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雷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被什么所吸引。
是那吼叫聲中令人心碎的傷心和絕望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總之,當他一臉心悸和奇異地提刀跑進電影院時,丹尼洛夫正發狂地揪著那只半邊頭皮的綠發男人——米克,嘴里不停發出自責不信、痛徹心扉、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把我的孩子怎么啦?你把我的孩子怎么啦?啊啊啊,你還我孩子,你還我孩子!”
米克臉上則好像真有那么微不可見的一點愧疚,但更多卻是越來越多的不耐煩,正瞇著越來越兇戾的眼睛冷冷打量著面前雙眼通紅的瘋狂男人。
而尤里安也終于能張開嘴,但嘴里卻再吐不出任何聲音。
他只能張著嘴巴,呆呆地看著一動不動掛在垃圾桶邊上的、他瀕危垂死的弟弟——西蒙。
好像有怪異的、遲來的風聲,正從他張得大大的嘴里喘息一般吹出,要很仔細聽才能聽出類似以下的片段:
“西……,……跑……!西蒙,快……!……蒙,……跑呀!”
可惜,他弟弟絲毫沒有任何動彈,也再聽不見他含糊不清的低聲嘶吼,更不知以后還能不能再次聽見。
顧雷順著尤里安令人心悸的無神眼睛看向西蒙,再結合丹尼洛夫瘋一般的咆哮,當即就大概明白個五六分。
這時,他再去細聽尤里安那令人心碎的怪異嘶吼,就不由感到心一緊,緊跟著怒發沖冠,并感到一點隱隱有些絕望的明悟。
他憤怒至極地想到:
他們都是這樣對待普通人的嗎?那還只是個孩子呀?他們怎么下得去手!該死——
顧雷痛苦難耐地微微搖晃一下腦袋,后臉就像瞬間結冰刮起暴風雪一樣,冰冷而狂暴。
他二話不說,就要舉刀砍死那半超人。
而那半超人直到被刀光晃到眼,才驚覺危機逼近,表情轉眼由不耐煩轉為恐懼和焦急。
他特異的大腦讓他瞬間察覺顧雷的強大和危險。
他慌亂中帶著氣惱地爭辯道:
“喂,你干嘛?我只是開個玩笑好吧!”
破風的刀一下就不由停住,發出狂暴的、憤怒的且無奈的咆哮聲。
顧雷看著他有點著急、又有點不耐煩、還有點憤怒羞惱的表情,總算稍稍平靜一點,沒被氣糊涂。
他看得出,那半超人真主要是想和那小孩開個玩笑。否則那孩子恐怕就已死透了。
但他卻感到了更加的失望和氣餒。
這里存在的問題,或者說壓住光正影視股價的大山,遠比他預估的,要重得多!
很顯然,對普通人來說,哪怕面對的不是能把鋼柱摧枯拉朽擰成麻花的真正超人類,哪怕只是面對這樣肉體經過改造的半進化者——半超人,依舊脆弱得可憐。
半超人當然通常無法干涉電磁力,可他們的改造之軀卻可能擁有甚至超越真正超人類的恐怖力量。
射心境的超人類若光憑肉體,也不過能舉起兩三噸的重物,而半超人們憑著改造后的非人之軀,卻大多能輕松舉起超過7噸的重物,不靠龍氣就能徒手打碎鋼筋混凝土。
別說是西蒙這樣的小孩子了,即使是丹尼洛夫那樣的成年人,也可能因半超人隨意的一個小小玩笑而身受重傷。
因此,在這里,半超人對普通人造成的危害,很多恐怕真都是無心,也就更難預防。
連追責都十分困難!
從頂區撥下的資金,經頂區、上區、下區各級政府機構層層盤剝,到達底區時,別說是修復底區的防護罩了,連給警察局局長開工資都不夠,那還有誰能來維護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和法律的威嚴呢?
無論憲法、勞保法還是什么別的法律,在這里就是一簍廢紙!
活在底區,即使拼了命去掙扎,也可能像丹尼洛夫一樣,什么都保護不了。
但這時,盡管丹尼洛夫明知如此,明知無奈、無力與危險,卻仍是不管不顧地死死揪住那半超人,想要抓住最后的一絲希望。
“不行,不行,我不管,你得給我叫救護車,你得給我錢、把我兒子醫好!快——,你快給我叫救護車——”
顧雷聞言愈發冷靜,猜出那父親的難處。
這樣嚴重的傷勢,肯定必須得進重癥加強護理病房。
那在醫療設施嚴重匱乏的底區,一天恐怕就要數萬賈比,絕非一看就知生活貧困的那可憐父親能承擔得起。
但問題是,那半超人就能承擔得起嗎?
顧雷暗暗思量幾下,很快就又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
果然,一聽到丹尼洛夫提“錢”,原還算克制的米克就一下睜大紫色眼簾,暴怒地一把推開丹尼洛夫,還兇神惡煞地指著倒在地上的他大吼道:
“滾——,不要給臉不要臉。大爺能跟你家孩子開玩笑那是看得起他。你居然敢跟我提錢,你找死是吧!”
而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可顧雷一聽,就感到心中未熄的怒火又一下騰起,轉眼便熊熊燃燒起來:
沒能力賠償就不要瞎開玩笑!
他握緊刀把就準備上前給那人一個深刻的教訓。
那半超人這次卻沒注意到,繼續指著倒在地上丹尼洛夫,窮兇極惡地威脅道:
“不要不知好歹,否則老子也一拳打死你!我可不是你們這些下賤的普通人,我一拳的力量有3噸,能活活把你捶成肉泥!”
那真殺過不少人才錘煉得出的逼人殺氣,直接震得丹尼洛夫再說不出話來,滿眼皆是恐懼和欲哭無淚的悲哀。
而顧雷聞言,心里的怒火更是旺盛得都快沖出閉著的眼簾。
他更怒不可遏地想到:
知道自己一拳的力量高達3噸還開這樣的玩笑,這和故意殺人有什么區別!
