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馬塞爾武器研究所,顧雷就放心地睡了過去。
他當然知道團員們不是遭遇超級流感,更不是遭到什么生化攻擊,而是被自己突然抽走太多精神力。
因此,這個結果真是讓他又好笑、又感動。
這種緊急的抽取是由心界隨同神速降臨一起給他開啟的新權限,卻不像神速降臨,是他想就能進行的。
非得到必要時,且肯定需被抽取者同意,還是潛意識的那種,也就是真心的同意。
心界的底層法則似乎極尊重每一個連接者,不選用容易讓人誤會或感到壓迫的直接提問,甚至若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心界都不會把有誰不同意的信息反饋給他。
被抽取者甚至能在潛意識里清楚像身心都負擔沉重的后果,乃至是受到傷害。
心界的信息傳輸功能,是極其高效準確的。
最讓顧雷感動的是,吳雪蓮先不說,連納斯塔西婭這個他原一直保持警覺的貴族小姐,居然都是潛意識地就同意了。
這令更多是想利用她的顧雷真是又感動又愧疚。
于是,漂浮在醫療倉營養液里的顧雷,就帶著滿滿感動,安心地閉上眼。
而就在如此美好的睡夢中,顧雷那段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一歲前的寶貴記憶,終于開始揭去罩住它的那層厚厚黑紗,散發出春輝般的溫暖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顧雷精力充沛、渾身是勁地醒了過來,推開醫療倉的艙門爬出來。
他低頭看了眼身體,肌肉結實、皮膚光滑,連道傷疤都沒留下,看來恢復得很好。
顧雷徹底放下心,先去洗了個澡,穿上馬塞爾侯爵給的衣服。
穿好衣服后,顧雷當即微微皺起眉頭,突然又感覺身體有點不對勁。
仔細檢查一會,他才發現,倒不是身體還留有隱傷,卻是身上的衣服太寬松,讓他很不習慣。
顧雷有些苦惱地想到:
這是以前的研究員留下的?還是侯爵買錯了尺碼?感覺好不舒服啊!
他依舊沒意識到:
來到贊巴魯克后,他連衣服都習慣穿較緊的,無論肉體、神經、精神,都一直緊緊繃著。
再過一會,顧雷搖搖頭:
算了,畢竟是人家給的,就不要要求那么多了。
顧雷這才把雙手插在褲兜里,總算是真正放松身心,難得地,一臉悠閑地走出房間。
一邊走他還一邊有點好笑的想到:
這恐怕真是侯爵他自己出去買的?這款式也太老土了吧!
緊跟著,他更感到好笑地想到:
臥槽,連尺碼都買錯了!老爺子真是完全不懂細節啊!
接下來,顧雷自然是直接去見馬塞爾侯爵。
近看過去,侯爵此時倒是蠻整潔的。
而侯爵聽到他問候也僅僅是轉頭看了他一眼,后就迅速轉身,要直接帶他去看修好的貪狼,在禮儀上能簡則簡。
不過,顧雷卻也未覺得有什么不舒服,反感到愈發輕松自在了。
反正兩人已在人品上認可了對方!
可惜,顧雷沒注意到的是,侯爵看見那身衣服時,眼底有一絲細微的黯然閃過。
馬塞爾侯爵身體微不可見地顫了顫,加快腳步,沒多久就帶顧雷來到一個巨大的武器整備倉庫。
從倉庫里擺放著琳瑯滿目的各種設備上來看,此間倉庫到今天仍是相當高級先進的。
但在既混亂又空曠的陰暗倉庫里,如今只剩貪狼一部機械戰獸,又顯得略為荒涼寂寥。
而看著貪狼正熠熠生輝地靜靜趴在中心,看外貌已完全修復完畢,不僅顧雷又放下不少心,連馬塞爾侯爵眼底的黯淡都瞬間淡去不少,感覺今天的這個倉庫好像也不是那么冷清。
顧雷加快腳步,一下越過馬塞爾侯爵,看得馬塞爾侯爵不禁微微搖了搖頭:
這好不容易松下了的發條,怎么一眨眼就又上緊了?
顧雷繞過一個屋頂垂下來的大吊鉤,三步并作兩步,很快來到貪狼身邊,迫不及待地用手環激活。
貪狼兩紅一綠三眼齊亮、蹭地站起。
顧雷這才徹底舒了口氣,想到:
總算不用去偏遠的小行星挖礦了!
然后,顧雷一邊讓貪狼自我檢修,一邊通過馬塞爾侯爵給的、能真正控制貪狼的特殊通訊器修改運行記錄、刪除不利視頻,掩蓋大破和修理的痕跡。
他手上現在那通訊器,外表看和安妮的那個通訊器一樣,其實完全不同,有多種強大且特殊的功能,比日耳曼侯爵那高級將校專用的還厲害。
忙活數分鐘,顧雷修改好日志、給一些錄像打好碼,才長出一口氣,轉身朝負手而立的侯爵鞠躬致謝:
“侯爵,謝謝您!我差不多是欠您一條命啊!”
馬塞爾侯爵搖搖頭:
“不,你不欠我什么。”
緊跟著,馬塞爾侯爵就先給顧雷介紹貪狼升級后的參數:
“現在你的貪狼經過我改造,外表是和以前沒兩樣,普通情況下的數據也差不多,但一旦你啟動隱藏的特別模式,那它的各項參數就會直接翻一倍,性能大增!”
顧雷聽了,當即又喜又驚:
“不會吧?”
貪狼的性能翻一倍!
這是個什么概念?
就拿舉攻擊力、速度這兩個例子來說,貪狼以前對著裝者的增幅系數分別1.7和1.9,都沒過兩倍,比米勒“白雷”的2.6、2.3低一些。
如此,若貪狼啟動特殊模式,那增幅系數就會增加為3.4和3.8,一下超過3倍,遠超米勒的“白雷”,乃至是伊曼的“赤凰”都大有不如。
到時,他每拳的出力將有2.3噸,能光憑拳頭就把一棟鋼筋混凝土大樓拆個干凈,裝甲形態的速度更是最高能達到160公里每小時,跑得比一些老式的跑車都快。
若是騎著貪狼,那速度就更加迅猛,時速最高可達200公里以上。
甚至,這些顯然還不是貪狼現今超凡性能的全部。
“咦,這怎么還有第五個形態,叫‘神威模式’,這形態是干什么用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嘛?”
顧雷很快就更加吃驚地發現,在控制貪狼的新通訊器里,除普通模式、修羅模式、能使貪狼性能暴增的特別模式,以及用來欺騙國會監控的隱身模式外,竟還有一個讓他不明所以的第五種模式,即神威模式。
馬塞爾侯爵摸著下巴想了想,說道:
“在‘神威模式’下,貪狼的各項參數和特殊模式其實差不多,最大的差別嘛……嗯,你直接試一下就知道了。”
顧雷馬上依言照做,用通訊器啟動了貪狼的“神威模式”,然后,他就一下被嚇得魂都快飛了。
“臥槽——”
貪狼啟動“神威模式”后,顧雷的眼睛剎那睜得大大的,片刻就驚恐不已地發現:
這“神威模式”居然是像撬開棺材板一樣地翻開核熔爐的側面裝甲。
沒錯,就是像撬開棺材板一樣。
此刻,貪狼的核熔爐就讓顧雷感覺完全是云夢人傳統的圓木棺材,正打開棺材蓋要把他“請”進去。
因為,貪狼是在核熔爐運行的狀態下打開核熔爐側面裝甲的,里面當即就冒出耀眼奪目的炙熱金光,好像有溫度高達上億度的等離子巖漿即將噴涌而出。
猝不及防之下,顧雷根本無時間躲避,只能寄希望于侯爵營救,并不由自主地想到:
這難道是“升天模式”?
