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原來是她在搞鬼!”
花瓣隨著茶水揚起,顧雷不禁一拳錘在桌面上,發出“砰”地一聲刺耳響動。
而看著落在茶杯外的花瓣和茶漬,伊曼不僅表情平靜,內心亦無任何責怪。
倒不如說,她本就更希望看到如此坦誠的顧雷。
一只系著圍裙、直立行走的小貓機器人機靈地跳上桌面,沒幾秒就把桌面擦得一干二凈。
伊曼微笑著摸了摸機械小貓冰涼的頭頂,請它退下,而顧雷也已從憤怒中恢復鎮定,并又感到有點激動難耐。
經伊曼一語點破,顧雷不僅看到了在底區到處肆虐的地獄之火的源頭,更看到了能完全把所有地獄之火統統澆滅的圣水。
顧雷內心十分激動,也十分忐忑,只能故作平靜地朝伊曼試探道: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小曼你今天為什么要突然和我講這么多呢?”
伊曼忍不住把兩只手搭在桌子上,支著下巴,笑吟吟地反問道:
“顧雷,你那么有勇有謀,還那么有愛心,難道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猜不出嘛?”
看著伊曼有點調皮的數落表情,顧雷頓時醒悟過來,有點尷尬地轉頭喝了口茶。
“對不起,習慣了!”
伊曼則十分真誠地說道:
“顧雷,相信我,無論你有什么苦惱都可以找我,至少我絕不會騙你,更絕不會借此傷害你!”
實際上,伊曼早就看出,顧雷盡管非常信任她,乃至可以把生死都托付給她,但在某些事情上,又隱隱好像對她非常防備。
這種非常矛盾的感覺令她非常不解,更非常不安。
那昭示著,那些事情或事關重大到超越生死,使她非常擔憂和著急。
是故,她剛剛才那么努力地試圖進一步拉近和顧雷的關系。
顧雷笑著點點頭,沒說話,實在不愿敷衍糊弄她。
他知道,她主動拉起他的手,是想告訴他,她和其他的貴族不一樣,她更開明,值得完全信任。
可她再開明又能開明到什么地步?
她終究是個貴族,有些地方更開明,有些地方卻也更守舊,可親可愛,又那么觸之不及。
顧雷的心突然又是溫暖又是痛苦,分外難受。
伊曼沒任何不滿,只以為仍需時間,挺直天鵝般潔白優雅的脖頸,繼續說道:
“議長過去其實從沒主動放棄過對底區人民應盡的責任,現在也不會放棄,已決定借我等之手,直接從底區,由下至上地打開一個突破口!”
之后,伊曼就詳細地給顧雷解釋起國會的計劃,而顧雷也貌似在專心致志地傾聽著。
隔著不透光的眼簾,伊曼根本察覺不到,顧雷那黯淡無神的眼睛正因她而變得越來越亮。
在她的溫柔、光明,以及不問緣由的大度包容中,他正悄然越陷越深,自己都無法阻止。
半晌后顧雷若無其事地把國會的計劃簡單復述了一遍:
“也就是說,既然在頂區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議長便決定讓我們這些仍不被各財閥重視的預備役士兵去底區,去哪里找一些關鍵性的證據,把卡捷琳娜送進監獄!”
伊曼微笑道:
“對,目前忠于卡捷琳娜自己的、和受各財閥指使支持卡捷琳娜的,所有高官和高手,都已被國會咄咄逼人的各項攻勢成功困在頂區,底區已成為對方最空虛薄弱的地方,正是我們發動突襲的最佳時機!”
顧雷恍然大悟道:
“這么說來,這次的分團大比武,真實意圖其實是這個!”
實際上,面向其他分團的女武神騎士團首次大規模類實戰演習已宣告結束,且團員們果然死傷慘重,坊間的傳聞極盡血腥、夸張。
但國會沒讓其他分團怎么休息,就決定讓演習中表現最佳的三個分團和第一分團再進行一次團體性質的實戰比賽,說是要展示演習成果,后天就舉行。
顯然,這未免太過著急!
并且,該比賽第一名的獎勵,竟是一艘價值數億賈比的高速型太空戰艦。
那難道不是為方便他們在底區快速行動才提供的高速交通工具嗎?
顧雷內心不禁越來越火熱,笑著對伊曼說道:
“小姐,我等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伊曼卻不禁微微一怔。
顧雷對于自己的果斷和堅定沒感覺有什么異常,伊曼則實在感覺有些出乎意料。
要對付那么一個狡猾兇殘、勢力雄厚的危險貴族,她自己初聞時內心都感到相當忐忑,怕能否承擔起這樣的重任,甚至之前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向議長提出抗議。
她完全沒想到顧雷竟會完全不懼,還表現得那么信心滿滿。
如此,伊曼也堅定地點點頭,認真嚴肅地回道:
“嗯,我們絕不能讓議長失望,更不能讓那么多在水深火熱中翹首以待的黎民百姓失望!”
說完,伊曼就開心地朝顧雷伸出一只手。
顧雷緊緊回握。
而后,看著又陷入沉思,全身散發著說不清魅力的顧雷,伊曼突然有點明白哈列索斯公爵的偏執。
顧雷有所不知的是,對于要把他們當成奪命暗箭的提議,她父親日耳曼侯爵起初是堅決不同意的,覺得簡直是以卵擊石、無謂犧牲。
只是哈列索斯異常堅定,并用她父親那時都無法理解的強烈自信強行壓下了其父的異議。
第二天,沒什么“兄弟們,我想死你們了”,顧雷緊鑼密鼓地帶領第一分團進行解除隔離后的恢復性訓練,置幾個女生抱怨他沒給大家帶禮物的怨言于不顧。
出生入死產生的情誼本就格外堅固,又有心界幫助維持聯系,顧雷和其他團員的聯系不可能因為區區幾天不見就有任何疏離。
第三天,顧雷把第一分團分成兩個陣營,由他自己和伊曼、納斯塔西亞兩人分別帶領,在第一分團內部展開了一場實戰演練。
這樣分倒不是顧雷太倨傲,而是因顧雷有過實戰經驗,指揮能力的確遠超伊曼和納斯塔西亞。
兩人也都不覺得顧雷冒犯,甚至在演練中還常常不恥下問,向其他有實戰經驗的組長、團員請教,哪怕被顧雷擊敗也不覺得多么丟臉,反相當喜悅,覺得收獲、成長頗豐。
顧雷看得又是欣喜又是凝重。
光從伊曼和納斯塔西亞身上,他就能看出,龍人到底天生就比猿人優秀多少。
她們強大的記憶力,還有她們理性的思維,讓她們在各個領域都能進步神速,自己就算有整個心界加持都感到有點慚愧。
而卡捷琳娜更不得了,不僅在龍氣修煉上是天才中的天才,已至強骨境九階,比她同歲的表姐——阿尼西婭都高一階,還隱隱有豐富的實戰經驗。
大前晚,她身體每一次看似溫婉柔弱的擺動間,顧雷都能感受到一絲絲隱約的殺機,雖是淡淡的,卻極其冰冷鋒銳,比那化焰境的軍官都更讓人戰栗。
更可怕的是,她在其它手腕上顯然也比伊曼和納斯塔西亞這兩朵溫室嬌花更滴水不漏,顯出仍不知深淺的老道和狠辣。
再加上她背后倚靠的那數座通天大山,要從她手上拯救底區民眾脫離刀山火海,恐真難如登天。
苦思一陣,顧雷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算了,再難也總比之前預計的要容易一些!