他正表情陰冷地要踏步上前,卻不想周圍竟徒然爆發出陣陣令他三觀盡碎的叫囂:
“對,不就開個玩笑嗎?”
“對,玩不起就別玩!”
“滾——,給我們滾,這是我們的地盤,能讓你們進來已經夠看得起你們啦!”
“對,快滾——,玩不起就別來!”
“對,別不知好歹!”
“對!”
“滾,給我們滾,你們這些和垃圾一樣沒點吊用的普通人!”
“滾,快滾——”
“垃圾,滾——”
……
顧雷滿臉震驚和不信地用精神力環視著周圍越聚越多的半超人,結果入目盡是五顏六色的頭發和一雙雙囂張自我的冷漠眼睛。
現在聚集在這里的20多個半超人,竟沒一人對那可憐父子有同情心,皆好似覺得倚強凌弱是理所應當一般。
更過分的是,他們中居然還有過半的人落井下石,正不停用小指朝地上那可憐的父親,和想幫助那父親的自己,比著骯臟下流的手勢。
他們有幾個左手比,有幾個右手比,還有幾個兩手比。有一個藍頭發的、就比自己大一兩歲的年輕人,竟貌似是覺得好玩,正用雙手兩根合金小指輪流比。
他們涂著各色眼影的妖異眉眼間,盡是對普通人、乃至是對幫助普通人的自己,的深深不屑,仿佛連幫助弱者都是一種弱智行徑般,毫無對道德和他人生命的尊敬。
他們皆是一副“玩不起就別玩”的“狠酷”模樣,絲毫不覺得把一個小孩子打成那樣瀕死的重傷有什么不對。
而精神力一遍遍掃過這樣一張張冷漠扭曲、毫無教養卻自以為是的年輕臉龐,顧雷不禁愈發感到絕望,也越發感到明悟。
這些人給他的感覺比卑鄙冷血、囂張跋扈的楊威更糟糕,他們既自私、又囂張,還兼具最麻煩的一種特征,正是無知。
他們無知到無德,無知到毫無同情心,無知到可怕!
而單單無德或沒同情心還有教育的可能,但無知的無德者往往屢教不改,是故才非常可怕!
顧雷相當絕望地想到:
這里不僅法律崩潰了,連道德、良知和科學也蕩然無存。這樣的人除拖后腿或背后捅刀子外還能干啥?誰救得了他們?誰管得了他們!
漸漸地,顧雷內心的怒火慢慢蒙上了一層越來越邪異的黑色,生出了一種相當絕望的明悟:
把底區變成人間地獄的,或許不單單是上層或其他任何一部分人的冷血,而是所有人心中都有的黑暗!
同時,顧雷手里的刀,也越握越緊。
你們這些家伙!你們擋誰的路我都不想管,可擋我的路卻不行!你們知道我為來到這里冒了多大的險嗎?我可容不下任何人毀掉我抬高股價的計劃!
此刻,顧雷內心的邪火越燒越旺,卻又詭異地越燒越安靜。
他冷冷想到:
你們這是在逼我把你們統統都殺光的節奏嘍!
而就在他認真去思考那個冰冷至極的方案時,半超人們顯也相繼察覺出顧雷異常冰冷滲人的逼人殺意。
他們皆罕有地內心大寒,后互相看了看,紛紛擺出張牙舞爪的進攻姿態,齜牙咧嘴地把兇狠張狂的目光集中射向顧雷。
一時間,毒霧、電光和火花一起四散迸射出來。
現場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卻轉眼就劍拔弩張,變成一點就著的高危狀態。
連本要過來看看情況的云夢老板——老傅,都趕緊往回跑,手腳麻溜地鉆進了他特別定制的合金柜臺里。
最詭異也是最可怕的是,正有越來越多的混沌從丹尼洛夫、從尤里安、從一動不動的西蒙,乃至是在場所有半超人的身體里,源源涌出,最終匯入到顧雷的身體里。
然而,更詭異也更可怕的則是,竟沒有一個人有注意,或者說是在意的。
丹尼洛夫已被激烈碰撞的殺氣嚇得六神無主。
別說是面對半超人們真正的出手了,光他們那染血的兇戾殺氣,就夠讓他這樣的普通人喝一壺。
他現在只感到渾身冰涼難耐,頭皮都止不住地緊緊揪著。
他鼓起最后的勇氣和力量,才成功地、掙扎著爬出了人群,抱著依舊呆滯的大兒子尤里安,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他可憐的小兒子西蒙還一動不動地掛在他旁邊的垃圾桶上,垂下來的兩只小腳丫亦一動不動。
但他卻連去摸摸看小兒子還有沒有氣的勇氣都沒,滿眼皆是膽怯、自責、擔憂和悲哀無助的淚水。
至于顧雷……
他看著電光、火光和縷縷毒氣示威似地頻頻冒出,則依舊在認真思考著:
到底要不要把這群渣滓統統殺光?
籠罩在附近的混沌,愈發濃郁,也愈發深沉了。
而顧雷絲毫察覺不到,如是想到:
首先,能同時戰勝這么多半超人嗎?
對方足足有20多人,且每人至少強骨境七階,還都經過程度不一的機械或生化改造,實力都不可小覷。
并且,從那電光、火光和毒氣就能看出,他們一些人不僅軀體的力量有可能超越射心境,還可能有一些特殊的、隱藏的危險技能。
另外,半超人往往綜合實力達不到射心沒錯,可總歸也有小部分達得到。
要一人獨斗這么多半超人,顧雷認為,就算把貪狼召進來變成裝甲,也比較困難。
只是,這點困難他還不怎么放在眼里。
和剛剛遭到的伏擊比起來,太小巫見大巫了。
接著,若真能殺光,自己真能狠下心一下殺死這么多半超人嗎?
