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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惡之至尊
心王神話全文閱讀作者:胖狐亂揍加入書架

  多羅莫歷3212年的8月4日。

  今天是星期日,此時已是凌晨兩點多。

  從贊巴魯克底區的天空俯瞰下去,離島“老城區”除最中心的一片區域尚余星星點點燈光外,就連最喧囂的“試驗區”——外環,都一片寂靜。

  并且,既非常奇怪又很正常的是,在老城區中心由點點燈光圍成的大片不夜區中,又有一片小小的、明明被燈光閃耀的繁榮和喧鬧完全圍住、卻異常安靜的黑暗區域。

  說這非常奇怪是因為,在動蕩不安的底區,這樣一片安靜祥和、遠離武器試驗、還附近生活設施齊全的區域,顯然是非常珍貴的。

  怎么也不該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別看底區這不好那不好,還動不動就有性命之虞。

  可實際上,底區雖大多土地確一文不值、送都沒人要,但有些土地確也千金難買。

  畢竟,利益常常與風險相伴,風險越高的地方也可能會有越高的利益。

  窮地沒人去是很正常的,但一些看起來極危險的地方卻反可能聚集著一大批既智慧又勇敢的有錢人。

  底區的富豪其實不少,比上區都多,僅次于頂區。

  而如此一片既可讓他們隨時出入危海撈金、又可隨時躲回規避風險的完美避風港,自然便是他們不惜散盡家財也一定要得到的。

  實際上,在老城區只要是到這點依舊有燈光的地方,那地價最少要四千萬每畝,也就是6萬每平米。

  其上房屋的均價更是高達11萬每平米,比上區還貴,都接近頂區的郊區。

  那一片兩三百萬平方米的黑暗區域若開發成一個小區,隨隨便便都能掙個數百個億。

  那這么珍貴的一邊土地,就這樣閑置著,周圍竟看不到一點人類活動的跡象,不就非常奇怪了嘛?

  至于為何又說很正常,則是因為,那片區域即使現在空無一人、處于被廢棄的狀態,但底區依舊沒任何勢力敢染指那猶如無主金礦般的寶貴土地,哪怕再窮兇極惡。

  畢竟,那片土地的原主人,今天可是正站在卡繆拉共和國的權力巔峰之上,是地位僅在總統與國會議長下的、屈指可數的數名權貴之一。

  他正是地方民兵團前區的總司令——賈圖-埃爾文!

  盡管埃爾文的個人實力才見微,離公開能達到的最高境界——明理境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且民兵團的兵員和裝備也都不如正規軍。

  但一來埃爾文在同等地位中年紀較輕,才40出頭,未來簡直前途無量,二來民兵團兵員數量遠超正規軍。

  地方民兵團前區現有上百萬士兵和上千艘太空戰艦,縱使兩派的正規軍如今不斷擴編,亦拍馬難及。

  一戰早已用血淋淋的現實證明,一個合格的士兵不能簡單等同于一個礦工加一套裝甲和一桿手炮。

  三來埃爾文出生將門,家學淵源、用兵如神,被認為是當今星系指揮水平最高的將領之一。

  在他的嚴格訓練下,前區的地方民兵團早發展成影響內戰勝負的一顆重要籌碼。

  而埃爾文自然也跟著成為總統派的五個最重要領導人之一,正是大總統座下“兩公兩侯”中的兩個侯爵之一,手握百萬雄師,權傾半國。

  他的任何一舉一動都可能改變整個國家、乃至是整個世界的格局!

  這樣的一個大人物,又豈是底區那些地頭蛇們敢輕易得罪的。

  古話雖有言“強龍不壓地頭蛇”,但那得是強龍怕傷無辜、有顧忌才行啊。

  而從埃爾文手下的薩爾羅一炮屠殺數千學生,卻不僅沒受任何審判、反升官發財這一點看,底區的大小地頭蛇們皆不認為埃爾文會是一條心慈手軟的善龍,分明就是一條興風作浪、震星碎日、攪得共和國民不聊生的惡龍。

  于是,埃爾文當年的故居這幾年一直被老城區各方勢力共同列為禁地,被保護得相當嚴實。

  按理說,那里現在應該連只蟑螂都沒。

  隔三差五就會有自動機器人進去打掃順便修剪花草和除蟲。

  用的還是比市面上最貴的掃地機器人還高級的、特別定制的特級掃地機器人。

  地頭蛇們就怕不小心打壞什么雖看起來便宜、但卻對埃爾文將軍來說充滿寶貴回憶的易碎瓷器,使得將軍再次大駕光臨他忠誠的底區時,沒法憶苦思甜。

  當然,只是按理說。

  對那些異常強大、異常獨特、甚至是超脫常理的存在,老城區這些灰色勢力就有心無力了。

  畢竟,他們連帝國控制的離島“帝心”都不如,幾十個勢力合起來,化焰境的高手也才兩三個。

  并且,幾乎無人知曉的是,從16年前開始,這里就常駐著一個超脫常理的存在。

  他幾乎一天都未離開過那座其實早空無一人的空蕩蕩府邸,一直在,耐心地、警惕地、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一個特別之人,回歸其首次降臨的特別之地。

  而今天,那個一直表情古井不波、日月復日月地靜靜守候于此的耐心男人,終于破天荒地露出激動難耐的表情:

  誰?是誰?是誰來了?是我要等的人嗎?我感覺到了,我終于感覺到了,那異常濃郁純粹的混沌氣息!

  只能隱隱看出一個高大黑暗輪廓的埃爾文故居外,附近一顆同樣只能看出一個黑暗輪廓的大樹上,悄然睜開了一雙警惕的且沒半點眼白的黑色眼睛,正是獨屬于混沌使徒的極惡之眼——“混沌之眼”。

  對,這是一個擁有強大黑暗力量的混沌使徒,實力遠超普通化焰境,是超級強者中的超級強者。

  而之所以連如此強大的一個混沌使徒都表現得如此小心翼翼,卻是由于,其受其教派魁首——第十二使徒肯伯力-休委托,要在此等候的,是一個連肯伯力-休都會感到棘手的恐怖存在,正是那本該在十五年前便完全降臨的第十三使徒。

  那么,現在慢慢走過來的那個漆黑影子,會是那傳說中的第十三使徒嗎?

  守望者戰栗不已、緊張不已、忐忑不已地把目光遠遠探去。

  第十三使徒又稱“門徒”,即“混沌之門”的看門人,他的完全降臨被認為是世界毀滅之序章,又有“末日使徒”、“告死福音”等連混沌信徒都會下意識感到戰栗的稱謂。

  而根據情報,第十三使徒已在上上個月重現人間。

  肯伯力-休據此推測,最后的使徒,不日或將重歸故地,并在混沌意志的指引下繼續未完成的覺醒儀式,完全降臨。

  換句話說,世界,或毀滅在即!

  那在這種的情況下,這個混沌氣息濃郁純粹非凡的人,除是第十三使徒外,還能有別的可能嗎?

  守望者瞇起眼睛細細查看。

  果真,他馬上就看到了一個身后跟著一只機械戰獸、渾身縈繞著濃濃混沌的蒼白云夢少年。

  但下一秒,守望者就感到有些失落,即使他并不希望真看到第十三使徒。

  任何勢力都無法做到鐵板一塊,又何況是在崇尚混亂和背叛的混沌教會。

  他所在的教派暫時不希望看到“毀滅之門”開啟。

  可十幾年長年累月的守候又讓他這個最擅長守候的混沌信徒都寂寞痛苦到一個極點,迫切希望早日結束任務。

  偏偏縱使那少年周身混沌相比序列使徒都尚有不如,更別提是圣徒中的圣徒——最終使徒了。

  由于肯伯力-休的賞識和認可,該使徒有幸從其口中得知了一個哪怕在混沌教會內部亦是最高機密的機密,那就是,他們幾個序列使徒,更習慣稱之為“最終使徒”。

  因為,第十三使徒是最強大亦最特別的使徒,絕非任何普通程度的黑暗宿命可以催生。

  序列使徒本就和普通使徒不一樣,他們都是先受極海量的、同一類型的惡污染,才化身為承載該類型所有同源之惡的“混沌圣杯”,徹底降臨,成為某種“概念之惡”,是“根源之惡”。

  而第十三使徒更是得承載所有“概念之惡”、“根源之惡”的源頭——“最終之惡”,是超越普通“惡之圣杯”的“最終圣杯”,說不定是真正萬惡之源——混沌意志的容器。

  這樣的極惡之容器,其一降生,就必擁有超乎尋常的、呼喚黑暗與混沌的力量,未完成降臨就有可能擁有匹敵其它系列使徒的力量,完全降臨后更不得了,連世界的毀滅或都在頃刻之間。

  理論上,其所過之處,兄弟情人易反目、母子亦成仇、天災人禍不斷、戰火連天不休,大小災難可能會片刻不歇地接連發生,絕不會僅這連普通使徒都不如的混沌氣息。

  因此,守望者仍不認為他就是最終使徒,而放棄逃跑的準備。

  他在內心既失望又慶幸地自我安慰道:

  算了,這樣就好,休大人還在養傷?這樣就好。

  不過,下一秒,他漆黑冷漠的眼睛里就又泛起了微微閃爍的光芒。

  那少年已在高高冷冷的大門前站定。

  而守望者,則在那應剛成年不久的少年的身上,看到了符合年齡的顫抖、恐懼、軟弱,和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堅強、勇敢,以及,他最感興趣的,濃濃的,曾被愛過的痕跡。

  守望者的嘴角馬上微微翹起,露出一絲混合著飽滿善意、卻又飽滿惡意的詭異微笑:

  呵呵,看來你和我一樣,都是曾被愛過、曾被希望眷顧的人啊!

