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們的悲慘命運,李思鈺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原因,他現在想家了,準備回去看老婆生產呢,可這麻煩事也特多了些。
離開前至少要把馬文豹塞進資政院去做院正,小櫻的胡鬧,監察院也要另選一個監察院的代理院正,按照正常程序,監察院的代理院正應該是監察院副院正高旭擔任,但是李思鈺考慮良久,覺得此人還不夠成熟,至少現在還不足以擔任監察院院正一職。
而且從資政院那里要走了院正一職,哪怕他是遼東主帥,有資格進行推薦,而且還是大頭,他依然不想破壞這種規矩。
政治本質還是利益交換,拿走一些利益,就要付出一些代價,所以他想讓資政院拿出一人來作為監察院的代理院正,這也算是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吃了,為此,他要問問他人的意見方可,否則馬文豹只能擔當監察院院正了。
此事他已經提前通知了資政院議議,至于監察院那里算是他家的自留地,詢問不詢問都是那回事,為此他不甚太在意。
既然詢問人家的態度,還是要公開擺明了為好,為此他今日準備在家里舉辦了一個宴會,專門招待這群人。
宴會還未開始,一大早,卻等來一個讓他意外之人,正是裴仲德。
李思鈺撓了撓頭,也是,這種事情,若這老頭不過來看看,還不知道他又會鬧什么幺蛾子呢。
來就來吧,李思鈺領著倆丫頭,中門打開,迎接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裴仲德一看到李思鈺愁眉苦臉的樣子,開懷大笑:“哈哈……行乾吶,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難不成是不歡迎老夫?”
李思鈺點了點頭,苦笑道:“你這老頭太難纏了,見到你,我就頭疼!”
裴仲德好像沒有見這話一般,上前徑直走進府內,經過李思鈺身邊之時,還特意在他肩上拍了拍。
阿蠻很是不滿,嘴角翹得老高,小櫻則笑嘻嘻的樣子,李思鈺能怎么辦?只能嘆著氣跟在后面。
他突然覺得自己咋這么憋屈,好像誰都不怕他一般。
走在前面的裴仲德,好像走在自家院子一般,李思鈺跟在后面咋看都像是個仆從,倆丫頭若是穿上書童衣袍,那可不就是倆書童嗎?
走在前面的裴仲德,眼角始終注意著后面低頭喪氣的李思鈺,對于這小子,他是很滿意的,天下諸侯多了,可有這胸襟之人,絕對不超過一把手之數,就是,就是這小子太滑了,也太頑固了些。
裴仲德邊走邊說道:“老夫前來‘觀政’,你小子就這么沒精打采嗎?”
李思鈺嘆了口氣道:“可不是嗎?您前幾日可是把小子的三院批判的一無是處,小子那還敢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換做他人,老夫還懶得理會呢!”
李思鈺心下嘆息,這老頭有些話語是不錯的,人也有本事,可這屁股老是偏向朝廷,若非如此,就是受再多的氣,綁也得把他綁在身邊。
李思鈺嘆氣說道:“老頭,今日觀政可以,可不許說話,想說等沒人時候,咋說都成,行不?”
裴仲德突然停下腳步,李思鈺低著腦袋,差一點就撞在他身上,這要是是真撞在他身上,估計得讓這老頭來個大馬哈。
李思鈺吃了一驚,猛然后退一步,嘴里責怪道:“你說你這老頭,走路就好好走唄,怎么突然停下來,若是傷到您,您說怪誰吧?”
裴仲德突然正色問道:“行乾,你是不是覺得老夫很不懂規矩?”
