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縣衙，停尸房。
油燈之下，仵作的臉，忽明忽暗。
他背后竟然站著一個皮偶，臉上似笑非笑，看的讓人有些發慌。
“你太急了。”
“不急不行，賒刀人已經提前布局，甚至我懷疑他現在可能在收網，我們不能落后。”
“那你不怕夜鎮司來人？”
“他們已經被賒刀人吸引注意力，去了城外。”
“可你還是小看了邕城。”
“杜志山現在還在城外，夜鎮司的人也不在城內，這是我們布局的最好時機。”
仵作沒有說話，但總有一些不安。
就在這時，皮偶臉色突然一變。
“不好，我的化身被毀了。”
“是誰出手？”
仵作心中不安化為現實，有些急不可耐，連忙問出口。
皮偶搖了搖頭，“不知道。
但是沒有一個回合，我的化身就消失了，我去看看情況。”
皮偶化為黑煙，徹底消失。
可還沒過一會兒，一縷黑氣進入房間。
只有一個字。
“逃！”
仵作再也保持不了自己的鎮定，走到床邊，按下機關，收拾了東西，接著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來晚了！”
梁度有些失望。
他這時候才把曹依依放下。
仵作房間，已然人去樓空。
曹依依現在也想明白了為何制作成皮偶的三人尸體，還會出現在停尸房。
這一切都是仵作和畫皮師的陰謀。
如果沒有高人出手，自己和手下是不是已經被他們一網打盡？
她越想越后怕。
還好，結果有高人出手。
他不禁看向全身被夜行衣包裹看不出樣貌的高人，眼睛突然一定。
“這把刀？”
唐刀造型在這個世界，屬于奇特刀型。
所以，曹依依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梁度。
不可能。
此刻她第一想法和周大福他們一樣。
梁度天生絕脈的情況，她早已知曉。
他怎么可能擁有這樣的實力？
梁度此刻卻沒有注意她的表情。
既然已經來晚一步，事不可為，自己還是趁早離開。
正好，不遠處突然傳來城衛夜巡的聲音，曹依依和他們在一起應該沒事。
女人，終究還是麻煩。
想到這，曹依依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梁度一個轉身，轉眼就消失無影無蹤。
“前輩......”
可惜寂靜夜晚，聲音傳出很遠，梁度并沒有回應。
可惜，沒有和高人說上話。
曹依依糾結的時候，梁度此刻已經到了家中。
他小心放好夜行服，沐浴更衣之后，就躺在床上。
黑暗中，他的雙眼猶如星光，熠熠生輝。
今天必須檢討自己。
要不是自己肉身太過強大，恐怕這一次就陰溝里翻船了。
但這也給自己提了一個醒。
兇魂的手段變幻莫測，這種幻境類的攻擊，自己要小心防范。
如果來一個更強大的兇魂，能夠在自己烈日灼炎下撐住片刻，恐怕幻境之中自己就會陷入麻煩。
梁度此刻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短板。
簡單來說，自己現在缺少精神防御。
不知為何，他又想起了在藏經閣看到的不動如山。
自己當初的確沒有任何效果，但是如果利用灰色印記呢？
想到這，他有些躍躍欲試。
不過，這一切，等到明天，結果自然揭曉。
.........................
屠宰場。
周大福已經把所有捕快叫醒。
這些捕快，此刻還有些后怕。
短短十幾天，從溪源村到現在，已經連續發生了好幾次詭異事件。
邕城到底怎么了？
周大福面對恐慌的捕快，只能盡力安慰。
好在曹依依此刻已經帶著城衛們趕到，接應這些捕快，不用他再操心。
“周刑手，這一次多虧你了。”
周大福搖搖手。
“我就是出了一點綿薄之力，一切都是前輩出手，對了，前輩呢？你們抓到了仵作嗎？”
曹依依搖搖頭。
“仵作跑了，高人也離開了。”
周大福點頭表示知曉。
不過他看到曹依依臉上有些遲疑，接著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是想問高人和梁度的關系？”
曹依依一愣，脫口而出：“您怎么知道？”
“因為之前我和你一樣，有這樣的疑問。
其實他們之間具體什么關系，我也不知道。
梁度這小子口風也緊，只不過想來他們間應該關系匪淺。”
曹依依點頭，表示認同。
“那把刀真的是梁度那把？”
“不錯，別看梁度那小子天生絕脈，但命格之硬，陽火之盛，出乎意料。
你也不用擔心，這把刀煞氣雖然逼人，但梁度應該不會有事。
我也悄悄注意過他的狀態，暫時沒有問題。
況且，他一旦有什么異常，我會第一時間出手。”
曹依依聞言松了一口氣，接著有反應過來。
“周刑手，我沒有在意他，我只是在想高人而已。”
周大福聞言一笑，也沒有糾纏這個問題。
現在的年輕人，臉皮都很薄。
等到事情處理的差不多，周大福和曹依依便結伴回烏衣巷。
在各自回屋之前，他們看了一眼黑燈瞎火的梁度房間。
周大福心里，其實并不想表面那么淡定。
賒刀人，畫皮師，還有連線人。
邕城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鬼魅魍魎出現了。
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就在周大福心中發狠的時候，梁度房間的唐刀一顫。
煞氣竟然透體而出，嚇了梁度一跳。
“什么鬼？”
好在梁度把手放在唐刀之上，他又回復了正常。
這個世界太多詭異，自己還是需要穩健啊。
明天，無論如何，希望不要讓自己失望。
...........................
