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中，術者已經開始保護神經根組織。
隨后主視角變成介入手術的視角，鄭老板親自動手，開始栓塞要切除的第4頸椎的供養血管。
彭佳不知道來回切換操作用處大不大，他現在已經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沈老的身上。
沈老身體略有僵硬，雙手微微顫抖，但隨即便冷靜下來。
直到看見介入操作的畫面里椎體供養血管用一枚小彈簧圈栓死后，沈老像是全身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一樣，后背直接靠到了椅子上。
而楊主任似乎沒有注意到沈老的變化，他全部注意力依舊都放在手術直播上。
又過了很久，直播畫面重新回到外科手術的術野里，楊主任嘆了口氣，道：“老師，這一步除了鄭老板，沒人能做到。”
“是。”沈老眼睛完全閉上，像是在閉目養神，又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顯微操作已經夠了，他還要栓塞供養血管，進一步減少出血量。”楊主任道：“術中出血估計不會多于500ml。”
“連200ml都不可能到。”沈老搖了搖頭，道：“患者狀態不好，要是出血超過1000ml術后怕是連ICU都出不了。當時我還奇怪，鄭老板是怎么想的。現在看，人家心里有數，肯定自己的手法下患者術中出血不多，可以嘗試一下。”
“老師，就算是咱們把裴老師請來做手術，怕是也做不到這步。”楊主任苦澀的說道。
“總是要試一試的，200ml出血量做不到那就先嘗試一下1000ml。”沈老道：“隨著技術的進步，隨著更先進的耗材進入臨床，我想10年之內肯定會有人能做到鄭老板的這種程度。”
彭佳心中有些迷茫，鄭老板手術做的好到了只有用更先進的器械、耗材才能抗衡的程度了么？沈院士的這個評價，簡直高到了一定程度。
不是技術水平超出了其他人10年，而是其他人要借助科技的力量，用更加精密的材料，才能和鄭老板抗衡。
不過……鄭老板本身手術做的就好這都不關鍵，人家不管是器械還是耗材都是世界最頂級的。彭佳知道剛剛栓塞用的微彈簧圈是德國研制的，因為成本太高，根本沒有投入到臨床上來。
鄭老板本身就足以讓人心生畏懼了，可是他還武裝到了牙齒。就算是技術進步，怕鄭老板還是第一批的受益醫生。
還是追不上啊，想到這里，彭佳心中有些許的愉快涌出來。
15′22″，完整切除受累的第4頸椎，隨后術者開始置換3D打印的椎體。
置換、用釘棒系統固定，開始沖洗術區。
沈老看了一眼直播畫面右上角的計時器，切除頸椎的全過程用了1小時22分鐘。
“鄭老板真是厲害，盛名之下無虛士。對了，今年年會什么時候開？”沈老問道。
“1月中旬。”楊主任回答道。
“回去后以我的名義給鄭老板發個邀請函，邀請他來魔都示教手術。”沈老道。
示教……手術……
這四個字像是四道天雷一樣，把彭佳劈成了焦炭。
一般學術交流的時候，肯定不會用示教手術來定性。只有請全球頂級的醫生講課，才會偶爾用示教這個詞。
連沈老沈院士都……彭佳一直在觀察沈老的表情，他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從前聽說的、看到的有關于學術地位的競爭那是極為殘酷的。
其中種種，發布文章公開譴責，不光是學術圈，甚至還要放到媒體上引發全國的關注。這種事情不常見，卻也不少見，每每都要刺刀見紅。