這瞬間,顧雷只來得及用雙手擋住臉,并順手地把記錄身份信息的銘牌叼在嘴上,方便遺體識別,乃至錯覺自己真已被燒成渣渣。
直到十幾秒后,他才反應過來,有些吃驚地放下護住臉的雙手。
而他的魂眼,則已先一步把剛剛那持續時間極短卻極神奇華麗的一幕,詳細記錄下來。
再到回放一遍方才影像,顧雷依舊感到有點難以置信,大受震撼。
影像里,從貪狼引擎側裝甲翻開的縫隙中伸出的,當然不是什么等離子巖漿,其實是兩片一米長、半米寬的厚厚機翼,左右各一。
然而,最令人震撼不已的是,在兩片機翼頂端都緊跟著有相同的軸承、扇葉、注料管、點火器等形狀不同的成千上萬個小零件像發芽生長、或吹氣球一樣依次生出并膨脹。
后只聽“咔嚓”一聲,那成千上萬個精密零件就緊密地組合成兩個圓筒狀的粗大引擎,皆長1米多、半徑0.4米左右、有半個貪狼主體大,分別掛在兩片機翼頂端。
那兩個粗大的引擎不管外表結構,都和一般飛機使用的渦輪風扇發動機一模一樣。
顧雷這才興奮地反應過來:
“臥槽,我的貪狼能飛啦?”
“是的!”
“能飛得和飛機一樣快?”
“可以!”
“不會吧?這樣一套飛行組件怎么也要兩千萬吧!”
“用不著!”
“嗤——”
甚至,還沒完,還有藍色涂層海浪般從核熔爐的各裝甲縫中漫出,剎那將大變樣后的貪狼整個包裹,繼續增強防御力。
最后,站在顧雷面前的,就成了一只金爪銀尾、額生紫眼的天藍色三眼神狼。
而最讓顧雷感動的則是,貪狼背上居然還有用太陽合金變出來的馬鞍和扶手。
顧雷一下就被感動得眼淚稀里嘩啦:
誰,誰說這老頭不懂細節的呀?欠抽!真是欠抽!呀,是我自己這么欠抽啊!那我輕輕抽自己一下好了!
“侯爵大人,我一定要給您點贊!”
顧雷激動難耐地上前,用力拍了拍新馬鞍,后更加感動不已。
那馬鞍雖是太陽合金打造的馬鞍,但手感卻相當綿軟,就像少女的皮膚一樣溫柔,讓人沉醉,真是既舒適又能對男性的重要特征起到充足保護,實乃長途旅行之無上佳品。
于是,顧雷熱淚盈眶地轉回頭,就想再問侯爵一句:
能把程序設定成普通模式也可單獨變出個馬鞍出來嘛?我原來那個被燒沒了!
可看到侯爵的表情愈發古怪起來,怕被侯爵挖掘出黑歷史,顧雷還是強忍著放棄了那個誘人的念頭。
那件事實在是太丟人啦!
馬塞爾侯爵則先放下心頭疑惑,走過來,滿意地輕輕撫摸著貪狼額頭已變成紫色的寶石,繼續介紹道:
“現在加上這層紫色的涂層,你的激光武器不僅更耐熱,也更耐沖擊,連射出的激光,能量密度都更高,最高能達到631,比赤凰的還高。至于其余地方的藍色涂層,則是用來增強你裝甲防御力的,增幅系數大概是1.2……”
最后,馬塞爾侯爵拍了拍顧雷的肩膀,總結式地說道:
“這個‘神威模式’能全面地大幅提升你貪狼的性能,是專門用來給你除暴安良的,以后你就啟動‘神威模式’出去揍那群沒教養的半超人吧!雖然他們也挺可憐的,但這幾天‘老城區’估計會越來越亂,他們好多人也確實越來越過分了。”
而顧雷聽完,則不免楞了一下。
他的初衷是希望馬塞爾侯爵能給他專門打造一副高維微縮裝甲的。
不過,想了想,他也覺得這樣更好,就點了點頭:
“也是,微縮裝甲相比戰獸裝甲,最大的好處只是更方便攜帶和著裝,且造價最多只要百分之二三十吧?”
“是的。等等,你什么意思?”
“我是說,在性能上,微縮裝甲比之同等級的戰獸裝甲,肯定會差一些吧!”
用能量從小小的微縮裝甲“母體”,也就是一小塊高純度的高能氫中,強行從高維空間激發挖掘出的,總歸是帶虛幻屬性的半虛幻物質。
這種半物質介于虛與實間,可無限逼近真實卻不可徹底變為真實,其性能亦應是如此。
是故,這樣把微縮裝甲技術和機械戰獸結合起來,才能在有限預算下制造出綜合性能最強的特殊戰獸裝甲。
以上就是顧雷對侯爵此舉出發點的猜測。
但馬塞爾侯爵聽了,卻先是一愣,下意識地點點頭,后又搖搖頭:
“不,怎么說呢?你這么一說,我倒覺得也是,可我一開始真沒這么想!”
“咦?”
這就再輪到顧雷愣住了。
“那您是怎么想的?”
馬塞爾侯爵坦然道:
“我其實根本就做不出真正的微縮裝甲!”
顧雷更愣了,也直言道:
“那您最開始穿的那身微縮裝甲又是怎么回事?”
馬塞爾侯爵沉思一下,盡力解釋清楚道:
“我那身裝甲其實就是件樣子貨,是靠我的境界硬堆出來的,實際性能很差,甚至別人穿都穿不上!”
顧雷凝神思考好一陣,才有點恍然,又有點不愿相信地地猜測道:
“哦,您的意思是說,您用來克服限制微縮裝甲動力、算力兩個瓶頸的,其實主要還是您自己的精神力和計算能力。您沒能力變出一整副貨真價實的裝甲,能從一小塊高能氫里變出這么大兩個帶引擎的翅膀就是您的極限啦?”
馬塞爾侯爵點點頭,繼續解釋道:
“是的。要完成微縮裝甲所需突破的兩個技術瓶頸中,我真正突破的,不,只能說半突破的,實際上只有引擎技術。剩下的不足,特別是算力上的不足,純粹是靠我腦子在強撐著。我怎么也算是個擅長計算的科研工作者!”
而聽侯爵有些自豪又有些無奈地說完,顧雷倒又不那么失望了。
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那神奇又震撼的華麗一幕,顧雷還是由衷地贊嘆道:
“那您也很厲害了!光引擎技術能突破,哪怕只是突破一半,也很了不得的!公布出去一定能恢復您所有名譽,乃至收獲全世界的敬仰!”
馬塞爾對此不置可否:
“那種事,我早無所謂了。”
顧雷見他表情是真淡然,就轉而問道:
“侯爵,可以再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你說。”
“您設計出的引擎到底什么原理,為什么那么小卻能有那么大的能量輸出?是重核聚變嘛?我看它體積還沒貪狼核熔爐的百分之一吧?功率卻怎么也有數倍呀!”
馬塞爾侯爵低頭猶豫一會,平淡地說道:
“這是一種原理完全不同于核引擎的新引擎,不過現在,我還只能告訴你‘新引擎’的名字!”
顧雷沒怎么介意,好奇地問道:
“什么名字?”
馬塞爾侯爵傲然回道:
“創世引擎!”
顧雷內心不禁感到愈發敬佩。
貴族除政治家、金融家外,大多不怎么喜歡說大話,何況侯爵一看就是個老派貴族。
這樣一個老派貴族敢給自己設計的新引擎起這么一個驚世駭俗的名字,完成后必是一項驚天動地的新發明,或會讓整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都更上一個大臺階。
顧雷點點頭,不再多問什么,心里止不住地想著:
真是好一條毛多油肥的粗壯大腿啊!一定得好好抱緊。嘿嘿,我可真是干得太漂亮了!
然后,馬塞爾侯爵終于有點急迫地問道:
“那你什么時候出動?再看不到裝甲騎士出來,小孩子們會很難過的!”
顧雷微微一愣,看著馬塞爾侯爵忽地隱隱有點雀躍和期待的眼神,不禁心生古怪:
你也太喜歡小孩子了吧?不會是蘿莉控,乃至更變態的正太控吧?我聽說你們貴族里還真有好這口的。
再想了想,顧雷還是選擇信任馬塞爾侯爵:
“馬上!”