然后,他就把雷迪派了出去,讓雷迪馬上就去底區熟悉一下環境。
對明天的實戰比賽,他非常有信心,感覺雷迪不上場都沒關系。
“是,團長!”
雷迪信心滿滿、躍躍欲試地向他敬了個禮,準備馬到功成,馬上就給顧雷搜集來有關卡捷琳娜的重要情報。
顧雷看著他過度自信的模樣真有些想發笑,卻沒多說,準備讓現實好好教他做人,并請求馬塞爾侯爵適當照顧,以防萬一。
接下來,在顧雷等到雷迪的“好消息”前,顧雷竟先等到了卡捷琳娜的邀請,請他當晚七點到攬星酒店的摘星殿吃頓飯。
顧雷考慮一會,就答應了。
晚上,當菜都上齊后,卡捷琳娜才準時從電梯里走出。
剎那間,屋頂、地板,都徒然變成了透明,映出腳下的黑暗云海、一樣的神話劇情和頭上璀璨的萬里星空。
房間另一邊地樂隊也開始奏樂。
還是那身海藍色長裙,伴隨著波濤般悠揚澎湃的樂曲,還是大前晚那樣帶著淡淡的、不容褻瀆威嚴,卡捷琳娜款款地朝顧雷走來。
不,還是有所不同的,如果說那晚她是夕陽下、沙灘邊的柔軟海浪的話,那今晚的她,就是破浪而出的高貴海神。
而就像恭迎海神降臨般,呈扁扁的橢球狀的整個摘星殿,也在耀眼電光的托舉下,冉冉升空。
看看頭頂越來越觸手可及的璀璨星河,又看看腳下越來越渺小的萬家燈火,再看看那海神般美麗、威嚴、高貴的卡捷琳娜,顧雷突然有些明悟:
或許,摘星殿的寓意并非是上可摘星,而是腳踏眾生!
“顧先生,久等了吧?”
卡捷琳娜威嚴又不失溫和地笑問道。
顧雷搖搖頭,連忙起來躬身行禮,卡捷琳娜亦回禮。
后卡捷琳娜才繞到水晶王座般閃耀奢華的主座上,由侍者服侍著坐好。
然后,她點綴著朱紅指甲的白嫩手掌上翻,遙遙指著顧雷身前那瓶晶瑩剔透的佳釀介紹道:
“那是一瓶從30歲高齡的木紋龍身上取下的美酒,顧先生不妨先喝一杯開開胃。”
顧雷當即大吃一驚。
要知道,木紋龍本就極其珍惜,存世不多。
木紋龍是一種生活在森林里的小型恐龍,體態優雅、生命頑強,且歷史悠久,更有獨特的生存技巧,被許多人贊為是“生命的偉大贊歌”或“自然之語”。
它們有兩個胃袋,一個用來消化其它動物,另一個則是用來儲存發酵它們通常無法消化的草或樹葉。
這樣,在一次次的森林大火后,它們才能借此度過那一段段食物匱乏的艱難時期,一直頑強地撐到十幾億年后的現代。
可惜,到近代后,它們的那獨特能力卻給它們召來了滅頂之災。
別看它們體型小,木紋龍可是一種貨真價實的龍獸,釀出來的酒不僅味道甘美,還富含大量的精神能量。
猶為關鍵的是,從它們第二個胃袋里釀造出的龍酒,不光蘊含比所有龍獸肉都豐富的精神能量,還無絲毫副作用,是修煉龍氣最好的輔食。
如此,它們又怎能不召來人類的瘋狂獵殺。
到今天,它們早就瀕臨滅絕,在各國都是被明令禁止食用的。
但很顯然,再嚴厲的禁令也禁不住人們對它們的、對力量的貪婪渴求,黑市暗網里依舊有木紋龍酒流通,只是價格真昂貴到令人咂舌,僅五年份的一瓶就要上百萬,又何況是這樣一瓶30年的。
仔細打量著酒水里不時閃動的夢幻微光,顧雷要很努力才能忍住倒吸涼氣的沖動,不停地估量著:
這到底要幾百萬還是上千萬吧?這可是一整瓶30年年份的木紋龍酒啊?全喝了我估計這一個月都不用修煉吧!且這要是多喝幾瓶,那豈不是……
感覺這禮物實在太貴重,顧雷下意識地就想拒絕。
但那專門倒酒的酒侍已從自己身后走來,要為他倒酒。
最關鍵的是,卡捷琳娜看似溫和的目光中透出的,正是一種說一不二、不容反駁的強勢。
顧雷想了想,終究是笑著接受了她的好意,拿起專門用來盛烈性酒的小盞喝了一杯。
此酒初品極烈,顧雷只感覺舌頭火辣辣的,滿臉通紅、額頭見汗。
后馬上就有一股壓不住的甘美在舌間擴散開來,更有溫暖能量充斥體內,直如浸沒在精神能量的海洋中般,讓他的精神力以清晰可感的速度飛速增長。
這種能清晰感受到力量快速增長的快感,比酒精還要醉人。
顧雷愈發感到震驚難耐,只想搶過侍者手中酒瓶就對瓶狂飲,唯有勉強壓住內心急躁才能淡定地放下酒杯。
這一小杯龍酒,就足足抵了他三天苦修啊!
他強自鎮定地夸獎道:
“真是好酒,卡捷琳娜小姐真是個品味的人啊!”
卡捷琳娜這才微微臉色羞紅地輕輕低下頭,謝道:
“顧先生過贊了。”
等酒侍再次滿上酒,顧雷也沒猴急,而是朝卡捷琳娜舉起酒杯。
“卡捷琳娜小姐,感謝您的盛情邀請和款待,請容我借花獻禮,敬您一杯!”
卡捷琳娜點點頭,等自己的酒者倒好酒,和顧雷對飲了一杯。
接著,顧雷就猜測似地問道:
“小姐,這樣一瓶酒,怎么也得七八百萬吧?”
顧雷這一問,一來是方便以后買同價位的禮物回贈,二來是想采購一些給第一分團的兄弟姐妹們。
團里的女生抱怨他沒給大家買禮物是玩笑不假,可他仍是上了心,準備找機會補償一下大家。
這酒效力這么好,一瓶就能抵他兩三個月的苦修,說不定都夠他突破到射心境,關鍵是還不像龍獸肉有副作用,豈不是現今緊張形勢下的最好禮物。
卡捷琳娜略微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對光正影視的顧董事長來說,應該也不會太貴吧!畢竟我每周都能喝上一瓶,已經喝了三年多了。”
顧雷臉上的微笑瞬間被凍住,連手中的第三杯酒都有點送不進嘴里。
哪怕卡捷琳娜說每個月一瓶也好,這每周一瓶,實在驚世駭俗。
就按五百萬一瓶吧,若每周一瓶,則每月就是四瓶,就是兩千萬,那每年就是2.4億賈比啊!