原本彭佳以為鄭老板拿了諾獎后，會引來很多眼紅、心酸的覬覦目光。之后會有一番番的龍爭虎斗，才能奠定自己的學術地位。
可是……
跨圈后鄭老板依舊風光無限，連骨科的院士都承認了鄭老板手術水平。
甚至還要請他來做示教手術。
難道寧叔說的都是真的？彭佳有些汗顏，是自己眼界太低么？
“老師，示教手術好么？”
“鄭老板手術做的好，示教手術有什么不好的。”沈老皺眉道，“要學習，要進步。這么多年，你看過多少吃老本吃到死的人了。”
“腔鏡，就淘汰了一批老醫生，鄭老板掀起來的這股浪潮，必定要淘汰更多的醫生。”沈老道。
“介入，這么多年也沒開展起來。”楊主任對介入手術明顯是有腹誹或者說是擔心的。
“吃線的問題早晚都能解決，達芬奇機器人已經開始使用了。”沈老道，“5-10年之內，術者挪出手術室，隔著鉛板，到哪去吃線。沒有了后顧之憂，肯定會涌現出更多的杰出術者。”
“是，是。”
“緊跟著吧，我應該是看不到那天，但希望你不會被淘汰。”
說完，沈老緩緩站了起來。
“沈老，您不看完？”彭佳沒想到手術還沒完事沈老就要走，連忙說道，“已經中午了，吃頓便飯再回去吧。”
“不了。”沈老微微笑了笑，和和藹的與彭佳招呼道：“鄭老板的手術我回去還要看幾遍錄播，小彭啊。”
“啊？沈老您有什么指示？”彭佳彎著腰，誠惶誠恐的問道。
“你和鄭老板建議一下，別總是做介入手術的直播，也要做做骨科手術么。”沈老微笑道：“我等了這臺直播手術，足足等了8個月。”
看著沈老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彭佳的腰彎的更深了，他連連說道：“您老的意思我盡快轉達。”
“是請求，不是命令，小彭你要搞清楚。”沈老強調了一句，“年會……還是我給鄭老板打個電話吧，要不……飛一趟DìDū也行。有些事兒，還是見面說更好。”
說完，沈老悠然離去，彭佳一路把沈老送上車，有些茫然的看著沈老就這么走了。
等他回到會議室的時候，手術竟然還沒完成。
“出什么事兒了么？”彭佳詫異的問道。他剛放下的心又一次的提了起來，千萬別出事兒啊，彭佳覺得自己都魔障了。
“沒有，彭總。”手下的人說道：“手術很順利，鄭老板在縫皮。”
縫皮……剛得了諾獎的鄭老板在縫皮，還真是謹慎，連縫皮都不肯放手。
手術室里，好運來的歌聲婉轉悠揚。
幾位在現場觀臺的主任都看的有點懵，手術竟然還能這么做！鄭老板每每在介入手術與外科手術之間無縫切換的時候，都會讓人心生一股茫然與無力的感覺。
雖然幾位主任沒人都做過幾千臺手術，但外科手術與介入手術這么精密配合的卻一臺都沒做過。
手術都做到這樣了，鄭老板還堅持要縫皮，這也是他們不理解的一個點。
“老板，你可以去開美容醫院了。”蘇云剪斷自家老板皮內連續縫合的線，笑著說道。
鄭仁看著系統面板上給出的手術完成度，99%+10%。對此，他感到很滿意。
【學者】稱號帶來的10%的手術完成度極為關鍵。
本來做不到完美的手術能幾近完美，這就是一個飛躍。本來完美的手術變的無懈可擊，像是眼前小石頭的手術一樣，這是更大的一個飛躍。
正常來講，經歷如此重大手術創傷，患者至少要在ICU里躺3-7天。可是上一次二次換瓣的那個女患者，術后第三天就下地做功能恢復，鄭仁已經認識到了超越100%手術完成度所帶來的好處。
所以他堅持自己縫皮，盡可能的提升手術完成度，讓小石頭術后恢復的能更快一點。
“跟你說話呢，怎么著手術做的好就這么傲慢無禮了么？”蘇云不屑的說到。
“你別用翻譯腔說話。”鄭仁做了個手勢，胡艷徽馬上切斷直播信號，把直播眼鏡摘下來。
“老板，手術都做成這樣了，ICU住幾天？”