可沒過幾秒,顧雷卻突然改口道:
“不行,得等明天。”
馬塞爾侯爵眼里先是一喜,后忍不住隱隱有點失望,可還是沒強求地點點頭:
“好,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馬塞爾侯爵就塞給顧雷一張銀行卡,就要大步地獨自離去,盡顯工作狂姿態。
顧雷低頭看了眼銀行卡,上面顯示的余額讓他又是一個愣神:
臥槽,306萬!
顧雷連忙叫住侯爵,可侯爵只是停下來簡單解釋幾句,就怕再被纏上一樣地快步離開。
只留下了解這金額由來的顧雷各種意外。
首先,把那研究所里所有有價值的東西變賣掉,竟足足使他收獲1137萬賈比。
這就已大大出乎他意料。
接著,購買維修升級貪狼所需的材料,竟要足足花去831萬,又大大出乎他意料。
之后剩下的就全部在這里,馬塞爾侯爵是一分也不愿多要的。
半晌,顧雷略感滿意地自語道:
“嘖嘖嘖,軍火生意果然暴利,一個小小的研究所居然就這么有錢!
而后,顧雷又不免大為心動地想到:
要不我直接把附近的所有研究所都犁一遍?那樣來錢多快啊!
當然,以上僅僅是玩笑。
經過剛才一戰,顧雷深知,哪怕再不入流的武器研究所,也或許會給他帶來性命危險。
扭曲的人和扭曲的世界,這二者合二為一會產生諸多超越常理、難以預測的危險,可比明晃晃的世界危險多了。
何況,聽說這些研究所之間還有一些簡單卻牢靠的聯盟協議,以限制互相間的爭斗,同時合力對抗當地的一些大勢力,是由三大國所屬的幾個大研究所牽頭訂立的。
侯爵剛剛就鄭重警告過他,以后哪怕是替老城區的普通民眾出頭也千萬不要越線。
有侯爵塑造出的“黑騎士”,這個身份成謎、實力強大的幻象做后盾,敲打乃至殺掉幾個做得太過分的半超人都沒什么,可滅掉一個研究所卻務必要三思而后行,一不小心就會遭對方聯合反撲,甚至被三大國的化焰境高手聯手圍剿。
就是侯爵自己要賣掉那些繳獲來的戰利品時,也是慎之又慎的。
接著,顧雷就喜滋滋地帶著貪狼回自己房間,后表情一肅,趕緊開工。
同樣是因為滅掉一整個武器研究所對那些由研究所組成的聯盟來說性質太惡劣,他都不敢去接觸那可憐父親的另一個孩子,也就是那小男孩的哥哥——尤里安。
就更不可能為那個叫尤里安的可憐孩子提供更多幫助,來彌補一點自己的遺憾。
現在,他唯有盡快地、通過武力和金融等多種方式,以最高地效率行動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改善整個老城區的環境,才有可能幫助到那個叫尤里安的可憐孩子,幫助到千千萬萬像尤里安一樣善良卻無助的孩童,避免昨晚的慘劇一次次地、無休止地發生。
顧雷先聯系了下信息組的兄弟們。
確認他們還能碰計算機后,他便立即給他們下達指示,讓他們幫助自己建立一個功能齊全、信息安全的網站,叫:
以神之名!
又是一個清涼的早晨。
天才蒙蒙亮,老城區內大霧彌漫。
而在一條無人的街道旁,“李記雪懷龍肉面”的攤子,就已經早早地支了起來。
李師傅的妻子正在忙著切菜。
她戴著手套、系著滿是油污的圍裙,身材微胖,卻很有福相。
至于李師傅,則是一樣的裝扮,但身材干瘦,正在熬湯。
只見他拿著湯勺在冒著滿滿香氣的湯鍋里攪了攪,奶白色的濃湯立即徐徐旋轉起來,好看的湯色竟無一絲紊亂或變淡,可見其廚藝頗高。
李師傅亦深感滿意,又勺起一點湯品了品。
這下,他才不由皺起眉頭:
怎么回事?這湯怎么有點辣?
李師傅沒怎么多想,直接就回頭朝妻子大吼道:
“你個臭婆娘!是不是用五色龍的骨頭來代替蜥龍的啦?你不知道那真會死人的嘛!”
而別看李師傅身材瘦,嗓子眼和氣勢可一點也不差。
李師傅的妻子先是被嚇一跳,差點切到手,后就兩手叉腰,更加氣勢洶洶地大聲咆哮回去:
“你個死男人罵誰呢?老娘是這種人嘛?老娘真是那種人還會跟你來這里嘛?也不看看自己長啥樣!也不好好摸摸自己有幾斤幾兩!”
“你個死婆娘,這大庭廣眾的,你怎么……”
“我怎么了啊?我告訴你,我就這樣!我還告訴你,我能嫁給你,那是祖上八輩子積……”
……
然后,二人就這樣當街對罵起來。
冷冷清清、迷迷蒙蒙的街道瞬間喧鬧起來,好像熱鬧的白天提前到來一樣。
不過,整體來說,李師傅明顯處于劣勢。
他罵一句,他老婆能罵回十句,連刀敢扔過來。
李師傅的氣勢很快就被徹底壓住,卻就是不肯認慫,只能強撐著,說什么也不想輕易丟掉作為男主人的臉面。
幸好,最先忍不住的還不是李師傅,亦自然不是李師傅的老婆,卻是樓上一個還在通宵打游戲的薩族宅男。
一聲嘶啞狂躁的怒吼驟然從二人頭上傳來:
“你們別吵了——,我都聽不到敵人的腳步聲啦!”
李師傅馬上裝作愕然地抬起頭,后就順坡下驢地撿起刀扔回去,低聲罵了一句:
“哼,我才不跟你一般見識!”
李師傅的妻子意猶未盡地大聲地冷哼一下,卻總歸是先去洗刀,洗完就又連忙繼續切菜。
他們的第一個客人,照常差不多也快來了,那可是個難得純良的勤奮孩子。
至于樓上那位仁兄,聽到樓下篷布下的兩夫妻終于消停,也趕緊回去繼續打游戲,窗戶都忘了關,一臉焦急興奮。
樓下的面攤內,李師傅又嘗了一口湯,總算大概找到原因,確實并非妻子以次充好,但臉色反愈發沉重。
李師傅有些無力地仰起腰,伸手就在霧氣里虛抓一把,握緊。
果然,他掌心立馬傳來令人心悸的的明顯刺痛感。
今早空氣里的核輻射塵埃,好像真比昨天要濃很多。
李師傅接著抬頭看了眼頭頂繡著云紋的、漂亮卻沒什么防護作用的篷布,心里不由有點酸楚:
誒,核彈不就那樣嗎?都試驗過那么多次了,還有什么好試驗的?就不能給大家留條活路嘛?
他們可沒能力去租一間能封閉的臨街店面。
老城區的店面,實在太稀有啦!
由于生存空間不斷被外環的實驗區吞噬,還有內環的各勢力兩面夾擊,人們被擠在越來越狹小空間內。
這陣子別說商業用地,連居住用地都開始嚴重不足。
如今,有些街道已成為只能過人的“步行街”,被他們這樣用篷布搭的簡易商店擠得水泄不通。
幸好中環沒什么人買得起車且現在也沒太大必要用車,中環就那么大,才沒引發什么次生爭端。
許多人更就像牲口一樣被塞進一間間還沒衣柜大的格子間里,骨骼和靈魂皆漸漸扭曲變形,變得越來越人不人鬼不鬼。
而李師傅倒不是在為自己的未來感到難過。
他和妻子都到這三四十的年紀,在老城區都算長壽的,真都有點活夠了。
他其實更多是在為不能給來這里吃面的顧客們提供更好的防護而難過。
他的常客里面,有很多還是十多歲的學生呀!
