇了撇嘴,而他手下的三個半超人亦沒多在意,皆全身心地沉入到扭曲的殺戮之樂中,唯有何扇目光狐疑。
接著,才數秒過去,隨著手下一部超高速裝甲驟然解體、噴血破碎、葬身顧雷長長的刀下,列昂尼德頓時目光呆滯,受到心臟都快驟停的巨大沖擊。
他不由呆呆楞楞地想到:
這,這,這損失得破五千萬了吧!
而他手下僅剩的兩個半超人亦是臉色大變,連何扇都櫻唇微張、目光閃爍。
到此,列昂尼德才反應過來,臉一白,緊跟著一紅,瘋狂地捶打著指揮臺:
“殺,給我殺——”
一反應過來,列昂尼德就發出歇斯底里的連連惡吼,悲涼至極、憤怒至極,也惡毒至極。
“殺——,給我把老城區殺得血流成河!快,給我大殺特殺!”
這下就算他完成阿畢列的主要目標也絕對要受到生不如死的可怕懲罰!
列昂尼德一邊瘋狗般憤怒絕望地嘶吼著,一邊還在心底瘋狂的詛咒著所有他自以為對不起他的人:
該死!該死!該死的顧雷!該死的何扇!該死的狡猾傭兵!你們都該死!還有你們這些懦弱的牲口,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活!你們統統都給我去死——
在列昂尼德那雙突出地大眼里刻滿著的,是對所有人、對全世界的憎恨和不滿,萬分駭人。
而何扇則和其他人一樣,都嘲弄地看著他失態顫抖背影,只何扇眼里還隱隱閃現著相當怨恨快意的期待目光。
她隱隱感覺,列昂尼德的噩夢,恐怕才即將開始。
而沒錯,另一邊的顧雷實際上到這時才開始大規模改變引擎內構,真正開始構建沖壓式噴氣引擎。
他剛剛不過是借助敵人的大意、信徒們的視覺和超凡的計算能力,看似偶然、實則精準地把刀伸長到一個敵人的前進路線上而已。
這時的顧雷才動了真格,目光更加冰冷無情:
你們既如此不樂意當人,那我自然樂于成人之美!
只聽“嗚嗚”的風扇旋轉之聲一下消失,包括風扇在內,引擎里的整個吸氣壓縮裝置都迅速消失不見,進氣管等構造亦迅速出現重大改變。
轉眼,伴隨著咆哮般的爆炸聲,貪狼引擎后方的火焰直接被拉長兩倍,突破音速的顧雷終于又進一步加速。
甚至,仔細看就會發現,顧雷激波下的藍色裝甲亦越來越紅,出現類似裝甲或戰艦突入大氣層時的炙熱表征。
運動是相對的,物體在空氣中超音速運動,其實也意味著空氣以超音速撞上物體。
這在低倍的超音速時或許沒什么,但隨著速度不斷加快,這種沖擊就會不斷增強,進而產生越來越可怕的效果。
眾所周知,只要速度夠快,水流也可切斷鋼鐵。空氣亦是,速度夠快當然差不多,能在短時間內靠沖擊摩擦產生數千度的高溫,夠熔化大部分的普通金屬,很容易把風扇等構件、乃至是整個發動機氣化蒸發。
這正是渦輪風扇引擎變成沖壓式噴氣引擎主要做“減法”的原因。
幸得益于算力降臨威力翻倍,顧雷才成功地降伏了迎面而來的超音速強勁氣流,將它們化為己用,終于推動他漸漸接近6倍音速,即以7400多公里每小時的超級高速。
而那還在他前方一邊亂槍掃射一邊全速飛行的半超人這才突然發現不對,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絕望吼叫:
“怎,怎么回事?啊啊啊,他配備的不是渦輪風扇引擎嘛?救命啊——”
此時,任他如何變向,就是甩不跳顧雷的追擊。
顧雷則表情一變不變,目光冰冷至極,頂著他驚慌失措、匆忙掉轉回來的槍口就一下沖到他身前。
“豬狗不如的東西,去死——”
在這種高速下,顧雷其實已經連刀都很難解下,卻仍用盡全力,用披著熱光的金爪從他后背到后腦一字劃過,一爪就結果了他。
緊跟著,顧雷就又轉身沖向最后的一部超高速裝甲。
這下,列昂尼德已經吼到嘶啞的狂吠一下就被扼住,再說不出任何污言穢語。
他渾身頭發衣物都突然被冷汗浸濕,按住指揮臺的身體也突然一動不能再動。
他連思維都快要因過度恐懼而陷入停滯:
完,完,完蛋啦……
何扇亦是臉色一白,趕緊接過指揮權,急迫地嘶吼道:
“快回來!你個蠢貨,還不快回來?我們不能連最后一部超高速裝甲也折了!快給我回來!”