“穩妥一點，2-3天，轉回特需病房吧。”鄭仁道，“你聯系一下德國那面，叫富貴兒先別著急回來。”
“跟富貴兒說了。”
“嗯，我看富貴兒也不著急，就讓他在德國等著吧。”鄭仁道。
“他是根本不想回來，簡直就是樂不思蜀啊。據說是每天都有酒宴，都要講學，算是功成名就了？對了，蘭科把富貴兒聘請為獨立董事。”
“不是說請你去么？”鄭仁問道。
“我看了一下公司的章程，雖然對獨立董事沒什么限制，可每年都要講學幾次。”蘇云道：“沒意義，真要是和小馮的產品起沖突，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么。是吧，小馮。”
馮旭輝穿著鉛衣，跟鐵皮人一樣站在角落里，嘿嘿笑了笑。
魏主任搖了搖頭，道：“鄭老板，您怎么不去啊。”
真是不一樣嘍，魏主任心里想到。獨立董事，光是這4個字就和醫生們有著天與地一樣的距離，就更不要提是蘭科的獨立董事了。
鄭老板來912不到一年就完成了別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還真是羨慕。
“沒時間啊。”鄭仁道：“家這面還有手術，而且我用長風的耗材，和蘭科有沖突。他們沒提，但我得有數。”
魏主任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鐵皮人，心里嘆了口氣。這大腿抱的，真是厲害！
蘭科的獨立董事說不當就不當，鄭老板也真是仗義。
氣密鉛門打開，鄭仁撕掉無菌手術衣，摘掉手套，道：“蘇云，咱倆一起送……”
剛說到一半，鄭仁就看見門口有一個翹起來的二郎腿。
“林處？你坐那干嘛？”鄭仁問道。
“哦，手術做完了，鄭老板。”林格馬上站起來，微笑著說道。
“你這是？”
“看門。”林格笑道：“很多下手術要進來看的主任都被我攆到示教室去了。”
“……”鄭仁無奈，這真是執行力太強了，鬧的自己很不適應。
魏主任和毛持等人跟著出來，見林格真就老老實實在外面看門，心里面翻江倒海一般。
鄭老板這氣場真大，做手術都得找醫務處、科教處處長在門口看門。什么獨立董事他們不太清楚，可林格看門這事兒卻是實實在在的沖擊，足以劈碎三觀的那種。
“謝了。”鄭仁不好意思的說道。
“手術做的還好吧。”林格問道。
“挺順利的，模擬了很多次，最后的完成度基本是最好的情況。”鄭仁很“謹慎”的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林格把小板凳拎回來，放到了角落里，“鄭老板您這就下去？”
“我和蘇云送患者去ICU。”鄭仁道，“小心點，手術做的還行，別在其他方面出了紕漏。”
“老板，走了。”蘇云在手術室里喊道。
“好。”鄭仁側頭，見小石頭已經被抬上平車，老賀手里捏著皮球，緊緊盯著監護儀。
“林處，我們先去ICU了。”鄭仁笑了笑，隨后走出操作間。
一眾主任看著平車推走，都心生一股惘然。
“林處長，您這還真看門啊。”魏主任年紀最長，笑呵呵的問道。
“不看門怎么辦，你都不知道我擋走了多少人。放著手術直播不去看，非要來手術室吃線，這都什么事兒。”林格道。
“這不是為了近距離沾沾鄭老板的氣場么。”毛持道：“看手術直播，看不到一屋子機器的那種……那種……”
“金屬的質感。”魏主任補充道。
“對，對！以后滿屋子的機器人，術者躲到外面就行。再往后估計連術者都不用了，直接智能操作。”毛持道。
“別扯淡了，好好跟鄭老板學學手術。”林格道。
……
……
鄭仁和蘇云、老賀一路送小石頭來到icu，交代了一些術后注意事項。鄭仁說的略有些啰嗦，足足講了5分鐘。