顯然,這樣冷酷的決心也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這便是無知之人的麻煩之處。
他們對周圍其他人的威脅是隱性的。
他們會合作?會背叛?會不會與背叛者合作?是被利用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有時真是講不清理還亂。
并當威脅沒真正轉化為對其他人的危害前,沒任何人可以用任何正當名義審判或處罰他們。
即使威脅真變成傷害,也是無意的傷害,按法律仍需按“非故意”從輕處理。
結果一連串的處罰下來,他們往往仍繼續一錯再錯!
顧雷很快就相當不甘且無奈地發覺,縱使自己內心再生氣,也不能把他們統統殺光。
他怎么也是一個國家公職人員。
而就在他想明白的一瞬間,已經匯聚到周邊的,幾乎要幻化出“惡之形”的濃濃混沌,也不甘地、就像它們出現時一樣地悄然消失了。
顧雷和所有在場人員都頓覺眼前稍稍明亮了點,卻沒人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過,緊張的局勢依舊未有絲毫緩解。
顧雷依舊緊緊握著刀把。
若真一點教訓都不給它們,他也是萬分不愿!
他輕舒一口氣,握刀的右手稍稍松開一下便驟然握緊,果斷轉身揮刀,召喚攻擊、防御、算力、神速四重降臨。
他想著,再少的教訓也聊勝于無!
于是,在一眾半超人或恍惚、或不信、或驚慌失措的目光中,顧雷的狼皇霸刀已隨著他極速轉身,斷開化作首尾相連的一圈鏈刀。
等他們反應過來要反擊或閃避時,那一圈鏈刀又已被顧雷半蹲甩出。
借變形的內驅動力和他手腕的外驅動力雙重推動,狼皇霸刀正像極速擴張的一圈銀色海浪般呼嘯襲來。
正常情況下顧雷確很難同時戰勝這么多實力難明的半超人。
可非正常情況下,比如說偷襲,那就不一定啦!
而他全速出手就和偷襲無異。
在神速降臨的加持下,顧雷的反應速度是在場半超人的一到數倍不等。
顧雷悍然暴起,突然使出了屠龍棍里的一招“龍戰八方”。
他的鏈刀轉眼就像一圈巨浪或海嘯般,“砰”地一聲,重重同時撞在前面一圈十幾人的胸口處。
那十幾人中登時就有七八人仰天吐出一口鮮血,連站后面的人都遭連累,感到胸口又痛又悶。
屠龍棍雖剛不如棍、柔不如鞭,但確是最適合群戰的新搏術、新武器。鏈刀用屠龍棍的棍法使出,每一截的威力雖都不如棍,但都遠勝于鞭,
只一招,圍在顧雷身周兩圈、足足二十多人的半超人中,就有前十幾人連同后幾人,一起慘叫著跌倒在地。
唯剩第二圈反應最快的六人及時后退躲過,正大叫著進行反擊。
一人馬上張嘴吐出一道綠色激光。
顧雷歪頭躲過。
魂眼讓他連那人牙齒上的菜葉都能清楚看見。
那人一張嘴他就知其要發動攻擊,亦知其嘴里藏著一把激光槍,同時能根據其炮口朝向準確預估光路。
另一人兇惡地朝顧雷抬起手,露出了更兇惡詭異的掌心。
他的掌心上面居然長著一張利齒交錯的的邪異大嘴。
下一秒,那張邪異的大嘴就轉眼張開,并朝顧雷閃電般吐出一道紅色毒氣凝成的銳矢。
自然,顧雷依舊輕松避過。
氣流難道快得過光?
而這兩人幾乎是同時被顧雷解決掉的。
顧雷一腳狠狠踢在前者下巴,讓其第二道激光射穿自己的嘴唇打在了天花板上,同時反身就用伸長的霸刀刀背砍昏后者。
后者雙膝直接把地板跪裂,卻是顧雷惱他毒氣太過歹毒,光飄散的一縷毒氣就讓他精神恍惚了一兩秒。
幸好,剩下四人沒遠程攻擊手段,只能和好不容易又站起來七八人一起,再次挨了顧雷一記“龍戰八方”。
銀色的圈狀巨浪再次呼嘯甩出。
又是一聲“砰”地巨響以及接下來的數聲慘叫,顧雷身周再無一人站著。
至此,二十多個半超人,竟幾下功夫就全被顧雷撂倒在地。
唯有挑起事端的那個、只半邊頭皮的綠發半超人,他年齡最大也最機警,借顧雷第一記“龍戰八方”的力量,就飛起撞碎一邊玻璃門,已經逃出電影院。
且顧雷雖第一時間命令外面的貪狼用激光攔下罪魁禍首。
奈何那人挨了貪狼好幾發激光后,居然就像射心境的超人類一樣,傷口不僅沒流血還發著奇怪的光。
顧雷對此深感詫異:
他絕不可能是射心境,否則就不用逃了。
同時,他也深感惋惜,卻也終究沒令貪狼繼續追擊。
即使到現在,影院里的這么多半超人,仍不能說是全部喪失戰斗能力,依舊需要貪狼在必要時接應。
這不,一人一掙扎坐起,就把兩手掌心對準顧雷。
影院內驟然一亮,兩道耀眼的熊熊火柱馬上穿透顧雷,不,準確說是穿透顧雷的幻影。
早閃到一邊顧雷則毫不客氣地一刀伸長,攜云氣齊齊砍斷他的兩條合金手臂。
反正是機械臂,有自動關閉閥門的功能,不用擔心大出血真要了那人的命。
實際上,那人機油都漏不了幾滴。
縱火者當即慘叫著又倒了下去,痛苦地翻滾起來。
他的兩條機械臂能自動止血和止油,卻不能止疼。
然后,又一人不怕死不怕傷,上身膨脹并渾身肌肉中冒出片片合金刀刃。
顧雷仍不客氣,一招“神龍吸水”,足足打斷了他七八根合金肋骨。
接下來,一有半超人要站起來,顧雷就是一記“神龍吸水”或“神龍擺尾”抽過去,把他或他們狠狠打趴下。
如此往復多次,這些無法無天、囂張“狠酷”的半超人們才漸漸老實下來。
慢慢地,總算再沒激光、火焰或毒氣從地上射來,也沒半超人再敢對顧雷罵罵咧咧了。
而顧雷則把鏈刀當鞭子,一鞭比一鞭重地繼續狠狠抽打著他們。
并且,他還打開嘲諷技能,不停呼喝著:
“喜歡玩是吧,來呀,起來和我一起玩呀!”