她以為顧雷有隱藏實力,料到顧雷會更兇猛,卻沒料到顧雷會如此兇猛,甚至,顧雷的接下來表現只會繼續突破她的預期。
眨眼間,何扇就又感到難以置信,臉色也愈發蒼白。
只見那本都維持著六倍音速、保持距離不變、一追一逃地飛離老城區的一綠一籃兩部裝甲,徒然就又開始慢慢拉近,正是顧雷的裝甲又進一步變化加速。
只見藍色裝甲的引擎越變越細、越變越長,尾焰也越來越長,裝甲外表則越來越紅,甚至已經連內部都能感覺到明顯變化,那就是溫度正越來越熱。
顧雷的身體局部位置已感到明顯的灼痛感,要保持姿勢不出錯亦更加更加困難。
裝甲畢竟不是戰斗機,無法完全設計成流線型以減低和空氣的劇烈摩擦,另外馬塞爾侯爵也根本就沒想到顧雷能那么快掌握超燃沖壓噴氣引擎,根本就沒告訴他裝甲涂層該怎么做相應的耐熱特化。
此刻,貪狼的狀態相當危險,裝甲上某些地方的溫度可能會突然竄升到數千度。
顧雷一不小心或一個動作不對就會被與空氣摩擦產生高熱燒得機毀人亡。
可前所未有的冷靜自信的靈魂卻告訴顧雷:
沒事,他還遠沒到極限!
威力大增的算力降臨還讓顧雷的皮膚都敏感到一個極點,能精準區分出全身各處周圍極細微的溫度差異,加上信息處理能力大增,他竟能模糊地大概了解裝甲外面的狀態,就更沒理由放過前方那該死的畜生,那讓李師傅生死難料畜生。
那剩下的半超人只能和他的同伴一樣,發出越來越恐慌的胡亂吼叫:
“救命啊!藍騎士大人,饒了我吧!何扇大人,救救我啊!快派人來救救我啊!”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雷死神般閃著猩紅目光的灼熱身影攜同樣開始發紅的激波步步逼近,心膽欲裂,幾乎完全喪失抵抗能力。
何扇又氣又急地大吼道:
“傻瓜,還不快進行機動規避啊!”
“可,可他那么快,我怎么……”
“快——,立刻按我說的做!”
“是,是——”
那半超人這才垂死掙扎般地拼命閃躲起來,直到后面看顧雷周身激波越來越紅,才多少明白何扇的狠辣用意。
何扇已看出顧雷的裝甲耐熱性差,欲通過逼迫顧雷不斷變向使顧雷裝甲和空氣更劇烈摩擦,要讓顧雷在被高溫燒死與放棄間做出選擇。
而顧雷只是更加冷酷猙獰地笑道:
“好你個小畜生,那咱就比比看!”