李思鈺一愣,想了想,還真沒發現這老頭在外人面前與他整個臉紅脖子粗,這幾日的確天天過來找他吵架,可也從未在外人前。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了,這憋屈就別提啥滋味了。
裴仲德又恢復了很隨意的模樣樣,他見識過的人太多了,無論什么樣的人都有,忠貞的,奸滑的,無恥的……
見識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如何對付這些人,李思鈺出道才多久?又被這老頭觀察了這么久,底細全暴露的一干二凈,這幾日交手,可不就是一敗再敗嗎。
裴仲德面上輕松寫意,好像很寫意的樣子,這心里卻不住嘆息,若是這遼東之虎能夠臣服該多好。
四人很快來到前堂會客之所,李思鈺的府邸本就不大,自然眾人也不會感到勞累之事,李思鈺與裴仲德按照主客做好,倆小丫頭則站在李思鈺身后,還未等李思鈺剛剛坐下,仆婦就來匯報,說有客又來了,當然這次可不是他親自去迎接,而是他的大管家宋鈺老頭出馬。
不一會,客人來了,正是資政院的副院正馬伯聰,也就是原資政院院正馬漢明的長子。
李思鈺趕緊站起,走上前拉住正要行禮的馬伯聰。
“今日算是行乾的家宴,伯聰兄長就別太客氣了,來來,這老頭想來伯聰知道是誰,就不再介紹了,先坐下再說。”
李思鈺盡管如此說,馬伯聰依然不缺禮數,向裴仲德行了一禮。
“末進學生見過先生,還望先生莫怪行乾的無禮之處。”
裴仲德笑呵呵說道:“無礙無礙。這小子就是個憊懶的性子。”
“倒是你伯聰卻很不錯!”
裴仲德說著又看向李思鈺說道:“你小子也好好學學伯聰,看人家是如何尊重師長的。”
李思鈺撇了撇嘴,心想,原先還很尊重呢,誰料到你這老頭就是個狗皮膏藥,粘上就別想輕易撕掉!
就在三人談話著呢,資政院幾位閣老和馬文豹夫婦一同到來了。
“哈哈……這可真巧了,你們竟然一起到來,省的大家再等了。”
“來來,諸位還請入席,也沒啥好吃的,酒肉今日俺管夠!”
李思鈺一邊大笑,一邊邀請諸位入席。
馬文豹笑道:“行乾這話可是錯了。”
李思鈺奇怪開口道:“哦,哪里說錯了?”
馬文豹搖頭說道:“今日可不是湊巧,說句讓大家笑話的話,小子也是急不可耐啊,若不是擔心諸位不滿,仲安恨不得半夜就來敲你行乾的家門!”
“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
“哈哈……仲安說笑了!”
“來來……哦對了,海絲小姐這邊還是我來親自為小姐擺好桌椅。”
說著,李思鈺來到海絲身邊,把她的椅子向里面推了推,正適合坐下。
海絲也不是個做作之人,很豪爽的徑直坐下,還回頭笑罵了一句:“你這今日酒肉管夠,難不成往日請客還要讓客人餓著肚子回去不成?”
“那可不是,像那老頭,跑過來蹭吃蹭喝,還把俺氣的一肚子氣,若是讓他吃飽喝足了,難不成讓他接著氣俺不成?”
“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
海絲都快笑出了淚水,這才拍了一下李思鈺,笑罵道:“你小子還是沒變,依然是個兵痞樣子。”
李思鈺搖頭嘆了口氣。
“變了,現在想這般很難的,這權勢地位就像是登山,越是接近山頂,離兄弟也就越遠,心也跟著越遠,想要樂呵,四周卻無其他人。”
裴仲德微笑道:“行乾這話可不對,登頂之人,這天地也就大了,心自然也就開闊了,能容他人不能容之事。”
李思鈺認真想了想,整了整衣襟,鄭重拱手作揖。
“先生教訓的事,是小子做作了。”
“你又錯了……”
“得得,還是喝酒吃肉吧,否則小子,還未喝酒就被你這老頭整暈了,還咋喝酒?”
“哈哈……”
眾人再次大笑起來。
裴仲德搖頭苦笑不得,指著李思鈺笑罵道:“你小子果然是個憊懶性子,也罷,今日老夫就多喝幾杯你家酒水。”
“哈哈……”
“今日小子不怕,好酒有的是!”