且光在喝酒上,卡捷琳娜每年就要2花.4個億,其他地方還得了!
顧雷“呵呵”一笑,仰頭一口飲盡,好像有些不勝酒力般地低頭喘息,以掩飾眼中緊閉的眼簾都壓不住的熊熊怒火。
她又不是阿加塔家族的嫡系,其他財閥亦主要是幫她阻止國會的調查而已,哪來的那么多錢供她每個月都幾千萬、乃至上億的肆意揮霍。
不用想,她花的只能是本該發給底區人民的救命錢。
而只要1萬賈比,還沒他和她手中的這一杯酒貴,就夠一個人掙扎著活一年。
換句話說,每年得有數萬人用命給她的買單,才能支持她一直過這樣奢華的生活。
顧雷不禁越來越怒不可遏地想到:
原來她那震驚世界的修煉速度是這么來的?而且,這種窮奢極欲的奢華真有必要嘛!
盡管木紋龍酒沒副作用,可越大量飲用必然會效果越大減,那般每周一瓶地豪飲,恐怕一年后一瓶的效力就只能等同于一兩天的苦修。
而僅僅為省個一兩天的苦修就幾百人、幾百人地草菅人命,她簡直是比最殘忍的星際海賊都要殘忍,冷血程度令人發指。
顧雷簡直被她氣到無法呼吸,久久抬不起頭來,只能竭盡全力地去掩飾內心翻涌不休的本能殺意。
可卡捷琳娜見他臉上不僅未有任何貪婪,亦沒多少該有的震驚,就看透顧雷無法收買,更心機深層,不好對付,眼神既冰冷又玩味。
她先是輕輕揮手驅散樂團,后目光有點戲謔地舉雙手在耳邊拍了拍。
等顧雷聽到電梯開門的聲音回過頭,便楞楞地看到一和自己同齡的學生,正用粗大鐵鏈牽著兩條狗從電梯里笑著走出。
顧雷登時再次震驚到無法自制。
那學生他有點印象,應是卡捷琳娜的家仆或家臣。
而那兩條“狗”,他居然更熟,根本就是兩個比狗還謙卑的人,正是奧列格和林道廣。
顧雷不由渾身戰栗,內心控制不住地愈抖愈激烈。
奧列格和林道廣,他們就算再怎么不入流,在猿人里亦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啊!
過去,顧雷甚至覺得自己以后若能成為他們這樣的人,就夠光宗耀祖了。
可這樣的人物,這樣三四十歲的兩個大老爺們,竟就真像兩條大狗一樣,被一個才自己年紀一半多的少年用狗鏈牽著,還爬得又乖又敏捷,表情更是比哈巴狗還要乖順,似狗非狗、似人非人。
他們何苦卑躬屈膝至此?
顧雷驚駭不已。
而那少年禮貌則對顧雷鞠躬行禮,溫文爾雅地解釋道:
“顧先生,我家小姐一聽說他們兩人失禮冒犯到您,就非常生氣,說一定要讓他們給您好好道個歉。”
顧雷內心登時顫抖不已,又混亂至極。
盡管那少年說得禮貌,目光卻格外輕蔑,看看顧雷,又看看身下兩個狗一樣的奴才,意味深長。
說著,他還故意分別在兩人高高撅起的屁股分別踢了一腳。
奧列格和林道廣也當即朝顧雷撲過來,要去舔顧雷的皮鞋。
顧雷豁然起身,連忙跳開,緊跟著馬上轉身看向依舊笑吟吟的卡捷琳娜,也不知是真著急,還是在躲避奧列格和林道廣討好至極亦可憐至極的目光。
那目光直令他心臟不斷揪緊,幾乎震駭到要停止跳動
顧雷馬上開口問道:
“卡捷琳娜小姐,您到底想要什么?”
卡捷琳娜笑著、不容拒絕地說道:
“我要那艘飛船。”
顧雷知道她說的是哪艘,沒問,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不行!”
卡捷琳娜笑得更歡、更美,目光卻是更加殘忍,淡淡笑道:
“看來,顧先生還沒感受到我的誠意啊!”
她內心其實沒多么生氣,本就知道顧雷絕不會輕易答應。
她料定,以顧雷的心智,絕對想得出,她已找過他的小姐,并遭到拒絕。
但沒關系,她有的是手段!
卡捷琳娜再次舉手在耳邊輕輕拍了拍,目光冰冷異常。
那一聲輕輕的清脆響聲,在奧列格和林道廣心里,竟比核彈的爆炸聲還要令人恐懼。
兩張乖順討好的臉轉眼就慘白到透明,甚至兩個大男人的眼底都頓時淌出了悲哀至極的淚水。
飯桌旁的地板上已露出一個空蕩蕩的大口,并有呼嘯的風攜著刺骨的冷意灌入包廂,卻竟是比不過卡捷琳娜與其家臣的態度之冰冷。
顧雷內心大冷,奧列格和林道廣更是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冒汗。
然當那少年再次在兩人屁股上分別踢了一腳后,兩人不敢有絲毫猶豫,都像惶惶喪家之犬般四足并用,狂奔著跳進那點綴著萬家燈火的“黑暗宇宙”。
兩條粗大的鐵鏈在地板上拖出“嘩啦啦”的刺耳響聲,刺得顧雷的心和耳膜一起激烈震動。
顧雷依舊一言不發地看著地上濕潤的四排濕潤掌印,亦一動不動,連叫人都沒。
奧列格和林道廣都是射心境,不容易死,更都害怕成這樣,他不信一看平日里就是養尊處優的兩人到最后都能不動用龍氣自保。
而就像是專門為解開他的疑惑一樣,那少年還派出一架無人機全程跟拍,把奧列格和林道廣的恐懼表情放映在旁邊的大屏幕上。
令顧雷不愿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是,一直到最后,即使被嚇得臉都成了豬肝色、眼淚鼻涕尿液一起流出、狼狽屈辱至極,奧列格和林道廣居然真都沒用出龍氣,反在竭力地主動抑制自己使用龍氣的沖動,與生命最強烈的本能對抗。
這是龍人的世界,猿人和龍人的差距就是人和神的距離。
“砰”地一聲爆炸般響動,連林道廣手上那價值數百萬的名表都“噼啪”摔成粉碎。
里面的一顆顆寶石行星直接碎成了四濺的粉末,那最堅韌的高能氫恒星更是如子彈般反彈射出,一下擊穿了無人機。
屏幕激烈震動,瞬間被血色糊滿,顧雷的心亦下意識地跟著停了一拍,不禁駭然至極。
沒幾秒,根本不給顧雷多少調息機會,卡捷琳娜再次胸有成竹地淡淡問道:
“顧先生,我再問你一次,你給,還是不給!”