顧雷的選擇唯有,加速,加速,再加速。
他原越來越冷的眼神終于再度燃起越來越熱的狂暴戰意,傾盡全力。
可以說,到現在,顧雷那龐大到化焰境也自愧不如的算力才漸漸被用到極致。
現在他不僅要一絲不茍地感知全身皮膚傳來的全部細微變化,還得不斷改變引擎的內部構造。
超燃沖壓噴氣引擎著實復雜,結構會一個階段跟著一個階段地不停改變,需要時時注意,不斷微調。
他速度每提升一個階段,不僅氣流對引擎的沖擊更大,要點燃壓縮氣體和燃料的難度也更大。
想象在颶風中點燃一根火柴的難度就可想而知。
所幸顧雷和他的“三相引擎”都成功地連續跨過那道道不斷增加難度的兇險難關。
隨著裝甲上的紅光愈來愈耀眼,8倍音速、9倍音速、11倍音速,顧雷的速度不斷提升,連激波都燃燒似地閃著暴熱的紅光。
只一分鐘左右,顧雷就跨過兩百公里,追上那最后一個禽獸不如的半超人,舉起了一雙披熱光、閃金光的絕命毒爪。
“給去死吧——”
“啊啊啊……”
“快關掉發動機——”
就在顧雷的一雙金爪將要砍下時,何扇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咆哮。
她現學想賣,想讓手下學顧雷的方法躲過一劫,盡力撐到支援到來。
且更絕妙的是,她突然傳出的聲音也正如她所料,讓顧雷不由微微愣住,一時手軟猶豫。
她怎么也得救下這最后一部超高速裝甲。
可惜她的手下已完全被嚇破膽,只“啊啊”大叫著,既不敢照做,也沒空去慢慢領會她的真意,連顧雷“里面會不會是女人”的疑惑都被他尖叫打破。
顧雷轉眼想通,隔空就是一句惡虎出山般的血腥咆哮:
“女人,我記住你的聲音啦!到時我一定一寸一寸地打碎你浸透毒液的骨頭!”
那聲音里滿滿都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和不死不休的殘忍,令何扇當即渾身一涼,不由感到害怕:
他真記住我的聲音啦!不會吧?通訊干擾這么嚴重!
同一時間,顧雷的金色雙爪已徹底粉碎屏幕。列昂尼德也跟著一下就軟倒在寬大的指揮椅上,渾身徹底濕透,臉一下就瘦了一大圈,充滿了慘白、無力和絕望。
而不明白顧雷的聽力到底被算力降臨增幅到何等敏銳的地步,何扇終究是覺得顧雷只是放狠話,也終于忍不住有些失態,朝屏幕豎起一個中指:
“你個爛泥不上墻的大傻帽!”
接著,何扇就猶不解氣地用玉手一掌拍碎屏幕。
后又喘息幾口,她才側頭俯視著目光呆滯、已完全癱軟在椅子上的列昂尼德,眼里滿是不屑和扭曲的快意。
她毫不客氣地低聲嘲諷道:
“真是條沒用的走狗!”
仔細想想,她反正不是主要責任人,何況她覺得阿畢列依舊會對她格外包容。
畢竟,她可是他名義上的“情婦”呀!
不過緊跟著,何扇心底又不由一痛,卻也不知到底在為什么而感到心痛。
是為自己悲哀無奈的命運嗎?還是為漸漸瘋魔的父親?抑或是為她那些對她們父女忠心耿耿、卻有家難回的可憐族人們呢?
很快,何扇又不得不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顧雷竟還沒殺掉那個囂張卻懦弱的半超人。
失去影像信號的屏幕里,那半超人的慘叫依舊凄厲至極、也不堪至極。
顧雷其實剛剛只用兩爪砍斷了那半超人的兩條胳膊,攝像頭是被輻射破壞掉的。
想起眼前這半超人正是讓李師傅重傷倒地那個,顧雷就沒法讓他輕易死去。
奈何顧雷剛剛那兩爪下去,雖砍掉他兩條胳膊,但一滴血都看到,只有漆黑的機油飄出。
看來他是個手臂經過改造的機械半超人。
只是,聽著他既痛苦又恐懼地哇哇大叫,看來痛覺依舊在,顧雷心里才稍稍快意一些,可仍不夠解氣。
顧雷接著又兩爪在他腹下交錯而過,砍掉他的下半身,卻依舊不見滴血、只見源源不斷冒出的機油。
這半超人全身的改造面積看來頗大,令顧雷頗為郁悶。
且那半超人依舊痛苦、恐懼的叫聲,此次就不能再令顧雷如方才那般快意。
顧雷跟著用雙爪砍斷那半超人背后四翼,緊接著就雙手掐緊那半超人的脖子,猛然發力,非把他活活掐死難消心頭之恨。
那半超人脖子上的裝甲一下就深深陷進去,碰到那半超人脖子上的肉,并要繼續掐緊,勒斷他的脖頸和氣管。
這些半超人的超高速裝甲本就為減輕重量而做得較薄,加上顧雷攻擊降臨也和算力降臨一樣威力倍增
那半超人終于徹底崩潰,痛哭流涕地哀求起來:
“大爺饒命啊!好人饒命啊!求您放過我吧!對不起,我真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饒命啊!”