邕城外。
一處懸崖峭壁。
仵作正背著行囊，俯瞰整個邕城。
自己隱姓埋名躲藏二十年，今日毀于一旦。
就在這時，一縷黑煙飄過，一個英俊書生出現。
“都一把骨頭埋進土的人，就不要在這里裝嫩了。”
那書生聞言邪魅一笑。
“老康，不要有怨氣，我這具皮囊多好看。”
要是梁度在這里，恐怕一眼就會認出，這就是環境里那個被裝進豬皮的書生。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現在，靜觀其變。”
書生一把收起紙扇，陰冷地看著邕城方向。
“本來計劃完美，先掠奪邕城生機，在風水局上再下一城。
誰知道城里竟然有如此高人，不過還好，雖有波折，但整體計劃還在進行。”
仵作點點頭。
他也有些無奈。
要是沒有這個半路殺出的高人，恐怕自己還可以繼續隱藏在邕城中。
“不過也好，最起碼已經試探出了邕城的底牌，也算一件好事。
咱們現在就是等，等到天塌地傾之時，任他實力超群，也無濟于事。”
說完，書生一陣狂笑。
“老康，咱們先走，等到了時間，所有賬一起算。”
仵作沒有說話，卻在轉眼間，兩人消失不見。
只留下夜風吹通，發出駭人的氣流聲。
天上血月，更紅了。
第二天一大早。
太陽東升，夜里的一切陰暗，被清掃一空。
烏衣巷。
梁度就被曹依依堵在了門口。
他被她直愣愣盯著，心里不禁有些發毛。
最后，他實在扛不住這種視線，弱弱試探：“曹捕頭，你有什么事嗎？”
曹依依上下打量了一眼梁度，終于忍不住好奇心。
“梁度，你的刀呢？”
“在我房間里啊。”
聞言，曹依依一把推開梁度，強行進入他的宅子。
“曹捕頭！”
梁度有些吃驚。
這個時代，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闖進一個男人的房間。
曹依依此刻已經進了房間，掃了一眼就發現了唐刀。
她忍不住伸出書，握住刀把。
瞬時間，她手心一寒，只感覺一股涼氣直沖頭頂。
就在恍惚間，梁度一個箭步，從她手里奪下唐刀，她才恢復過來。
“這把刀，果然是把兇刃，詭異至極。”
曹依依心中暗自感嘆。
但他看向梁度的眼神，也有些驚嘆。
自己從小不愛針線，愛武裝。
舞槍弄棒，學習內功。
至今也算有所小成。
可就算是這樣，自己還是扛不住這把刀一息時間。
但是梁度卻毫無反應。
果然，就跟周大福說的那樣，這小子命格之硬，令人驚嘆。
“梁度，我希望你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
梁度心中一跳。
不好！
昨晚自己不會被認出來了吧？
自己該找什么借口反駁？
“你是不是認識一位高人？”
聽到這，梁度到了嗓子眼的心，立刻放了下來。
還以為自己暴露了。
原來只是以為自己和高人有關系。
松了一口氣之后，梁度也恢復了從容。
“曹捕頭，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看著梁度衣服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曹依依突然也沒了繼續追問的心思。
“梁度，你記住，千萬不要被幫派中人帶歪。
誤入歧途，可是沒有回頭路的。”
說完，她就轉頭離開。
梁度有些納悶，這女人，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剛好，這時周大福也已經出門。
他看了一眼剛離開的曹依依，突然拍了一下梁度的肩膀。
“年輕人，總是容易鬧別扭。
但你是男人，要大度一些。”
說完也不聽梁度解釋，瀟灑離開。
留下梁度一人目瞪口呆。
怎么就扯上自己大度不大度了？
我和她沒有關系啊！
這都什么事！？
一臉郁悶之下，梁度到了漕幫的時候，都還有些郁郁不樂。
他這張臉，已經在漕幫掛上了號，本來還有一些內門弟子想要過來攀交情。
可是梁度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他們怎么可能這時候過來自討沒趣？