李思鈺一邊笑呵呵,一年招呼眾人就做。
“來來,諸位就座,咱們邊喝邊聊。”
眾人就坐后,李思鈺端起酒杯。
“這喝酒呢,咱們也不用太講多少規矩,想喝多少,自己隨意些,行乾我酒量不大好,若真喝起來,估計最先醉倒的,可能就是我了。”
“呵呵……”
眾人知道他的酒量不好,每每喝酒他都不行,聽到他這么一說,眾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來,行乾先飲為敬,為諸位能夠為我遼東百姓任勞任怨,先干為敬!”
李思鈺一抬手,飲盡杯中酒。眾人也跟著飲了一杯。
李思鈺一邊倒酒,一邊說道:“今日沒有主次之分,有什么事情,大家擺明了說,無論對錯都無礙。”
眾人聽了這話,等開始鄭重了起來,知道事情就要進入了正題。
李思鈺自己飲了一杯酒后,說道:“說實話,我比諸位更猶豫是否讓仲安去資政院。”
李思鈺說完這句話后,嘆了口氣說道:“不是因為仲安才德不夠,諸位多是我遼西軍出身的老人了,對仲安的才德,諸位是很清楚的。”
“若老大人還在,小子不敢說交出兵權,畢竟小子也想上勁,也有五情六欲,縱然小子想要放棄所有權利,在這個時候也不可能,但這政務之權,小子會全部交給老大人的,這點小子還是可以做到的。”
眾人點了點頭,知道他說的沒錯,能讓三院自行管理行政,已經說明了問題。
有些事情,到了某種地步后,縱然想退也不可能,手下人是不可能答應的。
李思鈺繼續說道:“別的我倒是不太擔心,海絲小姐看似大大咧咧,天真浪漫,其實是很像我漢家之女,良善而又賢惠,不至于讓仲安做出為難之事。”
“可仲安的老子……唉~”
李思鈺搖了搖頭,嘆息一聲,眾人都知道馬芳是什么樣的人,自是知道他所擔心的事情,這也是這些人擔心之事,擔心馬芳會介入遼東之事,造成難以預料之事。
李思鈺又喝了一杯,繼續說道:“可后來,小子想了想,覺得這是不對的,不能把未發生想的太過嚴重,應該相信仲安的品德。”
“我遼東可用之人太少了,諸位又已年事以高,老馬的過世,更讓小子覺得應該放下偏見,更該給年輕人機會。”
李思鈺說道:“以前看過一本書,里面說的是一個故事,一群狼圍獵一群羚羊,羚羊跑啊跑啊,最后跑到了絕境,一道懸崖擋住他們的去路。”
“這道懸崖很寬,羚羊縱然很善于跳躍,也無法跳躍過去,怎么辦?面對絕境他們怎么辦?”
眾人皺眉思索了起來。
李思鈺嘆息一聲。
“那些年老體弱的老羊,自動站了出來,每個后面都會跟著一只小羊,老羊先跳,在老羊快要落下懸崖摔死之前,小羊會重重踩在老羊背上,跳到另一邊,獲得生存的機會,獲得種群延續的機會!”
李思鈺站了起來,沉聲說道:“老羊明知會被摔死在懸崖之下,依然奮不顧身的為子孫做出犧牲,我輩是開創者,也是表率者,需要給后輩子孫做出榜樣,做出表率,讓我們的子孫永遠記住我們這一代人留給他們的傳承。”
馬伯聰站起來說道:“行乾說的好!我資政院有監督監察院之權,有考核政務院之權,理應做出更多,為后人做出表率。”
“我馬伯聰認可了仲安為資政院院正!”
資政院閣老孫書統看到馬伯聰如此說,也知道沒法拒絕,看向其他閣老,見到他們微微點頭,知道此事只能如此了。
“既然如此,老夫也同意了。”
“那就試試吧,不試試,如何知道結果呢?”