而顧雷聽到只覺得愈發怒火中燒,不禁怒吼道:
“道歉?你現在知道道歉啦!被你們殺死的人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了!你道歉有什么用!給我去地獄懺悔去吧!”
說完,顧雷就怒不可遏地驟然加大力道,讓那半超人死命張大嘴巴卻吸不進一點空氣,兩眼翻白,馬上就要痛苦至極地氣絕身亡。
但是,顧雷轉念就又停下雙手,還貼心地幫那半超人把脖子上的裝甲展平,防止他被裝甲夾得窒息而死。
顧雷徒然覺得,相比自己,或許其他人更有資格、也更有必要對那半超人實施復仇性的制裁。
過四五分鐘左右,顧雷就拖著那半超人只剩頭和軀干的殘軀回到老城區。
顧雷先在中環的天空中盤旋數圈,后才降落到中環的一個小廣場上,并通過網站請有空的市民們過來看看。
漸漸地,廣場四周已圍滿成百上千的群眾。
讓顧雷感到格外痛心的是,不少人身上都纏著的染血繃帶,乃至不是好些人身體上的新殘缺。
最棘手的是,大家眼里又出現了,一種一致的,麻木絕望的晦暗。
果然,血淋淋的現實比任何東西都能讓人明白自己的無力、恐懼,以及無奈。
血色的洗禮終究是落在了老城區每一個普通市民的頭上,讓他們更深刻地明白了死亡的痛苦,卻也不知到底能否明白,他們不得不主動擁抱這種痛苦。
顧雷則根本就沒時間為自己的猶豫去愧疚或為已逝的市民去悲傷。
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他要做的唯有帶領生者完成覺醒,一起去挑戰死亡,一起去超越死亡。
因此,顧雷才決定通過這種讓大家親手來處決罪犯的行動,來更清晰的感受到困難非不可戰勝,再次回復大家的精神、信心和勇氣,把他們的靈魂提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度,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高度。
盡管這極其血腥,但在這種法治完全崩壞的地方,也實在是無奈中的無奈。
然而,顧雷鼓勵許久,卻依舊沒一個人敢上前。
“來呀,讓你們受傷、甚至是失去親人的兇手就在這里,你們難道就不想親自復仇嗎?想的話就過來給他一刀吧!他已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了。來呀,想的話就拿起這把刀吧!來呀……”
顧雷指著身旁已完全不能動彈、目光驚駭欲絕的半超人,用變聲后的聲音不停勸說著,想要激發出卡繆拉人曾讓世界為之矚目的韌性和血性。
那可是曾帶領所有新經濟圈人民掙脫那暴君統治的榮耀和力量啊!
他相信那樣的榮耀和力量一定還沉睡在大家的血脈里,畢竟在鐵衛1號上他就曾親眼見證過它的覺醒和閃耀。
可民眾們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就會下意識地低頭或撇過頭,對地上四肢不全的那半超人敢怒不敢言。
現場除顧雷越來越無力的聲音外就只有一片壓抑的死寂。
而那半超人的目光則卻愈來愈鎮定,愈來愈有恃無恐,乃至是愈來愈囂張,忽地就惡聲叫喚起來:
“你們敢殺我嗎?來呀!來呀!我可是阿畢列少爺的人!你們要是敢殺我,少爺一定會讓你們死無全尸的。少爺一定會把你們的家人也統統殺光!你們不怕就來呀!”