等到了藏經閣，他的心情才終于恢復了一些。
現在自己存的灰色印記，已然有了六個之多。
如果不動如山真的是一門外功功法的話，那絕對會有效果。
當然，今天自己的任務，就是把整個秘笈小心抄謄一遍，回家再去實驗。
畢竟，這里可是有個高手，一直躲在暗處。
自己絕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
這幾天他已經發現了，藏經閣內，一樓的東西，暗中之人不會在意。
他也清楚其中的原因。
這只是三教九流的外功而已。
那些內功高手，根本就看不上這些。
有時候他都在想，要不是為了充當門面，給幫中外門弟子增加一些實力。
恐怕這一樓的外功，根本不會存在。
不然也解釋不了，這里二樓的秘笈都干干凈凈，一樓的卻大多上了灰。
于是，梁度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偷偷把秘笈藏在了貼身內衣處，根本沒有任何人發現。
不過今天也比較幸運，方休這個蒼蠅竟然沒有來找自己。
于是，這一天都在梁度整理藏經閣出借謄抄記錄中度過。
等到梁度回家，發現周大福和曹依依大門緊閉，他們兩應該還沒回家。
看來，這幾天官衙的壓力也很大。
所以自己也必須盡快提高實力。
畢竟官府都這么小心，說明后面遇到的危險，肯定會越來越多。
等到梁度洗漱干凈之后，盤坐在家中，前面擺著正是《不動如山》
有沒有效果，就在此一舉了。
終于，梁度下定決心，果斷拿起《不動如山》。
瞬間，灰色印記，突然消失。
有效！
接著梁度還沒來得及驚喜，腦袋就一陣天旋地轉。
不動如山，觀想之法。
這是冥想觀！
而他腦海中，此刻正坐著一只兇神惡煞的魔猿。
陰陽擺渡，黃泉之上。
此刻魔猿，兇焰恒生，猶如坐鎮九幽！
“難道這才是不動如山的真面目？
或者說，這是被印記催化后的真正觀想圖，它真的變成可行之法的修煉法門？”
此刻，梁度只有驚喜。
之前自己那些冥想，會不會缺少這一副觀想圖，才始終無法入門？
不過等梁度極力睜眼，全神貫注看向魔猿之時，卻心下無奈。
觀想圖上的混世魔猿，全身竟都籠罩著一層虛無縹緲，如霧中看花般的模糊之感，只有一雙猩紅惡目，能夠被他清晰看到。
他瞬間就有種明悟。
印記不夠。
想當初鐵布衫和金鐘罩，都有銅色印記，才瞬間九成圓滿。
這魔猿觀想之法，明顯更加高級，區區六個灰色印記，怎么可能獲得圓滿觀想法？
但是梁度這時候還是只有驚喜，沒有失望。
因為單單就是殘缺之圖，這已然不一般。
要是完整觀想圖呢？
只不過需要印記而已。
這個世界別的不多，兇魂根本不缺少。
也就是說，獲得圓滿觀想圖，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當梁度全神貫注看向魔猿雙目，四眼相對的剎那。
他宛若看到一尊身軀魔氣翻滾，帶著潑天殺意的潑天大魔猿，一聲咆哮，魔威宏大無邊。
他瞬間精神海震蕩。
昨晚區區皮偶幻境，在這股精神錯亂面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他有種再次經歷幻境重重的冰冷危機感，不到幾個呼吸，他就強行退出了精神海。
他意識回歸的那一刻，瞬間有些癱軟。
一把手撐住身子，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緩沖回來，恢復了正常。
這時，他卻忍不住咧嘴一笑。
緊接著他嘴巴越張越大，笑的越來越大聲。
成了。
此刻他又有了自己的武功進境。
鐵布衫108重，大圓滿。
金鐘罩36層。
不動如山魔猿觀（殘缺）第六重。
可就算如此，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還和之前已經是天壤之別。
如果以前他的精神海只是一個小溪。
如今已然變成了一條小河。
何止強了百倍？
言而總之。
他更強了！
在遇到昨晚情況，恐怕他的精神海一點漣漪都不會產生。
只不過，印記又一次消耗而空。