當顧雷楞楞轉過頭去時,卡捷琳娜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波瀾不驚的溫和笑容。
可顧雷卻仿佛看到了一個猙獰扭曲的地獄魔鬼,正散發著無窮的威壓和混沌,那笑容里充滿惡意,讓他瞬間通體冰寒、如墜冰窖。
然而,只過了幾秒,顧雷就漠然回道:
“不給!”
卡捷琳娜這才微微失笑,眼睛瞇成兩只漂亮的月牙,卻透出了冰冷無比的危險寒光。
她終于生氣了。
她不知道顧雷內心到底有多么恐懼、痛苦,又有多么堅強。
她只知道,既然已付出這么巨大的代價,那就誰都不能拒絕她接下來提出的任何要求。
特別是,顧雷還不過只是一個區區猿人!
區區螻蟻,豈能逆神?
卡捷琳娜內心驟然就掀起高高的狂浪,排在冷冷的礁石上,響起毀天滅地的濤聲:
真是鄉下來的雜種!竟如此不懂教養,以為攀上一個落魄貴族就能無法無天?
但她外表又表現得格外克制,也格外讓顧雷感到一種本能的害怕。
“呵呵!”
卡捷琳娜笑了笑,就起身,彬彬有禮地告辭。
要走進電梯時,她才稍稍停步,目光輕蔑至極地留給顧雷一句聲溫大度的聲音:
“剩下的菜,就都賞給你了!”
而電梯一關上,顧雷也便像失去所有力氣一般,一下坐回椅子上,身體終于止不住地開始顫抖,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大財閥滅世洪水般的滔天權勢以及卡捷琳娜由此滋養出的、鋪天蓋地的毀滅氣焰。
良久良久,顧雷才回復了一些力氣,卻又突然肩膀一聳一聳地怪笑起來:
“呵呵,呵呵!”
……
“呵呵!”
……
“什么意思?是想告訴我我們猿人都不過你們龍人的走狗嘛!”
……
“呵呵,是想說你可以隨意像那樣捏死我嗎?哈哈,開什么玩笑啊!”
……
“還有最后,那是賞我一頓斷頭飯的意思嗎?”
……
“哈哈,好笑!”
……
“哈哈,好笑,好笑!哈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然而,笑著笑著,顧雷的表情便徒然扭曲,一把就將桌布猛地整個拉下,飯菜酒水“嘩啦嘩啦”地灑了一地。
“我們的命就那么輕賤嘛!”
顧雷拿起破碎的酒瓶,仰頭就把殘酒往嘴里灌。
直到酒把舌頭辣到發麻,他才回復全部力氣,豁然起身,來到包廂邊緣。
此刻,整座摘星殿又在緩緩下降,而云海上雷神和火山之神的戰斗也已進入尾聲。
火山之神的金身已逐漸被黑暗侵蝕,通體漆黑、邪惡詭異,而雷神的灰色狼軀反在神血的浸透下漸漸脫胎換骨,神氣逼人、正義凜然。
同時,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亦即將發生脫胎換骨的質變,顧雷仿佛感受到了一種命運的呼喚。
在這個贊巴魯克最繁華、最高聳的地方,短短數日內,他就不僅看到過贊巴魯克最光明美好的一面,也看到了最黑暗殘酷一面,內心波濤起伏,似有何物欲破海而出。
良久良久,顧雷的表情徹底變得風平浪靜,內心卻依舊沸騰般火熱,愈發明白自己的使命:
力量可以用來毀滅,也可以用來創造,和守護!
一直看到已蛻變成藍色怒軀、連三只眼睛都重新長好的雷神一口咬掉火山之神的頭顱,仰天長嘯,顧雷才一手捏碎手中殘瓶,讓刺目的鮮血順玻璃碎片滴下,笑著低聲自語道:
“你我年相若、道相似,誰沉誰浮,猶未可知!”
一叢攬星酒店回來,都已經是深夜了,顧雷還是去找了伊曼。
在顧雷看來,卡捷琳娜又是殺雞儆猴、又是索要飛船,如此大費周章,無非是看破議長計劃,要阻止他們的調查。
情況十分緊急,令顧雷內心非常焦慮。本來他們最大的依仗就是突然性。
可他把這事告訴伊曼后,伊曼卻依舊樂觀,認為卡捷琳娜在底區可能真有其它重大利益,才需要一艘太空高速戰艦為其保駕護航。
只是,伊曼的推測更多是出于一種感覺,證據也更多是校園里的一些模糊傳言,實在無法讓顧雷安心。
他回去后,想到那已回歸崗位、卻自始至終沒出手救下奧列格和林道廣的化焰境軍官,一晚上睡不著,全在謀劃算計,想出一個個計劃,又一個個推翻,反復推敲,總算稍稍安了心。
可一到早上,顧雷內心的焦慮就又驟然爬升到巔峰。
他震驚不已地發現,無論頂區哪個媒體,竟都找不到任何一點關于奧列格和林道廣的報道。
這兩人在贊巴魯克或不能算什么大人物,卻也絕不是什么寂寂無名的小人物啊!
特別是奧列格,他怎么也是基層事務管理委員會贊巴魯克底區分支部的分支部長,就算在省會贊巴魯克只是個小官,可到下面的城市去,比之安妮的父親,現任鐵衛3號市長的特瑞希地位都高。
不想,兩人的死竟皆未在贊巴魯克蕩起多大的水花,真是令人細思恐極。
由此可見各大財閥確在頂區手眼通天,亦可見哈列索斯議長的決議是正確的。
奧列格的死至少在底區還能引發一定范圍的大震動,偏偏卡捷琳娜又好像已看透議長計劃。
除此之外,顧雷找不到任何能與其為行為付出的巨大代價等價的需求。
那為繼續阻止他們,既文的不行,她遲早會動用最暴烈的武力手段。
光從奧列格和林道廣的死,就又能看出其深重罪孽的冰山一角。
其身所負之罪孽必十惡不赦,其最后之掙扎亦必不惜魚死網破,絕不會在意他們區區不到百個的猿人的性命。
顧雷不由焦慮至極。
他和她,確年相若、道相似,奈何手中握有的資源天差地別。
光卡捷琳娜每個月用來喝酒的錢,就足夠買他,乃至是買他們第一分團全體團員的性命。
而他可是發過誓,一定不會再讓大家收到傷害的。
再到雷迪晚一點回來,顧雷才又驚訝地發現,事情或許暫時還不到他最擔憂的地步。
“你是說,卡捷琳娜曾試圖和‘老城區’的黑惡勢力合作,聯合開發埃爾文故居附近的那塊土地,卻遭到各黑惡勢力的堅決拒絕!”
“是的!”
雷迪略為興奮地點點頭,后卻又略為猶豫地補充道:
“消息的來源,還是比較可靠的!”