如此,現場的民眾們才紛紛感到傷口撒鹽、火上澆油,眼里終于冒出了灼人的怒火。
敵作戰指揮室里的阿畢列聽了,更是當即暴怒,一拳將指揮臺完全粉碎,緊跟著飛起轉身,一腳“嘭”地重重踢在列昂尼德的脖子上。
只一腳,列昂尼德就遠遠飛出,像爛泥一樣糊在墻上,又像流體一樣地流淌下來,偏偏就是未死透,看得余人心膽俱寒。
眾人皆知,阿畢列方才一腳中應該還同時把大量消磁之雷注入列昂尼德體內,讓他脖頸下的全身骨骼軟化到合適地步,既會在撞擊中粉碎,偏又不會傷及性命,展現驚人的精確控制力和可怕殘忍。
從阿畢列憤怒、血腥、怨恨的駭人目光中就能看出,這可絕不是什么手下留情。
下一秒,待全身碎骨再次開始硬化,列昂尼德馬上感受了被萬獸撕咬般的可怕痛苦。
不,比被萬獸撕咬還痛苦。
萬獸撕咬之痛不會持續很久,野獸再冷血也不過是為生存進食,少有故意要把獵物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若真有那種野獸的話,那也是名為“人”的野獸!
列昂尼德張開的嘴里很快就發不出任何聲音,浸濕全身的汗水和血液已把他慘叫的力氣都一起抽光。
唯有從那一張扭曲到極致的蒼白臉頰上才能體會到他那真是撕心裂肺、萬箭穿心的恐怖痛苦。
列昂尼德只能用最后的力量勉強轉動腦袋,哀求其他人,哀求他們幫忙給他一個痛快。
可他們的眼神都反而越來越冰冷,毫無憐憫。
不過就在這時,一張如畫俏臉帶著盈盈笑意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正是他平日里最水火不容的死對頭——何扇。
并且,就在列昂尼德忍不住愣神的短短片刻,何扇櫻唇微張,魅惑地言道:
“想要我救你嗎?”
列昂尼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而何扇緊跟著就表情戲虐玩味地用越來越低的聲音說道:
“也不是不行,只不過……”
待列昂尼德聽清,他那因極度痛苦而縮成一個小點的瞳孔當即微微一擴。
盡管痛苦至極,但他卻依舊不得不為何扇的惡毒而感到震驚和憤怒。
可最終,他還是不得不屈辱地點點頭,用虛弱到難以聽清的嘶啞聲音回道:
“我……答應!”
在唯有列昂尼德能看清的角度,何扇臉上當即綻放出一種明艷至極卻也惡毒至極的笑容,恍若一朵盛放在冥土中的毒花般奪人心魄。
這一秒,列昂尼德內心由衷地生出了一種寧愿就此死去的沖動和心悸。
奈何,他總歸還是選擇了痛苦至極的茍且偷生。
聽到那半超人不知悔改、囂張跋扈、罪惡滔天的宣言后,一年輕女士當即站出來。
她指著那沒絲毫罪人自覺的半超人,紅著眼睛,仇恨地大罵道:
“就算阿畢列又怎樣?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隨意殺人啦!我馬上就殺了你為我爸爸報仇!”
說完,她便要沖過去拿顧雷的刀,要為她不幸被穿甲彈打死的父親報仇。
不想,另一中年女子卻也慌忙大步沖出,一把抱住她,死命地要將她攔下。
“放開我!媽媽,你放開我!我要為爸爸報仇!”
“算了吧,算了吧!孩子,算了吧!媽求你了!”
“媽媽,你……”
“孩子,媽已經失去你爸了,媽不能在失去你呀!”
“媽媽!媽——”
“孩子,你總不能留媽媽一個人在這世上無依無靠吧!”
那女士最后終究是沒能掙脫母親的阻攔,兩人慢慢控制不住地、無力地跪倒在地,相擁而泣。
那凄厲的哭聲,那滿腹冤屈卻無法伸張的無助和悲哀,就像一場傾盆大雨一樣,很快就澆熄了大家心頭好不容易騰起的怒焰和血氣。
連顧雷都忍不住感到心底微微發涼,忙把一些信徒請求出頭的祈禱按下。
若這背后真是阿畢列指使,那麻煩真就太大了。
內環所有勢力和外環所有研究所加起來,也抵不過他阿畢列一個總統家的少爺有分量!