……
“來呀,起來一起玩啊!”
……
“怎么,玩不起呀!玩不起別玩!”
……
“不,玩不起也要玩!”
……
“起來,快起來。一起玩!一起嗨呀!”
……
終于,伴隨著綿綿不絕地鞭撻之聲和顧雷“苦口婆心”的教育之聲,一地的半超人們,終于相繼認慫松口,接連發出痛苦難耐地哀嗷,終于表達出對“老師”的充分“尊敬”。
顧雷用鏈刀當“教鞭”,給了他們一節記憶深刻的,具有濃濃卡繆拉風格的思想品德課。
遠處持續傳來的鞭撻之聲、哀嚎之聲和顧雷囂張至極的“諄諄”教導,讓老傅總算敢直起腰。
“哪里的小娃子啊?這么兇殘!”
他鼠頭鼠腦地探出頭觀望一陣,卻終究是不敢過去看熱鬧,只是趴在柜臺上,通過計算機查看監控記錄。
“不過,干得漂亮,我就喜歡你這股兇殘勁!”
而看著倒放的監控錄像,他腰不由一下挺直,臉色不由地變得越來越蒼白。
只聽他微微顫抖地自語道:
“不會吧!這樣也能出問題?不會吧!”
他不停地重復著一句“不會吧!不會吧!”,都沒注意到遠處的“諄諄”教導已越來越無力。
顧雷正有些惱火地看著一地被他打成“蝦米”、只能無力地哀嗷翻滾的半超人們。
他已經持續抽打并“教育”了他們快十幾分鐘,可他們除控制不住地連連哀嚎外,就是不肯向他求饒或道歉,表情大多既痛苦又“狠倔”。
這令顧雷越來越感到惱火,也越來越感到無奈。
他們中有些年紀小的,可能就比他大個一兩歲的,竟已痛苦委屈到要掉眼淚了。
顧雷見此,瞬間有點無語,不禁感覺好像自己才是個大惡人一般b。
他愈發無奈,也愈發無力。
于是,他揮刀的力度就下意識地越來越弱。
影院里持續了快二十分鐘的鞭撻之聲終于慢慢消失。
但顧雷才剛收起鏈刀,在嘈雜的哀嚎之聲中,就有一聲怪異的銳嘯在背后驟然響起。
顧雷心一緊、臉一冷,近乎本能地轉身跳起,揮刀重重砍下。
但他還沒完全轉過身,就發現那攻擊其實不是針對他。
不過,他卻更加怒不可遏,并再度殺意暴漲。
只見伴隨著凄厲的銳嘯之聲,剛剛兩手輪流對他比小指的藍發改造人,正滿眼委屈、羞怒和仇恨地,把他兩根合金小指像長槍一樣伸長、像利箭一樣射出,射向依舊嘴唇發白的丹尼洛夫和他懷中依舊表情呆滯的尤里安。
那藍頭發半超人竟是把他滿心委屈、憤怒、仇恨,統統發泄到了那兩個無關的、不僅家貧體還剛遭厄運的普通人身上,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個十幾歲的枯瘦小孩。
僅僅是為發泄自己的情緒,他便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人放火,真是何其野蠻歹毒不幸!
顧雷繼續凌空轉身,登時睜開“冥王之眼”,目眥欲裂地怒吼道:
“你敢——”
話未落,他手中的刀先一緩、后一急,再次加速,轉眼砍斷那人的兩根合金長指,并如蛟龍般閃電似翻滾扭動,將繼續飛出的兩截長長斷指頃刻絞成碎片。
可惜,那兩截合金斷指的尖端部分,卻依舊在急速射向丹尼洛夫父子,恍若兩顆高速飛行的奪命子彈,眼看著就要命中那對可憐的父子。
顧雷連忙又是一聲大喝:
“貪狼!”
只聽一聲“嘩啦”巨響,貪狼撞破大門剩余一邊的玻璃門,飛一般跳進來,在半空中不分先后地射出三道激光。
其中兩道,自是射向那剩余的兩截小小斷指。
而剩下一道,則是射向那藍頭發的半超人頭部。
顧雷這才真下了殺心。
但即使那肆意行兇的半超人伏誅,恐怕也改變不了丹尼洛夫父慘死的結局。
在藍發男人痛呼倒地的同一時刻,那兩截斷指雖被激光擊碎,卻化作兩蓬金屬碎礫,劈頭蓋臉地繼續射向都僅僅是普通人丹尼洛夫父子,速度未減、威力亦是。
速度即力量!
而面對千瘡百孔的悲慘結局,丹尼洛夫除絕望地緊緊抱住兒子尤里安外,就什么都做不了。
無論是躲開還是推開尤里安,早被常年“社畜”生活掏空身體的他,竟都無法做到。
丹尼洛夫剎那感到絕望至極:
太陽神啊,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顧雷也不禁絕望地朝丹尼洛夫父子伸出手,奈何最后還是痛苦、不忍,且后悔地,閉上了眼。
幸之又幸的是,沒到下一秒,一道電網就憑空閃現,把那兩蓬快如子彈、鋒銳如刀的金屬碎砂凝固在了丹尼洛夫父子身前的半空中。
顧雷轉眼大喜過望。
為保險起見,他才落下就忙伸長甩出鏈刀,地把那兩蓬碎砂都統統打飛。
后他便收刀轉身。
他這可不是要找尋那仗義者的身影,而是滿臉鐵青地走向了那藍頭發的半超人,那個卑鄙冷血的罪犯。
他發現,他居然還沒死,被激光命中額頭后竟又捂著額頭爬了起來。
其實,為防止珍貴的實驗體被激光像普通人一樣輕易暗殺,所有半超人的頭部等重要器官都是經過特別改造的。
他們的頭骨肯定都是用高純度高能氫打造的合金頭骨,堅固異常。
這點顧雷倒是不知,也不是很有所謂。
反正他接下來準備砍的,是那人的脖頸。
然顧雷的刀才舉起,一聲大喝就驟然從門口傳來:
“住手!”