“嗯,那就如此好了。”
“同意。”
“贊同。”
李思鈺看到全票通過,點了點頭,又說道:“各位也知道,小櫻這丫頭做監察院院正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好玩的性子,小子原想著這丫頭本性不壞,就是好胡鬧,用官場的規矩約束一下也好。”
說到這里,李思鈺又苦笑起來。
“可這丫頭說不想做監察院院正了,小子覺得她也不是很適合,可又不能完全放手,畢竟這監察院太過重要,除了軍部有刀子,就只有這監察院了,所以呢,小子想讓伯聰去代理監察院院正一職,算是對調了。”
資政院各閣老大喜,本以為這次資政院吃了虧,沒想到反而是好事,紛紛點頭認可。
“此事就依大帥所言。”
“哈哈……那咱們就這么定了!來來,咱們一起喝一杯,以后可要同心協力,把咱們這關外之地整的紅紅火火!”
李思鈺舉起酒杯,眾人紛紛舉起。
此次宴會李思鈺相當滿意,每個人收獲都不小,不但增進了相互間的情感,同時還讓他人獲得了相對滿意的利益。
利益間的交換就是如此,你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不可能會憑空讓他人滿意的,縱使一時用欺騙的方式,抑或用武力強壓讓他人讓步,以后也會麻煩不斷,反而會造成不信任的裂隙。
在眾人拱手告別后,廳堂內只剩下了李思鈺父女和裴仲德,當然海絲夫婦也未離去。
裴仲德一邊喝著茶水,很隨意說了一句。
“行乾,你這樣做會不會讓資政院做大啊?”
李思鈺正端起茶水要喝,聽了這話,頓了一下,隨即喝了一口之后,放下茶盞,這才說道:“你要相信馬伯聰。”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伯聰是老馬的長子,現今算是我遼東第一家族,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伯聰是個守成之人,對于現在的遼東,他是合適的。”
馬文豹笑了笑說道:“行乾應該還有別的想法吧?”
李思鈺瞥了一眼馬文豹,笑罵道:“仲安兄可真是……不給兄弟留一點余地啊!”
李思鈺嘆了口氣道:“小櫻是我妹子,前次河東大戰,從太原帶回來不少百姓,這些人成分又如此混雜。”
李思鈺不由感嘆一句:“天下任何地方都是如此,離鄉人賤啊!”
“河東之人來到關外如何立足?如何與關外之人和睦相處?”
“你們也是知道的,部族吞掉另一個部族,一般會迎娶一個女人,主要還是為了安撫這些部族之人。小子又不想強娶個女人,覺得這樣不好,兩情相悅,這樣才能幸福些,也公平些……”
“呵呵……”
裴仲德笑了幾聲,搖頭說道:“行乾你可有些不合格啊!”
李思鈺笑了笑,并未駁斥,這種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真沒法辯駁。
“桃花塢里桃花庵,
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
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
酒醉還來花下眠。
……
別人笑我太瘋癲,
我笑他人看不穿。
……”
“呵呵……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李思鈺突然覺得這茶水索然無味,若是來一壇老酒就好了。
“唉~”
馬文豹斜瞥著李思鈺,嘴里卻笑道:“不錯嘛,今日還吟了一首佳作呢!”
“啊?”
隨即李思鈺笑了起來。
“仲安可莫要笑話兄弟,這可不是俺作的,是江南四……”
說道這里,李思鈺猛然住嘴,這才發覺現在可不是唐伯虎的時代。
裴仲德也奇怪看著李思鈺,他可不是馬文豹,他也算是文壇巨頭了,卻從未聽過這般詩句,不過他也未在這方面太過計較,只是搖頭說道:“行乾這詩可不適合你啊。”
李思鈺搖了搖頭,并未解釋,按照他的天性,這首詩才是最適合他的,本身他就不希望瞎折騰,更喜歡安定的日子,只是身在這個時代,有些事情無法避免,總有股莫名奇妙的力量推著他向前,再向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河東百姓因我之故,因小櫻之故,監察院幾乎成了河東之人的私田地,這不好!”