又觀察了一會，見小石頭的生命體征平穩，人已經醒了。奇怪的是他對呼吸機插管耐受度極高，沒有繼續給鎮定藥。
鄭仁見沒事兒，這才離開icu。
“老板，你這么事無巨細的是不是不好。”蘇云道，“咱912的icu水平很高的。”
“知道，這不是手術做的還算好，生怕哪個環節出問題么。”鄭仁道。
“咱倆做模擬手術的時候，沒看你水平這么高，怎么一上臺感覺就不一樣了呢？”蘇云有些詫異的問道。
鄭仁心想，昨天晚上足足做了400多個小時的手術訓練，還用了一本巔峰級的技能書，那能一樣么。再說，還開著光環和有幸運值加成呢。
不過這話沒法說就是了。
兩人走出icu，見溫小暖一臉忐忑的站在手術室門口。
鄭仁首先告訴溫小暖手術很成功，隨后講了講手術的經過。看著她略顯緊張的表情，鄭仁也知道光是言語上的安慰是沒有力量的。
只有小石頭安安穩穩的從icu轉出來，溫小暖才能放心。
病區還有今天要手術的患者，鄭仁也沒和她多聊，匆匆去做手術。
翌日，一大早鄭仁剛來到醫院，站在ICU的床前剛看到小石頭，手機就響了起來。
“羅主任，您這么早找我，怎么了？”鄭仁微笑著說道。
小石頭還沒拔管，因為做的是頸部手術以免哪根毛細血管破裂出血造成局部血腫壓迫氣道，最后導致死亡，所以呼吸機要帶一段時間。
鄭仁一邊接羅主任的電話，一邊看著小石頭的各項監護數值，見平穩如常，心中微微喜樂。
“哦，好，我在ICU看患者，一會就過去，您等我一下。”鄭仁很快說道。
“這么早，羅主任那面能有什么事。”蘇云皺眉問道。
“一個把魚刺……是帶著魚刺的魚骨頭吃進去的患者。”鄭仁道，“魚刺向上方，卡住了取不出來。”
“這么大段的也能吃？”蘇云沒有驚訝，在醫院什么看不見，這點事兒根本不叫事兒。
鄭仁把手機放進白服的口袋里，認真的看著呼吸機、監護儀、微量泵上的每一個數值。
如柴小手在自己眼前動了一下，鄭仁看向小石頭。
見他微微睜開眼睛，輕輕的咔吧了兩下。
“好好躺著，再有2-3天就能拔管說話了。”鄭仁輕聲說道。
但小石頭微微搖了搖頭，又咔吧了兩下眼睛。
因為氣道里插著管子，即便努力說話，也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而且這么做會導致氣道阻力升高，呼吸機報警，醫護人員就要給予相應處置。
鄭仁有些疑惑，他迅速的回憶了一遍各項數值，小石頭手術非常成功，【學者】能力增加的10%手術完成度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他恢復的要比手術完成度100%的患者還要快！
不能有事兒啊，小石頭這是干嘛呢？按說術后患者呼吸機輔助呼吸有問題的大多都是痰堵塞氣道，導致呼吸困難。
剛看了一眼，呼吸機的數值很平穩、很正常，不像是有大量痰液在氣道內的情況。
但鄭仁還是從口袋里取出一管原子筆，沖著小石頭晃了晃。
小石頭努力的露出一絲笑容，示意自己就是這個意思。只是他的嘴里插著一根管子，表情有些僵硬。
把原子筆交給他，拿了一張A4紙，鄭仁又找了個東西墊在下面。
瘦小枯干的手拿著原子筆，開始在A4紙上寫著扭曲不成型的字。
術后無力加上姿勢不舒服，鄭仁見過很多人術后用寫字表達自己的想法，只有一半的人能成功。而這種成功，大多還是要靠猜測。
躺在病床上的患者，就像是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仿佛人生又重新來過一樣。
【不要鎮靜】
小石頭在A4紙上寫下這四個字，隨后放下筆。簡單的四個字已經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鄭仁先是愣了下，手術做的好，自己看起來很鎮定？還是……不對，難道是不要用鎮靜藥物的事兒？
