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少杰和王強離開海城市一院的急診病房,活動了好一會,高少杰才覺得自己的老腰好了一點點。
出了大門,凜冽的空氣中飛舞著潔白的雪花,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沒急著上車,高少杰拿出電話,找到一個號碼,猶豫了幾秒鐘,才撥打出去。
“喂,你好,請問是長風微創的馮經理吧。”高少杰言語很客氣,但語氣卻有著一名主任的矜持與傲然。
“對,我是高少杰。”
“你那面的耗材,tips和介入、射頻的,一樣備10套。嗯,我可能要在海城逗留一段時間。”
“也好,你去省城醫大附院,二住,介入科找李建國,就說是我要用的。”
“嗯,什么時候用,我給你聯系臨采。”
“再見。”
幾分鐘的通話,帶給王強無限的震撼。
耗材,在醫療界,屬于一個比較禁忌的話題。主刀醫生的收入,絕大部分都維系在這上面了。
拼死拼活的做手術,為什么?
治病救人?這種因素肯定是有的,每個人都有理想,治病救人就是其中之一。
但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占更多百分比的,自然是經濟因素。
耗材廠商特別重視與每一個能做、可以做手術醫生的關系的維系。
這種維系,是不惜一切代價的。
比如說,前幾年二院院領導帶著屬下人馬歐洲十日游,就是耗材廠家提供的資金支持。
而高老師用的,一直都是美敦力的產品。
產品質量無可挑剔,美敦力跑臨床的那個妖艷的小業務員,簡直要把高少杰當干爹的供起來。
其實王強一直都認為高少杰和那個妖艷的小業務員有點什么故事。所以,當他聽到高少杰竟然聯系長風微創的馮經理后,更加吃驚。
這就相當于……
算了,相當于什么,都和自己沒關系。
可是,高老師真的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么?還要高老師自己去院里刷臉,走臨時采購。
走臨采,可不是說走就走的。要是沒有厚厚的牛皮紙信封……不,檔案袋的話,哪個大主任肯提臨采的單子。
放下電話,高少杰呼吸了幾口寒冷的空氣,任由雪花飛到嘴里,融化,成水。
“高老師,您這是準備換供應商了?”王強諸多不理解,但是這話還是要問的。
高少杰換供應商,自己也必須要跟得上。要不然,請高老師來手術,耗材和省城不一樣,會給高老師帶去比較差的手術體驗。
王強還想著長期合作,至少十年后再說其他事情呢。
“暫時先看看。”高少杰微微一笑,道“鄭總去省城,總得有趁手的設備吧。今天研究的東西,太燒腦了,找個地兒咱倆吃口飯,回去睡覺了。”
王強看著滿天飛雪,點了點頭。
小車揚長而去,在雪地里留下兩行扭曲的車印。
……
……
馮旭輝在市一院附近的一家普通住宅里,捧著電話傻乎乎的樂著。
他剛剛從市二院跑回來。
去市二院,一是為了耗材入二院的事兒,二是看看鄭仁做手術患者術后情況。
這都是大數據。
從帝都回來后,馮旭輝就把公司辦事處搬到這里。
居民樓,肯定比不上cbd氣派。
但是要氣派有什么用?
馮旭輝寧肯在接到鄭仁電話后,早到十分八分的,也不愿意坐在寬敞明亮的cbd辦公室里裝逼。
在帝都,仙人指路,告訴了自己未來的方向。
那么,一路走下去就是了。
馮旭輝不是很聰明,卻極為堅定執著,做著最笨的、也是最直接的事情。
他每天的任務,就是把鄭仁和自己說過的話都整理好,再把每一句話都揣摩透。
不管鄭仁需要什么,自己都要提前做好準備。
公司那面給的支持力度也很大,幾乎一個電話過去,該撥付的東西全都撥付,申請單和相應的票據都可以稍后遞交。
而鄭仁也沒有讓馮旭輝失望。
從帝都回來后,鄭仁竟然開展了tips手術!