自己需要努力了。
畢竟印記越多，自己才能越強。
在這個世界，自己才會更安全。
此刻，他的眼神，極度渴望。
兇魂，還不主動出來找死！？
清早。
梁度醒來，神清氣爽。
以前他耳聰目明，但看到的就是整個世界。
如今，世界依然是這個世界，卻和之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就像是，他開始真正融合于世界。
接著，他突然抬起頭。
屋頂空無一物。
可緊接著，卻有三只麻雀飛過來，在上面嘰嘰喳喳。
梁度不禁有種明悟。
精神力量，匪夷所思。
在這種感悟之下，梁度心情極好。
“走，去藏經閣打卡！”
等到梁度剛出巷口，曹依依就走了出來。
她剛好看到梁度消失的背影，不禁有些奇怪。
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卻又說不清哪里不一樣。
曹依依搖了搖頭，不再想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畢竟不管梁度有沒有變化，他的相貌，真的很是俊朗！
等到曹依依到了縣衙，卻發現衙門里的氣氛極其嚴肅。
知縣顧樞此刻竟然親自站在院子里，一臉嚴肅。
昨天報告仵作是連線師，城中詭異跟他有關的時候，顧樞都沒有如此失態。
今天這是怎么了？
就在這時，曹依依看到周大福和一個人并肩走進了衙門。
不是杜志山還能有誰？
顧樞這個時候才有了其他反應，只見他臉色激動，一把拉著杜志山和周大福，就直接進了大堂。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曹依依此刻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大堂內。
杜志山臉色很難看。
周大福也沒有了以前那種慵懶的神情。
顧樞這時候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膽大妄為！”
“這些人怎么敢！？”
說著，顧樞就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條，遞給杜志山。
“廟祝，刑手，這是昨晚突然飛到我床頭的消息，應該無誤。”
能夠直入縣衙，不受官氣正氣影響，應該不是妖術所為。
杜志山接過一看，臉色徹底陰沉。
“誤中圈套，速去府城求救！”
落款：辛泉。
后面還有辛泉和杜志山之前商量好的暗號標記。
這是之前他們通氣講好的暗記，只有他們知道。
唯一的好消息是，辛泉能傳出消息，看來應該還活著，暫時沒事。
周大福這時候看著杜志山表情有些躊躇，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前兩天，他們利用曹依依旁觀側擊過梁度，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個高人自上次出手后，已經沒有再聯系梁度。
他好像已經離開了邕城。
“我去府城，你繼續坐鎮邕城。”
知縣顧樞聽到這，當即稍微松了一口氣。
如果杜志山這個城隍廟廟祝，此刻離開邕城，他不知道邕城能堅持多久。
現在有周大福自己提出，他去府城報信，顧樞才稍微放下心來。
“那就拜托你了。”
“行，事不宜遲，知縣大人，請您立刻手書公文一封，我盡早去通知府城夜鎮司。”
“好。”
不多時，顧樞就撰寫好公文，交給了周大福。
周大福轉身之時，突然，顧樞彎腰作揖，行了一禮。
“周刑手，邕城幾十萬百姓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周大福看了一眼顧樞，點了點頭。
“保重！”
瞬時間，周大福便一往無前，轉身離去。
曹依依看到周大福離開，還想追上去，問一下發生了什么事。
可瞬時間，縣衙鐘響九聲，曹依依徹底臉色大變。
出大事了！
.........................