耐管，是個大問題。
呼吸道里有異物，患者從全麻中清醒過來，就會自然而然的陷入一種瀕死狀態。當然，這種瀕死狀態只是在麻醉藥物還沒完全代謝完之前的朦朧狀態中臆想出來的。
不過很多患者哪怕已經完全清醒，也無法承受呼吸道里插了一根管子的事兒。
鄭仁隨即又想起來有一次在手術室里，遇到一個比較污的麻醉師，開車直接開飛起來的事情。
“石頭，是不是不給你用鎮靜藥？”蘇云在一邊問道。
鄭仁聽到蘇云的話，馬上把雜念拋到九霄云外。
小石頭眨了眨眼，示意是這樣。
“能受得了？”鄭仁問道。
這回小石頭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乖巧的躺在病床上，四肢肌肉都開始放松，呼吸機和監護儀的數值正常，只有機器運轉的聲音而沒有尖銳的報警聲。
他是在用實際行動表明不會有問題。
“行，那就不用鎮靜藥。”鄭仁站在小石頭的床邊說道：“手術很成功，估計再有48小時就可以拔管，轉回普通病房了。”
小石頭睜開眼睛，微微舉起左手。手指尖上還帶著血氧飽和度監測的夾子，連著一條線。
鄭仁沒有去和他撞拳，而是握住冰涼的小手，道：“好好休息，我上午手術做完之后再來看你。”
冰涼的小手在鄭仁的手里動了動，鄭仁隨后和ICU的值班住院總交代了點注意事項，便離開icu。
“石頭不錯，你的手術……老板，我怎么感覺他恢復的要比我想象中快呢？”蘇云問道。
“因為是你配臺配的好。”鄭仁隨口敷衍。
“是吧，我也是這么想的。”蘇云笑道：“在國外，基本所有大手術都兩個人上臺就夠了。你這臺手術很明智，沒有找其他人。咱倆做，怎么都夠了。”
鄭仁有些詫異，他難道是當真了么？還是也在順口閑聊？
不過蘇云的心里想什么，鄭仁不是很當真，他腦子里開始琢磨羅主任說的患者。
“魚刺卡在食管里，羅主任那面的患者很麻煩。”鄭仁道。
“必然的，毛持毛主任吃點魚刺還要曬干、碾成粉才能用。這回是直接吃下去，你估計怎么回事？”
“有可能是干炸的小魚兒，直接就吃下去了，沒仔細嚼。”
“呦呵，老板，你竟然還知道干炸的魚兒呢。”蘇云一邊脫掉無菌衣，一邊說道：“我一直以為您老人家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鳥瞰紅塵。”
“別扯淡，聽羅主任的意思是有倒刺，已經抓住了魚骨，但是不能從食管里拔出來。”
“肯定么，食管壁那么厚，只要腦子沒問題都不會暴力操作。一個不小心，先出來的可就未必是魚刺了。”蘇云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一口血順著胃鏡噴出來，人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麻煩了。”
沉默了幾秒鐘，鄭仁和蘇云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看起來簡單，只是魚刺卡在食管里，要是普通人的想法肯定是取出來就得了。
但鄭仁和蘇云不這么認為，打親友熱線來求助的羅主任也不這么想。要是簡單的話，羅主任才不會打電話來。
那段魚刺就像是有倒鉤的箭矢一般，鑲嵌在食管壁上，一旦用蠻力往出拽，必然是一場悲劇。
1%的可能性會成功，但99%的可能性會導致急診大搶救，最后患者不治身亡的可能性很大。
路上，鄭仁給高少杰打了個電話，讓他稍等再送患者上手術，自己這面要看看情況。