裴仲德與馬文豹紛紛點頭,他們自是知道這樣帶來的壞處。
李思鈺繼續說道:“伯聰本應是資政院的繼任者,又是老馬的長子,才德都不差,想來還是可以壓住監察院的。”
兩人現在很是了解遼東三部情況,自是點頭認可了他的調整。
兩人一陣沉默,良久裴仲德才問道:“行乾想來也快返回漢部了吧?”
李思鈺隨意說道:“嗯!這兩日去看看工匠營,再與各軍將勇見個面,差不多就該回去了。”
裴仲德嘆息一聲。
“行乾就不能多等些時日?想來朝廷很快就會有回音了。”
李思鈺表情怪異,笑罵了一句。
“你這老頭好不知趣,小子媳婦還大著肚子,等著小子回去呢?”
“你……”
裴仲德勃然大怒,指著李思鈺罵道:“婦人之仁,豈是英雄所為?”
李思鈺早就對這老頭免疫了,絲毫不會在意,知道這老頭始終想綁著自己去給老李家去流血拼命。
李思鈺也不是不想,只不過風險太大了,絲毫沒有讓他看到有何機會,自是一心不想去。
裴仲德心下嘆氣,這小子哪里都好,唯獨這點不好太頑固了,縱使朝廷答應了,他也覺得這小子還是會推諉不去。
“行乾,前些日子李飛虎可是向朝廷上了奏表,河東必然會有一場大戰,這個時候,你若能……”
李思鈺搖了搖頭,嘆息一句,這老頭所言之事,諜報司跟他匯報過,縱然沒得到這些消息,他所看過的史書也有記載,這些并不算多大的事情,本質沒有改變,大局沒有改變,只是一點點變動,如何能撬動天下大勢?
李思鈺對這有自己的認知,并不會被他人所影響。
看著李思鈺搖頭,馬文豹有些好奇起來,他也想聽聽李思鈺對此的見解。
馬文豹問道:“行乾以為那飛虎不能成事?”
“河東經過河東之戰,雖有些斬獲,可行乾劫掠了太原府,對河東打擊很大,現今李飛虎又獨立行事,想來以飛虎之威,應可成為一霸吧?”
李思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看著兩人不明所以的樣子,李思鈺開口說道:“這只是表象而已。”
李思鈺回頭,對著正在與海絲說著悄悄話的阿蠻說道:“阿蠻去問老宋要十三日的諜報。”
阿蠻聽不懂他們說的這些,就與海絲說些女孩子間的小秘密,正說道什么好吃呢,卻被李思鈺打擾,如何會高興,小嘴巴雖翹的老高,還是一溜煙跑了出去找老宋了。
老宋現今是他的管家,兼任秘書一職,一般性的密奏諜報都是由他保管,小櫻跑的飛快,很快取來兩封諜報。
“阿爹,這個是十三日的,這個……這個是剛剛送來的!”