  并且,看著少年眼里的光明與希望正逐漸被黑暗和絕望侵蝕,他內心愈發感到憎恨和興奮:

  哈哈,少年,你可知,唯有被愛過、見過光、知曉希望的人,才能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地獄——

  這個守望者所在的教派當然是休所創的“創世派”,而肯伯力-休所代表的“概念之惡”,正是“希望之惡”。

  再過一會,感受著周圍越來越濃郁的混沌,守望者先是激動難耐地想到:

  哈哈,這么純粹、這么頂級的惡,除“希望之惡”外還能有什么別的可能。休閣下,混沌之母保佑,我們創世派又要再添一員得力干將啦!

  目前,“希望之惡”才是“最終之惡”下最頂級的惡。

  還有什么能比極致的希望徹底破滅更能讓人明白什么是地獄、并感到極致的絕望和痛苦呢?

  否則為何明明是第十二使徒,掌握“能操縱希望的絕望之力”的肯伯力-休,卻才是混沌教皇下的第一人!

  后守望者又振奮不已地想到:

  休大人,這下不用等您養好傷,我們就有把握毀掉“最終圣杯”啦!

  創世派畢竟建立得晚,在混沌教會里人數最少,遠不如教皇的滅世派,在附近只有他一個混沌使徒。

  且他被肯伯力-休布置在此地任務,也不是他們只破壞降臨儀式那么簡單,而要直接殺掉第十三使徒、毀掉“最終之惡”降臨的容器,以阻止“毀滅之門”開啟。

  反正雖尚不知“最終之惡”到底是一種什么概念的惡,但“概念之惡”都是傳承數百乃至數千年的積年累月之惡,極其頑固、無法根除,“最終之惡”更甚,所以毀滅一個“最終圣杯”也只能推遲“毀滅之門”打開,按理不會觸怒混沌意志。

  直到少年眼里泛起淚花,直到少年雙眼淚流不止,守望者才在過度興奮之余,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他到底是誰?看他年紀也就十五六歲,其黑暗必發生在這十五六年間,亦必根源于此。但我這十五六年間都在這里,確未發現有……

  但是,他的思考馬上就被新的異變打斷。

  只見,那少年滿是淚光的眼中正充斥著痛苦、悔恨和絕望,眼底殘留的最后一絲光明和希望已瀕臨徹底熄滅。

  只聽他無力無助地悲聲哭叫著:

  “快救救她呀?誰都好,求你們快救救她呀!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媽吧!”

  守望者先是一喜,后是一驚:

  等等,“媽”?是云夢語里母親的意思嗎?好像有點不對啊!

  不過,下一秒,他便再次忍不住暫時拋去心底的那一絲疑惑和警兆。

  因為,就在少年瀕臨徹底絕望崩潰之一線時,少年眼中又回光返照似地徒然亮起讓他熟悉到又癡又懼的希望之光。

  瞬間,守望者不以為大悲,反以為大喜。

  作為被“希望之惡”選中之人,他自然能感應到,那亮得嚇人的希望之光后埋藏著多么深重可怕的絕望和痛苦。

  雖唯有在真正漆黑絕望的地方,才能看到真正耀眼奪目的希望之光。

  可在那最極致的希望背后,還可能有最極致的痛苦、絕望,和身心俱碎的完全崩潰,或徹底的墮落。

  果然,正如他所感應到的那般,少年眼中的希望之光就像恒星毀滅前一樣,在驟然亮到一個他前所未見的極致后,又顫了顫、剎那完全破碎,再看不到一點殘留。

  “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無盡混沌滾滾涌現,就像大爆炸產生的沖擊波一樣迅速擴散開來。

  不,比爆炸產生的沖擊波還快。

  爆炸產生的沖擊波也就30倍音速左右,而混沌的傳播雖快慢不均卻最快可超光速。

  嚴格來說,混沌不是在擴張,而是在生出,正從萬物內部,乃至是負能量的死敵——正能量中,激烈涌出,發出無聲卻能讓空間都顫抖起來的惡之咆哮。

  眨眼功夫,偌大的侯府便完全被混沌吞噬,內里傳來大量類似瓷器破碎、墻柱倒塌、房頂坍塌等聲音。

  且雖聲勢并未特別驚人,威力其實比很多聲勢驚恐遠甚之的爆炸更甚。

  不到一秒時間內,大半個侯府以及周圍的數十棟房屋,便被頃刻湮滅,恍若原就不存在般轉眼無影無蹤,一棟棟徒然失去下半截的高樓甚至沒來得落地就被完全湮滅。

  唯有那守望者不僅不逃,反而現出身穿黑袍的真身,激動到顫抖張開雙臂,要擁抱那滾滾混沌,要擁抱那無邊無際的“希望之惡”。

  他不僅是混沌使徒,還有化焰境,當然不懼。

  只聽他興奮成狂、恍若瘋魔地大喊著:

  “我的兄弟,歡迎回歸混沌之母的懷抱!”

  但等真被那鋪天蓋地的滾滾混沌淹沒,他就瞬間臉色劇變,驚駭地發現:

  眼前混沌大異往常,比平時更混亂不馴、更暴虐無情,居然分毫不遵其號令,連他這個受混沌意志庇護的混沌使徒都要徹底粉碎吞噬。

  滔滔混沌中登時就演化出無數稀奇古怪、詭異恐怖的“惡之形”,皆毫不留情地張開大嘴,撲上來就瘋狂啃食他的身體,讓沒防備的他只能連連痛呼出聲。

  更讓他感到痛苦和恐懼的是,他從那些“惡之形”里竟認出了很多像旋齒鯊、三葉蟲、六角巨象、荊棘荒龍等之類的已滅絕生物。

  他這才感驚駭欲絕地想起肯伯力-休的推測:

  概念之惡皆是歷史之惡,最終之惡更是傳承最悠久、最黑暗綿延的歷史之惡,恐已累積數萬乃至數十萬年,或是奴役壓迫之惡,甚至是進化淘汰之惡!

  沒幾秒,守望者的身體就已被最終之惡啃咬得四肢不全。

  那比肯伯力-休的“希望之惡”更強大的最頂級邪惡氣息,將他體內的龍氣和混沌都壓制得幾乎無法動彈,快淪為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內心再無半點疑惑和猶豫:

  不行,再不逃就來不及啦!

  他恐懼痛苦至極,就要全力逃走。

  但他萬萬想不到,他才起念逃走,他胸口就傳來一陣開膛破肚般的平生未感之劇痛。

  此刻,別說逃跑了,他瞬間痛到慘叫都發不出,滿嘴都是鮮血和要把嘴巴都撕開的失控混沌。

  他一低頭就看見一具混沌化作的黑骷髏,并果然已破開他胸膛,正嘶吼著、掙扎著爬出,并一掙出半個身子就反身張開大嘴,要一口吞掉他。

  這竟是體內的混沌之力——希望之惡,也在最終之惡的號令下,反叛啦!

  這一秒,相比那痛到要撕裂靈魂的肉體之痛,他真感到自己的恐懼和絕望才更令他感到痛苦,應已無以復加,逼平了他當初墮落之刻。

  一個混沌使徒,還是頂級的混沌——“希望之惡”的從者,居然要被混沌給吞噬了!

  還有什么能比這更滑稽、更可怕、也更令他絕望的呢?

  然而,

  看著黑骷髏像氣球一樣膨脹的、已變得比他人還高的巨大頭部,看著黑骷頭黑洞洞的大嘴當頭罩下,看著大嘴中密密麻麻伸出的黑色骨爪和徒然張開的一雙雙猩紅雙眼,

  特別看著一雙雙猩紅雙眼中充斥著的,化不開的絕望和稠粘的憎恨,一種瘋狂的、不甘的、仿佛是從宇宙根源冒出的極致憎恨,他竟恐懼更甚地剎那明悟到:

  不對,“最終之惡”不是進化淘汰之惡!