這條街上還有一所學校,來這里吃飯的有很大一部分是那所學校的學生。
而他們夫妻倆,真相當喜歡那些天真可愛的學生。
誰叫他們自己不能生育呢?
實際上,在環境被異常微生物、核輻射等污染得越來越不堪的底區,別說那些飽受改造試驗折磨的半超人,不少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也早失去生殖能力。
并且,這對夫妻倆還都覺得,自己可能是遭到老天爺的懲罰,才會平白斷了香火。
他們過去實際上也自我欺騙過,犯下了一些過程,為的是能安心收下楊威發的黑錢。
還在無法推脫的情況下幫楊威說過話,夫妻倆都有一點為虎作倀的罪惡感。
是故,一查出一直懷不上孩子的原因,他們就幡然悔悟,毅然賣掉雪懷城那間足有兩層樓大的氣派店面,傾家蕩產也要把黑錢全退給楊威。
后來他們就跟著老傅一樣回到老城區,在這個混亂的地方開起這樣一間簡陋卻干凈的面館。
他們準備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實實做生意。
既是為籌集手術費用,恢復生育能力,要一個干干凈凈的孩子,也是為了贖罪。
只是,在這里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面館后,他們卻反而連要孩子的念頭都不由淡了。
每天看著孩子們臉上難得的、大一點的孩子身上都看不到的、依稀天真的笑容,他們就不由感到自己內心也陽光滿滿,就越來越下不了決心,隨物價上漲提高面價。
他們總覺得,相比那些過分早熟、又難免稚嫩,卻已幾乎看不到任何未來的可憐孩子們,他們自己真是幸福太多。
現在他們已連以前的利潤都幾乎全搭進去,就更別想攢夠手術的錢了。
于是,夫妻倆就干脆心照不宣地相繼熄掉做手術、要個孩子的心,專心賣面,只想問心無愧地走完剩下的、肯定很短暫的、卻已很幸福的,堂堂正正的人生路。
突然,霧氣中傳來一聲不云不薩、奇奇怪怪的聲音:
“類阿欸,麻煩給我一碗紅燒龍肉面!”
說來,這句話真相當奇怪,明明后面一整句都是用薩族語說的,前一個稱呼卻又好像是云夢話,有點蹩腳和搞笑。
可李師傅的妻子聽了,卻馬上就露出微笑,一種溫暖喜悅的微笑。
無論今天是不是那孩子第一個來,“類阿欸”都是老常客才能喊出的稱呼。
她爽朗地回道:
“好嘞,你先坐會啊!”
“好的,類阿欸!”
從霧中走來的男孩一邊應著,書包也不脫下,就一邊熟門熟路拉開一把塑料椅子坐下,卻正是平時那個最早來的學生。
他坐下就低頭全神貫注地查看通訊器,好像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信息一樣。
李師傅則什么都沒說,只眼角反常地有點濕潤。
他熟練地抓起一把面,下到今天味道格外“辣”、格外不符合自己水準的湯里。
即使知道這鍋湯里核輻射異常高,他又能怎樣?那個在等吃面的孩子亦又能怎樣?
在這樣的底區,除乖乖吃下這碗格外“火辣”刺痛的面條、先活下去外,他們,又都能怎樣?
李師傅偷偷擦了擦眼角,認真煮面。
最后,他能做的,也唯有在面里多放一點人造肉,并在心底默默祝福到:
孩子,你今年好像也初三了吧!加油,一定努力要考出去,一定要活下去啊!
面好后,男孩也接過就習慣性地、迫不及待地呲溜一口湯。
結果,男孩當然不出意料地被“辣”到吐舌頭。
可他也僅僅愣了愣,緊跟著就開心地喊道:
“謝謝你,類賽候!”
李師傅只能苦澀地笑了笑:
“嗯,你慢點吃!”
“好。”
說完,男孩就真心沒任何介意地一邊吃面一邊玩手機,即使他清楚知道那異常刺入的“辣”味到底意味著什么。
和李師傅想的一樣,他,或者說這里的大多數人,的確都沒有任何別的選擇。
他唯有一邊吃面,一邊默默地在內心,繼續一遍又一遍地鼓勵自己:
趕緊吃,吃完就去學校里背古大陸通用語。我至少要考上裝甲兵學院附中,至少要考到阿畢列少爺的離島“所羅門”去!那里才有安全干凈的環境!為了夢想,我都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但今天,他吃面的速度還是有點異常,不像他過往那樣,急行軍一般,實在快不起來。
因為,那男孩的注意力正被一個由瀏覽器推送過來的,花里胡哨的奇怪網站牢牢吸引住。
“我卡魯的,什么鬼呀?‘以神之名’?這是什么網站?我又不信神?需要這種破網站干嘛?搜熊瀏覽器真是越來越不行了,什么黑心商人的廣告都接!”
想到瀏覽器昨天還給他推送過治療“那能力不行”的醫院廣告,害他被同學嘲笑“是不是真不行”,他滿心郁悶和憤慨:
“那么嚴肅的事情,能不能認真點啊!我像不行的樣子嘛?我哪不行啊!我只是沒機會!有機會我能連夜征戰不休!”
男孩狠狠地關閉了,這個可能會救他命的網頁,都沒注意到:
就在其身后的霧氣中,正有兩人頂著一黃一綠、皆發著熒光的頭發,和布滿血絲的兇戾眼睛,徐徐走來。
那兩人渾身,皆散發著一種比霧氣更冷、比核輻射塵埃更刺人的凜冽氣息。
值此時局動蕩之際,災厄之獸的巨口也已無聲地進一步收緊。
而其中最長的一根利齒,便已悄然抵在在場幾人的脖頸后。
仿佛有猩紅的血滴,正靜靜泌出。
“嘿,我就不信了!”
眼見網站才關掉就又彈出,男孩發狠一樣地瘋狂點擊屏幕,要強行關閉掉那惱人的流氓廣告網頁。
奈何網頁就是不停彈出,真夠流氓的,關閉鍵按到他手指頭發酸也沒用。
這名叫費多爾的男孩又怎知,搜熊瀏覽器由于在底區的廣告收入一天比一天低,底區市場推廣部已瀕臨廢部,包括部長在內的多名員工隨時面對被辭退命運,整日愁容慘淡、以淚洗面。
而就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顧雷足足豪擲20萬在底區買流量,一下就成了該部門全體員工的救世主,被奉為“爸爸級”金主,俗稱金主爸爸,直接附送豪華增值服務,美其名曰——強制,額不,強化觀看。
實際上,按那關閉鍵只會彈出新的廣告頁面。
至于卡繆拉宣傳法規定必須具備的真正關閉鍵,有是有,卻是隱形的。
費多爾被氣到手指發顫,結果手指一滑,就給失手點了進去,只能愈發渾身顫抖,無法自制。
又由于信息組的兄弟們也是第一次建網站、搞引流,網站難免有點不專業,費多爾點進去后開始完全是一臉懵逼,更加感到一種被脅迫的不爽。
只聽費多爾就像在詛咒階級敵人一樣窮兇極惡地低語道:
“這還有沒有王法,這還講不講人權,居然如此踐踏我的人格與自由,我費多爾發誓,此生必寧死也不注冊你們這個破網站的會員!”
但下一秒,費多爾就不由自主地按下注冊鍵。
“呀,原來是‘那位大人’建立的網站,我還是趕緊注冊一下吧!”
原來,費多爾總算注意到了心中偶像——黑騎士的宣傳照。
費多爾一下眉開眼笑,好好地翻閱起網站的自我介紹來。他從小就是黑騎士,也就是官方設定里說的“邪骨騎士”的腦殘粉。
且很快,他就理解過來,感到喜不自禁:
這網站的功能竟是住老城區的市民們目前最急需的,正是緊急呼救。
即是說,無論是誰生命受到威脅,或看到有別人命懸一線,都可私信網站管理員。
那自稱是神話騎士團團長、黑騎士座下最忠誠亦最正直之第一騎士的、目前誰也無法確認是人是鬼的人承諾:
只要報上地址,就必會有人以最快速度趕到那,趕到那需要幫助的人身邊,保護他生命安全!