并且還不是一次性的嘗試手術,而是以一種橫沖直撞的架勢,野蠻生長,直接去市二院跑起了“飛刀”。
半個月內,一口氣完成了十幾臺tips手術。
這種成長速度,馮旭輝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中。
也愈發堅定了他抱著鄭仁大腿的“戰略”規劃。
正在忙碌的做各種數據、表格,和公司的大數據分析師溝通,馮旭輝接到了高少杰的電話。
簡單的溝通后,高少杰就掛斷了電話。
一股子興奮的情緒從馮旭輝心底升起。
果然,仙人指路可不是白說的。
鄭總不僅在市一院用起了長風微創的耗材,又幫助長風打開帝都的通道。
然而,驚喜不斷。
從帝都回來這還不到一個月,省城醫大附院就要供貨了。
醫大附院,那可是全省醫療界最頂尖的存在!出貨量,絕對不是小小的海城能比的。
馮旭輝興奮的在小小出租屋里走了幾個來回,漸漸的穩定住自己的情緒。
他沉思了幾分鐘,把要匯報的事情都寫在紙上,然后一點一點琢磨,最后才拿起電話,打給了馬董。
“馬董,您好,我是馮旭輝。”
“有幾件事兒向您匯報一下。第一,鄭總這面手術順利,tips手術,已經達到國際頂尖水準。”
“呃……我可以負責任的說這句話。鄭總做了18例tips手術,全部成功。而且手術患者術后恢復的都不錯,我這里有記載。”
馮旭輝繼續說道“第二,市二院已經同意采購我廠設備。第三,剛接到省城醫大附院介入科主任電話,需要各種手術設備備10套,走臨采。但需要鄭總去做手術,再啟動。”
“第四,我請求公司給我配備一個助手,以便更好的開展工作。”
簡單的匯報,幾乎沒有一個字的浪費、多余。
電話那面沉默下去。
很顯然,這種開疆拓土的速度,馬董是沒有預料到的。
快,簡直太快了,快的讓人目不暇接。
雖然海城那面的市場完全沒辦法和帝都比,但是因為有鄭仁在,所以馬董給予了高度重視。
但現在看,重視程度……似乎還是不太夠啊。
馮旭輝年紀還輕,工作經驗匱乏。馬董想要給他配備人員,都不知道該怎么做好。
絕對不能動搖馮旭輝的地位,只能給他找個剛剛畢業、入職的年輕人了。
鄭仁和蘇云來到側門,看見漫天飛雪,鄭仁這才明白為什么患者會忽然少下去。
這種天氣,一般能忍的小病,全都在家貓著了,等明天天亮再說。
看來今天運氣不錯,鄭仁笑了笑。
“老板,你找我有啥事兒?”蘇云問到。
“伊人的父母,已經回國了。”鄭仁說的直截了當。
當著蘇云的面,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態度,鄭仁在這一點上,心里還是有點逼數的。
蘇云的表情,一下子變的很精彩。
“老板,恭喜!”蘇云忍著笑,打趣說到。
鄭仁卻有點心不在焉,對蘇云另類的噴完全沒感覺,只是嘆了口氣。
“老板,我跟你講,你這就是顯擺了。”蘇云毫無意外的露出譏諷的笑容,“遇到她,算是你運氣爆棚,毫不客氣的講,你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的果報啊!你還在這兒嘆什么氣?炫耀么?”
“你知道,我不擅長聊天。”鄭仁苦惱,“見了伊人的爸媽,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這毛手毛腳的女婿,早晚都要見老丈人的。我跟你講,小伊人可算是掌上明珠了……”說著,蘇云見鄭仁的表情愈發陰暗,馬上住了嘴。
這是爆發的前奏,蘇云可不想觸這個霉頭。
“反正你也不會裝,那就本色出演唄。”蘇云笑道“老板,你已經是站在介入手術巔峰的男人了,為人老實、善良,不沾花惹草,我實在想不出來伊人的父母有什么理由拒絕你。”
嗯,這還像是一句人話,鄭仁的臉色好了很多。
“伊人的父親,可是成功的大商人。商人講究什么?投資啊,老板。人家眼光要是不超前,能把生意做那么大?放心吧,你這塊璞玉,伊人的父親肯定會一眼就看出來是塊和氏璧的。”
“……”鄭仁本來想要問問蘇云,自己要怎么做。可是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馬屁。
被云哥兒拍馬屁,這個感覺,很怪異啊。
“盡管放心吧,像你這種憑實力單身的單身狗,也會有春天的。”蘇云吹了一下額前黑發,飄呀飄的。
果不其然,這狗日的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來。
沉默了一分鐘,鄭仁看著漫天飛雪,心情有些茫然。
“你、我在這兒盯班,不是回事。”蘇云忽然換了話題,說到“都是外科的執業證,坐急診內科,不出事還好,出事就是大事。”
“我知道,可是沒辦法。”鄭仁嘆了口氣。
“老潘主任晚上去肖院長家了。”蘇云笑道“你可是老潘主任的金疙瘩,就算是你有資格出急診,他也不舍得把你放這兒用。”
“去肖院長家?”