顧雷眉頭一皺,聞聲望去。
他這才發現,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渾身俱包裹著尖銳的黑色裝甲、頭盔像王冠一樣、身后還垂下一面破爛白披風的黑甲騎士。
只見那黑騎士雖頭盔似王冠般高貴,帽檐下卻亮著一雙猩紅刺眼的眼睛,邪異無比。
但顧雷一見到他,就松開眉頭,乖乖依言放下刀。
而那邪異的黑騎士則徐徐抬起布滿尖刺的合金長靴,帶著同樣邪異冰冷的氣息,“邦邦”大步走來。
慘白的破爛披風仿佛被來自地獄的冷風吹起般,隨風輕輕搖擺。
別看他打扮邪異,實際上,此人作風極其正派,是個名副其實的老紳士。
從他的裝扮就可以看出,他是在模仿特攝劇《裝甲騎士》的初代主人公。
并且,他的行為也和特攝劇里的主人公一樣,急公好義、懲惡揚善,曾為底區人民做過不少好事,連光正影視的股票都跟著猛漲了好一段時間。
顧雷周圍這些倒在地上的半超人中,便有幾個親身感受過邪骨騎士堅硬無比的強大鐵拳,一見到他就感到心悸不已,連哀嚎都不敢太過用力。
另外,由于他實力強大,大家都推測他至少有化焰境的實力,年紀應該不小,被認為很可能是一個喜歡小孩子的老爺爺。
否則誰沒事要打扮成特攝劇里的英雄呢?隨便套一副全身裝甲不就行了。
此時,隨著黑騎士大步走來,在場所有半超人都不自覺地降低哀嚎地音量,或提前挪開避讓,或垂下眼簾,或假裝不經意地把目光移往他處。
而等黑騎士走到自己身前站定,顧雷先是恭敬地對他鞠躬行禮,感謝他彌補了自己的疏忽,不至鑄成大錯。
很明顯,救下那對可憐的父子的,只可能是眼前的黑騎士了。
接著,顧雷用刀指著身旁地下滿臉恐懼不服的藍發改造人,滿心尊敬地問道:
“先生為何不讓我殺掉他?他出手極其毒辣,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今日若放過,實在遺毒不淺!”
黑騎士不答,繞開他走到垃圾桶邊,小心翼翼地抱起仍重度昏迷的西蒙,淡淡說道:
“快叫救護車吧!否則真要來不及了。”
顧雷一愣,點點頭,依言用另一只手拿出通訊器。
等救護車過來,他就和黑騎士,隨同幾乎崩潰的丹尼洛夫和仍是失魂落魄的尤里安,一起趕往醫院。
再等一地的半超人也相繼一瘸一拐地四散離去,偌大的電影院就只剩下影院的老板老傅了。
他依舊站在空蕩蕩的大廳里,站在冷冰冰的柜臺前,站在仍不斷重復回放監控錄像的計算機屏幕前,過往頗為自豪的、面對半超人也能筆挺起來的腰背,這刻竟是明顯有點彎,就好像背上壓著什么沉甸甸的無形重擔一樣。
只聽他滿腹自責地自語道:
“誒呦,我今天怎么這么迷糊呢?我怎么就忘了提醒他們呢?不,我就該把他們直接趕出去的,這里也是他們能來的地方嗎?呀,莫不是我也像楊威那個狗東西一樣掉錢眼里了!誒——,說什么都晚了!這娃娃還那么小,他要死了,老天爺不得劈死我啊!”
最后,他長嘆一聲,垂頭喪氣地、眉毛糾成一團地,自言自語地不斷循環重復著:
“誒,都怪我沒想周全!不,也不能全怪我,都怪他老爸要占便宜!不,也怪我,怪我沒想周全!不,不能全怪我!怪我!不怪我!怪我!不怪我!……”
很快地,空曠地電影院里就傳出了一連串的、清脆刺耳的、痛苦糾結的“啪啪”聲。
“醫生,怎么樣?”
醫生才一從急救室里出來,丹尼洛夫就心急如焚地率先沖上去。
“醫生,我的孩子怎么樣啊?我的孩子還有救嗎?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呀!醫生,求求您!醫生,……”
醫生不耐煩地取下口罩,張口就劈頭蓋臉地責怪道: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啊!你孩子多小、多脆弱你不知道嘛?也不知道看好?現在好了,你孩子的頸椎和頭骨都粉碎性骨折啦!”
丹尼洛夫聞言,如遭雷劈。
即使已提前預料到類似結果,他還是感到難以接受,內心充滿萬蟻噬心般的痛苦與自責。
他眼眶通紅,臉色已不能更蒼白地喃喃重復著: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丹尼洛夫瞬間又陷入崩潰邊緣。
而不遠處依舊坐在長椅上的尤里安,則僅眼皮動了動,仍是那副一動不動的失魂落魄模樣,貌似嘴里一直在無聲地重復著什么。
于是,黑騎士輕輕拍了一下顧雷的肩膀。
顧雷也正在愣神。
看到“贊巴魯克第一人民醫院”的瞬間,他竟內心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以前來過這里一樣。
顧雷下意識聳了聳肩,這才反應過來。
他一邊疑惑地想著:
我以前來過這嗎?
一邊嘴里低聲嘟囔一句:
“我記得小時候和杰爾夫來的,明明是頂區呀!”
后上前替丹尼洛夫繼續詢問道:
“那醫生,請問,孩子還有救嗎?”