而看那人說得信誓旦旦、口若懸河,費多爾起初不免感到有點熱血沸騰。
做為一個出生在底區、又已在底區生活了十幾年的少年,他也是看著《裝甲騎士》長大的,乃至是當地一知名特攝愛好者論壇的管理員,特別喜歡里面的主角。
哪怕是在裝甲騎士最不招待見的那段時間里,他依舊靠愛發電,勉力維持著只剩小貓小狗三兩只的論壇運轉。
甚至,他還曾有過一個相當堅定的英雄夢,也想披甲走天涯,去踐行“懲惡揚善、鋤強扶弱”的騎士精神。
只是現在若不努力學習,連老城區都出不去,活都快活不下去,才不得不收起騎士腰帶、模型和中二值滿滿的言行,努力學習,做一個刻苦勤奮、卻毫無夢想的咸魚初中生。
緊跟著,費多爾就滑動兩指,“唰唰”地把網頁往下拉,要看留言板上的評論和反饋,看看他喜愛的黑騎士是如何大展神威、令壞蛋們聞風喪膽的。
這一秒,費多爾有些麻木和黯淡的眼里,一下就有了明亮的光芒。
但讓費多爾有些訝異的是,從0點網站正式上線到現在五個小時過去,在“罪惡不眠、正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老城區,無論評論還是反饋,居然都是“0”。
又一秒,費多爾眼里的光登時又一次熄滅,恍然醒悟過來:
“誒,是了,這八成又是一個詐騙網站,我可不能輕易上當!”
老城區既被稱為“罪惡搖籃”,自然少不了詐騙犯一席之地,傳銷、網絡詐騙等概念,連五六歲的稚童都耳熟能詳,皆非常警惕。
李師傅夫妻倆眼里的,他們的純真,總歸只是相對而言的,相對漆黑來說的,淡淡的白。
過一秒,費多爾又感到有點氣不過:
“我卡魯的,連我們的錢都騙?你,你,你倒是先讓我有錢給你騙啊!那樣給你騙我也樂意!真的,我不騙你!”
說著,費多爾就把仍有點不習慣的筷子插進面里翻找起來,挖出一個他其實沒點的煎蛋,用力咬上一口。
土雞蛋才有的咸香軟嫩讓他心情瞬間好轉不少,并對李師傅夫妻充滿感激:
嗯,以后如果我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
最早是從半年前的一天開始,費多爾就徒然在面里挖出一個他沒點的煎蛋。
那一天,他先是一猶豫,后就埋頭一口把蛋吞掉,趕緊毀尸滅跡。
他起初以為是李師傅是搞錯了。
直到發現接下來的每一天都一樣后,他才明白李師傅是有意的。
不過,他仍未感激,反下意識地感到警惕,懷疑李師傅夫妻是不是對他有歹心。
黑的東西看多了,誰都很難相信白。
而在底區的黑暗環境中呆久了,他豈止英雄夢漸漸被塵封,連童稚的純潔也不免過早污濁,染上或一生也難以去除的陰影。
后面還是出于舍不得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小心思,他才把從此不來這“黑”面攤的日期一推再推。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李師傅喊了他一句:
“喂,那個孩子,你的書包落下了。”
他剎那失控,淚流滿面。
一個連他名字都沒記住的人,又能對他有什么歹心,或是圖什么回報。
他這種人能給得起什么回報?難道他還真能像特攝劇里的虛幻人物一樣強大到逆天,在需要時身披神甲去守護老板夫妻倆嗎?開什么玩笑啊!
那天,他不禁再次愿意相信光明,埋著頭,有點“嗚咽”地轉身朝李師傅說了聲:
“謝謝!”
可李師傅僅僅笑著對他又說了句:
“加油,孩子!”
從此,他就安心地,天天來這吃面,因為他真需要那一點對別人來說微不足道、對他卻格外寶貴的營養,且好像不只他一人受到格外優待。
特別是,他徒然就覺得自己更有動力去努力學習了。他從此就下定決心:
哪怕做不到像特攝劇里的主人公一樣強大無畏,也一定要成為一個有價值、有能力,至少是能回應這種善意的人,而不是什么到死都沒人關心在乎的骯臟老鼠。
而回應他這種堅定的決心和更重要的努力的,正是他現名列年級前茅的成績。
這讓他愈發自豪自信,甚至連曾經被塵封的英雄夢都隱隱有要破封的跡象。
但是,就在這個早上,就在費多爾要滿懷感激地好好吃下眼前這碗飽含善意的面條時,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也悄然到來。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費多爾當即被嚇得一哆嗦,并一轉頭就被嚇得更厲害。
不知何時,他身邊竟已坐下兩個半超人,頭發正分別是黃色和綠色,還都發著微弱熒光,滿臉都是危險的疲憊、不耐煩,和更危險的暴躁。
這兩人也不知道到底熬夜干什么,眼睛布滿血絲和兇戾,異常不穩定、異常兇惡。
費多爾立即被嚇得牙齒直打戰
他們其中一人有著四條漆黑流膿的惡心手臂,正是拍碎塑料圓桌的那個,破碎的圓桌被他惡心的黃色膿液腐蝕得面目全非,直冒黑煙,散發出令人頭暈目眩的可怕味道。
另一人則更恐怖,不僅雙臂長滿濃密毛發,下半身更居然是極其惡心扭曲的蜘蛛之軀,布滿詭異的紋路和尖刺一樣的灰毛。
兩人似人又非人的極度扭曲姿態,比真正的魔物還要令人止不住地渾身戰栗。
只聽那四條手臂的半超人惡人先告狀般極為不爽地大罵道:
“老板,你桌子怎么質量這么差呀?你是不是個奸商啊?我看你找死是不!”
老板娘真有點被嚇到,瞬間吶吶無言,倒是老板李師傅依舊鎮定自若,連忙道:
“先生,哪是我這桌子質量差呀?”
那半超人聽了,眼睛一瞪,馬上就冒出血光,看著就要發飆。
而不等那半超人發飆,李師傅就趕緊吹捧似地補充道:
“明明是您力氣太厲害啦!對不起,我這是真想不到,想不到我們這小破店也能迎來你們二位這樣神勇無比、力大如龍的貴客呀!”
那半超人聽了,心情剎那大好,眼神也開始有點飄,卻仍就故作不屑地繼續罵道:
“我還以為你們云夢人能有多聰明呢?你這什么豬腦子呀?買的什么破爛桌子?這都想不到?會不會做生意呀!”
另一人亦既不爽又傲慢地附和道:
“哼,沒腦子就趕緊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省得丟人現眼!”
說著他還抬起一只蛛爪,用鋒銳的尖端刮了刮下巴的胡子,那明明扭曲至極卻混不在意的模樣讓他看起來愈發詭異可恐。
李師傅強忍內心惡心害怕,一邊陪著笑、一邊故意笨手笨腳地給兩個半超人收拾,讓他們罵個夠、罵個痛快。
他看出來了,這兩人好像既是來吃喝玩樂,又是來找尋過去缺失的存在感的。
如此,那兩個半超人才略感滿意,以施舍般的姿態點了兩碗面,加了很多肉和蛋。
“好了,快去快去,趕緊把面給我們端上來,讓我們看看你們里邊人的手藝,難得今天沒內環的傻瓜來攔我們!”
“是,是,是!”
但是……
“等等!”
李師傅回過身,卑微地彎腰問道:
“兩位還有什么吩咐呀?”
只見那頭綠發半超人從緊緊抱胸的四只手臂中抽出一只,指著他冷冷說道:
“你可給我們注意點,我們可不是和你們一樣骯臟下賤的人,我們可是高貴的半超人。我們不會少你錢,但你肉和蛋也一定要放夠,最重要的是決不可對我們弄虛作假,否則小心我撕了你!”