眾人看到一封開過口的,顯然是那十三日的,不過更好奇,這沒開過封的諜報。
李思鈺有些好笑,這丫頭明顯是刻意在他面前喘著粗氣,好像是再說,“我很乖,快快夸獎我”的模樣。
看著這丫頭猶如小貓想要主人“撫摸”的模樣,李思鈺也沒讓她失望,很是在阿蠻頭上揉了幾下,阿蠻眼睛更是瞇了起來,更加像一只疏懶的小貓咪了。
李思鈺把開封的那個信件遞給裴仲德,讓他自己看,自己則很是隨意拆開信封,不過很快笑意凝結在他臉上。
李思鈺小心把信件放進信封內,站了起來,來到門外,抬頭望向關內,卻被院墻擋住,什么也看不到……
裴仲德同樣震驚看著手里信件,閉眼沉思不語。
馬文豹一臉好奇,看著兩人異狀,更加好奇了。
“多事之秋啊……”
李思鈺與裴仲德同時感嘆起來。
李思鈺不知道,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沒有神靈,是不是真有這種蝴蝶,輕輕扇動了一下翅膀而已,事情卻改變了許多,許多讓他難以掌控的方向。
河東之戰,契丹八部之爭,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李思鈺看著遙遠的關內方向,心中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阿保機火燒雁門,殺死了赫連鐸的女婿米旭,奪了唐林,這一系列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擊垮了赫連鐸這個年老體衰的老人。
若李思鈺看到赫連鐸嘴歪眼些的模樣,他一定會驚呼這是腦溢血、腦血栓。
身受重病的赫連鐸如同風中殘燭一般,手下各部族在如此情形下,李思鈺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
正如同他所想一般,赫連鐸的云州、朔州,以及代州,紛紛陷入了內爭,爭奪云州節度使一職。
這讓李克用大喜,可李克用同樣陷入困難之中,本就遭受了遼東軍對太原的重創,接著又是手下第一悍將李存孝的叛亂,在太原城的李克用很是猶豫不決,一連數日也未曾睡好。
今日剛剛因為丁點小事,打殺了一個侍女,正頭疼焦躁不安呢,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吵雜的腳步聲,這讓他更加憤怒。
“混賬,誰在外面!”
正急忙敢來的蓋寓、李存瑁聽到房內李克用暴怒之聲,腳步頓時一頓,隨即放輕了些。
“晉王,是臣下有要事稟告!”
李克用一愣,這才勉強壓住煩躁,從床上坐了起來。
“原來是仁則,進來吧。”
蓋寓與李存瑁推開門一同進來,此次前來,李存瑁今日一早收到了周德威送來的信件,看完后,李存瑁趕緊去找蓋禹。
李存瑁知道,在父親暴怒時,整個晉軍,除了蓋禹,無人可以面對父親的怒火,哪怕他這個親兒子也不行,所以這才找來蓋禹一同前來。
李克用看到李存瑁,愣了一下,這些日子他就沒給過這兒子好臉色,一個是他大意,判斷失誤,造成太原損失慘重,不得不收縮起來。另一個原因就是背叛的義子李存孝。
李存孝一直與李存信關系最差,與其他太保關系不是很好,這次若非因李存信求到他頭上,李存瑁也不會力主推薦康君立為昭義節度使,也不會逼迫李克用手下第一大將李存孝的反叛。
李存孝的背叛后果很嚴重,造成了手下大將很是猜忌,為此李克用對這個兒子極為不滿。
李存瑁對此能如何?
因他的失誤,可以說,太原府眼前的困境完全是因他而起,軍中將校極為不滿,想想也是,不但無功而反,而且太原被擄走了十數萬百姓,這些可都是他們的農奴,沒了這些奴隸,他們的田地誰來種?沒有錢糧,如何養兵?沒了兵馬,他們就連屁都不是!
這要能讓晉軍上下滿意才怪!
就是在這種困境下,李存信投靠了過來。
若說晉軍中,李存孝是晉軍第一悍將,那么李存信就排在了第二!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武將都是血勇之人,就沒有哪個想要甘心臣服的,更何況李存孝一向傲氣,這如何會讓李存信服氣?
第一反叛跑了,第二就成了第一,李存信成了晉軍年輕一代的翹首,能夠得到李存信的支持,李存瑁自然是要心動的,也就有了為康君立說話的事情。
可……
李存瑁抬頭看到父親那只充血的獨眼,心中一個哆嗦,趕緊再次低下頭顱。
“哼!”
李克用看到李存瑁,重重冷哼了一句。
蓋寓好像沒聽到一般,拱手低聲說道:“王爺,今日王長子殿下前來找老夫,有些重要事情要說。”
李克用聽到蓋寓說起李存瑁,忍不住就想發火,冷哼一句。
“哼!這逆子能有何大事,是不是又想逼走我一員大將!”