  緊跟著,他發出了一聲比他當初墮落成使徒時還絕望的驚天慘叫:

  “不——,最終之惡,是生命之惡!”

  最終,一個龍氣修為達化焰境的混沌使徒,竟就在無盡混沌中,死于體內混沌的反噬,痛苦至極地徹底灰飛煙滅。

  臨死前,他僅僅來得及傳遞出這樣一個信息:

  休閣下,“它”,回來啦——

  而對他來說,最糟糕的或莫過于,由于消息發得倉促,有他預料內和預料外的兩位混沌至尊,同時收到他的臨終傳訊。

  一位,自然是混沌教會創世派魁首,第十二使徒——肯伯力-休。

  另一位,則是混沌教會的滅世派魁首,亦是整個混沌教會的極惡教皇,不死教皇——格雷諾。

  于是……

  “謹遵混沌之父神諭,所有贊巴魯克附近的混沌信徒,現全速趕往贊巴魯克,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創世派,恭迎最終使徒降臨,并全力幫助吾之兄弟,亦即汝等之兄長,打開‘混沌滅世之門’、召喚吾等永恒之父!”

  馬上,就有數以萬計的一致回應傳回:

  “尊神諭!我等必傾全命恭迎兄長降臨、打開‘混沌滅世之門’,回歸我父,回歸永恒!”……

  然后,

  “吳先生,可否請你前去保護我們最后的兄弟,我亦將盡快趕去!”

  ……

  “好!”

一百四十九傳統的老傅
心王神話全文閱讀作者:胖狐亂揍加入書架

  “啊啊啊……”

  伴隨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連連大吼,能吞沒數層高樓房的滔滔黑暗憑空顯現,混沌巨浪以最高超光速的速度不等速擴張,轉眼化作一片比夜還暗的混沌汪洋。

  但那無邊黑暗,終究是沒繼續擴張開來。

  而顧雷,也終究是沒墮落成“最終使徒”。

  實際上,為顧雷那貌似雪崩般無法挽回的魔化過程劃下休止符的,卻是小白一句,既害怕、又傷心、更憤怒不已的嚴苛斥責:

  “你不能崩潰!你憑什么崩潰!你有什么資格崩潰!你的命,可是你母親用命換來的呀!”

  “啊……”

  剎那間,震蕩心魄、痛苦至極的嘶吼戛然而止。

  這一秒,顧雷已痛到痛無可痛的心,居然又痛到一個新的極點,卻總歸是……

  混沌狂潮片刻煙消云散,只余憑空被吞掉下面幾層的十幾棟斷樓繼續、“轟隆隆”地跌落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轟然碎成一地大塊小塊的廢墟,發出震天巨響。

  而顧雷眼中,不僅黑暗盡消,也不再有淚水,更不再有光明,空無一物。

  小白嗚咽苦澀地留下一句:

  “你已經什么都知道了,就,就快回去吧!”

  之后,她就再沒說過任何話。

  顧雷則就像提線的木偶一樣,呆呆地,依言站起。

  此刻,他眼中空無一物,連本擠滿眼珠的侯府的倒影,都轉眼完全消失不見。

  包括那座曾經高大恢弘的府邸在內,方圓上千米內高低不一、不知曾承載多少萬人悲歡離合的數百棟建筑,竟在數秒內十去八九。

  前幾秒這里還是一片雖靜悄悄但還依稀殘留著往日崢嶸的空城,后幾秒,這里居然就頃刻變成一片布滿大坑小坑、百花凋零、寸草不生的荒地,唯剩寥寥幾十座高矮不一、殘破不一、東倒西歪的搖擺樓或斷樓。

  這便是這星系積累最少數萬年方成型的“最終之惡”,是真釋放出一點就可能毀滅一座小區乃至是一整座城鎮的歷史之暗,或者說,生命之暗。

  現在,顧雷不僅四周空落落,內心更是空蕩蕩。

  他眼睛里,既無黑暗,也無光明,更無救贖,變得比真瞎子還要黯淡、還要無光。

  他睜著異常黯淡、異常無光的眼睛呆呆轉身。

  貪狼也正好跑回來,正機械地要像他匯報剛剛的混沌異常,并提到被一只超大二類犬所救。

  可顧雷也不知到底聽見沒,只是行尸走肉般地自顧自抬腳,呆呆離開。

  他痛苦到幾乎無法思考,卻又止不住地想到:

  為什么?

  為什么活下來的是我?

  為什么是我這樣的人活下來了?

  ……

  貪狼多次請求回應無果,也只能緊跟著離開。

  過了大概幾分鐘,直到伙伴們在睡夢中依舊念念不忘的、完全無意識的關心,通過心界點點滴滴匯入他那已被殘酷真相連思想都碾碎成粉的大腦,他那異常黯淡無光的眼睛,才慢慢恢復一些神采,并有了一點濕潤的光澤,與救贖。

  后面,恰好路過第一人民醫院,顧雷眼里的光,卻忽地又黯淡了一些。

  他忽地想起來,里面還有一個重傷垂死的小男孩,在等待著有人能伸出援手。

  而有能力的他,卻極度冷酷地拒絕了。

  他不禁靈魂又開始痛苦、身體又開始顫抖,又感到一種揪心的愧疚和自責,總覺得自己配不上那樣的“她”,配不上“她”那樣無私的付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

  貪狼誤以為他已回復意識,便張嘴伸出一個小小的機械臂,要把銀行卡交還給他。

  顧雷瞥見銀行卡顯示的余額——90萬賈比,靈魂上的痛苦才又漸漸平息。

  他眼睛又稍稍亮了一些,終于能閉上。

  現在再看這90萬賈比,他的心態和之前已大為不同。

  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接過銀行卡,一咬牙,拿著銀行卡走進了醫院,希望為時未晚。

  “醫生……”

  可他才來到急救室前,才見到剛剛的主治醫生,就徒然心一涼,張開的嘴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因為,在醫生的面前,早跪著另一個他還算熟悉的、懊惱自責的人。

  只見這人身穿背心褲衩、腳踩人字拖,相當油膩,并不是小男孩那還算紳士的爸爸,而是另一個他印象挺深的云夢人,正是電影院的老板——老傅。

  那老板一眼就給顧雷留下還算深刻的印象,覺得應該是個精明卻有原則的云夢商人,是他曾憧憬的那種人。

  而他曾憧憬的那老板現在……

  “啪——,我這是造得什么孽啊!啪——,我真是豬油蒙了心呀!啪——,我怎么就沒想到,我怎么就沒想到!啪——,都是我害了那小娃娃呀!啪——,都是我……”

  內心經過平生最激烈的一番掙扎后,想到“娛樂場所業主有義務提醒顧客可能存在的危險”,老傅終究還是來了,帶著自己所有的現金來了。

  這錢不多,實際上只8萬多,遠不夠小男孩的醫藥費。

  可讓他最無法接受的是,如果他能早下決心,如果他能早幾分鐘過來,只要能再快個5分鐘,西蒙就至少能住進重癥加強護理病房,那樣怎么也能再撐過一兩天。

  這令老傅倍感痛苦和自責。

  老傅確和顧雷所感覺的差不多。

  他精明、懦弱、欺軟怕硬,同時也傳統到迷信、有不容踐踏的道德底線,是個奸詐卻老派的云夢商人。

  他不認為奸猾有什么不對,無奸不商,可他也還認為,再奸詐的商人也要守底線,絕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否則就會破壞天道的平衡,給自己和其他人都帶來災禍。

  他會毅然離開和平安逸卻漫天罪雪的雪懷城,寧愿遠赴這混亂之地艱難經營正是明證。

  看著那云夢老板滿臉悔恨地,一巴掌又一巴掌狠狠扇自己耳光,滿臉皆是刺眼的通紅,顧雷不禁瞬間再次感到渾身冰涼。

  他不由低下頭,也有些自責地,還有些卑怯地自語道:

  “我,我,我又,我又……”

  而那醫生也不耐煩轉頭看向他,有點不爽地喊道:

  “怎么,你也要給那小孩付醫藥費?呵呵,那你也來晚了!”

  顧雷心猛一顫,只能用力地握緊發白的拳頭。

  他再度感受到萬蟲噬心般的愧疚和自責,頭也痛到快開裂,只能痛苦難過地不斷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醫生這才有些驚訝,又有些欣慰和疲憊,忍不住搖頭嘆息道:

  “雖然我也沒資格說什么,但你們啊,一個個的,就不能早點來嗎?還有那孩子的爸爸也是的,都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到現在還不來看好另一個,也不知道去哪了!誒——”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護士恰好走過來,聞言有些悸動,忍不住替小男孩的爸爸說了一句:

  “誒,他倒不是不負責任。我剛剛在醫院門口碰見他,看他火急火燎的樣子,就問他去干嘛,他說是要找去那幾個半超人要賠償。”

  還跪在地上的云夢老板猛抬起頭,瞪大眼睛的眼睛里俱是驚恐。

  “什么?”