醫生又沒好氣地瞥了一眼丹尼洛夫,仿佛在厭惡他的懦弱、無能與不負責任一般,接著才轉頭對顧雷說道:
“當然有救,不過……”
丹尼洛夫聞言,稍稍回過神來。
而醫生根本不管他,也沒繼續和顧雷說,反把頭轉向兩人后依舊不肯脫去黑色裝甲的黑騎士,說道:
“不過我們只能給他做一點緊急治療,真要治好他,恐怕地一個化焰境的高手幫忙,能不能請您……”
黑騎士馬上一言不發地搖搖頭打斷,也不多做解釋。
一瞬間,不只丹尼洛夫眼里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還有周圍聚集起的人們眼里的期待,都齊齊黯淡下來。
唯有顧雷從黑騎士剛剛沒能直接熔化那兩蓬金屬碎砂上看出,那黑騎士受重傷的傳聞恐怕是真的。
實際上,黑騎士已好久沒新的都市傳說流出來了。
特別是近一個月來,老城區的所有媒體齊齊失聲,沒一家報出任何一個關于騎士的振奮動向。
對此,大家做出很多推測,部分人失望至極,更多人憂心忡忡。
因為,其中最有鼻子有眼的一個說法是:
黑騎士遭到全星系最憎惡和平、最憎惡幸福的恐怖黑暗勢力——混沌教會伏擊,甚至貌似有序列使徒親自出手,已受不治之重傷,命不久矣。
醫生也不再多勸,只是嘆息一聲,后把頭轉向顧雷,還是根本不理丹尼洛夫,淡淡道:
“那就沒別的辦法,你們必須馬上準備50萬,好從頂區請一個能完全掌控電磁力的高級醫師下來。那孩子頭骨,特別是脊椎,實在碎得太厲害了,一般的電磁手術刀根本無法重新粘合那么多碎片,且再晚說不定大腦就真要被碎片劃傷了!”
顧雷一愣,不由握緊了拳頭,總算明白醫生為什么對著這樣說了。
他看起來是這里面最有錢的。
只是,50萬真一下超他預期好幾倍,他一時真有些難以接受。
出于不想讓死去老媽傷心的考慮,他想過要不要接濟一點,可他的預算最多也只十幾萬,還得虧是他最近錢來得有點快。
放以前一萬他都不舍得。
以前學校組織的捐款,他沒一次有捐超過10賈比的。
而神情恍惚的丹尼洛夫這時依舊把希望寄托在醫生身上,馬上就朝醫生趴下去,倒頭就拜。
“醫生,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跪下去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猶豫。
接著,話沒說完,他就“砰”地一下用力嗑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當他稍稍抬起頭時,地上已經出現了一個鮮紅的血印。
“醫生,求求……”
可不等他第二個頭磕下去,醫生就熟練地趕緊打住:
“別,你求我沒用,醫院不是我開的。我們醫院更沒高級醫師,必須去頂區請。可沒錢他們是不會下來的。他們對我們醫院要求從來是提前全款支付全部醫藥費、差旅費!”
丹尼洛夫的頭總算是在血印上面一點的地方無奈停下,但代替他額頭落下來的,卻是一滴又一滴的,無奈的、痛苦的,晶瑩的淚花。
但是,他馬上就一把抹去眼淚,在心底狠狠地對自己重重咆哮道:
不行——,不行——,你絕不能在這里倒下!你一旦倒下,孩子就真得沒救啦!
接著,他就站起身,后低著頭來到黑騎士身前,又是毫不猶豫地跪地就拜。
“砰,砰,砰……砰……”
震動心魄的刺耳磕頭聲持續回蕩在安靜的走廊里。
丹尼洛夫也知道自己的請求有多不合理,他不好意思抬頭看一眼黑騎士,也不好意思說任何話。
而旁邊,包括顧雷在內,因黑騎士之名聚集在此的每一個人都知他想說什么。
每一個圍觀者,無論大眼小眼,也都在安靜地、用既閃爍又期待的眼睛,默默注視著眼前那曾給大家帶來希望、帶來光明的裝甲騎士。
然而,過一會,當丹尼洛夫又開始留出絕望無助的淚水時,黑騎士卻漠然轉身,無言地大步離開。
丹尼洛夫眼中的光,隨著前方地面的影子徒然消失而剎那熄滅。
而圍觀者們眼中的光,也都顫了顫,后全跟著熄滅了。
人群,默默地、呆呆地、麻木地,為黑騎士讓出一條路來。
唯有一個穿病服的小孩控制不住,把一只拖鞋扔向了黑騎士飄起的白披風,歇斯底里地怒罵道:
“你滾——,你快從這里給我滾出去,邪骨騎士他才不會像你這樣冷血,你不是他——,你絕對是冒牌的!你快給我滾——”
他說著說著,就也留下淚來。
他說著說著,就又要把剩下的那一只拖鞋也扔過去。
旁人連忙一手按住,同時一手捂住他的嘴。
而讓顧雷感到介意的是,終究還是沒任何一人替已身受重傷的騎士辯解一兩句。
他無法釋懷地想到:
就算你們看不出他現在受傷了,但他以前為你們做的那么多事,你們難道都沒放在心上嘛?