“你以為老潘主任是講道理的人么?逼急了,他老人家什么事兒做不出來。”蘇云道“這回就逼急了,說是不給人,晚上就不走。”
“希望能行,明天還有一臺tips手術。”
“在帝都做的兩篇文章,都過審了。”蘇云思維跳躍,話題轉換的很快,“本來想給你個驚喜,在醫院里裝裝逼。哇哦,柳葉刀哦……可是,沒想到你成長的速度簡直太特么快了,完全不需要。”
“哦。”鄭仁掐滅手里的煙,笑了笑。
“還真是無趣,手術做的牛逼,不去讓大家震驚一下,如衣錦夜行啊。”蘇云還是有些遺憾。
“做手術,是為了治病救人。”
“我去,老板,你就給我喝這么油膩的雞湯?”蘇云鄙夷。
“回去了。”鄭仁把煙蒂扔到室外煙灰缸里,緊了緊衣服,道“你也回病房早點休息,大雪天,要么沒事,要么有大事。”
“烏鴉嘴。”蘇云斥道“小爺我鎮得住,放心吧。”
“對了,老板,你今天是不是收了一個酮癥酸中毒的患者?”
鄭仁楞了一下,點點頭。
“護士說,患者來了,你直接讓測血糖。我說,你這鼻子,挺靈敏啊,爛蘋果的味道都能聞得到。普通病房就不說了,急診科這種地兒還能聞到,真是懷疑以后你腸梗阻的手術要怎么做。”
鄭仁大汗。
酮癥酸中毒的患者身上的確有爛蘋果的味道,但是急診科里味道特別多,什么嘔吐物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留觀患者吃飯的飯菜味道。
這么多氣味混雜在一起,一般人還真聞不出來患者身上的爛蘋果味兒。
看病,總不能先上鼻子去聞吧。
但是總不能和蘇云說有大豬蹄子,鄭仁只能保持沉默。
“我剛去看了一眼患者。”蘇云有些感慨,“聽小護士說,是鄰居送來的,我就特別好奇。這年頭,還有這么好的人么?”
“后來呢?”這事兒,鄭仁也比較奇怪。
回想起來三個鄰居,尤其是那個高中生,更是給鄭仁一種感覺,這里面有什么故事。
“患者是一個退休教師,愛人去世的早,沒有孩子。”蘇云道“和那些爛俗的故事一樣,患者自己一個人,總是資助貧困的學生,和鄰里之間的關系也很好。
老好人一個。
不過也算是好人有好報,他在給鄰居的孩子輔導功課的時候,忽然暈倒,這才及時送醫。”
“原來是老師啊,那難怪。”鄭仁點頭。
“老師和老師能一樣么?像你這種傻逼大夫,能和那些狗日的大夫一樣么?每一個群體,都不是一個整體,少年,這就是生活。”
蘇云說的老梗,一點意思都沒有,鄭仁面無表情。
“我去的時候,正好便了。那個小伙子在陪護,正在給他擦身子。”蘇云沒有繼續噴鄭仁,“一般的子女都沒這么孝順的,算是他碰到好人了。”
“好人還是多。”
“狗屁。”蘇云罵了一句,但表情很柔和,似乎也覺得那個患者運氣不錯。
“治療的效果怎么樣?”鄭仁問到。
“雖然酮癥酸中毒很重,但馮哥水平高,你也沒耽誤診治,我估計問題不大。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那就好。”鄭仁說完,轉身回去。
兩人從側門回到急診科的走廊,喧囂了一天的急診科,終于安靜下來。
走廊里空空蕩蕩的,醫生和護士都各自找地兒歇口氣。
鄭仁沒去送蘇云,兩人在急診內科診室門口分道揚鑣。
回到診室,鄭仁坐下,拄著腮發呆。
想的事情很多,最多的還是謝伊人的父母。