李師傅也不管臉被濺出來的膿液腐蝕得生疼,連忙點頭哈腰地應下,轉身回去忙活。
而他被嚇得有點六神無主的老婆,則咬牙忍住顫抖,過來拉了拉他衣角,悄悄給他使個眼色,叫他趕緊一起找機會開溜。
李師傅的妻子眼里盡是惶恐和著急。
在這家里,妻子其實才是一直主外的那個。
她賣面多年,頗有識人之能,已感到危險逼近的氣息,察覺出那兩人不穩定的精神下是扭曲的心態,暗含爆炸性的危險能量,恐懼至極。
可李師傅的識人之能說其實也不差,且同樣聽老傅說過不少半真半假、含吹噓成分的駭人傳聞,心里說實話也害怕得緊。
云夢人和薩族人不一樣,人口相對較少,到哪都容易抱團,亦不得不抱團。
然而,李師傅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卻不是不想走,是走不得。
另外一個客人,也就是他們一直比較熟悉照顧的男孩之一,已被嚇得走不動路了。
他們要是跑了,那兩個嘴上說得牛逼、實際上一看就沒下限的半超人,八成會那拿那孩子撒氣。
他于心何忍啊!
李師傅用眼神示意妻子先走,而李師傅的妻子只是糾結無奈地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什么。
很多時候,不是得到越多就越容易產生感情,反過來才是,付出越多才越容易產生感情,產生不舍。
而直到李師傅把兩碗肉和蛋都堆得高高的、幾乎看不到下面面條的面送到那兩個半超人面前,費多爾才勉強能站起來,兩腿戰戰地慢慢挪動。
那兩個半超人察覺到,相視冷哼一聲,倒不屑搭理。
這刻,費多爾內心也和李師傅的妻子一樣滿是壓制不住的恐懼。
他昨晚恰好看過一篇報道,說有個五六歲的小孩被一個半超人一巴掌拍死,場面極其血腥、兇手極其殘忍。
他早一遍遍地告誡過自己,千萬注意不要去離外環過近的地方,不想今早居然就在中環,在這么近距離遇到兩個好像遠比報道危險的半超人。
一般來說,半超人出現在這中環中心位置的幾率實在太低,他之前根本沒任何接觸經驗。
各武器研究所有他們的聯盟協議,而內環各當地勢力當然也有相應的聯盟協議,來對抗他們、限制半超人踏入包括中環在內的中心區域、保護他們的共同利益,內環尤是。
加上內環各勢力實力不弱且外環的各武器研究所對中心區域沒利益訴求,雙方大體一直相安無事。
可以說,這兩個半超人今天會出現在這里,背后本就是一種刻意的縱容,隱藏著某貴族冰冷絕對、不顧普通人死活的特別意圖。
而猝不及防之下,費多爾只感到腦袋一片空白,連如此不堪的逃離動作都完全是本能在困難指揮。
他只能戰戰兢兢地、滿頭大汗地,竭盡全力地,要艱難逃離這令他窒息的絕地。
等逃出好幾步,他才記掛起心里正惦記他安危的李師傅兩人,卻又本能地不愿去多想:
不,不,先不管……不對,反,反正,反正我留下來也沒什么用!我,我還是自己先逃吧!不管他們了!
他一下就把剛剛那“想報恩”的念頭拋到九霄云外,就好像那一開始就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虛假說辭一樣。
再等走出十幾米外,他才敢稍稍回頭看一眼,并看到讓他驚駭不已,卻也總算是開始擔心憤怒的一幕。
不知為何,那四臂的半超人猛地就暴怒起來,一下就把面碗連著里面的熱氣騰騰的面條砰然砸在李師傅頭上。
破碎的鋒銳瓷片一下就扎破李師傅的額頭,流出一豎刺眼的血痕,熱湯也把李師傅的臉和脖子燙得通紅。
然后,那半超人居然還不滿足,躥過去就一把揪起李師傅的衣領,把李師傅從湯筒后強行拉拽到臺子前。
湯桶當即傾斜,滾燙的湯水大多倒在李師傅腿上,一下浸濕李師傅半條褲子,燙得李師傅兩腿不停抽搐。
李師傅瞬間臉色更加通紅并直冒冷汗,卻依舊絲毫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強顏歡笑、把臉都皺成了一朵悲哀的老菊花,反過來似哭似笑地關切道:
“貴客,怎么了呀?我們有什么服務不周的地方嘛?”
那半超人戾氣沖天地破口大罵道:
“你還問我怎么了?你不想活了是吧?你忘了我怎么和你說的、而你又是怎么答應我的!你真想死是不!”
李師傅一時真不知該如何應對,而由于這一切都發生得實在太快也實在太突然,李師傅的妻子也是到此才反應過來,眼淚一下就模糊雙眼。
李師傅的妻子急急地跑過來、含著淚就要說幾句,卻“嗚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師傅則努力忍著疼、擠出笑,卑微討好地耐心問道:
“貴客,您也知道我腦袋笨,我真一時想不明白呀!”
那半超人聽了,二話不說就“啪啪”抽了李師傅兩個大耳光,打得李師傅臉頰紅腫、兩耳轟鳴,后才接著怒喝道:
“你居然敢給我吃人造肉?你看不起誰啊?你找死是不?是不是啊?”
而眼見那半超人說完就四臂齊用,幾乎要把李師傅當場掐死,別說老板娘心碎無奈、悲哀氣憤,眼淚嘩啦啦地止不住流,連費多爾這個路人都忘掉恐懼,感到義憤填膺。
除了他們這樣的窮人,誰會來這里吃面?李師傅怎可能會去準備什么價格昂貴的天然肉?有土雞蛋都主要是為照顧他們這些急需營養的學生啊!還常常是免費送,又怎會有奸詐的欺瞞之心!這簡直是欺人太甚啊!
費多爾被氣得只想仰天怒吼:
神啊!這么好的人你都這么對他?你到底還讓不讓我們活啦!
但即使如此,費多爾也依舊不敢上前替老板說幾句,只能滿心羞愧地在心里為自己開脫到: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老板他那么聰明,一定會自己解決的。
并且,他最終還是暗暗把內心那又忍不住要沖出封印的英雄夢,又使勁地塵封起來。
不想,他忍得住,老板也忍得住,看似霸氣其實柔弱的老板娘卻忍不住。
她看著褲子被溫度高達上百度的熱湯浸濕、雙腿痛到發抖、還呼吸困難的老板,心一下就徹底碎了。
她當即就哭哭啼啼地走過去,要硬掰開那半超人掐著李師傅脖子的四條漆黑魔臂。
“你,你,你快松開!你,你再不松開我老公,我就要抽你了!你,我真抽你了,你快松開呀!你快松開——,我,我……”
緊跟著,只聽“啪”地一聲很輕的輕響,別說李師傅急到發狂,連費多爾都被嚇得大驚失色。
那四臂的半超人先一愣,后就徹底被激怒。
“臭婆娘,你敢打我——”
他當即大吼一聲,一把重重將李師傅摔在地上,接著就一巴掌重重打在李師傅妻子臉上,將她一個弱女子大力扇飛,一邊旋轉一邊吐著血,遠遠倒在了地上。
“你個臭婆娘,找死是吧?好,我成全你!”
連那本只冷著臉看的另外一個半超人也詭異可恐地踩碎座椅爬過來,兩個人一起對著李師傅的妻子拳打腳踢,沒幾下就把李師傅的妻子打得大口吐血不止,身上也被銳利的蛛爪扎得血流不止。
如此,李師傅也失控了。
他顧不上自己也疼得半死,慌忙爬過來就伏在妻子身上,凄厲無助地大聲哭喊道:
“大爺饒命啊!兩位大爺饒命啊!請放過賤內吧!對不起!對不起!饒命啊!饒命啊!……”
然而,這凄慘無比的慘叫聲卻只激起那兩個半超人內心更多的不屑、不爽和暴虐。
他們竟反踢打扎刺得更加用力了。
“叫你們瞧不起我們!叫你們瞧不起我們!”