盡管阿畢列現在身邊沒幾個高手,可哪怕國會派也不敢輕易對他出手,唯恐擔上最先挑起內戰的責任,把一些依舊堅持反對戰爭的中立派推到本就勢力更強的總統派。
且從他敢孤身來到底區、兵行險招的行為就能看出,阿畢列本身就是一個智勇雙全、鋒芒畢露的危險人物。
不過,那半超人會不會是在為活命而亂說呢?
顧雷想了想,馬上就有點無奈地明白,他說得應該是真的。
光魂眼就看得出他表情沒做假。
何況,最近在應對半超人屢屢越界的事情上,內環各勢力的確都行為反常。
按理說,他們的反應是不該那么消極。
住在中環的人都得給他們繳納高昂的保護費,簡直是在為他們這些吸血鬼而沒日沒夜的工作,飽受他們奴役、壓迫和剝削。
因此,至少從必要性上看,他們是有維持治安相對穩定的需要的。
他們也需要保證人口,或者說是血奴,或者說牲口,不降低或別流失得太快。
某黑道大佬就曾肆無忌憚地對小弟們輕蔑言道:
中環的人可是我們重要的羊羔啊,你們拔毛的時候可別連皮都給我扒下來嘍!
他們最初會聯合起來共同對抗外環的各研究所,就是為防止中環的居民被過分混亂的環境大量逼走。
那現在,在明知阿畢列正擴建離島“所羅門”、用多種福利吸引民眾定居的當口,他們為何還敢放任半超人們沖進內環搗亂?他們就不怕人都被嚇到“所羅門”去嗎?到時他們收誰的保護費、靠誰吃飯?
顯而易見,阿畢列肯定在這件事上是給他們打過招呼的。而以阿畢列的身份背景,就算不給他們任何補償,他們也不敢有絲毫忤逆。
誰叫整個贊巴魯克都位于國會派和總統派斗爭的前沿呢?
別說總統派總體實力還大幅領先!
大概想清各關節后,顧雷暗地里輕輕嘆了口氣,也感到有點無力:
誒,看來那個女人應該是獅心騎士團的副團長——何扇了,阿畢列果然是個衣冠禽獸!
至于其他人更是一臉陰沉,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感到心頭壓著更加令人絕望的沉重。
連顧雷都無可奈何的人,即使要奪去他們的手、腳、眼睛……乃至是要奪去他們的性命,他們又能怎樣!
現場一時更加死寂,也更加壓抑難熬,哪怕那對剛剛喪失丈夫父親的母女,也不得不強行壓住內心撕心裂肺的痛苦,連壓抑哭泣聲都越來越低沉壓抑。
那半超人則再次安下心,又是一臉囂張和無所謂,只是也雞賊地不敢再有任何胡言亂語。
到頭來,顧雷希望能幫助人們戰勝對死亡恐懼的審判處刑,最后好像反而更讓人們看到死亡的可怕,感到了更深的絕望。
不過,就在顧雷以為這場處刑大會或許就要如此難過地落幕時,一位白發蒼蒼、身材矮小、身穿白色軍服的老者,卻按住費多爾沖動的肩膀,用力擠開人群走出來。
他拄著拐杖一站好,便對著那張狂的半超人正氣凜然地大聲喝問道:
“就算你背后是阿畢列又怎樣!”
老者一看就是薩族人,身材本不該這么矮小,應是年老后肌肉萎縮才這樣的。
可是,他說起話來卻是一身正氣,仍是和年輕的時候一樣擲地有聲。
“亞德里恩大帝曾說過,國王犯法也和鐵匠同罪,何況是你個小雜種!”
說完,老者挺直腰桿,拐杖猛一拄地,發出錚錚脆響。
而對上那雙雖不免渾濁、但虎威猶在的老兵之眼,那半超人當即難再囂張,有些慌亂地威脅道:
“你,你個老東西,你敢動我嗎?你不怕阿畢列少爺殺光全家嘛?你活膩了是吧!”
老者用力一拍胸口,半個胸口的勛章都在清脆作響,反射出榮耀至極的粼粼光芒。
老兵中氣十足的大吼道:
“阿畢列又怎么樣?別說他阿畢列,就是今天阿穆里站在我面前,就算是阿穆里犯了該死的大罪,我也敢殺了他!我這勛章里有一枚就是當年給他擋炮彈得來的!他也該還我啦!”