希望蘇云那廝的猜測是對的吧。
正想著,120急救車的聲音從遠方響起。
。
鄭仁也沒什么事兒,站起來,來到走廊。
與此同時,外科值班的醫生也走了出來,一臉忐忑。
都這個點了,誰都不希望是自己的活。
內科盼著是外科患者,外科盼著是內科患者。
鄭仁笑了笑,道“去歇會吧,我來處理。”
外科大夫隨即欣然,謝了一聲,也不多客氣,回到值班室。
這一天忙下來,全身的精力都被榨空,能多歇會就是一會,有啥好客氣的。
幾分鐘后,平車聲從走廊的一邊傳來。
“什么患者?”鄭仁遠遠問到。
“吃藥的!”120的醫生一瘸一拐的拉著平車,匆忙趕了過來。
鄭仁特別想不懂,生活雖然艱辛,但服毒……
還沒等他感慨,兩輛平車出現在視野中。
鄭仁看著視野右上方系統面板里的診斷,一下子怔住了。
一個,系統面板里呈現出淡淡的綠色,生機盎然,顯然是沒有病。
另外一個,深紅色,提示鄭仁患者的病情很重。
這是怎么回事?
鄭仁讓過第一輛平車,幫著把第二輛平車送入急診搶救室。
“鄭總,服毒的患者,兩個人吃了一子的,還有其他藥物,子在這面。”120醫生急匆匆的說著,從手里拎著的塑料袋中拿出來一個子和幾個扁扁的藥盒。
卡馬西平…………
“你的腳怎么了?”鄭仁問到。
“路滑,抬患者的時候扭了一下。”120醫生馬上回答到“沒事。”
鄭仁點點頭,看兩個患者,見護士正準備先搶救男人。
“先別管這個,女患者上心電監護,準備洗胃,通知消化內科來會診。”鄭仁瞄了一眼藥,便開始指揮搶救。
男“患者”大概三十一二歲,躺在平車上,安安靜靜的。
鄭仁在系統面板里判斷,他沒什么事兒。只是讓護士抽空給他上了心電監護也就是了,檢測一下血壓,避免意外。
而那個女患者,二十六七歲,已經出現角弓反張,全身不斷震顫,嘴角有白沫流出。
鄭仁拿起手電筒,看了一眼瞳孔,雙側瞳孔已經開始散大。
這特么是吃了多少卡馬西平!
卡馬西平是一種治療癲癇、狂躁抑郁癥的藥物。口服卡馬西平自殺,這是真的準備死了。
從前,都口服自殺,大家都認為口服物死的很安詳。
可是,絕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口服物自殺,在生命走到最后一刻的時候,等待他們的并不是安詳與喜樂。最后的時候,要承受大約半個小時內臟如同烈火燒灼一般的苦痛。
而身體卻在物的作用下,無法動彈。
有感覺,卻又無法活動,這無疑是最為殘酷的。
因為口服自殺的人越來越多,近十年來,物里的藥物濃度已經降低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程度。也就是說,現在吃,是肯定不會死的了。
需要鎮定藥物治療的患者,都收住院,靜點或者靜脈注射。
但是,眼前的患者不光是口服了這種藥物,還口服了大量的卡馬西平。
先催吐、洗胃、導泄吧,這個年輕的女患者能不能救回來,還在兩可之間。
“給icu打電話,問有沒有空床了。”鄭仁見開始催吐、洗胃后,系統面板里的紅色不見減弱,反而變的更紅了幾分,知道患者大概率需要上呼吸機,輔助呼吸,同時有可能需要血濾過濾掉身體里的藥物。
消化內科的住院總連跑帶顛的來到急診,她見鄭仁在,便直接問到“鄭總,情況怎么樣?”