顧雷在眼簾下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戳破道:
“你確定一群流浪漢手上能有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雷迪昨晚真吃了不少苦頭,差點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那消息估計也是被關在人販子的地牢里時從獄友,也就是那些流浪漢口中道聽途說的,可信度著實存疑。
雷迪滿臉通紅地撓了撓頭,卻仍堅持道:
“雖然他們的確都是些卑微至極、甚至半瘋癲的可憐人,但最先告訴我這消息的那人真很不一樣,不僅思維清晰、邏輯通暢,手上還有常年拿手炮才有的老繭,看來過去也不是什么善茬,應該是為躲避仇殺才裝成流浪漢的,而且,后面我還從鐵甲會的多個成員口中打探到差不多的消息。”
顧雷回身走到辦公桌旁,低頭沉思一會,才點點頭,抬頭抱胸說道:
“的確也說得過去,畢竟鐵甲會鐵了心要追隨總統派,現跟阿畢列關系更深,而那塊地若開發好,凈利潤可達上千億,卡捷琳娜眼紅也是正常的!”
這樣,卡捷琳娜為何愿意花那么大代價來向他施壓,足足殺死、掩埋了自己的兩條得力鷹犬,就解釋得通。
加上卡捷琳娜若真知道第一分團將為議長而調查她,那她也該知道,朝他顧雷殺人示威就是在朝議長激烈挑釁,行為合理卻莽撞,不符合她給他的印象。
傾斜的天平,終于再次回歸平衡。
行為的背后是需求,愿意花費的代價總和可能得到的收益,也就是利益期望掛鉤,只要把代價和收益放在天平的兩端不斷衡量,就像不斷增減籌碼一樣找尋平衡,就能慢慢摸索出任何人外在行為和其內在需求間的無形關系,并慢慢由外而內地看透任何一個人。
要了解一個人要多觀察其言行,更要通過言行揣測其背后需求。
顧雷高高懸著的心,也終于能再次稍稍放下一些。
卡捷琳娜目前大概率是還沒看透國會的全部意圖,可憑她的聰明才智,全部看透也該要不了多久。
她一樣,且一定,可通過他們行為背后的線索,順藤摸瓜地揣測出他們的需求,以及議長的目的,并更猛烈、更隱蔽地發動雷霆行動。
那到時,他們要還是沒給議長打開缺口、制造戰機、拖住敵人,他們就要直面仍能興風作浪、毀尸滅跡的卡捷琳娜那鋪天蓋地的毀滅性力量,九成九要萬劫不復。
至于到那種時候到底要多久,誰也不會知道。
以卡捷琳娜的偽裝能力,顧雷覺得,自己等人估計都無法提前察覺到她要發動雷霆攻勢的前兆,將死得都迷糊、憋屈,且凄慘。
顧雷又斟酌良久,才不得不有點不情愿、又有點快意地說道:
“如今,我們必須爭分奪秒。而同時,那塊地,或也能發揮出不小的作用!不,它必須為我發揮出作用!”
卡捷琳娜看中的那塊地,不僅價值極大,牽動各方強大勢力的神經,和他也關系不淺,令他心情復雜,卻總歸是大有文章可做。
雷迪不知他到底怎么想,亦不敢打攪他。
過一陣,顧雷心中有了定計,先和伊曼、納斯塔西婭商量一會,才帶著雷迪出去集合。
“走,盡快拿下那艘戰艦,那對我們同樣至關緊要!”
“是!”
“呵呵,沒問題吧?一晚上沒睡!”
“沒事,才一晚上,而且團長您不也是?”
“好!”
不過,首先,顧雷要和伊曼、納斯塔西婭,帶領第一分團,與其他各分團一道,參加女武神騎士團的閱兵典禮。
但還沒走進體育館內,顧雷和大家就都聽到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憑什么他們要排在第一個?”
“誰叫人家是第一分團,是第一個成立的分團呢?”
“哼,除了成立得最早,他們還有什么!”
“是啊,憑什么他們閱兵時要走在第一個,他們就是一群騙子!”
“對,憑什么?”
“哼,都怪他們忽悠,我們才會去參加那該死的集訓的!真是可惡啊!”
“對,他們簡直該死!都怪他們,我才會帶我弟弟一起過來參加集訓的!我弟弟,我弟弟也才會死得那么慘!誒,我與他們勢不兩立!”
“可惡啊!我也是!待會的比賽中,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和我們一樣痛苦的代價!血的代價!”
“對,我也是!”
“我也是!我一定要為我女朋友報仇!”
“我也是!”……
“好了,別說了,那些卑鄙無恥的騙子來了。”
等顧雷帶第一分團的大家走進寬大的體育館,迎接他們的大都是冷漠中帶著敵意的血色眼睛,密密麻麻。
看著曾經把自己奉為偶像的一個個少年少女都用這種仇視的目光盯著自己,其他人心里多少都有點不好受,唯有顧雷內心平靜。
他有點慶幸地想到:
這恐怕是卡捷琳娜已動手的征兆,卻也預示著,她目前手段仍不會太激烈。那么……
那么相應的,他自然就該用最激烈、最迅猛的手段來打她個措手不及、顧此失彼。
顧雷狠辣地暗暗尋思著:
卡捷琳娜,你的狂妄,還有你對我的所有輕視,將會把你徹底埋葬!
然后,顧雷面無表情地通過心網對大家說道:
“不用管他們,他們遲早會理解自己戰斗的必要性!哪怕是受傷死亡!而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地擊碎他們任何的憤怒、仇恨,以及愚蠢!讓他們知道我們可不單單是建立得早!”
眾人亦通過心網轟然應道:
“是,團長!”
大家挺直腰桿,淡定地跟著顧雷來到體育館中央的預定位置,排成一前一后兩個整齊的方陣。
第一分團的所有團員都目光冷漠,任由逼人殺氣從四面八方襲來而巋然不動。
等伊曼、納斯塔西亞和其他貴族學生一起趕來時,也一下感受到體育館內針鋒相對的氣息,意識到戰斗或已提前打響。
她們臉罩寒霜地和顧雷點了點頭,分別站到顧雷的左斜前方和左方。
緊跟著,隨著體育館外萬炮齊鳴,伊曼一聲嬌喝,下達了出征的命令:
“出發!”