“老板，你這個脾氣，會累死人的。”蘇云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鄭仁知道他是在腹誹自己事必躬親的態度。
別的事情也就算了，手術這種事兒，肯定是要自己親眼看到才會放心。
哪怕高少杰的水平提升的很快，現在他幾乎已經達到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手術水平。
哪怕是林淵已經能開始獨立手術，哪怕是顧小冉也能上臺試試做助手。
醫療組中的其他人都在成長，但鄭仁還是像有強迫癥一樣的不放心。蘇云很是看不上自家老板這一點，他的話里充滿了不屑。
不過鄭仁沒有反駁蘇云的話，他沉默的走向腔鏡室。
來到腔鏡室，換鞋、換衣服進去，早就有一名醫生等在門口。他先介紹病情：“鄭老板，羅主任讓我來接您，里面請。患者昨晚吃魚，今晨4天咯血來我院就診。胃鏡下見患者食道內距離賁門8cm位置有一枚5cm長的魚骨，雙側各有3根魚刺，卡在食道壁上。”
他也不啰嗦，簡單寒暄后直接開始匯報病情。
呃，患者的情況比想象的還要重！鄭仁表情有些凝重。
“羅主任試了試，但往出拉的話魚刺都沖上，引起食道壁粘膜輕微破裂。主任就沒敢動，您幫著看一眼。”小大夫繼續說道。
“嗯，去看眼情況。”鄭仁大步走進去。
來到羅主任的腔鏡室，鄭仁道：“羅主任，我來了。”
“鄭老板，幫掌一眼，拿不出來。”羅主任的無菌帽已經被汗水打透，他看著略有點疲倦。
凌晨被從家叫來，還是這么一個難以處理的棘手患者，換誰都累。鄭仁笑了笑，道：“取不出來？”
“嗯，要是勉強的話，我怕食道粘膜賁門上幾公分一直撕裂到最上段。”他搖了搖頭，“要不往下，直接到胃里得了。”
“這也是個辦法，可胃里也排不出去。”鄭仁道。
魚刺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鈣，胃液里的胃酸pH0.9～1.5，魚刺到了胃里只會變軟，但不會被分解。
組成魚刺的成分有很多，其中的磷酸鹽可以溶解于酸中，脫去這些礦物質的魚刺自然會變軟。但是，魚刺還含有大量的膠原蛋白，包裹著許多其他大分子蛋白質和聚合糖，這些大分子結構需要進一步分解才能消化。
雖然胃液pH很低，但是一旦進入小腸pH會升高到7-8左右，一些有效作用于魚刺蛋白的蛋白酶，例如膠原蛋白酶和胰酶在這個酸堿條件下才能起作用，使食物進一步分解。
總之，說帶著6根魚刺的魚骨即便被推到胃里，也不會被消化，這些事情在場的人都知道。
要是一旦魚骨頭隨著胃蠕動卡在幽門上，造成梗阻或是撕裂，就要進行更大的手術治療。
甚至胃大切、腸吻合都不是開玩笑的。
羅主任也是被逼無奈，他只是隨口說說。
鄭仁戴上一副無菌手套，從羅主任的手里接過來胃鏡設備，開始觀察魚骨的位置。
就像是剛剛那名小大夫描述的一樣，魚骨比較大，比較堅硬。到底是淡水魚還是海魚，這一點鄭仁沒有去琢磨。他也沒有嘗試往出拽魚骨，而是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食道壁黏膜有輕微的損傷，這是魚刺扎出來的，也有一部分是羅主任剛剛的操作帶來的副損傷。很明顯羅主任比較小心，沒有用蠻力硬把魚骨頭給拽出來。
這可怎么辦呢？
鄭仁也有些坐蠟。
上不得，下不得，留在這個位置也不行。
“叮咚~”
一聲脆響，任務提示音響起。聽到任務提示，鄭仁沒有開心，反而有些苦惱。
這事兒很難解決啊，大豬蹄子這時候來填什么亂。
【急診任務：上下為難。
任務內容：取出食道內的魚骨。
任務獎勵：技能點3000點，經驗值10000點。
任務時間：3小時。】