“不好,估計要收到icu去。”鄭仁嘆了口氣。
“這個呢?”消化內科的住院總指著旁邊的男患者問到。
心電監護上的生命體征,無言提醒眾人,他什么事兒都沒有。
鄭仁沒說話,搖了搖頭,來到“患者”身邊,用手按住左側胸大肌的左上緣外側。
試探性的按了兩下,鄭仁猛然間發力。
這里按下去,瞬間會帶來很強的痛感。鄭仁先輕輕按兩下,也是為了讓“患者”先以為沒什么事兒。
這種小計倆,小手段,不值一提。
“啊!”躺在平車上裝死的“患者”一下子彈了起來,右手捂著左側胸部,一臉痛苦。
“沒事。”鄭仁淡淡說到,“出去等著。”
見鄭仁表情冷漠,男人心里有鬼,訕訕的想要從平車上下來,但又想要演戲演個全套。
糾結猶豫中,聽到鄭仁說,“打一個氣管插管套件,插管后直接送icu。”
他隨即看到開口器把女人的嘴撬開,吸痰管隨即順進去,把白色泡沫樣分泌物吸走。
一根硬塑的管道下了進去。
男人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光是用看,就知道很疼、很難受。
氣管插管很順利,對于急診急救技能大師級的鄭仁來說,不算什么。
呼吸氣囊輔助呼吸,患者被急匆匆推了出去,送往icu。
“你,有不舒服么?”鄭仁表情冷漠,走到男“患者”身邊,問到。
男人怔了一下,見鄭仁又取過來一個氣管插管套件的包,手里拿著無菌手套,只是還沒撕開外皮,心里一猶豫,連忙賠笑,“我沒事,沒事。”
麻痹的,鄭仁看他和女人的狀態,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這不是一個憂傷的故事,而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不知道她們兩個為什么要吃藥自殺,但是這個男人很明顯什么都沒吃,騙女人口服了卡馬西平。
估計是怕事后解釋不清,見女人開始昏迷,他就撥打120電話報警,裝出一副耗盡最后力量打開門的假象。
這種人,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就他的演技,完爆各種小鮮肉,可以說是老戲骨了。
可惜,老戲骨的疼痛閾值不高,被鄭仁一下子試探出來真假。
“你是患者什么人?”鄭仁冷冷的問到。
“我……我……”男人結語。
鄭仁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
可是即便是報警,也沒什么用。這種事情,偶爾會在急診科出現。頻率不會很高,但每兩三年都能見到一次。
醫生,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沒有任何權利去對人做出評判。
很遺憾,
嘆息。
。
大雪,茫茫。
黑夜,莽莽。
白天的繁忙,吵鬧一掃而空。
鄭仁獨自文藝了幾分鐘,又看了一圈留觀患者,就去值班室和衣而臥。
能睡一會就是一會,明天還有臺tips手術。
雖然鄭仁知道自己已經是最牛逼的介入醫生了,但還是很小心謹慎的準備著明天的手術。
后半夜很安靜,只斷斷續續來了幾個患者,病情還都不重。
一早起來,鄭仁看著窗外茫茫白雪,有一種滿足。
能在急診科,一晚睡四個小時,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起床洗漱,患者開始零零落落的上來了。
七點左右,鄭仁正在看病人、查體,竟然看到老潘主任走進來。
趕緊把手頭患者檢查完,開了采血的化驗單打發走。
“鄭仁,昨晚忙么?”老潘主任問到。
“還好。”鄭仁笑了笑,昨天白天特別忙。但是因為晚上一場雪,讓繁忙的節奏瞬間安靜下來。
“回去準備一下手術吧。”老潘主任直接把鄭仁拎起來,就差沒扔出去了。
“今天……”
“肖院長派了一名呼吸內科的大夫來支援,這面沒你事兒了。”老潘主任道。
看來昨天晚上,老潘主任去肖院長家“坐坐”,還是有作用的。
只是估計呼吸內科會很氣惱,畢竟現在臨床所有科室都面臨著人手短缺的問題。
但,這就不是鄭仁考慮的問題了。
和老潘主任告辭,轉身離開急診科。鄭仁沒有直接回急診病房,而是去手術室洗了個澡。
滾燙的熱水沖刷肌膚,似乎洗去了滿身的風塵,洗澡出來,鄭仁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
沒有穿便裝,鄭仁直接穿著隔離服,外面披著白大褂下樓去交班。
因為大雪的緣故,所以無論是醫生還是護士都不約而同的遲到了。只有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依舊在七點五十五分準時到達急診病房,精確的像是一塊瑞士表。
高少杰和王強因為怕遲到,所以早早的龜速開著車,趕到市一院。
早交班直接取消,鄭仁電話告訴孫主任,帶患者來急診手術室準備手術。
教授等人換了衣服,孫主任已經帶著患者來了。
見到高少杰,孫主任先怔了一下,隨即滿臉堆笑,“您是醫大的高主任?”