漕幫。
藏經閣。
梁度心情大好，卻碰上了他最不想見的人。
方休。
他一進來，就一臉神秘地小聲說道：“梁兄弟，出大事了。”
梁度早就見識過方休的消息靈通，雖然怕他嘰嘰喳喳個不停，但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畢竟不動如山魔猿觀，讓他再次補足了精神短板，現在他就缺印記修煉。
方休說大事不好，很有可能就是兇魂線索。
城隍廟渡口，早就被梁度掃蕩，現在能看到游魂都是幸運。
他也知道自己在藏經閣，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樣，沒人會在意他。
所以他也大膽跟著方休出去，想要知道，他到底要說什么。
“梁兄弟，想必你也知道，前不久夜鎮司派人來我們邕城了吧？”
梁度點點頭。
當初他還和夜鎮司的船，還在渡口相遇過。
方休這時候一拍大腿。
“我隔壁大爺的侄子的妹夫跟我說，夜鎮司這些人出事了。”
你們家隔壁都是神人啊！
什么事都知道？
梁度忍不住心中吐槽。
不過他也想知道，夜鎮司的人到底發生了什么，所以并沒有打斷方休。
時間回到七天前。
辛泉帶這夜鎮司的鎮衛從溪源村附近追蹤，找尋賒刀人的蹤跡。
沿途也檢查周圍村寨，有沒有發生詭異事件。
事情一切順利，直到他們來到了崖山。
“隊長，你看。”
一日，辛泉等人乘船視察周邊情況之時，突然一個鎮衛指著河邊懸崖，臉色震撼。
辛泉抬頭看去，心中也是一驚。
懸棺！
綿延一公里的懸棺！
密密麻麻。
恐怖至極！
他們當初就是沿著這條河流來到邕城，當時可沒有發現這些懸棺。
此刻懸棺朝著江邊，周邊的氣溫都陰冷了幾分。
辛泉心中一沉，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懸棺而葬的人，非富即貴。
因為沒有豐厚的家底，沒有幾個人愿意懸棺而葬，也付不起這個價錢。
古老傳言，懸棺而葬，此為天生地養，天地精華，直入黃泉。
沒有地埋陰氣，靈魂安定于天地之間。
可是，何曾有過如此密集的懸棺？
事有反常，必有妖！
加上邕城現在的情況，辛泉忍不住頭皮發麻，第一時間就靠岸停船。
“上岸，記得小心行事。”
辛泉帶頭，腳尖輕點，不一會兒就上了懸崖，用手抓住懸崖邊上山石，懸立在懸棺處。
隨著他一個個懸棺檢查過去，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還好。
沒有發生什么變異的情況。
只不過，這懸棺在他輕晃檢查時，并沒有感覺到多少重量。
沒有陪葬品？
還有，它們到底是怎么出現的？
崖山地區，又何曾死過這么多富貴人家？
要知道，出發邕城前，他早就查閱了大量的案卷。
他根本就沒有發現類似這么多懸棺而立的事件。
其他鎮衛，此刻也把剩下的懸棺檢查完畢。
他們對著辛泉搖搖頭，他這才徹底放心。
“走，找尋附近的村寨，看有沒有人，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不多時，就有手下回來報告。
旁邊正是崖山村。
村里好像有一個老人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辛泉一聽，當即下令全體都出發。
不把懸棺之事弄清楚，他心里不安。
邕城城隍廟被毀，賒刀人藏在幕后，他現在對每一絲異常，都不敢掉以輕心。
何況一想到密密麻麻的懸棺，他的心就撲撲直跳。
不要小看一個高手的直覺。
這有時候直接影響他們的生死。
四星鎮衛，更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記住，進村后，小心防衛。”
他對所謂的老人，也不敢輕易相信。
等到他們一行進了崖山村，村正親自把他們帶到了祠堂。
此刻祠堂內正坐著一位老人，眉發須白，皮膚上黑斑點點，皮膚干癟，蒼老至極。
他一看到辛泉他們走進來。
就顫顫巍巍站起來，一臉焦急，直接就跪了下來。
“大人，你們可要救救我們崖山村啊！”
崖山村。
老人沒能跪下去，因為辛泉出手扶住了他。
“老人家，您先坐下來，不要急，慢慢說。”
老人在辛泉的安撫下，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而一段塵封的往事，也隨之浮出水面。
.............