鄭仁看著視野右上方出現的任務，有些無奈。大豬蹄子這是耍自己玩么？小石頭那么大的手術它不頒布任務，這個魚骨頭卻要頒布任務。
而且任務獎勵和其難度根本不成正比。
看著任務面板，鄭仁忽然心中一動。按照他對大豬蹄子的理解，取出魚骨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要不然不會有如此菲薄的獎勵。
問題出在哪里？應該是自己的思維有盲區。
無數的想法在鄭仁腦海里出現，他手里拿著胃鏡管道，一動不動的看著屏幕。隨后，他進入系統手術室，開始嘗試各種取出魚骨的辦法。
羅主任等了將近10秒鐘，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倒不是魚刺讓他不安，最大的不安和忐忑是鄭老板一動不動帶來的。
一個不好的念頭浮上心頭——難道說是自己剛剛往出拽魚刺的時候損傷到什么了？
仔細看屏幕，羅主任很確定沒什么事兒。又仔細回想剛剛的動作，他還是覺得沒什么事兒。
“鄭老板……該不會是損傷到哪了吧。”羅主任也不去想，而是試探著問道。
“您的操作很輕柔，沒造成過大的副損傷，我在想該怎么把魚骨取出來。”鄭仁笑了笑，安慰羅主任道。
“老板，你想的太專注，把羅主任給嚇壞了。”蘇云微笑道：“現在你想明白了么？”
“嗯，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試一試。”鄭仁道。
羅主任心中大喜，有辦法就好，有辦法就好！
“鄭老板，你怎么考慮？”羅主任看著鄭仁，想要知道這位是怎么想的。
鄭仁道，“我先把魚刺推下去，然后讓患者醒吧。”
“……”羅主任無語，這就是鄭老板想出來的辦法？和自己剛剛說的有什么區別么？
見鄭老板沒有解釋，也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他搓著手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這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只是把魚刺推進胃里面這根本不算解決問題的方式。
“老板，我幾年前在群里聽一位肛腸科的哥們說了件事兒。”蘇云笑著說道。
“嗯？”
“半夜，一個患者去就診，他打開一看，半拉魚頭在肛門的位置卡著。”蘇云道：“當時我就想起來一個笑話，就是吃了假眼球的那個。”
“是唄，大半夜的，看見肛門里有個眼睛看著自己，換誰都嚇一跳。”羅主任道。
“你說的這種情況發生的幾率太小了，不排除是杜撰的可能。”鄭仁道：“一會在胃里把魚骨取出來，不會經過腸道到肛門的。”
“你是想換個方向把魚骨頭給順出來？危險性也挺大的吧。”蘇云道。
“不是。”鄭仁也不賣關子，而是沉聲道：“讓患者吃個手套，用無菌手套包著再取出來。”
這個思路好奇葩，一開始想是沒什么可能。但無論是羅主任還是蘇云，越是仔細想可能性越是覺得有道理。
醫用無菌手套有韌性，以魚刺的尖銳程度，要不是故意的話，刺破無菌手套的可能性并不大。
“老板，開竅了啊。”蘇云笑著說道。
“試試看，不一定行不行。”鄭仁道，“要是不行的話，還得想其他辦法。”
鄭仁操作著胃鏡設備，把魚骨給“送”到胃部。抽回胃鏡設備的時候，還仔細觀察了一下魚骨在食道壁上留下的創痕。
都不重，鄭仁一點點把胃鏡抽出，一路觀察著患者的受傷情況。
咽部有稍微大點的破損點，還有少量的血滲出。鄭仁估計患者所說的咯血，是咽部少量滲血混雜著口腔分泌物里被咯出所導致的。