  他大吼一聲就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死死抓住小護士瘦弱的肩膀就問道:

  “你說的是真得嘛?你說得是真得嘛?”

  小護士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怯怯地回答道:

  “真,真得!”

  老板深感痛苦地仰起頭,不愿相信地又問了一遍:

  “你確定?他怎么知道他們住哪?外環那么大、又那么亂!”

  小護士這時才多少醒悟一點,也頓覺大事不妙,想了想回道:

  “呀,不好,他,他好像真知道他們住哪!他好像說過,他最近正在給他們修宿舍樓。”

  接著,看主治醫生也一臉陰沉地走過來,小護士自我寬慰地補充道:

  “他,他怎么也在幫他們干活,應該沒什么事吧!”

  醫生憂心忡忡地又確認一遍,后也只能不堪忍受地捂住額頭。

  即使已在這被遺棄之地看過那么多生離死別,今晚一連串的連鎖慘劇仍過分兇猛,剎那突破他那比已經常人高很多的極限,麻木多年的神經突然又不斷抽搐起來,讓他格外難過難受。

  這里無論離希望還是絕望,都太近了!

  小護士有點天真的擔心道:

  “醫生,不用報警嗎?”

  醫生狠狠拍了拍腦門,用力點點頭,又用力搖搖頭,僅僅嘆息一聲,再沒任何說話的力氣。

  那云夢老板則忽地想起什么,登時渾身一顫,恐懼至極大喊道:

  “壞了,難道是我的詛咒真要應驗啦!?”

  他連忙發狂一般飛奔而去。

  “不行,得馬上找到他!不然我一定會遭報應的!”

  老傅一邊大步狂奔,一邊用云夢語狂吼著:

  “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啊!老天爺保佑啊!……”

  他現在的心情極度混亂,都忘了自己那句詛咒其實根本就沒說出口。

  而顧雷總算努力重整起一些精神和思維。

  在這個格外冰冷難過的夜晚,能聽到熟悉的云夢語,能聽見“遭報應”、“老天爺保佑”這些只云夢人說得出的話,能看到這樣的話出自自己曾經那么憧憬的一種人口中,他格外感到親切和溫暖。

  他忍住頭痛,咬著牙大步跟上去。

  至于那男人的另一個孩子,那小男孩的哥哥——尤里安,則依舊呆呆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相繼從眼前跑過。

  即使嘴唇早已干裂,他的嘴巴依舊在持續一開一閉,偏偏就是沒任何聲音發出,也不知到底在說什么。

  顧雷皺緊眉頭,掙扎似地搖搖頭、騎上貪狼,追到騎獨輪電瓶車的老板身邊,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高聲問道:

  “你知道他們在哪嗎?”

  雖然也隱隱有點擔心小男孩的爸爸,可顧雷仍想阻止老板。

  理性也回歸一些后,他立即清晰判定出,老板的行為相當危險,并自己現在偏偏狀態極差,護不住他周全。

  不想,老板僅稍稍放慢一點速度,側頭大聲回了句:

  “我知道,他們常去我那看電影!”

  眼見老板又轉動握把、加快速度,顧雷看出老板決心已定,便硬著頭皮跟上。

  眼前這個云夢老板實在讓他很有好感!

  即使到如今,老板身上的悠閑、富態、乃至是油膩,都是他所強烈向往的,何況他現在又發現老板身上竟也有和母親類似的“老好人”的味道。

  因此,即使顧雷的靈魂仍混亂、痛苦不堪,卻還是無法見死不救。

  之后,那邋遢油膩的云夢中年男人,就瘋一般地把一輛獨輪電瓶車開到上百公里的高速,連過彎都不減速。

  而顧雷也一手緊緊抓著貪狼背上的把手,一手用力按捏自己的太陽穴,極力地想讓自己盡快平復過來。

  他在內心焦急且痛苦地不停喊著:

  快點恢復啊!再快一點,再快一點!諸位,不好意思,請再多給我一點力量吧!

  使徒化畢竟是靈魂層面的過程,即使成功逆轉,也給他留下難以短時間內治愈的深層痛苦。

  他唯有不斷抽取其他心界連接者的精神力,才不至連貪狼的顛簸都承受不住。

  兩人可以說都非常拼了。

  他們只花十幾分鐘就跑完三四十公里的路程,來到外環深處的一座武器研究所院外。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來晚一步。

  一段令他們一聽就非常恐懼的對話由遠及近地遠遠傳來。

  “求求你們啦!求求你們啦!快給我錢吧!你說得我都照做了呀!你的……,你的那個,我都喝下去了呀!求求你們快給我錢吧!孩子的頭骨脊椎都碎啦!他要熬不住了呀——”

  “滾,快滾,我什么時候說過要給你錢啊?”

  “你,你……”

  “快滾,誰會給你錢啊,你算什么東西!”

  “你,你騙我!?”

  “呵呵,騙你,我騙你什么了啊?”

  “你,你明明說只要我喝下你的,你的那個,你就拿錢給我孩子治病的!”

  “哈哈,我說了嗎?我說了嗎?是不是啊,兄弟們,我說了嗎?”

  “哪有哦!”

  “對啊,哪有,老大明明什么都沒說。明明是他自己一定要喝的。”

  “哈哈,是啊,哪有啊?這個人真是下賤!”

  “對,和狗一樣下賤,居然什么臟東西都咽得下去!”

  “哈哈,是啊,真下賤得很!”

  “你,你們,我跟你們拼啦!”

  “我卡魯,你敢咬我,你找死——”

  “啊——”

  一聲短促且凄厲到極點的慘叫聲驟然從院內傳來,老傅臉色一白,被嚇得再無人色。

  而顧雷亦是滿頭冷汗,震驚不已。

  那種熟悉的、毫無底線的、校園霸凌一樣的嘲諷玩弄之聲讓他心神劇烈顫抖。

  他好不容易才回復一點的靈魂,不得不再度變得愈發痛苦、愈發混亂,也再度生出絕望來。

一百五十扭曲的機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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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老傅扔下獨輪電瓶車,一跌三撞地沖進院子。

  等顧雷直接騎著貪狼一躍而起,一起跳進了院子。

  那小男孩的爸爸,也就是丹尼洛夫,已一動不動地倒在泊泊血泊之中。

  但站在研究所門口的,那一個個頭發五顏六色、皆經過不同機械改造的半超人們,竟都一臉滿不在乎。

  領頭那只半頭綠發的男子更是示威性地朝顧雷比了個小指,后“狠酷”地伸出猩紅舌頭、舔了舔過紫色尖爪上的血液。

  老傅連忙跑過去,下意識地要伸手把丹尼洛夫扶起,可手伸到一半卻不敢亂動,只能近乎瘋狂地站在一邊大叫道:

  “老弟,你沒事吧!老弟,你沒事吧!老弟,你不要死呀!老弟你清醒一點,你死了你娃可咋辦?完啦,我的詛咒真應驗了!誒呀,都怪我,都怪我這張破嘴啊——”

  奈何,任老傅如何大喊大叫,任老傅如何瘋狂地抽打自己本就紅腫的臉頰,任老傅把臉扇得更腫更脹、又青又紫,丹尼洛夫就是一動不動。

  丹尼洛夫眼里的光正極速黯淡,回天乏術。

  而顧雷也無力地走了過來,一下跪在血泊中,勉強把丹尼洛夫的頭拉到自己大腿上,用袖口幫他擦去了嘴角的血跡和那污濁刺目的黃色液體。

  他袖口沾染到的,那惡心刺鼻的臭味,讓他本就布滿裂痕、顫顫巍巍的心,愈發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隨時都可能再度破碎。

  使徒化半途而終后,他精神本就極其痛苦,也極其混亂,只是下意識地追著老板,想幫他做點什么,或是想挽回點什么。

  可偏偏這接下來的接二連三事情,卻讓他感到更混亂、更痛苦,也更絕望,好像什么都挽回不了、什么都來不及了一樣。

  畢竟,他眼前這個男人,也是一個和他母親一樣,對孩子全無保留、不惜拋棄包括尊嚴、性命在內的一切的,最優秀父親!

  但是,只不過是為討回孩子的醫藥費,這樣一個含辛茹苦、盡職盡責的優秀父親,卻在受盡對面那些半超人沒底線的折磨和愚弄后,被殘忍殺害。

  而他,就像沒能幫到其子一樣,依舊沒能幫到其父。

  這又怎能不讓他感到深深的刺痛、灰暗和絕望。

  他忽地再次意識到:

  黑暗源自人心,源自生命,無法根除,遲早會無差別地吞噬整個世界、吞噬每一個人!