老兵一把拽下胸口一枚三角形勛章,毫不吝惜地甩在那半超人臉上,雙目驟然就迸發出逼人殺機。
此刻,他那渾濁的眼睛格外明亮,里面熊熊燃燒著的是,不屈、不滅、不死的老兵之魂。
那半超人一下就被嚇得目瞪口呆,再不敢說出任何說話來。
而老兵則暫不管他,轉身面對圍觀眾人,虎目含威地環視一圈,再看一眼腳邊雙目含淚地仰望他的可憐母女,語氣沉重地開口說道:
“兩個女人我就不說了,但你們呢?你們這些成年男人到底在干什么?一個四肢都被砍斷的小雜種,就把你們這些四肢健全的堂堂七尺男兒嚇成這樣啦?你們到底還是不是我卡繆拉男兒?啊,是不是啊?回答我——”
老兵氣到微微發抖地再次環視一圈,而圍觀者們則都不由相繼低下頭來,臉色都是微紅、都感到有點羞愧,不敢直視老兵帶著斥責的痛心目光。
過一會,見還是無人敢應,老兵痛其不幸,更怒其不爭,可仍是語重心長地說道:
“同志們,我們的家園,本就該由我們自己來守護啊!”
馬上,人們的頭就大都埋得更低,似乎大都有在反省。奈何仍有一些人開始心生反感。
一人反一下仰起下巴,充滿鄙視地大聲說道:
“還‘同志’?你哪里的老古董啊?而且別光說我們呀!你自己呢?你自己不也就敢站在那、光動動嘴的嗎?還好意思說我們,老不要臉!”
而雖然沒人附和他,但從大家都下意識地稍稍抬起的脖子上看,他的話還是引起了很多人共鳴的。
顧雷見此,惱怒那人嘴碎的同時,也不得不暗暗嘆息一聲:
誒,人就是喜歡從眾,還大都喜歡跟著往更容易走的方向!
老兵更是怒氣勃發,當即怒目而視,看得那抬杠的男人心驚膽戰,又低下頭去。
然后,老兵就一言不發地猛然砸斷手中拐杖,那“砰”地一記重響恍若一記重錘重重砸在眾人心頭。
就在眾人心神顫動的目光中,老兵豁然轉身,朝顧雷伸出手來,殺氣十足地大喝道:
“小伙,刀來!”
那氣勢渾厚的聲音,那與虎豹赤膊廝殺亦不懼的老當益壯,震得圍觀眾人皆愈發羞愧,卻也終于是愈發火熱。
至于那滿手鮮血、早該下地獄的半超人,則終于再次恐懼到面目扭曲、目光晶瑩,竟是被那百戰老兵才有的凜冽殺氣嚇得留出淚來。
但到這地步,顧雷反不能把刀遞給老兵。
一來,是出于對老兵的尊敬,不愿他冒被阿畢列報復的風險,只想這樣可敬的老兵能安心頤養天年。
二來,他臨時想出了一個更好的處置方案。
顧雷趕緊說道:
“老先生,感謝您的忠義和勇氣,我想大家都已經從您的言行里感受到了卡繆拉人應有的驕傲和榮耀,接下來,就請把這個罪犯交給政府吧!剛剛政府有人聯系我了。”
接著,不等老兵疑惑地發問,藍色的天空騎士就一飛沖天,眨眼消失不見。
然后,就在眾人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那半超人以為劫后余生的時候,一聲彬彬有禮、大家從未聽過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各位,請讓一讓,我是女武神騎士團第一分團的副團長顧雷,現代表國會給大家帶來最痛心疾首、也最關懷備至的慰問。”
眾人更加莫名其妙地依言讓開,后便見一身穿黑色特戰服的云夢少年,帶著一只金爪銀尾、頭生三目的灰色機械戰獸,微笑著負手踱步而來。
后也不管其他人奇怪到了極點的眼神,顧雷徑直來到老兵身前,“啪”地立正行禮,莊重地說道:
“同志,請把他交給我吧!”
老兵亦用刻進他骨子、靈魂、生命里的標準軍姿,筆挺地回禮道:
“同志,那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