只要是有血，看起來就很嚇人。哪怕是1-2毫升的鮮血，都會給患者一種鮮血淋漓的“錯覺”。
鄭仁想起來自己躺在病床上被抽血時候的樣子，真是挺嚇人的。哪怕是自己知道抽血化驗的量，看得多了也覺得腦闊疼。
抽出胃鏡管道，患者麻醉蘇醒，他迷迷糊糊的用力咳嗽了兩下。
這時候的人類似于一種醉酒狀態，比微醺稍微重一點。要是下地走出去倒也能做到，但有可能摔倒。
患者躺了3分鐘，這才緩過勁兒來。
“大夫，完事了吧。麻煩問下，我能走了么？”患者見周圍林立著六七名醫生，一個個表情嚴肅，他心里忐忑不安的問道。
“稍等會。”羅主任道：“你怎么把那么大的一塊魚骨頭給吃進去了？”
“我嗓子眼大，吃藥都不用水的。”患者道：“平時也是這么吃炸魚，誰成想今兒就出事兒了。”
吃藥都不用水……鄭仁一邊給無菌手套涂抹潤滑劑，一邊苦笑。
“大夫，取出來了么？”患者謹慎的問道，他一邊說，一邊嘗試著坐起來。
“躺著別動。”羅主任道，“沒那么容易取出來，魚刺差點把你食道黏膜都撕破了，你知不知道你剛在鬼門關前面走了一圈？”
患者臉色有些蒼白，他老老實實的躺下，小聲問道：“大夫，沒那么重吧，我現在覺得好多了。”
“那是你來醫院的早，這要是在家等兩天，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羅主任沉著臉說道。
他的話倒也不能說是嚇唬患者，這要是沒有咯血的事情發生，患者今天早晨吃個包子、饅頭什么的，用力往下噎，食道黏膜肯定會被撕裂。
至少是個出血，肯定要比毛持的情況重，甚至會不會導致主動脈弓撕裂都不好說。
“好了，坐起來，把這個吃進去。”鄭仁道。
患者有些迷茫的看著最老的羅主任，用眼神詢問。在患者看來，越老的醫生就越是有經驗，這是無可厚非的。
“坐起來吧，鄭老板怎么說你怎么做。”羅主任道。
患者有些疑惑，但還是自己撐著坐起來。
當他看到鄭仁遞過來的無菌手套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2秒鐘后，患者哭喪著臉說道：“大夫，這是膠皮手套，您我吃了它？”
“嗯，吃了吧。”鄭仁道：“你的魚刺太尖銳，正常取不出來。只能用手套包住，然后看看把魚刺給取出來。”
“……”患者對鄭仁的解釋一點都不信，他無奈的看著手套，眼神閃爍不定。
“怎么？你是想跑么？”蘇云哈哈一笑，和患者說道。
被說中了心事，患者表情有些尷尬。
“看什么電影看多了，怎么有被迫害妄想呢？”蘇云問道。
“大夫，不是被迫害妄想，哪有讓人吃手套的。”患者咽了口口水，小聲說道：“我好多了，不想做了。”
“別擔心。”羅主任換上一副溫和的面孔和患者說道：“你想，直接取出來萬一你咯血太重了怎么辦？是醫生會治病還是你會治病！趕緊吃了，幾分鐘手術就完事。”
患者還是略有點猶豫，但他的目光和羅主任對視了幾秒鐘，還是改變了主意。
“不會噎住吧。”患者小聲問道。
“不會。”羅主任道，“你咽下去一半，剩下的要是進不去用胃鏡懟進去。”
懟……進去……聽到羅主任的形容，患者直接驚了。
羅主任也沒什么好辦法，要是不這么說的話就只能騙患者。
但此時患者已經有了拒絕的想法，一旦……后果很麻煩。羅主任一瞬間想了很多事情，最后還是實話實說，告訴患者事實真相。
雖然實話比較難聽，但總是好過糾纏不清。
“抓緊吃，做完了抓緊回家。”蘇云笑道：“你要是就這么走了，估計有3天咱們就得在大外手術室見了。”
患者愁眉苦臉的看著手套，最后還是勉強把手套拿在手里，唉聲嘆氣的看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