  同時,顧雷旁邊的老傅也感到痛苦無比、自責無比、懊悔無比,并生出一種極度的憤怒與不信來。

  只見老傅痛心疾首地用力一錘膝蓋,就頂著一張青紫腫脹、滑稽可笑卻絕不能被嘲笑的豬頭臉,頂著那些半超人戲虐好笑的目光,大步沖到領頭那只半邊綠發的半超人——米克身前,一把就揪住其衣領,滿眼血絲、憤怒、不甘、不信地大吼道:

  “你還有沒有人性?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大概是因多次去老板那看過電影,米克僅僅不爽地一把推開老板,惱怒非常地大罵道:

  “誰叫他這么不依不饒的?他活該!”

  老傅感到愈發憤怒、愈發難受,也愈不甘發不信:

  怎么到處都是這樣?怎么到處都有這樣禽獸不如的人!這樣的世界還有什么希望!

  他一爬起就又沖了回去。

  他控制不住地想到: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必須得做點什么!我們都不能再逃了!

  老傅一手再次揪住男人衣領,一手回身指著男孩爸爸緊閉的嘴,瘋一般地,痛苦憤怒地大喝道:

  “那你們就可以這樣喪心病狂地欺騙侮辱他了?你們難道真就一點都不怕遭報應!我告訴你,舉頭三尺,是真有神明的!”

  男孩父親的嘴角已快被顧雷擦干凈,此刻只剩下一兩滴黃濁的骯臟液體,但顧雷顫抖的手卻怎么也擦不準。

  那猶未消散的刺鼻尿臭味,讓老傅到現在還聞不到其它任何味道,滿胸都是郁悶的惡心與憤怒。

  結合綠發男人半開的褲襠拉鏈,他到底以“虛假的賠償”哄騙那男孩的爸爸干了什么、又喝下什么,答案已昭然若揭,實在驚悚至極。

  想到男人一個兒子被眼前男人殺死、另一個兒子又被眼前之人嚇傻,最后男人自己也在受盡其羞辱后慘遭殺害,老板無奈得、自責得、憤怒得、悲哀得,幾乎要失去理智。

  他氣喘吁吁地,用氣到發抖的手指指著綠發男子,仍不愿放棄地顫聲責問道:

  “你難道就完全沒一點愧疚嗎?你利用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愛,來如此羞辱他,來如此羞辱一個剛因你而失去孩子的可憐父親,你還是人嘛?你的心也是鋼鐵做的?你難道真完全沒一點良心?現在的人難道都像你這樣毫無信仰、毫無敬畏、毫無道德嗎?”

  然而,看著越說越暴跳如雷的老傅,米克臉上不僅未有半分羞恥或愧疚浮現,反目光更加兇戾地用兩只冰冷銳利的紫色機械臂,用力按住老板因絕望、憤怒、不甘不信和悲哀而更加腫脹的腦袋兩側,用力夾緊,慢慢把老板臉都擠變形、擠出血來。

  接著他才驟然一把提起身材較矮的老板,湊到眼前,惡狗一般地瘋狂咆哮道:

  “他打攪我睡覺了,你知道嘛!你知道嘛!你知道嘛——”

  看著眼前綠發男人涂著紫色眼影、瞪得大大的、殺氣四溢的妖異眼睛,過去向來欺軟怕硬的老傅,這回震驚后卻沒因恐懼和痛苦而有任何退縮。

  老傅掙扎著踢了米克好幾腳,還朝米克吐出一口唾沫,破口大罵道:

  “你怎么可以自私成這樣?人在做天在看啊!你如此自私殘暴、人面獸心、毫無下限,你一定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斷子絕孫——”

  綠發男人瞬間發狂,可眼睛卻是先一紅,后又忍不住目光一顫,竟被嚇得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和老傅打交道多了,他也多少知道一點云夢文化,知道詛咒一個人斷子絕孫是云夢語里最惡毒的話。

  他更知道,對于有關子孫傳承的話題,眼前這懦弱可恥卻精明過人的云夢老板,在大都沒生育能力的改造人面前,從來是絕口不提。

  沒想到,今晚這胖老板竟如此勇敢、如此無畏,著實讓他始料不及。

  他從未見過老板這般正義凜然,加上昨天被小男孩的天真可愛激起的、對無法繁衍的本能畏懼,他冷漠已久的“鋼鐵之心”,終于不禁一陣搖曳。

  連旁邊的其它半超人都不由失語,無言相對,有點被老板那他們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充滿正氣的肥胖身姿震懾。

  他們大多也就20上下,還大半是孤兒,缺乏管教,性格既原始野蠻,又有點自然的淳樸。

  即使老板之前送給他們的大量優惠券都帶有目的性,他們依舊不免對老板有點好感。

  這云夢老板的話他們還是多少能聽進去一點的。

  而這回老傅還沒等完全站起來,就又接著指著米克,連續不斷地大罵道:

  “你一定會遭報應的!你們一定會遭報應的!老天爺一直在看著你們呢!老天爺會保佑我們這樣對天道心懷敬畏的老實人,也遲早會懲罰你們這些無惡不作的禽獸!”

  “……”

  “老天爺已經知道你們害死了一個才五六歲的小男孩,老天爺還知道你們利用死去的孩子來欺騙、愚弄、羞辱他可憐的父親,老天爺還知道你們居然僅僅因那可憐的父親吵醒你們睡覺就殘忍地虐待并罪無可赦地殺害了他!”

  “……”

  “真得!做人怎能自私成這樣?你們難道真不會良心不安嗎?你們還是不是人?你們簡直禽獸不如啊!我發誓,你們如果不迷途知返,以后一定會遭報應的!老天爺從來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們……”

  但很可惜,當老板還在那滿臉通紅、激動成狂地一圈圈數落臭罵周圍這些半超人,并竭力試圖喚醒他們心里的良知,這些半超人原有點迷惘的表情很快就復又再度變得冷漠起來,乃至浮現出愈多的不耐煩、譏諷和厭惡等情緒。

  一人非常不爽地拍開老傅的手,幾乎要把老傅的手打折,毫不客氣地反罵道:

  “什么老天爺?你在說太陽神嗎?你怎么這么迷信啊?呵呵,我看你是小學都沒畢業吧?真是個既愚蠢又腐朽,還滿腦肥腸的大肥豬!”

  一人嘴角一揚,不屑道:

  “對,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明!神明不過是古人用來解釋未知事物的無知幻想,不,不論神或鬼,根本就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是軟弱的古人用來驅逐恐懼的一種自我安慰!”

  一人跟著應和道:

  “對,博士告訴過我,古人怕火,想知道火從哪來、為何引發可怕的火災,所有才幻想出火神。一樣地,古人是怕雷才有了雷神、怕死才有了冥神,而不懂什么是生命、害怕世界突然毀滅,才又有了太陽神。所有神明都是假的,都是人的弱小和膽怯!”

  又一人有些搶著站出來說道:

  “大哥和我們說了,現代世界,要說真有神的話,那也只有一個,就是全知全能的科學之神!科學告訴我們,宇宙是大爆炸來的,生命是物質從基因進化來的,而肉體只是基因制造出的生存機器!至于生存,以及快樂,才是我們人生最有價值的追求!”

  另一人抱胸附和道:

  “沒錯,控制著包括人類在內所有生物一舉一動的,正是基因。而所有生物的基因都差不多,就算香蕉的基因和人類比也有60%的相似度。且所有基因都天生自私自利!”

  還有一人炫耀似地補充道:

  “熒光企鵝為試探浮冰下有沒有猛獸或安撫饑餓狂暴的冰鯊,會毫不留情地把位于浮冰邊緣的其它企鵝推下去。而黑頭鷗更會趁鄰居出去捕魚,一口殘忍地吞下鄰居的幼崽。人類一樣更不用說,骯臟不堪、罪行累累,大家都一樣,你有什么資格罵我們?”

  一人有點沖動、有點狂躁地一邊跳起來,一邊揮著金屬拳頭大叫起道:

  “自私無罪、快樂無價!你們這樣的弱者要是敢攔著我享受快樂、享受青春,我就要把你們統統活活打死!”

  如此,得到小弟們略帶狂熱的聲音鼓勵,原不由有點自我懷疑的米克也目光越來越冷漠,并越來越陰暗,再次回憶起當年被人無故打到瀕臨死亡的痛苦、恐懼和絕望。

  他冷冷開口道:

  “對,自私自利是所有基因的天性!人生來就是自私的,自私沒有錯,弱小才是錯!”