老人叫林阿三。
六十年前。
崖山村來了一個賒刀人。
全身麻衣，一臉滄桑。
村里人避之不及。
賒刀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
古老傳言，這個職業，詭異得很。
沒有必要，不要和他們有交集。
可是，沉默被打破，是因為一把菜刀。
對于崖山村的村民來說，那已經是很值錢的財產。
精鐵制造，剁骨切菜，除了幾個富裕人家，普通村民幾乎沒有菜刀。
很多村民家里拮據至極，不少人家用的是石刃。
就是挑選合適的石頭，磨成刀刃模樣。
菜刀，對于貧苦大眾來說，是可以當作傳家的寶物。
賒刀人說他不要錢，只是說一個預言，預言成功的時候，他再來收錢。
十倍價錢，以未來收刀的精鐵菜刀價錢為基數。
當時村民有人還有些猶豫。
畢竟，賒刀人，很邪。
等到賒刀人說出他的預言，村民看他的眼神，像是一個傻子。
大雨傾盆，崖山村河流干枯，他再來收錢。
大雨傾盆，怎么可能還會河流干枯？
村民們雖然沒讀書，但不蠢。
大多數人都直接拿了他的刀。
除了少數忌憚賒刀人這個職業的村民以外。
他們一直忌憚著民間流傳下來的傳說。
不要和賒刀人結下因果。
但這樣清醒的人終究是少數。
賒刀人對此也沒說什么。
手里的刀發完，轉身就走。
他好像毫不擔心村民會賴賬。
林阿三，他也是少數沒有拿刀的人，
他仔細算了一下，賒刀人一共賒出了108把刀。
不多不少。
賒刀人走后
第一年，平安無事。
第二年，依然如此。
一直到第九年。
崖山依舊風調雨順。
就算之前拿了刀隱隱不安的人，此刻也早已忘了這件事。
那一年。
二月初二。
龍抬頭。
那一天，傾盆大雨，狂風肆虐。
但是這在龍抬頭的日子，這種天氣也算常見。
可是，崖山賴以生存的河流，竟然在上游突起，山道崩阻，塌陷山石，阻斷河流，數以里計。
河水竟然倒灌入大江。
等雨水過后。
河流干枯。
村民們沒想過的干旱來臨。
就連太陽，都酷熱幾分。
可是剛開始，還沒有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九年了。
他們早已忘記了當年的賭注。
但是，賒刀人來了。
一如十年前。
穿著麻衣，背著簍筐。
崖山村可謂流年不利，更遇變數。
按照當初約定，那可是十倍銀錢奉還。
村民就算不受災，也很難拿得出這筆錢，更何況現在？
有人苦苦央求，不想還錢。
富裕一點的人家，提議以后慢慢還。
賒刀人都一一搖頭拒絕。
“這是約定，天地都在看。”
那一晚，村里的祠堂，燈火搖曳了一晚上。
賒刀人和村民們在祠堂，最后好像達成了一致。
反正第二天一大早，賒刀人就飄然而去。
林阿三沒有賒刀，所以他不知道那天晚上，那么多村民和和賒刀人商量了什么結果。
再后來，一切如常。
林阿三以為，賒刀人是拿到了錢才離去。
崖山村也恢復正常，全力對付干旱。
但是，那一年，崖山村顆粒無收。
也有人想去報官，卻被村正阻撓。
林阿三這些沒賒刀的人，更是被村民監視，不得出村。
就連村正，也是如此。
他當初也拿了賒刀人的刀。
而后每天都有壯年村民，背著年邁的雙親入山。
林阿三知道這是為什么。
這是犧牲老人，存下口糧，給年輕人活命的機會。
那一年，村里五旬以上的老人，全部入了黃土。
后來，林阿三進入山林捕獵的時候，還會依稀看到白骨。
上面全是豺狼的牙印。
那是那些背上山的老人的尸骨。
他后背發涼。
從此沒有必要，他不再上山。
林阿三對此只能當做不知道，裝傻充愣。
活著，有時候需要糊涂。
來年，河流竟奇跡般恢復，風調雨順，大豐收。
有個村民豐收后，喝醉了酒。
說了一些胡話。
“賒刀人一點沒說錯，今年果然風調雨順。
看來明天得去山上尋土埋尸，不然真的和賒刀人所說，他們會懸棺而葬吧。”
醉漢剛說完，村正就讓人把醉漢扶了下去。
林阿三依舊裝傻充愣。
后面幾天，那些當初賒刀的村民頻繁入山，背著行囊下來。
林阿三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反應，行囊里，好像都是殘缺的白骨。
林阿三偷偷看到過，這些白骨都被扔進了大江河。
他不懂這到底是為什么。
村正還特意說了一條族規。
為紀念這些老人的犧牲，崖山村后代，絕不能懸棺厚葬。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但是這卻成了鐵規。
直到十年后。
村正重病，林阿三在三服之內，伴其身邊，服侍左右。
村正彌留之際，意識迷糊中，終于說出了當年真相。
那一晚，村民們其實和賒刀人，在祠堂答應了他的要求。
干旱來臨，拋棄老人，讓其風餐露宿山林之中，活活饑寒交迫而亡。
否則他們要當場還錢。
村正最后拿定了主意。
干旱來臨，肯定沒有了余糧。
災荒之年，拋棄老人，本就是約定成俗的潛規則。
只不過，賒刀人還有另一個附加條件。
來年風調雨順，他會回來懸棺厚葬老人尸骨。
一切花費，賒刀人自己承擔。
當時，為了躲避賒刀人的層層緊逼，他們當時也答應下來。
只可惜，懸棺厚葬，賒刀人自己還花錢。
他們信不過賒刀人。
賒刀人可是禁忌職業，他們這時候怎么還敢相信他？
所以他們在來年自己商量，擅作主張，拋尸骨于江河之中。
賒刀人其實有來過一次。
只不過只有村正接待過，其他村民都不知道。
賒刀人面對村正一而再出爾反爾，其實下了詛咒。
等到崖山懸棺而出的時候，崖山村，斷子絕孫。
.......