李存瑁哪里還能站的住,趕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孩兒有罪,請父王責罰!”
李存瑁此時可不敢辯解,他很清楚父親的脾性,越是推諉辯解,父親越是憤怒,若是老老實實的認錯,反而可能會風輕云淡。
“哼!”
果然,李存瑁這般模樣,李克用只是又冷哼一聲,也沒再多說什么。
蓋寓低聲說道:“王爺莫惱,事情已經如此,再惱又有何益?”
李克用冷著臉不言語,蓋寓知道這已經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了,若換作他人,不被打殺就不錯了。
蓋寓繼續說道:“王長子殿下這次的確給王爺帶來了好消息。”
李克用抬起眉頭,終于有了反應。
“哦?仁則說說看,本王倒要看看這逆子會有如何好消息?”
蓋寓輕輕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存瑁,繼續對李克用說道:“王爺,您已經得知赫連那老賊病重的消息了吧?”
李克用點了點頭道:“不錯,本王是得知了此消息。”
“赫連鐸病重,其無子,女婿米旭又身死雁門,他這一病,手下之將定然會紛爭不止,這沒什么可難猜的。”
“哼!”
李克用一想到這里,怒火再一次冒了起立。
指著李存瑁大怒:“若非你這逆子,逼走的孝兒,云州此時已是本王囊中之物!”
蓋寓點了點頭說道:“王爺所言不假,這個時候,云州定然難以抵擋王爺全力一擊,事情已經發生,王爺再如何責怪王長子也為時已晚。”
“不過現在又有了機會!”
“哦?”
李克用大喜,忙問道:“仁則快說說與本王!”
蓋寓笑道:“還是由王長子里說吧,這件事情畢竟是王長子告知小臣的。”
李克用皺著眉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李存瑁,冷聲說道:“說說怎么回事?”
李存瑁此時可不敢起身,跪在地上說道:“今日孩兒收到周將軍送來的信件,里面說……說那禿頭蠻阿保機愿認父親為義子,愿為父王拿下云州之地!”
“哦?”
李存瑁聽到父親這話,好像也未有多少開心的樣子,這心就直往下沉。
李克用皺著眉頭,他廝殺了半生,知道義子不是胡亂認下的,自己手下義子不少,可那都是自己親自詳細考察后認下的,而且大多都是幼年時認下的,這阿保機……
“仁則怎么看?”
李克用看向蓋寓。
蓋寓笑了笑說道:“王爺擔憂是對的,想來那禿頭蠻阿保機也非人下之臣,可那又如何?”
蓋寓指向北方關外說道:“王爺可莫要忘了,關外可還有一頭悍虎呢!”
“遼東軍與禿頭蠻之仇,那可不是一日兩日了,百年的仇怨豈能一時忘了?”
李克用點了點頭,他就是胡人出身,豈能不知遼東軍與禿頭蠻的仇怨。
蓋寓繼續說道:“那阿保機一旦奪了云州,勢必會對蔚州、幽州構成威脅,蔚州現在被一些遼東軍出身之人占據,想來那時定然會向遼東悍虎求援。”
李克用一邊點頭一邊說道:“遼東悍虎此人很不簡單,想來不會讓禿頭蠻做大的。”
蓋寓點頭道:“王爺所言不差!我晉軍接連失利,又被那悍虎偷襲,人丁損失眾多,需要數年修養方可。”
“禿頭蠻沒了族地,唐林又是接戰之所,長久下去,禿頭蠻必然會消耗殆盡,所以……”
“所以,不敢本王答應與否,他們都會趁此吞下云州!”