“找死是吧!找死是吧!好,我們成全你!”
……
又沒幾下,連李師傅都被他們的拳腳或鋒銳的蛛爪傷得奄奄一息,渾身鮮血淋漓。
而這天怒人怨的一幕,終于是激起了費多爾內心的憤怒、正義和羞愧:
連這點小忙都不敢幫,費多爾啊,你從此就別再說什么要成為一個萬人敬仰的騎士了,你根本連男人都算不上!
此刻,費多爾盡管依舊恐懼到不敢呼吸,但他內心卻也的確痛苦自責,并忽地想到剛剛看到的那個網站。
但是,他才掏出通訊器打開網站,并火速寫好求救信息、剛要點發送,手指卻又忽地一顫。
就像被冷水當頭澆下一樣,費多爾徒然清醒過來:
不對,那才是評論和反饋一整晚都是“0”的真正原因!
當天一到凌晨零點,顧雷就準時睜開眼睛。
他豁然坐起,用通訊器點開自己幾個小時前讓團員們建好的網站,以管理員權限正式開放。
實際上,他早上回應馬塞爾侯爵的那個“等明天”,是一個非常嚴謹的答案,說明天就是明天,包括凌晨,體現了他作為一個優秀軍人的優秀素養。
但大出他意料的是,等了好幾十分鐘,他竟還沒收到一條“求救信息”
“嘖嘖嘖,難道老城區其實比我想象得太平?”
他有點疑惑,可依舊頗為輕松,又躺了下去。
“那我也樂得輕松哦!”
直到兩個多小時過去,都差點睡著還沒收到任何“求救”,他才感到有點不對頭,又豁然坐起,沉思著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再翻看一會后臺數據,他又沉思一會,就有了一些尚無法完全肯定的猜測。
于是,他就套上頭套,干脆馬上帶貪狼走出研究所,現場考察一圈。
剛剛睡覺時,他不僅貪狼沒放遠,連侯爵特制的緊身戰斗服都沒脫,那黑色的緊身衣把他棱角分明的肌肉繃得緊緊的,看體型倒頗為強壯孔武。
奈何,一配上那只露出兩只眼睛、一張嘴的頭套,他就感覺自己跟個劫匪似的,走路都下意識地躡手躡腳起來,心中愈發對侯爵挑衣服的品味感到無語。
只見他躡手躡腳地走出研究所的門,再鬼頭鬼腦地確認周圍有沒有人,后才命令貪狼變形著裝,并啟動“神威模式”。
黑暗中馬上有粼粼波光閃耀,灰色的三眼狼騎士馬上化身外天藍色的“神狼騎士”,氣勢總算威武起來。
且它斜背在背后的核熔爐也轉眼豎直背好,迅速展開出機翼和引擎來。
一秒不到,機翼和引擎展開完畢,貪狼變身完成,加上耀眼的銀色圍脖,外形相當潮流。
而內里的顧雷除感到身上裝甲的確稍稍沉一點外,就沒其它任何異樣感覺。
看來,要知道變身后的新裝甲到底神異到哪般,總歸是得通過實戰檢驗。
顧雷啟動飛行用的兩個渦輪風扇引擎,準備點火出發。
接下來,先是兩個圓筒狀引擎朝上一端的風扇飛速旋轉,“嗚嗚”地大量吸入上方空氣,壓縮注入燃燒室。
顧雷立即感到自己身體輕不少,不禁開始熱血沸騰。
從人類被困在占馬星時的封建時代開始,人類就從未停止過對天空的渴望和幻想,他亦如是。
同時注料管也開始把固體航空煤油解壓縮,一同注入到燃燒室,和壓縮好的、含氧量超高的壓縮空氣混在一起。
一切都由貪狼的人工智能全權控制,以嚴格保證二者比例安全穩定。
待氣體和燃料足夠,顧雷更多是象征性地、有點嘚瑟地低聲喊了一句:
“點火!”
只聽“呼”的一聲長長爆響。
兩個筒狀引擎的下端當即一亮火光,噴出大量的高熱氣流。
寂靜的黑暗中,只聽“嗖”的一聲,隱隱發著光的天藍色裝甲騎士驟然一飛沖天,數秒就飛到數百高的天空中。
那就像重力徒然增強一樣的強大壓力,讓顧雷內心激動澎湃。
這種壓力越大,不正說明引擎馬力越強嗎?
他背上那兩引擎能把他加速到接近音速,比一些民用飛機更快。
他興奮不已,感覺就像小時候得到新玩具一樣。
能像小鳥般自由自在地飛翔在藍天中,在今天亦是許多人夢寐以求卻終生無法實現的最遙遠、最美麗之幻夢。
有古人為此,甚至不惜駕著帶翅膀的小船躍入萬丈懸崖,正是那首個提出飛機理念的科學家,也是首個為科學之夢而粉身碎骨的知名偉人。
而今朝,顧雷就有幸在這樣年輕的歲數實現這個亙古流傳下來的困難且偉大夢想,又怎能不叫他激動難耐?
只可惜,現在的他沒多少空去靜下心細細品味首次飛翔帶來的自在和快樂。
顧雷一沖到上千米的高空,就冷靜下來,馬上關掉引擎,又開始減速,很快就轉而加速下墜。
然后,他就在貪狼內人工智能的指導和協助下,調整姿勢和背部機翼的角度,把姿態由下墜改為下滑,劃出一條平和的曲線,最終以滑翔的姿態在老城區上空盤旋巡視,找尋網站明明訪問量極高、乃至留言輸入記錄也極多、卻發送記錄為“0”的真正原因。
到底是什么,能同時扼住那么多人的喉嚨,扼殺掉那幾乎都到嗓子眼的絕望求救?
沒多久,顧雷的部分猜測就被證實。
他發現,老城區果然遠沒表面那么太平,漆黑沉重的夜幕下掩蓋著重重罪惡。
在這里的夜晚,幾乎每分鐘都有案件發生,致人死亡的兇殺案亦屢見不鮮,犯罪率遠比政府公布的觸目驚心。
而他之所以持續近兩個小時沒出手,一是因操作仍不熟練,二則是因他內心越來越煩躁。
情況都如此糟糕至極了,網站居然還沒收到一條求救信息,難道他的另一部猜測也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情況可就簡直是糟到不能再糟!
等掌握一定飛行技巧,他才成功降到附近一處樓頂,終于準備跳下去牛刀小試。
可下一秒,他又一下收起伸出的手。
顧雷終于看到一個人顫抖地縮在墻角后,打開通訊器且點開他建立的網站,還很快就寫好求助信息。
看來墻外被持械暴打之人或是其親友,再不濟也是同事。
顧雷便準備再等一秒,緩一點出手,先想想事后的推廣文該怎么寫。
反正樓下那被黑幫打手們包圍毆打的人雖看起來叫得凄慘,但聲音聽起來仍中氣十足,應無大礙,而點個發送信息又用不到一秒。
他覺得,自己還是等那人點下“發送”再如天神下凡般颯爽登場才更震撼、更具宣傳效果、也更具儀式感。
畢竟,這可是他作為“裝甲騎士”閃亮登場的首秀,想想還真是有點小激動呢!
此刻的他突然有點理解為何那么多人想當明星了。
然沒幾秒,顧雷就黑著臉,把雙臂緊緊抱在胸前。
只見那人顫抖的手盡管一直懸停在通訊器發亮的屏幕上,有好幾次都好像要按下“發送”的選擇,可就是遲遲不肯按下。
而外面被打的那人嘴里發出的慘叫,已變得越來越痛苦、也越來越虛弱,能清楚聽出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突然,好像是打累了,包圍者中的一人用力猛踩一腳后,就對周圍的人建議到:
“也差不多了,咱們趕緊解決了他,繼續喝酒去!”