林阿三老人的講述，讓人忍不住雞皮疙瘩。
當年，竟然發生過如此慘案。
虎毒尚不食子。
人卻遺棄雙親，讓他們饑寒交迫，甚至死后還受豺狼之苦。
畜生都不如。
辛泉的臉色很難看。
這時的村正，臉色也很難看。
他從來不知道，崖山村竟然還有過這樣的歷史。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重要的是賒刀人的詛咒。
懸棺而出，崖山村，斷子絕孫。
這個時代，一個宗族，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斷子絕孫，香火滅絕。
林阿三此刻早已經是老淚縱橫。
“大人，你一定要救救崖山村。
縱使我們有罪，但現在的孩子們是無辜的。
一切罪孽，我們這些老人自己承擔。
就算下黃泉入地獄，都是我們咎由自取。”
辛泉這時候臉色復雜。
終究是嘆了一口氣，扶起老人。
這世間，最可怕的，莫過于人心二字。
但是，一想到賒刀人，布局六十年，還偏偏在這個時候懸棺而立。
事情就絕對不會只是讓崖山村斷子絕孫那么簡單。
賒刀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梁度有些無奈。
然后呢？
狗方休，竟然在這時候斷章？
夜鎮司在邕城出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著臉色未免變化的梁度，方休心中一突，連忙開口解釋。
“梁兄弟，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
只不過衙門已經收到消息，現在已經派人去府城求救了！
我知道的這些消息，還都是我那隔壁大爺……”
話沒說完，就被梁度打斷。
“您要抄謄功法嗎？”
方休搖搖頭。
他又沒有足夠的貢獻點。
“那就不要打擾我的工作。”
看著翻臉不認人的梁度，方休不由張大了嘴巴。
這簡直就是翻臉不認人。
剛才你還一副哥兩好的表情，現在知道自己對發生的事也就是一知半解以后，你就立刻變了臉。
這……
不等方休吐槽，梁度已經回轉藏經閣，嘭地一聲，就關了門。
就在這時，藏經閣的管事剛好路過，看到漕幫這一代內門弟子當中，最有前途之一的弟子方休，微笑打了一個招呼。
梁度沒有看到，方休這時候卻和剛才不一樣，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眼神冷漠，淡然點了點頭，就輕步離開。
管事對此卻絲毫不在意。
這幾個內門佼佼者，哪個不是一身傲骨？
對自己一個普通管事這種態度，實在是太正常了。
暗處，藏經閣的傳功長老卻陷入了沉思。
這個方休，他也重點觀察過，是個好苗子，可是他為何獨對梁度青睞有加？
難道自己真的看走了眼，這個梁度有點本事？
要知道，漕幫高層都知道方休有個特別的本事。
直覺。
就是說他直覺上認同的人或事，都沒有出現過意外，幾乎無往不利。
能讓方休這樣禮賢下士對待的梁度，難道他真的藏了一手？
想到這，藏經閣中，他不由暗中觀察梁度，以此證實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梁度這時候也有些郁悶。
不動如山魔猿觀之后，他的六感更加敏銳。
為何暗處之人，突然又對自己這么感興趣了？
低調，穩住。
好在不動如山獲得之前，他沒有這么關注自己。
梁度其實知道自己很強。
但是，面對內功高手，他還是稍微有些忌憚。
畢竟，兒時漕幫教習說的話，已經成了他的心理陰影。
也正因此，他才會如此穩健。
“外功圓滿，在我等內練法前，土雞瓦狗耳。”
這句話讓梁度一直都以為，同等功力下，甚至就算外功強幾個層次，依然不如內功修煉者。
現在，藏經閣暗處之人重新監視自己，自己看來還是要小心謹慎。
世界那么大，只有穩健，才能讓自己活得更久。
囂張的，一般都已經死了。
所以自己還要努力，多找點兇魂，這樣順便可以擺渡，送他們上路。
還可以讓自己的實力，繼續加強。
擺渡人的生活，就是這么枯燥乏味。
……
官道之上，塵土飛揚。
一道人影，瞬間飄過。
他保持著高速狀態，猶如一陣風，看不清人影，就已飄過。。
等到了府城區域，他才降下速度，慢慢走向城門口。
這人不是周大福，又能是誰？
事態緊急，他自然要全力以赴。