  接著,對著已目瞪口呆老傅,對著老傅身后同樣目光有點呆滯的、更令他厭惡的顧雷,他目光陰狠毒辣中又帶著一些瘋狂地說道:

  “自私是所有生命的天性,弱肉強食則是所有生命都不得不遵守的生命法則。你告訴我,誰沒傷害過別人?你告訴我,誰不自私歹毒?難道是你這無利不起早的奸商嘛!”

  一邊說著,男人一邊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戳著老傅胸口,最后瘋起來般地咆哮道:

  “我沒錯,我什么錯都沒——”

一百五十一真正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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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強,我就是理。明明又弱又蠢,還敢打攪我睡覺,他就是個死不足惜的垃圾!”

  說完,米克還惡狠狠地朝丹尼洛夫渾身是血的遺體遠遠吐出一口唾沫。

  而老傅已漸漸震驚到連胸口疼痛流血都忘了,乃至快忘了該怎么呼吸,要把嘴巴張到最大才能吸進一點少得可憐的空氣。

  顧雷亦被震驚到都暫時忘了痛苦,心中總算有了一種顛覆性的明悟:

  他們不是無知無德,非因無知而無德,而正因知道,因僅僅一知半解的半知半不知,才形成了如此愚蠢、如此扭曲且如此黑暗可怕的“惡之德”!

  幾秒后,老傅完全反應過來,卻不知到底要說什么,更不知該如何反駁匡正他們黑暗、扭曲、愚蠢的“惡之德”。

  他又氣又急,只覺得眼前發黑,也絕望到無力:

  完了嗎?一切都沒救了嗎?難道世界真要完了?

  然而,他僅僅退后幾步,就又顫抖著走上前去。

  這一刻,他真感覺,若自己真退下去,那才是什么都完了!

  老傅努力鼓起全身勇氣,依舊不愿放棄地抬手指著米克,悲哀難過地,半罵半勸地說道:

  “你……你……你們,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么鬼話,你們的科學之神到底是什么邪神,你們難道真不怕遭報……”

  可包括米克在內的所有半超人都已徹底厭煩他的說教。

  米克如今的心態比之前更加冰冷堅硬,居然忽地就掄起猙獰的紫色合金手臂,狠狠給了老傅一巴掌,再不念一點舊情。

  而只聽“啪”地一聲脆響,顧雷才徹底清醒過來。

  在那飛濺的血液和令人心悸的巴掌聲中,他又聽見了那一聲,明明很微弱、卻格外刺耳、曾令他心碎成狂的輕微脆響。

  那正是頭蓋骨開裂時發出的滲人脆響。

  顧雷慌忙掙扎起身,卻連老傅旋轉著的、無力的、留著血的身體,都沒能接住。

  顧雷只能再次無力地跪下,直直跪在老傅趴著的、一動不動的、頭都快轉到身后的破爛身體前。

  他顫抖地伸出手,卻連把老傅的身體拉過來、把頭輕輕回正的力氣都沒。

  只一下,只用精神力掃過一下,只掃一下老傅那鼻青臉腫、七竅流血、慘不忍睹的胖臉,他就再次心碎欲絕。

  又死啦!

  又有人死在他面前啦!

  又有一個無辜的,一個雖傳統到迷信卻怎么也算古道熱腸的云夢老男人,就這樣痛苦地死在了他面前!

  而他,還是什么都沒能做到!什么都挽回不了!

  這一秒,他內心真又混亂到一個極點,也又痛苦到一個極點,更又絕望到一個極點,真感覺什么都不可能挽回。

  只幸好他內心依舊保持一點清明,依舊記得小白那句異常傷人卻又讓他異常無法否認的話,才沒落得一個心滅身死的悲慘下場。

  ……

  不行,我不能死!

  我真不能死!

  我沒資格死——

  ……

  可是,活著又能有什么意義?又能有什么價值?在這樣黑暗的世界里又能找到什么希望?

  過一會,顧雷其實沒想著要去找那些半超人討回什么,無論是賠償還是如今更完全不信的公道。

  好不容易回復的理性讓他明白,他現在沒這個能力。

  他好不容易才從死亡線上掙扎著爬回來,另一只腳都還沒來得及拖出死亡線。

  甚至,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

  一開始就放棄救助小男孩的他,那么自私冷漠的他,哪有什么資格和臉面去斥責他們?

  只不過,在漆黑不見一點光亮的絕望中,他依舊有點不甘。

  即使他自己也深深認同人性是自私的、生存和快樂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并對此感到深深的理解和控制不住的絕望,但他仍是既不甘又不愿地想到:

  為什么?

  為什么死的總是不該死的人?

  為什么死的是那么漂亮、那么溫柔、還那么對我那么好的“她”?

  為什么死的不是這樣沒用還自私的我?

  為什么死的是那么無辜的孩子?

  為什么死的是對孩子那么含辛茹苦、那么溫柔無私的一個好父親?

  為什么連那么好心、僅僅是想替那父親說幾句公道話的老板,也都因多說了幾句話而死得那么慘、那么痛苦?

  為什么好人總沒好報、總活不長?

  為什么到今天好人差不多全要死光了,但像楊威那樣的、像眼前這些五顏六色、沒心沒肺的,還能活得那么無所謂、那么狼心狗肺、那么逍遙自在?

  這樣注定毀滅的世界還能有什么希望、還有什么存在的價值?

  這樣黑暗絕望的世界難道真非得早點毀滅才好?

  他不甘不愿地、痛苦難耐地、顫顫巍巍地掙扎著站起,用力張嘴,叫住那些其實也不愿招惹他的、轉身要回去繼續睡大覺的半超人們:

  “喂,你們……”

  顧雷有點微弱的聲音叫住了感知最敏銳的米克。

  米克眼中登時又浮現出更多戾氣,停下腳步,慢慢地又轉回了身。

  他的小弟們也疑惑地跟著停下,一起轉身,才看到好像站都難站穩的顧雷。

  小弟們頓時露出或不屑、或譏諷、或猶豫、或疑惑的目光,面面相覷,最后把目光集中到中間的米克身上。

  他們所在的研究機構僅僅是家機構,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有高級機械戰獸跟著的人。

  而米克總算理智地再次忍住想報復曾讓他狼狽不堪的顧雷的沖動,僅僅是抬起下巴,目光兇戾地揚聲問道:

  “干嘛?要打一架嗎?我告訴你,打架我隨時奉陪!可你最好想清楚,看一下自己的情況。我都懶得欺負一個受傷的人,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顧雷竭盡全力地壓住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持續不斷的鉆心之痛,連頭都抬不起地,勉強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你,你難道真沒意識到?”

  米克愈發不耐煩地問道:

  “意識到什么?”

  顧雷這才能抬起慘白到發亮的虛弱臉龐,懷揣著濃濃不甘,有點苦口婆心地勉力開口說道:

  “你,你不知道嘛?你你已經殺了三個人呀!”

  見顧雷露出虛弱卻滿懷希翼的表情,米克當即不耐煩到有點惱怒:

  今晚怎么回事?這一個個的,之前看好像還挺正常的,現在腦袋是都進水了嗎?我不就是殺了幾個弱雞嘛?怎么啦?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米克雙目兇光大盛,有點壓抑不住地大聲反問道:

  “怎么啦——,我就是殺了三個人、殺了三個垃圾,那又怎么樣?你是一定要為他們報仇嘛?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顧雷不得不更拼命地強壓住內心的不甘、不愿、痛苦和終于又忍不住冒出的憤怒等,努力地、耐心地勸說道:

  “你們難道真想不明白!他們和你們一樣,也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啊!如果你們可以這樣隨意踐踏蹂躪他們,如果你們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殺害他們,那別人如果用同樣殘忍的方式殺掉你們,不就也合情合理嘛?那樣混亂殘酷的世界對大家都不好吧?”

  是的,他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可又何嘗不是說給自己的聽。

  他僅僅是想告訴他們:

  人是生來自私沒錯,可也必須要有同情心,至少懂得要互相合作、互利互惠!

  他只是不想連那么可愛可敬的老板,真是拼了命喊出的那些話,一文不值!

  他更是在提醒自己,更是在尋找希望,尋找讓這瀕臨崩潰的黑暗世界看起來沒那么不可救藥的一線曙光。

  那些半超人看不見的是,顧雷眼簾下的眼白,又開始一會黑一會白,頻頻交替,瀕臨漆黑。

  但那些半超人聽了,卻馬上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相繼振奮起來,紛紛出言反駁道:

  “什么,你在開什么玩笑?”

  “對,我們怎么可能和他們一樣!”

  “是啊,你在開玩笑嗎?難道長得像就是一樣的東西啦?”

  “對呀,那猩猩也和我們很像啊!”

  “對,他們算什么人?不,他們這樣也算人嘛!他們就是一種新的大猩猩!”

  “是呀,他們那么弱!對我們來說就和一腳能踩死一大片的猩猩螞蟻有什么區別?”