第一分團的眾人踏著整齊的節拍,首先走出體育館。
迎面是漫天的五色彩帶、一艘艘猙獰的太空戰艦,和更多飽含敵意的眼睛。
其中大部分是普通學生的,可也有許多是來自貴族學生的。
一艘艘黑色的巨大戰艦靜靜游弋在天空中,陰冷的兇光使明亮的天光都不由黯淡幾分。
今天飛臨貴族上空的太空戰艦并不多,才25艘,還是輕型高速艦。
但它們看起來依舊蔚為壯觀。
它們的輕型只是相對其它太空戰艦來說,實際上都有八百多米長,寬亦有上百米,看上去就像有25棟幾十層高的鋼鐵大樓盤旋飛行在空中一樣,充滿巨大的壓迫感。
每當它們投下的陰影穿過四周的觀眾席時,就像天突然黑了一樣,都會有成百上千的學生一起被遮住,引得學生們驚嘆連連。
很多學生都能感到身體突然變得輕飄飄的,那正是他們周圍的引力場被戰艦的反引力引擎擾亂的表現。
有些學生不過是想站起來,就用力過猛,直接跳到前排學生懷中,引得周圍的學生大呼小叫,高呼“超友誼萬歲”。
那巨大機械食人魚的每一次無聲擺動都散發著濃濃的科學之美。
明明是幾噸、幾十噸的巨大構件互相摩擦,卻沒發出一絲刺耳噪音,如絲順滑。
學生們都不由沉醉在科學之美的震撼中,無法自拔。
而看著對太空戰艦指指點點、興奮不已、毫無危機感的普通學生們,日耳曼侯爵則只能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從量子層面上看,電子等量子,來亦是離、離亦是來,根本分不清方向,具有時間和空間上的對稱性。
而這就決定了,所有力量都兼具創造和毀滅兩種能力,越美的力量背后往往也有著越可怕的破壞力。
且女武神騎士團的建立,和獅心騎士團的建立,無疑都預示著,此次內戰的波及范圍,將前所未有地廣闊與深入,以及造成空前慘烈的后果,每人難以置身事外,包括老人和小孩。
想起曾經看到的、從廢墟中伸出的、布滿泥土和鮮血的一條條稚嫩手臂,日耳曼侯爵不由內心刺痛,卻也只能更加用力地挺直腰桿,時刻銘記自己身為軍人的使命。
他身邊站著的阿尼西婭亦是眉宇間帶著揮之不散的淡淡憂愁。
阿尼西婭不僅是贊巴魯克貴族一中的學生會會長,還是整個利多奇卡省國會的會長,自然有資格站在緊鄰日耳曼侯爵的右邊。
而人民內務委員會贊巴魯克支部長米哈伊爾上校,還有利多奇卡的副總督,即高官,和贊巴魯克的市長等地方高官,則最多只能站在她的旁邊。
日耳曼侯爵的左邊站的是利多奇卡軍區的副總司令兼贊巴魯克總督——邁特羅凡公爵。
作為阿加塔家族的唯一嫡女,阿尼西婭在其他貴族還是男爵的年紀就已是子爵,在整個卡繆拉共和國都有著遠超她年齡的極大影響力。
她周身都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種強大而威嚴的氣場,就像一朵帶刺的玫瑰之王一樣,美麗非凡,可望不可及。
看著那樣高貴美麗、超凡脫俗的學姐,米勒內心愈發癡迷,也愈發痛苦。
而眼見時間已到,日耳曼侯爵上前一步,走到話筒前立正站好,身姿就如鐵樹般挺直不屈。
他用清澈的目光掃視臺下人頭攢動的全場學生,無聲的無邊氣魄驟然籠罩全場。
學生們都下意識地挺直腰桿坐好,喧囂的體育場剎那就安靜下來。
日耳曼侯爵用洪亮的聲音高聲宣布道:
“我宣布,女武神騎士團第一次百團大閱兵,正式開始!”
下一秒,天空中的25艘太空戰艦就陸續拋出數千個太空機雷般的帶刺球狀物。
只聽“砰、砰、砰……”地一連串震天巨響,以50個一起引爆為一響,禮炮足足響了100聲,恍若整個天空都在震動。
有漫天的五色彩帶從爆炸的禮儀用機雷中噴出,如彩雨般徐徐降下。
雄壯的軍樂奏響,第一分團的兩個營在伊曼、顧雷和納斯塔西亞的帶領下,踏正步,昂首挺胸地步入會場,沿跑道走向日耳曼侯爵等人所在的高高觀禮臺。
主持人飽含激情的聲音立即響徹全場:
“觀眾朋友們,閱兵儀式已經正式開始,現在向觀禮臺走來的,正是我們女武神騎士團經千錘百煉卻初心不改的、榮耀的第一分團,他們……”
接下來,主持人說的無非是一些溢美之詞,貴族一中的學生們都聽過好多遍,耳朵都快長繭。
大家都面無表情地看著第一分團的團員們,依舊對他們渾身的煞氣有點不習慣,并都被激起更多的不滿和敵意,仿佛都在說:
以后看你們還怎么橫!
歡快的氣氛一下就被一種若隱若現的陰影驅散。
當接近觀禮臺時,主持人連忙結束解說,而伊曼則率先轉頭敬禮,同時高喊道:
“向司令敬禮!”
第一分團的眾人齊齊轉頭看向日耳曼侯爵,齊刷刷地敬禮:
“您好,司令!”
日耳曼侯爵回禮。
“你們好,將士們!”
說來,之前其實伊曼本該喊“向總督敬禮”的。
卡繆拉共和國于戰亂建立,經一戰而崛起,更一直受外戰內戰威脅,省的劃分和軍區的劃分一致,合稱軍省,軍省之長亦由高官改稱總督,基本都兼任該軍區總司令。
但到了日耳曼侯爵這,盡管他除出任女武神騎士團的團長外,還成功拿到該軍區正規軍的總司令頭銜,奈何軍區總司令的實權,和總督的職與權,還一直被副總司令邁特羅凡公爵握在手中。
此正是國會和各大財閥在頂區明爭暗斗、僵持不下的一個明顯證據,且有傳聞雙方的斗爭正日益激烈,哪怕外面還有總統派虎視眈眈。
等日耳曼侯爵放下敬禮的右手并不在與團員們對視,第一分團的團員們才放下了手,又齊刷刷地回正頭部。
第二分團的團員們也開始入場。
“接下來向觀禮臺走來的,正是第二分團的英雄們,他們繼承了第一分團的榮光和傳統,也經歷過血與火的灼痛考驗,并成功地戰勝考驗,來到我們的面前。現在容我像大家介紹一下他們……”
觀禮的同學們這才臉上露出喜色。
在他們眼里,第二分團等后續多個分團的人,才是他們的自己人。
且現在,他們的自己人不僅帶著強大的力量從試煉中順利歸來,還聽說將帶領他們去收拾那些曾讓他們灰頭土臉的外鄉泥巴佬,又怎能不讓他們興奮雀躍。
確如顧雷所料,卡捷琳娜已率先發動了輿論戰,爭奪天時地利人和中的人和。
可惜第一分團在頂區依舊勢落,缺乏根基,嗅到風聲也沒好的反制手段。
看著觀禮臺上一雙雙帶刺的眼睛,顧雷只能愈發堅定地要和國會,要和伊曼、日耳曼侯爵和國會里的議長勢力站在一起。
而圍觀的普通的猿人學生們很快就又感到很不舒服。
真到重逢之時,他們才都驚訝不已地發現,一時竟無法確認眼前相貌相識者是否是記憶中的那些人。
他們不論是曾滿面風光的一中風云人物,還是名聲不顯的普通一中學生,都不僅臉消瘦不少,還眼窩微陷、瞳孔縮小,充滿一種飽經折磨的人方有的滄桑。
最讓他們難受的是,在氣質上,第二分團,以及后面其他分團的人,都一樣和過去判若兩人,都帶著和第一分團同款的煞氣。
盡管客觀來說,他們身上煞氣比之第一分團的仍是不夠凝練,卻帶著新鮮刺鼻的血腥味,就好像剛從叢林中鉆出的、嘴角還血跡未干的野人一樣令人望之膽寒。
不少普通猿人學生都不敢去看他們利刃般的鋒銳眼睛,騷亂的微瀾馬上就在看臺上無聲蕩漾開來。
倒是貴族學生們的眼睛里,反大半透出越來越熱切的目光。
這樣一支支兇暴的隊伍,在他們眼里就像一群群桀驁不馴的野生恐龍一樣,充滿收服的誘惑力。
所有還沒收家仆或家臣的貴族,都微微瞪大眼睛,專注地凝神細看,還等著從里面挑選中意的家仆或家臣,乃至自己親自出任某分團的團長或副團長。
隨著一支支殺氣不同凡響的退伍從面前經過,貴族學生們都越看越滿意,也越來越不掩飾對第一分團的不滿,乃至是怨恨,大批量地紛紛站隊卡捷琳娜。
在觀禮臺左右兩邊坐著數千貴族學生的兩個方陣中,貴族學生們看似皆一動不動,卻都正通過能讀取精神力的掛耳式耳機,在群里興奮難耐、殺機涌動地議論著:
“看來集訓的效果十分不錯啊!”