“嗯,我們見過?”高少杰微笑,儒雅問到。
“去年,省城開肝膽外科的年會,您發表了對肝癌介入治療的展望。”孫主任一邊說著,一邊琢磨著高少杰為什么會在這里。
一個省,很大。
可是對于省內頂尖的醫療圈子來說,卻并不大。
攏共也是百十來人,即便不熟悉,見面也能叫得出名字來。不管是年會還是學術會還是會診、飛刀、手術,總有一種方法能相互認識。
當然,都是下級醫院的醫生主動結識上級醫院的醫生。
像錢主任、孫主任這樣,湊上來和高少杰說兩句話,就算是刷了臉了。
日后江湖行走,會更方便一點。
“哦。”高少杰矜持的點了點頭。
他當然不會注意一個地市級醫院的普外科主任了。這種主任,一個年會有上百號人。對高少杰這種地位的人來講,根本沒必要認識。
雖然孫主任的地位要相對高那么一點點,但也沒高到哪去。
“您這是……”孫主任心中一動,詢問到。
“我來看看鄭總手術,學習一下。”高少杰直言不諱。
“……”孫主任心里一緊,隨即慶幸,果然是這樣!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孫主任還是對自己的“正確”抉擇表示慶幸。
兩人也沒什么好說的,換了衣服直接去操作間。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已經在鋪單子,消毒,做手術的前期準備。
鄭仁依舊站在閱片器前,認真的看著片子。
操作間里安安靜靜的,沒人說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老板,我這旮沓完事了,上來吧。”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傳出來。
謝伊人準備好一切,等著給鄭仁系衣服。鄭仁隨即點了點頭,去刷手,穿衣服,謝伊人給他系好衣服后,才離開手術間。
沉重的鉛門緩緩關閉,手術開始。
與此同時,杏林園,手術直播間開放。
最近手術直播間開放的頻次越來越少,大家從抱怨到習慣,已經滿含遺憾的漸漸接受了。
甚至很多人都做好了直播間隨時可能關閉的準備。
畢竟,人家手術做得好,是沒必要免費教學的。
還有人猜測,這是一個系列宣傳的前期工作。后面,具體是什么,誰都猜不出來。
賣手術光碟?人家世界一流的手術水準,差這仨瓜倆棗的?
宣傳醫院?人家介入手術做的那叫一個溜,急診搶救也牛逼,這種醫院,就算不是加拿大蒙特利爾醫療中心,也肯定是世界頂級的醫院。
還用宣傳?
怕是不宣傳每天都有無數人涌過去。
手術直播間開放的意義具體是什么,沒人能猜得到。
不過,這都不重要。
能近距離觀摩、學習手術,攀科技樹,就已經足夠了,難道不是么?
手術開始前,大家依舊在水著直播間。
畢竟,介入手術,最開始都是導絲在血管里走,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彈幕橫飛中,影像系統打開。
。
大家頓時很有默契的收起彈幕,專心致志看手術。
即便是不懂肝膽外科與介入科手術的人,回去一查tips手術,也都知道其中的難處。
這是介入頂尖的手術,也是取代門奇靜脈斷流術的一種手術方式。
但現有的醫療水平,無論是tips手術還是門奇靜脈斷流術,術后并發癥繁多,手術風險巨大,已經是業內的共識了。
手術直播間的術者,敢于直播急診tips手術,并且特別漂亮的拿了下來,這無疑證明了其強大的水平與實力。
這次呢?慢診的tips手術,到底會給大家帶來什么樣的一臺精彩手術?