被圍在中間的人聽了,趕緊抱住那提議者的腿,奮起余力發出一聲高亢凄厲的哀求:
“不要啊,大哥您繞了我吧——”
但換來的,卻只是那建議者一句不知真假的的怒喝:
“你敢咬我的腿!你找死——”
“我,我沒……”
“還敢不承認,給我去死——”
而眼看著,那黑幫人員已解下腰后手炮并抵在那被圍毆者因恐懼而瞪得比魚眼還突出的大眼上,就即將要著急地扣下扳機了。
但顧雷的更多注意力,卻依舊集中在那縮在墻角后之人上,把全部期待集中到那人已無限貼近屏幕的手指:
快呀,你快點呀!他怎么也是你的同事吧?這只是舉手之勞呀!
可惜,顧雷終究是失望了。
黑夜中,在扳機被扣到最極限前,有多道紫色激光呈放射狀,從夜空中驟然落下。
隨即,包括那持手炮的黑幫人員在內,所有參與暴行的黑幫人員都先是齊齊一呆,緊跟著便東倒西歪地相繼倒地,一動不能再動。
那人掙扎著爬起,慌不擇路地、頭也不回地慌忙離去,且一邊逃還一邊恐懼地大喊著: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而縮在墻角后的另一人,起碼也是他同事的人,則早悄悄爬著逃走了。
乃至于,最讓顧雷失望難受的是,另一人總歸是沒做出那個簡單卻關乎同事、甚至是親友性命的,看起來比舉手之勞更簡單的選擇。
顧雷輕輕搖了搖頭,猛地筆直飛起,陰著臉繼續巡邏。
很快,類似的情況見多了后,顧雷的臉色就變得愈發陰沉起來。
剛剛那景象還是好的,有時候哪怕是夫妻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連幫忙報個警什么都不愿。
再結合有意無意聽到的諸多議論,他不得不下定結論:
情況就是糟到不能再糟,在底區災難最深重的老城區,這里的普通居民已經被折磨得和下區的民眾一樣,麻木不仁,毫無反抗或自救能力。
見得黑多了豈止是不相信白啊,簡直就是都怕了白,比怕黑還怕白,最防備的就是看不出緣由的白!
這里的普通人不說連握住善意的手都不敢,甚至有些人就像有兇猛暴龍在身后窮追不舍一樣,互相踩踏,絕情地要把朋友乃至親人推倒墊底。
要幫助這樣的他們真是要多麻煩就有多麻煩,乃至是要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他們有的人是怕被騙財,有的人是怕被騙去器官,還有的人則是怕遭到報復,總之就是什么都怕,過得戰戰兢兢,乃至戰栗到麻木。
就比如現在正眼睜睜看著李師傅夫妻倆被打到快死去的費多爾。
此刻,費多爾就徒然想到:
若是“黑騎士”真出現并救下老板夫妻的話,那事后他自己會不會遭到這兩個魔鬼的報復呢?
他聽說黑騎士很少下死手的。
且盡管網站上一再保證發信者的信息安全,可外環的那些研究所本就是以販賣高新技術為生的強大黑惡勢力,信息安全蔚為重要,信息技術自然也遠非普通勢力能比。
對那些人來說,攻破一個網站、查清是誰在管閑事,再出手報復,還不是手到擒來的?
某某人只由于在網上罵了一句,就全家慘遭相關勢力血洗的新聞,在這里可不是什么新鮮事。
連有國家信息技術力量支持的警察都不能幸免。
是故,看到李師傅夫妻倆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都已命懸一線,終于明白自己是如何膽怯、懦弱、無能的費多爾,也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先他一步發出求救信息。
這時,附近其實已圍著不少學生,還有好幾個都是和他費多爾一樣,曾受過李師傅夫妻倆無私的恩惠。
奈何,他們接觸到費多爾充滿希翼的眼神后,卻皆或羞愧、或假裝沒看見,要不就干脆不爽地直接轉身離開,好像在說“你不上憑什么我上”一樣。
費多爾見此,眼神不由一黯,并在越來越絕望的同時,卻也再沒那么不好意思了。
他又不由想到:
反正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樣!而且我也真是愛莫能助呀!我只是是個未成年的學生啊!對不起,真對不起!
如是想著,他就要同樣轉身離開。
不想,也不知是打累了還是打夠了,那兩個半超人這時正好停下拳腳。
費多爾腳一頓,眼底不禁又浮現出一絲希翼來,以為他們已經出夠了氣。
但實際上,緊跟著發生的事,卻只更讓他毛骨悚然。
那四臂的半超人朝同伴陰森地笑了笑,說了句:
“看我的!”
后那半超人就把四條漆黑流膿的魔臂伸到都已滿臉淤青、渾身是血、重傷瀕死的李師傅夫妻上方,故意分泌出了更多的腐蝕性膿液,劈頭蓋臉地全澆在李師傅夫妻身上。
“啊,老公,啊,老公,我好痛啊——”
“啊,啊,啊——”
原連慘叫的力氣都所剩無幾的李師傅夫妻,頓時就又相繼發出痛苦不堪的不絕慘叫。
而兩個半超人則皆發出更加邪惡張狂的惡毒笑聲,竟好像非常享受。
他們的身心都早已徹底扭曲。
其他學生見狀馬上就全被嚇跑,一邊跑還一邊發出恐懼至極的尖叫聲,只覺那兩個半超人比新聞里說的還可怕,堪比地獄的魔鬼。
費多爾本亦是心膽具裂,就要和其他學生一樣要轉身逃跑。
可忽然間,他就雙腳一定,再邁不開步。
費多爾難以置信地看見,即使是這樣痛苦絕望的情況下,李師傅依舊竭盡全力地要把妻子拉到身下,用他那不算特別寬大的、乃至同樣傷痕累累的殘破身軀,盡可能遮住妻子的身體,嘴里發出更痛苦、更控制不住的驚天慘叫。
并且,沒慘叫幾聲,李師傅就頭一歪,再不能動彈,轉眼重傷失去意識,生死不知。
他妻子反應過來,也跟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老公,老公——”
到這地步,費多爾還怎看得下去。
他齜牙咧嘴、眉目猙獰地仰起頭,卻止不住地淚如雨下:
夠了,被報復就被報復吧!死就死吧!如果要那樣茍延殘喘、不知羞恥地活在這樣絕望的世界,我還不如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死去!
費多爾再無任何猶豫膽怯,掏出通訊器翻出寫好的留言,一下按下“發送”鍵。
而恰巧飛臨上空、正準備俯沖下來的顧雷先是微微一愣,后終于展顏露出微笑,啟動引擎。
他一邊加速俯沖,一邊喃喃自語道:
“小伙,你的聲音,我聽見了!”
說完,顧雷也沒做出拔刀之類的動作,只是把引擎的功率拉滿,直直朝那正在行兇的四臂半超人撞去。
并且,由于速度太快,氣流太亂太強,他自己都有點控制不住身形。
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在費多爾既震撼驚喜又不敢相信的眼神中,在另一個熒光黃頭發的半超人還反應不過來的凌亂表情中,那最囂張也最惡毒的四臂半超人就像被飛機撞到一樣,徒然破碎消失,只留下一地炸裂的刺眼血跡。
貪狼裝甲加上顧雷本身,總重約5.5賈噸,加上速度達1200公里每小時,接近音速,沖擊力足有兩三千噸,別說區區一個半超人,十輛裝甲車都給你一樣撞碎。
這才是飛天裝甲兵最恐怖的地方,他們不像舊時代的戰斗機,體重皮薄,而是體輕皮厚,只要速度夠快,光用撞就能產生連化焰境高手都忌憚的恐怖沖擊,還加速能力極強。
接下來,顧雷那比飛機還狂暴的身軀拖著兩道長長的氣流又沖進旁邊一間民房,接連撞碎數面墻壁,才成功在數條街道外拉起爬升,劃出兩個重疊的大圈,重重落在被撞碎的墻洞前。
在周圍人震驚喜悅的目光中,在費多爾喜極而泣的目光中,藍色甲士就又如彗星般轟然落地,朝那驚駭不已的另一個半超人發出怒不可遏的暴喝:
“畜生,你想怎么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