看著那孤獨的黑騎士一言不發地、一步不停地大步走向醫院外,看著那本就破爛的白披風上又印上一個刺眼的灰鞋印,他的內心,實在是五味雜陳。
等顧雷反應過來,等顧雷要追上去,卻又被丹尼洛夫慌忙攔了下來。
丹尼洛夫依舊跪著,跪在他面前,依舊一聲不響地直接朝他連連磕頭。
他依舊沒認出顧雷是誰,他只是從顧雷的穿著上判斷,顧雷應該是最可能幫到他的人。
并且,他還判斷對了。
不用低下頭,顧雷就能用魂眼感知到那不停濺起的鮮血,和不停滴落的眼淚,以及,把嘴唇都咬出血來的痛苦扭曲面容。
如此,那本就相當刺耳的“砰砰”之聲傳到顧雷的耳朵里后,就變得愈發刺耳了。
顧雷默默地握緊拳頭,內心有些激烈地掙扎起來。
他現在光現金就確有57萬,加上即將到手的139萬,要付50萬醫藥費綽綽有余。
他剛剛趁等待的時候,讓貪狼獨自背著激光槍和其它戰利品去黑市賣掉。
而黑市那邊一看機械戰獸“大駕光臨”,黑市老板果然又給了個較高的價格,較完好的3每把16萬賈比,碎的也每把3萬,其它打包83萬,合計139萬賈比。
到現在,交易早就結束,貪狼很快就會回來。
可真要為救一個陌生人而一下把好幾十萬無私奉獻出去,換誰誰能沒有猶豫?
特別是看到黑騎士的遭遇后,他難免感到心涼,更下意識地不愿去當什么“好心不一定有好報”的圣人。
他不由愈發絕望無力地感覺到:
在這世上,壞人偶爾做一點好事,大家都會交口稱贊。但好人要是一不小心做了一件壞事,卻就很可能遭到口誅筆伐。當好人實在費力不討好!
是故,他內心現在想幫丹尼洛夫父子的心情依舊有,卻遠沒之前那么強烈,感到有些糾結。
直到發現黑騎士的身影快消失不見,顧雷才猛地反應過來:
不好,不能讓他走了!
想到這,也不是說見死不救,顧雷逃避似地繞過仍在把頭磕得“砰砰”響的丹尼洛夫,飛一般地追向那個漸行漸遠的黑騎士。
他眼前,
沒一個人攔著。所有人早都像徹底看不到希望和光明一樣,絕望而麻木地默默散去。
他身后,
“砰砰”地刺耳響聲很快漸漸沉默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痛苦的、想哭已經快哭不出來的,嘶啞、絕望且自責的低低嗚咽聲。
另一邊,追上那個黑甲騎士的顧雷則總算不再糾結于救與不救。
因為,他看到了一幕讓他感到震驚無比、內心既興奮又恐懼的震撼景象。
“你,你,你到底是誰?你,你竟做出,做出這了,這,這種東西!”
顧雷手指顫抖地指著那靠著墻半倒在地上黑騎士,真是被震撼到話都說不利索。
只見在那騎士的黑色全身裝甲,先是突兀地發出微亮的光來,后那一整副锃亮堅固的合金裝甲,竟就像夜晚退潮的海面般,轉眼消退。
才一秒,顧雷眼前就只剩下一個白發亂得像雞窩、滿臉油污和皺紋、身穿白色研究服的薩族老者。
他眼前這幕對整個星系來說都意義非凡,一旦公布出去必會讓整個世界為之劇烈震動。
很顯然,那具黑色裝甲是一具真正的高維微縮裝甲。
至于什么是“微縮裝甲”,很好理解,比照一下鏈式武器就知道了。
微縮裝甲一樣是利用高維物質變形如意、可大可小的特性制造出的特殊高維武器,平時體積小巧、便于攜帶,需要時又能迅速放大變形,變成能包裹使用者全身的整套全身裝甲。
按理說,這是一種比同等級的戰獸裝甲造價更低、性能卻不差很多的的高維裝甲。
并且,之所以是按理說,是因為若不是今晚親眼見到這種高維武器存在,別說顧雷,恐怕就連日耳曼侯爵那樣的軍方副部級高層,都只以為“微縮裝甲”僅是一種概念。
卡繆拉的科學家們在十幾年前就對該武器的“研發可行性”進行過深入細致的論證。
他們為此主動過展開跨國合作,最后得出的結論是:
“微縮裝甲”受限于引擎的體積、功率和計算機體積、算力這兩個主要因素,恐怕50年內都難以制作出樣品。
雖然微縮裝甲大小的變化程度看起來還沒高級的鏈式武器大,但它不是等比例的放大,而是需要變化出上百萬個形狀大小皆不同的零件。
有時甚至要把一些零件變成軟體乃至液體、氣體。
還要把那一大堆微米級的精密零件組合成一副嚴絲合縫、符合裝甲“三防”要求的全身裝甲。
其所需要能量之大與計算之復雜,皆遠不是現今最先進的引擎與芯片能負擔。
其技術難度遠超機械戰獸,是一種研發難度極大卻不得不投入海量資金人力去研發的“戰略級”技術。
作為女武神騎士團的高級軍官,在顧雷閱覽過的相關內參里,最樂觀估計也至少要過20年才能見到樣品。
不想,這夜在這樣一個貧困落后的地方,在這么一個骯臟邋遢的老人身上,他竟能看到這樣一件具有革命性意義的新概念武裝,又怎能不叫他極度震驚,以及,本能地感到害怕呢?
微縮裝甲能對世界產生的影響實在太大也太可怕!
就比如現在,顧雷震驚稍緩后內心生出的第一個想法便是極危險的:
如果我能掌握這項技術,那我豈不是可以僅僅用少量太陽合金,就組建出一只數量龐大的現代化軍隊!
在這一天,在顧雷的內心深處,第一次燃起了一種可稱之為野望的炙熱火苗。
接著,就連他自己也為這種驚悚的想法感到戰栗,慌忙暗暗打消這個念頭。
隨后,顧雷又振奮無比地想到:
這個人至少掌握著領先世界20年的引擎技術或計算機技術,是我接下來合作計劃的關鍵,一定得抓緊!
顧雷眼皮微微有些發燙地專注打量著老者右手上那只黑色手環。
這只黑色手環貌似平平無奇,一點也看不出能變化出一整套裝甲的痕跡,偏偏整副一人高的黑色裝甲就全縮進了這么一個還沒貪狼的核熔爐大的、只手表一樣大小的平凡手環里。
想到這,顧雷再度激動到全身顫抖。
無論是最先進的引擎還是最先進的計算機,那不都是更先進的科學技術,不都是更高效的新能量利用方式嗎?