  “是啊,他們皮肉我一扯就爛,他們的骨頭我一折就斷!他們在我們面前,算什么人?算什么東西!”

  “哼,連個玩笑都承受不住,誰要和他們玩,誰要和他們相提并論!”

  “對,他們怎么能和我們相提并論?我們的骨頭和外殼可都是太陽合金打造的!我們的身體堅不可摧!”

  “是啊,我告訴,別看我年紀比你小,可這里連我都能每秒打出20拳,每拳都有1賈噸的力量!我隨便一拳就能把他們打得五臟俱碎!我可跟那些弱雞不一樣!”

  “對,憑什么我們要和他們平起平坐,我們有著更強大的合金之軀,我們的肉體是更高級的生存機器,我們明明是更高等的生命體!你不要胡說八道!”

  “對,我們是更高等的、更強大的、和他們完全不同生物,我們理應獲得更多的生存機會、享受更多的快樂。就算我們要殺了他們,他們也只能乖乖服從,否則我必叫他們生不如死!”

  “對,你是不是傻啊?就算超人類也不敢小瞧我們?不,我們遲早可以被改造得比超人類還強!那些螞蟻垃圾一樣的大猩猩,怎么可能和我們一樣!”

  “哈哈,我看你真是傻!”

  “對,他就是傻了!”

  “哈哈,大傻瓜,大傻瓜,你是個大傻瓜!”

  “誒,傻子,不要低頭啊,我們不會嘲笑你的!”

  “對,傻子,抬起頭,讓我看看你的一臉傻相!”

  “哈哈,傻子,你就是個大傻子——”

  ……

  漸漸地,剛剛才死一般沉默下來的小院,又變得喧囂吵鬧,卻充斥著各種不堪入目的污言穢語,冒出沖天的囂張魔焰。

  而米克看著小弟們皆手舞足蹈、口沫橫飛地不停出言譏諷侮辱普通人,或侮辱顧雷,把顧雷罵得頭都抬不起,也內心不由生出報復般的濃濃快感,更不想去阻止。

  在他看來,說幾句俗話、罵幾句娘而已,算什么挑釁侮辱?

  場面慢慢開始失控。

  米克那些本就全無教養、囂張桀驁的小弟們一失去管束,自然越罵越興奮。

  他們以前可沒機會如此肆意踐踏顧雷這樣他們遙不可及、令他們深感憎惡的頂區人。

  他們一邊張牙舞爪地炫耀著自己比魔物更怪異、卻比鋼鐵更堅固、也比超人類更強大的合金之軀,一邊極盡侮辱之能、惡毒地貶低臭罵普通人,順帶惡毒臭罵顧雷,極力蔑視他宣揚的合作和同情心,發泄心中深深的嫉妒仇恨。

  他們的話越來越不堪,也越來越骯臟下流。

  而說實話,對于直接瞄準自己的人身攻擊,顧雷開始真沒多大感覺。

  反正不管對這世界、對他人,還是對他自己,他都已絕望至極,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徘徊在墮落邊緣。

  他眼簾下的眼白已漆黑到無限接近“最終之暗”!

  但是,當他們繼續毫無底線地將普通人斥責為爬蟲、螻蟻、毫無價值的垃圾等,并將自己肆意踐踏欺辱普通人的行為開脫為基因的原始沖動和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顧雷卻突然感到強烈的無法茍同,頭腦瞬間恢復清明。

  他不由想到:

  人真都那么自私卑賤嗎?

  而答案也很顯然:

  不見得吧!

  不說他最愛、最對不起的“她”,那老板怎么回事!

  他有些難過、有些心痛,又有些自豪、有些振奮地想到:

  我們云夢商人可是整個星系最狡猾、最會做生意、最聰明的一群人呀!

  他接著想到了一連串的問題:

  合作,難道真只是生存的延伸?

  和氣,難道真只是為生財?

  人,難道真只會追求生存和快樂?

  我們人類,難道真有那么自私愚蠢而不可救藥嗎!

  這時再想到最后把生的機會讓給自己的母親,想到仗義執言的云夢老板,想到為兒子甘愿忍受胯下之辱、食人污物的那個可憐父親,顧雷已經可以很堅定地搖頭:

  不對!絕對不是這樣的!

  顧雷就像把對面灌輸進來的、所有愚蠢骯臟的話都甩出去一樣用力地搖起頭來。

  ……

  錯了!錯了!我們都錯了!

  我錯了,這些人也錯了,連我們那么博學智慧的生物老師也都錯了!

  基因的原始本能,也就是生命最初的源頭,既有生存、也有繁衍,乃至是更高貴的傳承,實際上是分裂和復制!

  基因,既自私、又無私!

  ……

  顧雷一片混亂、痛苦、絕望的黑暗腦海中,終于涌現出越來越多的光亮。

  然而,對面的那些半超人們見他不斷搖頭、正在痛苦抗拒,卻反興奮到極點。

  他們馬上就罵得愈歡、愈難聽,就像嗑了藥一樣瘋狂妖異。

  “你是不是傻呀!誰不自私啊?”

  “對,我們自私有什么錯?他們要是強大一點,也一樣會和我們一樣自私!不,他們絕對會比我們更自私、更殘暴,因為他們從來沒欺負過人、一直只能被欺負!”

  “沒錯,人本來就都是自私且丑陋的,他們只是太弱小,沒能力欺負別人,才鼓吹什么要尊老愛幼。像我們這么強大的人才不會那么虛偽!”

  “你個傻子,我們這么強大,我們這么高貴,我們需要什么尊老愛幼?滾,給我們滾,我們不需要什么無聊的同情心!”

  “對,真正的強者不會憐憫弱者,更不需要別人的憐憫。連生殖這種懦弱的能力,強者也都不需要!”

  “沒錯,獅子一窩只能生兩三只,而老鼠一窩卻能生十幾只,蟑螂更是一次能產幾十枚蟲卵。但現在,我聽說有些人居然像老鼠蟑螂一樣生了十幾個孩子,真是比蟑螂老鼠還惡心,簡直惡心透了!”

  “博士說過,孩子越多或是越愛孩子的父母,實際上就越懦弱、越丑陋、越自私,他們根本不配生下孩子,他們的基因是最劣等的基因,他們比老鼠和蟑螂還要惡心!”

  ……

  顧雷再忍受不住,猛抬起頭,血目暴睜。

  他終于拋開一切習以為常的顧忌、忍耐和理性,發出震耳欲聾的如雷咆哮:

  “閉嘴——,基因,可比你們這樣的雜種,高貴多啦!”

一百五十二怒戰
心王神話全文閱讀作者:胖狐亂揍加入書架

  “你們給我閉嘴,他們,還有他們的基因,都比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蠢蛋高貴多了!”

  這一刻,聽到有人竟把無私關愛孩子的父母們比作是老鼠蟑螂,還罵他們軟弱惡心,顧雷再忍受不住。

  他雙目血紅,表情漸漸再次扭曲起來,慢慢變得如野獸般血腥猙獰,恍若實質的殺氣如狂風般激蕩而出。

  但是,他眼白里卻再沒一絲黑暗的陰影。

  而且,他眉心進化后的綠色印記,也正比殺氣更熾烈地熊熊燃燒著。

  他對面半超人們見此,先是齊齊一怔,后皆感到一種被打斷狂歡后的深深不爽和極度惱怒。

  再受顧雷眼里終究是沒壓抑住的憤怒和殺意刺激,他們眼睛里也都一下燃起狂暴的殺意。

  一個年輕的半超人馬上就兇目一瞪,舉起金屬手掌,張開掌心彈出一片明晃晃的合金刀刃。

  他大叫著,瞬間邁開大步猛沖過來。

  他年紀最輕、個子最小,改造程度應也最低,好像只兩個手掌是合金打造,連裸露在外的胳膊都不是,卻頭發最是五顏六色且眼神最是狂暴沖動。

  刀片在他跑動中才一紅,燙得煙霧環繞,卻又被龍氣覆過,愈發炙熱鋒利。

  他正是那個剛才吹噓自己“能每秒打出20拳,每拳都有1賈噸力量”的半超人,也確有著能把人最堅硬的頭骨都一掌拍碎的強大力量。

  他面目瘋狂兇狠,就要沖到在顧雷那貌似風一吹就倒的脆弱身軀前,并要在顧雷那他聽來滿嘴蠢話的爛嘴上狠狠捅上十幾刀,以泄心頭郁悶和狂怒。

  而這回,米克也深感惱怒狂躁地閉上嘴,看來不想阻止,只是雙手抱胸、冷冷看著,語帶譏諷地恐嚇道:

  “大傻子,要逃就趕緊的!別看他是我們這里年紀最小,實力也最弱,他不僅出拳快、力量大,反應時間也只要23毫秒,是普通人的四五倍。你再不跑就等死吧!”