“是啊,各個分團看起來都非常有殺氣,有些人我都認不出來了。”
“對,見過血的人果然和沒見過血的人完全不同,連譚雅那么嬌滴滴的姑娘現在都變得那么狠辣!”
“現在,無論精神和肉體,他們都有大幅進步。加上很多人都是高年級的,境界本就比第一分團的高,現在的他們絕對遠比第一分團優秀。”
“哼,我看第一分團的大馬猴們現在還拿什么出來耍橫?”
“對,我看在下午開始的比賽里,第一分團想贏幾乎是不可能的!”
“是啊,大家裝備一樣,我們的人境界卻更高,加上國會內定冠軍的議案沒通過,作為牌面的第一分團此次注定顏面掃地!”
“哈哈,看他們以后還敢那么狂嗎?居然敢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的邀請!”
“你也被拒絕了?我還以為就我被拒絕了呢!”
“誒,不單你們,我也是啊!”
“竟敢一再拒絕我等的招攬,他們是在坐地起價嘛?哼,區區猿人,他們有什么可驕傲的!”
“看來他們不是坐地起價,就是真把咱們的寬容當成了愚蠢,可惡啊!”
“哼,我看他們才是愚昧至極、可惡至極!已是時候真正給他們一個大大的教訓了!”
“對,這回他們絕不可能再有之前那么好的運氣!”
“對,必須用浸透他們自己血液的苦果讓他們明白,我們龍人,才是世界的主宰!”
“同意!”
“同意!”
“同意!”……
……
而未親臨現場卡捷琳娜通過監控看了,亦徹底放下心,卻又對奧列格和林道廣的死更感到浪費,并更對敢兩次拒絕她的顧雷心生恨意。
“哼,我看你到時怎么死的!”
既然是歷來以彪悍著稱的卡繆拉軍隊的演習,那又哪有不死人的?
全部分團都檢閱完,日耳曼侯爵再次發言陳詞,總結了一下集訓成果:
“在本次集訓中,各位團員通力合作、不畏苦難,展現出了團結、堅強、勇敢和智慧等美好品德,并涌現出……”
日耳曼侯爵先是給大家通報了本次集訓的大概情況和成果,用詳實的數據說明有多少人修為進階、獲得多大的成長,既肯定了集訓,也肯定了國會。
至于傷亡和代價什么的,當然是連他也不能亂講的。
但也很好計算,不用侯爵明說。
如今,在打亂重組后,女武神騎士團在整個贊巴魯克除第一分團外還有93個分團,每團皆有80多人,合計7400多人。
而之前,參加集訓的足有近11000人。
也就是說,可能有3000多人不幸在集訓中喪生,幸存率或才70%,比之前最好預測低了足有10%。
此刻,所有分團都負手站在跑道中央的草坪上,站成一個個方陣,而94個方陣又組成一個缺角的大方陣,并聯合散發出逼人殺意。
然那彌漫在整個大體育館里的濃烈殺意,竟大部分都對準站方陣第一排中央,對準第一分團。
他們大多數人卻是把好友或親人的慘死全怪罪在第一分團頭上。
人都喜歡撿軟柿子捏,且國會在某種程度上的默許也助長了這種黑暗情緒的滋生。
第一分團的人雖心里都有點委屈,卻皆面無表情、目光冰冷地靜靜負手而立,心堅如鐵。
任那刺人的混亂殺氣如何騷擾,都闖不近他們堅實的心門。
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唄!既然國會又給錢又給裝備的,背背鍋也是沒辦法的嘍!
日耳曼侯爵心里難免有些許愧疚,同時又為第一分團的堅韌不屈老懷大慰。
連阿尼西婭都感到有點佩服,就是目光掃過顧雷時仍會下意識地秀眉一跳,對那無禮刺頭仍提不起一點好感。
至于日耳曼侯爵另一邊的邁特羅凡公爵,則笑瞇瞇的,人畜無害,根本看不出正是背后推波助瀾之人。
“……為進一步向國民展現諸位集訓的成果,展現我女武神騎士團的氣概和精神,國會決定,在今日下午馬上舉行一場集體實戰對抗,由第一分團和在本次集訓中表現最優異的第二、第三、第四分團四個分團參加,最終勝利的分團將獲得輕型超高速太空戰艦——不死鳥號的使用權作為獎勵。”
說著,眾人都聽見一陣如雷轟鳴快速逼近,徒然就變得震耳欲聾。
伴隨著“呼”地一聲巨響,天空一暗,一片包裹云霧的巨大黑影驟然闖入場內。
眾人都感到一股驚人的狂飆驟然襲來,不僅大家的衣物都被刮得獵獵作響,連草坪上的小草都不少被連根拔起,草葉和泥塵糊進了許多分團團員的眼睛。
操場上的大多數人都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唯有顧雷等反應較機敏的才有抬頭看見,那正是一艘太空戰艦攜激波高速劃過體育館上空。
驚鴻一瞥間,他們也只能大概看清,那是一艘大鳥狀的太空飛船,有著長長的脖頸和寬大的機艙兩翼,長寬皆在數百米左右,后有四個極大的圓筒狀等離子推進器,推著那重不知數百還是數千噸的大鐵鳥突破音速,音爆之聲直如滾滾雷霆。
其他人更是只能看見那貫穿體育館上空的四道粗大藍色尾焰,就像天空被突然劈成了五段一樣。
眾人皆驚愕不已,而日耳曼侯爵已高聲命令道: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這四個分團團員,迅速登上戰艦,即刻前往進行比賽的衛星!”
又有兩艘機械食人魚狀的太空飛船徐徐飛到侯爵前方的上空,在各分團組成的大方陣前放下繩梯。
懷揣著激動、雀躍和勢在必得的心情,包括顧雷等人在內,四個分團的人皆齊聲大喝:
“是!”