李克用沉思起來,從阿保機在雁門之事,他就知此人非同小可,決不輸于他人,這種人猶如一匹餓狼,一個沒注意,很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為此他沒答應禿頭蠻進入忻州的請求,依然讓阿保機留守在唐林抵御米虎的瘋狂進攻。
看著李克用猶豫不決的樣子,蓋寓說道:“王爺,蔚州兵力不足,守成尚可,繼續南下,蔚州馬仲安縱有心也是無力。只要王爺占了雁門和雁門關,禿頭蠻和蔚州就無法再向南,這樣總要好過重兵云集忻州,更何況十三太保……”
李克用點了點頭,他明白蓋寓所言何事,沉思良久,看著跪在地上的李存瑁,冷聲說道:“與你一萬人馬,若是拿不下雁門和雁門關,若還做不好這些,你也不用活著來了!”
李存瑁身體顫抖,跪在地上,頭抵著冰冷的石板,顫聲說道:“兒臣定不負父王所托,定然拿下雁門和雁門關!”
“嗯,告訴那阿保機,本王不管他如何想,若是敢占著雁門關不撒手,老子親自宰了他!”
“滾吧!”
李存瑁哪里敢忤逆李克用,跌跌撞撞離開了王府,上了馬車,這才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馬車里面坐著的劉窟頭卻很隨意說道:“想來王長子定有收獲了。”
李存瑁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劉將軍說的是,父王與我一萬兵馬。”
劉窟頭拱手恭喜道:“那小將可要恭喜王長子了。”
“云州大亂,各部廝殺不止,正是奪取云州之時,信將軍在南,阿保機兄弟在北,想來王長子也沒什么可擔心得了。”
聽了此話,李存瑁低了一下頭,瞳孔卻縮成了針孔一般,嘴里卻說道:“那本王子可就提前向阿保機兄弟感謝了。”
李存瑁一路上對于劉窟頭話語之時敷衍了事,他現在已經與之前有了不同。
蓋寓是老臣,李克用又是歷經戰陣的慣將,他們的對話,李存瑁聽得一清二楚,現在在聽劉窟頭話語,早已沒了之前的興奮,反而讓他感到厭惡。
不過現在晉軍虛弱,需要休整,這才不得不用禿頭蠻。
李存瑁是胡人,這與禿頭蠻看似一樣,其實有很大的區別,李克用畢竟在大唐之內,受到的影響更多,相反,禿頭蠻卻對大唐是敵對。
胡人更加了解胡人,阿保機身處唐林,他殺死了米旭,火燒雁門,造成了雁門胡人死傷不少,這讓米虎極為惱怒,連續對唐林發動數次進攻,讓契丹部損失慘重,本就不多的族人現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馬,但他的實力卻有些增長,主要是吞并了唐林駐扎的兵卒和人口,有了與米虎對峙的實力。
后來赫連鐸的病重影響越來越大,讓米虎不得不考慮以后的事情。胡人權利來自于兵馬,沒有兵馬你就什么都不是,一旦與阿保機拼光的兵馬,沒有了赫連鐸,誰會給他補充兵馬?
無奈之下,米虎只得后退到太原,但是事情不是他想退就能退得了的。
米虎這里一退,云州不少部族首領紛紛對他指責,認為他退避怯戰,要求拿下他的代州留守一職。
米虎同樣不是善茬,米家在云州也不是小族,于是爭奪開始了,米虎被米家召回,只留下三千人馬留守雁門。
阿保機得知后大喜,與族人商議后,認為這是吞掉云州最佳時期,一面以李克用的名頭,派出使者,暗中挑撥拉攏云州各部族群,一面向李克用俯首稱臣,拜為義子。
李思鈺手拿著這封來自云州信件后,暗自嘆氣,他知道云州完了,沒想到阿保機竟然會這么快崛起。
盡管阿保機還未從唐林出兵侵占雁門,還未吞下云州,可他知道,這事基本上已經沒了懸念。
裴仲德手里拿著那封是朱全忠結交李存孝的信件,這些李思鈺早就看過了,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也有記載,最后結果是李存孝被車裂而死。
可現在的李克用不是那時的李克用,還能不能抓住李存孝,李思鈺也不敢肯定了。
事情起了變化,就是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