  其他半超人聽了,也都反倒收起一些殺意,只面露張狂、自豪和不屑地斜視著顧雷,都懶得一起出手。

  畢竟顧雷的狀態一看就知道很糟!

  他的氣勢全來自眉心那異常明亮的火焰狀綠色紋章與紅得嚇人的一對血色眼珠,慘白的皮膚上到處寫滿大病初愈才有的虛弱。

  而這些異狀對他們這些見多稀奇古怪的半超人來說算什么。

  甚至,顧雷至今仍需用雙掌撐住膝蓋才能勉強站穩!

  在場每個半超人,哪怕顧雷自己,都認為,此次縱穿上戰獸裝甲,也估計連那年紀、個子都最小的半超人都難打過。

  不到0.5倍的力量,哪怕由于戰獸裝甲乘一個系數2,也還是小于1。

  然顧雷就是一動不動,依舊眉目猙獰、雙眼血紅地死死盯著不斷逼近的鋒銳刀刃。

  盡管理性一再告訴他,此時絕不宜應戰,必須轉身逃跑、來日再戰。

  現在他的身體仍非常虛弱,靈魂亦在隱隱作痛,而龍氣的基礎就是靈魂。

  就連貪狼都在不斷發出刺耳的警告。

  金屬探測儀在眼前這半超人外表似改造痕跡不大的身體內,探測出大量金屬反應。

  其骨骼內臟等很多恐皆是太陽合金打造,一看就不是幾發激光能輕易解決的。

  且其他半超人體內的金屬反應更甚。

  何況,貪狼的激光武器剛剛因超負荷運轉而受損,隨時可能損壞。

  當前形勢對靈魂才受重創不久、貪狼也狀態不佳的顧雷來說實在非常不利!

  但此次,顧雷就是不愿有一絲一毫地退縮,大異往常地沒選擇他日再來報復。

  得益于魂眼全方位的精密細致,即使站在老板身后,他依舊能清晰看到老板眼里的每一絲奮起、勇敢和恐懼的閃爍,也更能清晰感受到老板言語動作間壓不住的怯弱、退縮等本能,以及對傳統的執著堅持和最后的義無反顧,乃至是那一句顫抖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的哀嚎:

  “不,我們都不能再逃了!”

  這令他內心不由生出更多的感動和明悟:

  是啊,自私是源于人心、難以根除不假!善良的人或許真比自私自利、狡猾殘暴的更容易受傷乃至死亡也不假!但正因此,善良的人們的善意,才更該被生者更用力地、更拼命地,傳承下去!

  顧雷不禁用力握緊拳頭、咬緊牙關,又深感恥辱、痛苦和自責。

  士兵的天職本就是保護民眾。

  而今,即使身負重傷,但讓一個手無寸鐵的民眾沖在了身前、死在了身前,他說什么也難辭其咎。

  轉眼,顧雷不再有任何退縮之心,決心說什么也要先給他們留下一個深刻的教訓再說。

  否則,他感覺自己死都不會安心!

  沒幾秒,那人離顧雷已僅有兩步之遙。

  顧雷當即屏息靜氣,召喚攻擊、防御、神速、算力四重降臨,并降低重心、準備蓄力躲閃。

  可是,那人嘴角卻突然裂開一絲殘酷譏諷的惡毒微笑。

  那小個子竟徒然停住,同時手卻在慣性和內動力驅動下,轟地一聲,像真正的超人類一樣快速伸長,轉眼就如炮彈般攜刀刃射來。

  實際上,他不止手臂骨骼和手掌經過改造,能彈出刀片,連肌肉神經血管等也經過特殊改造,用可伸縮的軟性材料替代,射速超音速、能伸到足足3米多,是最新型的半機械半生化改造人。

  猝不及防之下,其紅熱的掌中之刃竟轉眼就抵在顧雷抿緊的開裂嘴唇上,好似將殘忍血腥地進一步撕開血肉。

  然而,就在全體半超人一齊露出期待嗜血的殘酷目光時,顧雷,或者說顧雷的幻象,緊跟著就徒然消失。

  那小個子的動作很突然、很快沒錯,可顧雷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也更突然。

  23毫秒算什么,顧雷的反應速度可是5毫秒,連速度高達上千米沒秒的導彈彈片都奈何他不得,又何況是區區彈性手臂。

  在場的所有半超人都登時只覺人影一閃,便失去顧雷蹤跡。

  直到一聲刺耳的“咯吱”脆響響起,他們才有些驚恐地發現,顧雷竟是已沖入那小個子懷中。

  甚至,連顧雷那纏繞著如雷紅光的紅玉手掌,都已深深鑲入其脖子,正冒出裊裊的絲絲白煙。

  顧雷一邊施展閃電引力加速的禁法,一邊暴喝道:

  “去死——”

  那人臉和脖子都迅速嚴重變形,直接飛起撞到數米開外的圍墻上,全身的合金骨骼都緊跟著發出一連串的恐怖脆響。

  那人的身體直接被撞成一灘,而圍墻也被其撞出一個一人高寬的大口,連里面的鋼筋都被撞斷了好幾根。

  在前所未有的暴怒增幅下,顧雷這一掌的威力,甚至超過他狀態最佳時。

  龍氣的基礎是精神力,而精神力本來就是靈魂的延伸,本就會受靈魂波動的影響。

  再到一聲轟然巨響過后,剩余的八個半超人才相繼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看著氣噓喘喘的顧雷。

  他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和看錯了。

  一個如此病懨懨的懦夫,怎可能把他們高貴強大的同伴打飛,還發出那么明顯的、該是連金屬脊椎都斷裂了的可怕脆響。

  不等余人開口討論一兩句,米克眼里就率先冒出一股被戲耍的暴怒和滾滾殺機。

  只見米克用尖銳的紫色合金手指指著顧雷,不管不顧地怒吼道:

  “給我弄死他,弄死這個不知好歹的蠢貨——”

  馬上就有四個資歷較低的半超人齊聲應和:

  “是!”……

  后四人就齜牙咧嘴的齊齊沖向還在喘息的顧雷,四雙眼睛皆是血光畢露。

  他們的改造程度都遠超前人,有百分之四五十,不管速度、力量和攻擊手段都遠在其上。

  而顧雷也到這時才注意到,其中兩人竟分別有三根和四根機械手臂,且每人的掌心都有激光炮。

  剎那間,11道橙黃激光就毫不客氣地以光速齊齊射向顧雷。

  可顧雷早在一看到炮口時就警惕地騰空后跳,先一步跳回貪狼反激光系統的防御半徑內。

  繽紛的橙色光籠再次綻放開來。

  而隨著一掌斬殺一敵,顧雷心中方才積壓的滔天怒意和殺機不僅未有大幅消減,反終于被引動,正像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轉眼淹沒心房。

  顧雷終于控制不住,更加怒不可遏,更加咬牙切齒,也更加痛苦不堪地低吼道:

  “滾,這自私丑陋的理性,這骯臟惡心的傳承,誰要啊——”

  而感應到他內心驚濤駭浪般的痛苦、怒意、殺意和決心,心界只得大幅開啟新權限,源源不斷地抽取其他連接者的精神力,要盡快修補他千瘡百孔的靈魂。

  然即使睡夢中,即使表情隱隱有些痛苦,其他連接者仍舊毫不吝嗇地把精神力源源不斷地提供給顧雷。

  顧雷眨眼就回復了雖不多卻足矣的三成實力,還沒落地便雙目大放血光。

  他凌空抽刀,也不穿裝甲,直接跨坐在貪狼背上,夾緊貪狼腹部就全力一刀呼嘯甩出,同時發出一聲比音爆更甚的血腥暴喝:

  “殺——”

  那遠超那些半超人預料的強勁音爆讓他們齊齊大驚失色。

  但一切為時已晚,所有想攔截的激光都被銀刀彈開!

  只見顧雷手中狼皇霸刀一邊揮出一邊斷開,并在絕命龍呼吸法的驅動下詭異地扭動起來,像毒蛟一樣靈活地繞開四人總計11根的合金機械臂攔截。

  匹練似的銀光在那四人身體上劃出一道連貫扭曲的怪異弧線。

  伴隨著激射而出的合金碎片、機油和鮮血,沖過來的四人幾乎一起慘叫著倒飛而出,重重撞在了研究所正門兩側的墻上。

  他們或馬上頭一歪、或還大聲慘叫了幾下、或不甘怨恨地指著顧雷、或不信哀求似看著米克,很快相繼死去。

  只留下米克和剩下三人面面相覷、一臉措手不及的驚惶和駭然。

  而這,不過是這血色之夜最平淡的開場部分。

  黑暗的研究所大門里,已亮起三雙紅亮的電子眼,正有三只機械戰獸帶著冰冷煞氣徐徐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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