所以半天功夫，他就趕到了府城。
一個時辰行八百里，梁度要是知道，可能會豎起大拇指。
這已經比得上前世一般的高鐵速度了。
真猛人也！
周大福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入城。
而周大福像是極其熟悉府城一般，目的明確，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巷子，他終于在一個大宅門前停下。
此刻街道上，早就沒有了人來人往，寂靜異常。
大宅門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字。
夜鎮司。
“煩請稟報一聲，邕城刑手周大福，攜邕城縣令公文，求見夜鎮司統領。”
夜鎮司，以星級劃分鎮衛等級。
但是每個府城，最高統領者，皆有一個稱呼，統領！
夜鎮司，大殿。
此刻依舊陰暗一片。
“周大福？邕城刑手？”
黑暗中，大殿上首隱隱有人嘆了一口氣。
周大福被帶到大殿，他看著周圍陰暗環境，卻沒有一絲不適。
“辛泉出事了？”
黑暗中，大殿上方傳來一句話。
“不錯。”
說著話，周大福從貼身處，拿出顧樞書寫的公文。
只見咻的一聲，公文就飛到了大殿上首處。
“你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辛泉連經過都沒有來得及傳出來？”
辛泉除了求救以外，并沒有傳出事情具體經過，可想而知，當時情況到底有多危急。
“是的，就連辛泉現在是死是活，我們都不清楚。”
大殿內，突然沉默下來。
“我們沒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派出去。”
周大福聞言，臉色一變。
他當然不會認為夜鎮司會見死不救，這就說明，夜鎮司也遇到了麻煩。
“你來晚了，大半人手已經被其他地方借調了。”
原來，辛泉本就是第三批支援外地的夜鎮司鎮衛。
在此之前，其他兩個地方也發生了不知名的情況。
府城夜鎮司能派出去的鎮衛，都去支援其他地方了。
這不對勁。
想到這，周大福不禁有些發寒。
就像此刻幕后有人，正張開一張大網，把所有人都套了進去。
就在這時，上首突然嘆了一口氣。
黑暗中雖然看不清夜鎮司統領的臉，但是周大福依然能感覺到對方的無奈。
“周大福，這一次就拜托你了。”
這句話一出，周大福眼睛一凝。
他認識自己？
這時候就聽到上首位置，繼續傳來夜鎮司統領的聲音。
“那把刀，你終究還要拿起來。
雖然迫不得已，但邕城只能靠你自己了。
再加上杜志山，就算不能解決這次麻煩，最起碼邕城情況不會再惡化。
現在我們也騰不出手，府城此刻也是危機四伏。
也許等幕后黑手解決了邕城這三個地方，府城也會出現意外了。”
聽到那把刀這三個字，周大福心里已經確認，夜鎮司統領真的認識自己。
“你是誰？”
“哈哈。”
上首突然輕笑一聲。
“我是誰無所謂，只是有一點，邕城拜托你了。
你改名大福，那就肯定可以鎮壓住厄運。”
周大福剛要說話，上首突然再次傳來一聲長嘆。
“二十年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吧？”
周大福瞳孔一縮。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拱手行禮，轉身離開。
黑暗中，一口嘆氣聲再起。
黑云壓城城欲摧，此刻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
府城夜鎮司，真的不能派出人手。
不然就是中了圈套。
這是對方的陽謀。
周大福，邕城這一次就靠你和杜志山了。
就像當年邊關前，你在千軍萬馬前，一往無前。
夜鎮司統領像是回到了從前，自己遠遠看著的那個背影。
………………
夜鎮司外。
周大福深深看了一眼背后的夜鎮司，然后頭也不回離開。
邕城，真的沒有任何外援了！
他知道夜鎮司統領說的是那句話，指的是什么。
他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一個人拖著一把刀，對身后所有人說的那句話。
“如若周某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