而所謂生命和生命間的合作方式,本質上不就都是能量的利用方式嘛!
就比如說,在冰天雪地的夜谷星上,熒光企鵝們之所以要聚集起來,不正是因為可以使用更高效的保暖技巧嗎?
它們只要鵝擠鵝地、一大群地擁擠聚集在一起,就能大幅減少整群企鵝暴露在冷空氣中的皮膚面積,降低體溫的下降速度,讓每一只企鵝都不那么容易被凍死。
再比如說,大海里的小魚之所以寧愿冒被鯨魚等大魚一大口一起吞掉的風險也要聚集在一起,結群行動,就是因為每一條魚尾巴攪動出的亂流,都能讓后面一條魚獲得流體力學上的好處,讓他們游得又快又省力,為此冒一些風險也值。
還就比如說,狼之所以聚集成狼群,正是因為,只要幾只狼聯合起來,分別負責誘敵、防御、攻擊、騷擾等,就不僅能獵殺大型食草動物,還能抵御大型食肉動物的進攻。
從過往的進化歷程來看,很多多細胞生物之所以會繼續進化成群居生物,本就是因個體聚集成集體后就能使用全新的能量利用方式,讓大家都能消耗更少的能量卻獲得比單獨行動時更大的好處。
另外,一種群居生物之所以能戰勝另一種群居生物,除該生物群體的數量與個體實力外,最關鍵的也還是能量的利用方式。
而猿人團結后要想對抗龍人的統治,自是必然需要更高效的能量利用方式。
這一剎那,顧雷真有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感覺,滿心喜悅和希望。
此夜,他不僅在此地看到了能避免他們整個猿人階層覆滅的力量,更看到那力量被掌握在一個對他們猿人應該不錯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此刻正在一口一口地往外吐血,且那血,又正是為那些他所守護的猿人所流。
顧雷連忙又激動又擔心,又有些愧疚地沖過去給那老者塞去一枚自己都不舍得用的急救特性藥丸。
他既愧疚于自己沒第一時間給老者提供幫助,也愧疚于剛才其他人對老者的不理解、不包容、不尊重。
他毫不猶豫地把那枚在頂區價格也高達5000賈比的藥丸遞過去。
這顆藥丸能加速包括內臟在內的所有人體組織再生,關鍵時候能救命,他也只有3枚,方才傷得那么重都沒舍得用。
但那老者用雖依舊疲憊卻依舊智慧的眼神打量了顧雷幾眼,就一把推開顧雷的手,讓顧雷愈發手足無措。
老人目光隱隱有些復雜,就要站起獨自離開。
可老者才站起就差點再次倒下,幸好用一只手及時扶著墻壁才真倒下去。
而顧雷盡管真有點害怕,害怕剛才那些人是不是已寒了老人的心,但還是強自鎮定心神,又走過去作勢攙扶。
這回,老人總算沒拒絕他。
接著,在老者偶爾抬一抬手的指示下,顧雷攙扶著老者,一步步地往老者家走。
一路上,顧雷內心又是激動又是忐忑,還有深深的疑惑和好奇。
那就是,能開發出如此領先世界的技術的人,到底是哪來的科技大佬?
首先,他一定是個龍人。
他蒼老骯臟的臉頰上依稀還殘留著年輕時的俊朗,并還有一種龍人特有的冷淡氣質,又帥又冷,一看就是個貴族。
那么,按理說,這樣的一個人就絕不該是無名之輩。
龍人階級內部是非常注重對科技人才的挖掘和培養。
猿人中常出現的,管理人員對技術人員的剝削、壓迫,乃至是刻意的愚弄、侮辱、控制,在龍人中不能說完全沒有,卻也非常稀罕。
因此,若一個龍人有科學研究上的天賦和成果,他往往馬上就會成為龍人世界里耀眼的明星。
像米勒的父母,首只機械戰獸的發明者——索蘭托夫婦就是這樣。
他倆從小就有相關名望,得到國會和其他龍人各方面的優待、支持和禮遇。
顯而易見,龍人能持續統治世界這么多年,并讓數量足足多上百億的猿人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有,和他們重視新能量利用方式的挖掘發現、重視科學家待遇不無關系。
沒奈何,任顧雷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到底有哪個素有聲望的龍人科學家符合他看到的相貌和背景。
顧雷有些無奈地微微搖搖頭,在心底自嘲道:
我還真是孤陋寡聞啊!
直到到了老人指引的地點,看著研究所牌匾上的大大的“馬塞爾武器研究所”幾個大字,顧雷才茅塞頓開、目瞪口呆,發現身邊所攙扶之老者竟是這樣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
此老者正是“榮耀-1”要塞級電磁炮的發明者,贊巴魯克大捷的主要功臣、榮耀的卡繆拉共和國亞父——伯利亞-馬塞爾。
另外,最令感到驚喜的是,他是伊曼的姑父,也就是那個被他找回遺體的烏里楊諾上尉的父親。
自己其實算是他的恩人。
顧雷差點就高興得要哼起歌來,還好忍住了。
他一邊把馬塞爾攙扶進去,一邊在心底開心地自語道:
真是“兒英雄父好漢”,他們父子兩都是好人吶!哈哈,那就更好說話了。
接著,在進去發現研究所里居然一個人都沒,注意到馬塞爾貌似晚景凄涼后,他反而更開心了。
妙哉妙哉,一個孤寡老人,那豈不是更好套近乎啦!
于是,把馬塞爾扶到其設在研究室的床上后,顧雷開門見山、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馬塞爾先生,我也從小喜歡看《裝甲騎士》,最近偶然在網上聽到先生的事跡后更是熱血沸騰,這才不辭風險、千里迢迢地從頂區下來,就是想追隨先生的腳步,也為大家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
頓一下,顧雷覥著臉指著自己,湊過去滿臉期待地問道:
“請問,您看我可以成為一名榮譽的裝甲騎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