所有人都很期待。
彈幕停歇,穿刺套件順著導絲的黑影進入。
很多人只是打出了一個數字,所謂的競猜,也只是大家開玩笑,娛樂的一種手段。
不過絕大多數人都給出3、4次的數字。
畢竟,連世界第一的梅奧診所都只能保證3-5次才能穿刺成功,術者真能超越這個數字么?
絕對不可能的。
上次雖然說是急診tips手術,術者也只用了4次穿刺就做完了手術,可是還有一種事情叫做運氣。
或許是上次術者的運氣比較好吧。
當然,也有心理比較陰暗的醫生寫下10、15等數字。
手術直播間的術者越是牛逼,他們就越是不平衡,很是期待術者手術失誤一次。
一次失誤都沒有,那還是人了?就算是梅奧診所開的直播,那又怎么樣!
一連串的數字出現,鋪天蓋地。
這種猜測,每個人都想參與一下,算是參與第一吧。
可是……
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一連串數字遮蔽下,穿刺套件到達位置后,似乎動了一下,又似乎沒動,然后就開始退出。
這是什么情況?
門靜脈肝內分支與肝靜脈之間,隱約有一條黑線存在。若有若無,根本無法準確的判斷。
觀看手術直播的醫生們都愣住了,這是什么情況?穿刺套件為什么出去了?
難道不應該反復變換位置,然后慎之又慎的開始穿刺。
一針定位,然后開始下一針,至少3-5次后,才獲得幸運之神的青睞,穿刺成功的么?
它為什么到位置了就離開?
一日游來了?
還是術者拿錯了設備,穿刺套件上根本沒安裝穿刺針?
這種情況也出現過,手術中,連剪刀、紗布都能遺忘在患者的肚子里,還有什么情況不能發生?
正說著,直播中的畫面里,穿刺套件已經被取下,換了支架從導絲順進來。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直播間里所有人的彈幕都沒了。
難道說,就剛剛驚鴻一瞥,穿刺就成功了么?
寥寥的彈幕飛過,隨即直播間沉默下來。
沉默中,支架到了位置,打開,連接門脈與肝靜脈。
而后,下一枚支架又順進來,完美重疊。
手術結束,直播間畫面切斷,留下成百上千的醫生們,在風中凌亂。
“富貴兒,我下去了。”鄭仁做完tips手術,轉身離開,一邊摘無菌手套,一邊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說到。
教授站在手術臺上,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懵逼狀態。
剛剛自己看到了什么?
沒有像之前做的將近20臺tips手術一樣,鄭仁在操作穿刺套件的時候很謹慎的調動位置,仔細瞄準,然后屏住呼吸,扣動按鍵。
雖然最后的結果是一樣的,但是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卻能清晰的感覺到昨天tips手術和今天的tips手術之間巨大的差異。
在于鄭仁的動作!
今天的動作輕柔而穩健,充滿了自信。
今天的選位準確而精密,充滿了經驗。
這種自信,自己也有……也有過。
可是如今已經在事實面前,被擊的粉碎。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屏幕,完全沒有聽到鄭仁和自己說話,腦海里全是剛剛手術的經過。
整臺手術做的,如羚羊掛角一般,無跡可尋。
哪里困難么?完全沒有。
如果說前天去市二院做手術,展現出來的手術技巧,教授覺得自己經過一段時間練習后能達到的話,那么今天的手術……
說實話,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根本沒看懂。
鄭仁是如此輕松、寫意,就像是自己拉小提琴一樣,完全不像是在做手術,還特么是介入手術里最難的tips手術!
“喂,富貴兒,干嘛呢?”鄭仁用胳膊肘撞了撞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后背。
鉛衣硬硬的,教授傻傻的。
“哦哦。”教授恍惚回答著,動作卻像是個牽線木偶一般生硬。
鄭仁去把鉛衣收到系統空間里,然后來到操作間。
操作間里,楚嫣然和楚嫣之閑聊著什么,壓低聲音,偶爾輕聲笑著。
tips手術只需要局麻,所以楚家姐妹完全沒事兒。
謝伊人正在手術室里手術東西,給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準備無菌紗布,包扎的物品。
“鄭總,辛苦。”孫主任笑呵呵的說到。
鄭仁大汗,不到半個小時,有什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