年輕激昂的聲音響徹云霄。
完后,唯有那四個分團的人,分別排隊向那兩艘太空戰艦大踏步走去,連伊曼和納斯塔西亞都讓到一邊。
其他各分團有的還沒確定貴族學生作為團長、副團長,,有的磨合不夠,所以若她們一起去參加比賽的話,對其他分團就顯得不太公平。
兩個貴族少女都嚴肅地對顧雷敬了個禮:
“顧雷,拜托你了!”
顧雷回禮:
“放心,交給我吧!勝利和‘不死鳥號’,都必然是屬于我們第一分團的。”
而顧雷沒想到的是,也不知是為了展現龍人學生和猿人學生團結一心的和諧風采,還是為給他使絆子,米哈伊爾正好命令下屬把鏡頭對準顧雷,拉近,把聲音和圖像都廣播出來。
結果,他這一聲自信又不免狂妄的勝利宣言,就像火上澆油一樣瞬間引爆了全場。
體育場內被“不死鳥號”沖淡的蕭殺氣氛再度飆起,一雙雙飽含敵意的眼睛齊齊對準整個第一分團,又聚焦在顧雷身上。
觀眾們都憤怒填膺地竊竊私語:
“狂妄!真是太狂妄了!”
“對,簡直目無余人!”
“他以為現在還和以前一樣嘛!”
“是啊,大家都吃了那么多的苦,變得那么強,豈容他再肆無忌憚!”
“希望其他三個分團的人好好給他們一個教訓!”
“對!”
“對!”
“對,必須給他們一個教訓!”
……
而其他所有分團則都盡力釋放出沖天殺氣,要給二三四分團的人助威。
體育館上空一時飛鳥難近。
但第一分團的眾人仍是云淡風輕,動作連一個節拍也沒慢下來。
顧雷微微一愣,后微微一笑,接著便若無其事地告別伊曼和納斯塔西婭,跟著其他團員一起登上太空戰艦。
伊曼和納斯塔西亞都苦笑著望向他的背影,既有被他的鎮定和自信感染,又不免感到一些擔心。
而愈發深感不爽的學生們也沒怒氣沖沖地大聲叫囂,只都更冷漠如冰的目光等盯著他背影,等著看他笑話,包括貴族學生。
一直到兩艘戰艦離去,體育館內濃郁逼人的敵意才緩緩散去,卻又變得更加沉凝頑固。
其他分團的人也按順序離場,散入到周圍的觀眾席上。
取而代之的,有多道粗大的光柱相繼從四面八方匯集到草坪上,形成兩塊占滿整個賽場的巨大立體投影。
那上面都有峰巒起伏、密布五顏六色的危險植物、還有冒泡的毒水縱橫流淌,更有大量兇猛的生化獸或機械獸到處跑動廝殺,發出一聲聲滲人的詭異叫聲,極其兇險。
這兩個巨大立體投影反映的正是兩個衛星戰場內部大同小異的險惡狀況,只是把卷曲的圓桶壯衛星內壁展開鋪平罷了。
沒多久,四個分團的人已被兩個一組、按團分別丟進兩個了戰場。
地點看來應該是隨機的,距離有近有遠,第三分團還不巧被扔進寬廣的腐蝕性水面,濺起高高毒浪,登陸倉的合金外壁被腐蝕地“滋滋”作響。
而其它落在結實地面的一個個大型登陸倉,哪怕有巨型降落傘系著,落地后依舊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震天巨響,把底下巨石都壓成粉碎。
就仿佛有一個炮兵陣地在對體育場進行突然性的狂轟濫炸一樣,整個體育場都突然充斥著一種激烈的震動感。
衛星內的野獸更是大都在倉皇逃竄,也不知是被巨大的聲響還是被那刺人的危機感刺激的。
唯有不少機械獸或生化獸,按設定好的程序或調教好的習慣,反循著巨響、伏低身子快速殺去,前去騷擾阻礙各分團登陸。
學生們都看得熱血沸騰,根本不顧先去吃午飯的通知,只炯炯有神地死死盯著投影。
貴族學生們更是一反常態地伸長脖子細看,認真觀察、仔細挑選,欲早點選出優秀仆從,搶入麾下,并欣賞一下第一分團必將出現的狼狽丑陋姿態。
而每個分團也都用最快速度開始戰斗準備。
最先爬出登陸倉的,自是各分團的偵查型機械戰獸。第一分團的又自是雷迪的無影魔蜥。
只見無影魔蜥一躍跳出倉門,一隱一現地迅速爬遠,后徹底隱身無蹤,連樹葉或草石的晃動都幾看不見。
按道理,它要去探尋敵蹤并探清地形,以幫助指揮官制定戰術和找到預先埋好的各種資源所在。
按照一些愛好軍事的貴族學生興致盎然的戰斗推演,在下面預計數天到十幾天不等時間里,四個分團將分別建好營地,后各以營地為中心探索找尋附近的食物、水源和裝備等資源,接著圍繞一些重要的資源展開小范圍廝殺,之后才漸漸發展成一場無法避免的大決戰或以一方被慢慢蠶食殆盡告終。
因此,作為偵察兵的信息組團員的技術實力就非常關鍵,他們的技術實力會影響情報的數量和準確性,說不定直接就能影響戰斗的勝負。
但眾所周知,第一分團的信息組組長雷迪這幾天才剛剛達到強骨境五階,而其他分團的信息組組長皆是強骨境六階,且裝備不差,乃至更勝一籌。
第三分團的機械竊蛋獵龍正在毒水上踏水跑動。
它狂奔如飛,拖起長長高高的水浪,無論毒水或機械巨獸都不能傷它分毫。
沿路機械巨鱷全被它雙臂上的鐮刀一刀兩斷,發出一連串的爆炸聲,水面上盡是被炸毀的殘骸。
第四分團的則是一只機械長頸鹿,已從樹林中探出長長的腦袋。
它的頭部集成了多種最先進的微型探測設備,正發射出各種波長的電磁波或引力波,偵測距離長、偵測范圍廣,遠遠地就成功確認到第一分團的降落點,并光明正大地持續監視。
這頭機械長頸鹿不僅偵測能力強,反應靈敏,腿也長,跑起來特快,根本不怕無影魔蜥追到。
第一分團在首戰一照面就露出劣勢,情況非常不樂觀。
而且,即使他們能僥幸贏得這場戰斗,接下來他們還將面對目前被大多數人認為是實力最強的第二分團。
他們和第二分團間的實力差距,明面看就像天塹般不可跨越。
當第二分團的機械翼龍張開全長達十米的鐵翼,呼嘯著一飛沖天時,連一些貴族學生也忍不住發出一兩聲低低的驚呼。
“嗤——,真是飛行戰獸啊!”
“我的神啊,聽說卡捷琳娜自己貼了數千萬,來給屬于她的第二分團升級武裝,且還只是個開始!”
“嗤——,就算是開始,也已夠讓第一分團徹底喪失奪冠希望了!”
“是啊,別說是墊底的第一分團,就算第三、第四分團,在第二分團眼里也將毫無秘密可言。有什么資源或動靜能逃得過這么一雙飛在天空中的‘全知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