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命,就要服命!”
“不要想著為何自己這么倒霉,有個這么窮酸的父母,也不要怨天怨地,恨老天把自己投胎在這樣混賬世道!”
“本帥李思鈺,字行乾,這字是故帥為本帥取的。”
“取義‘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
“這不是個好時代,也不是好‘天’!可那又如何?”
“人在做,天在看!”
“本帥不愿管理政務,不是本帥不愿承擔這份重擔,而是本帥覺得,民事,自有民眾做主更好!”
“公平對待士人,公平對待農人、工匠、商賈,公平對待每個人,讓你們每個人都有希望通過自身努力,獲得你們想要的生活……”
“本帥覺得值得!”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身后傳來一聲鼓掌聲,隨即又是一陣鼓掌,接著廣場上轟然炸響,掌聲不斷。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
良久……
掌聲慢慢停息下來,廣場地上堆滿了雪堆。
掌聲停息后,李思鈺這才再次再次開口道:“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
“我們這一代人會活的很苦很苦,本帥希望我們兒子、孫子卻可以活的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再也不用經歷我們這一代的悲哀!”
“本帥希望,你們……”
“你們每個臨死的時候,可以毫無遺憾的死去!”
“都可以風騷無比,驕傲告訴你們的子孫……”
“告訴你們的子孫,這輩子活的值!”
李思鈺幾乎大吼喊出最后一句。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整個營州城轟鳴不斷,下著的雪花也被轟鳴聲震的飛飛揚揚……
站在人群中的裴仲德和馬文豹同樣是個“大雪人”,不管如何壓制自己的沖動,最終還是輕輕鼓掌起來。
“唉~”
“行乾吶……”
裴仲德忍不住搖頭,不知該如何評價起來。
馬文豹微笑道:“怎么看起來,行乾好像很能說啊?以前怎么沒發現呢?”
裴仲德想了半天,突然說道。
“宰相之才!”
“哦?老先生這評價是不是過了?行乾可不善于政務。”
“唉~”
“就憑這飯話語,行乾就是宰相之才!”
裴仲德看了一眼身邊“大雪人”,說道:“行乾一直忙于軍務,不怎么插手政務,這不代表就不懂政務,只是不愿而已。”
馬文豹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點頭道:“也是。”
“軍務與政務相差不是很大,他能把遼東軍整治的妥妥當當,想來也應該懂政務。”
裴仲德感覺越來越喜歡臺上那個漢子了,眼睛盯著李思鈺,嘴里卻嘆氣一聲。
“唉~”
“可惜……”
馬文豹好像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微笑著卻未出言。
臺上李思鈺一番言語,臺下所有人都激動萬分,覺得這樣的大帥才應該是他們心中的大帥。
看著弟子手都快拍爛了的牛俊國,孫書生也微笑點頭,雙手同樣鼓掌著,無論他多么迂腐,之前對李思鈺多么不滿,這一刻,他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
朝聞道,夕死,可矣!
李思鈺看著下面百姓激動,自己有些害怕了起來,感覺自己話語是不是過了?脖子忍不住縮了縮。
可現在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只見他伸出雙手,向下壓了壓,眾人停止了鼓掌,李思鈺這才微笑說道:“呵呵……這老天可真不給面子,雪一直下,本帥呢也不再廢話,現在開始進入表決!”
“首先表決政務院院正楊有忠,是否還有資格擔任政務院院正!”
李思鈺用力扭轉眼前的木臺,背對著臺下百姓,面向政務院、資政院和監察院眾多閣老。
這個木臺是特制的,可以進行三百六十度旋轉。
李思鈺把事情向所有人大致介紹一下。
“政務院閣老彈劾院正強搶民女、私自挪用賑濟百姓錢糧一事,認為政務院院正沒資格繼續擔任院正一職。”
“按照正常程序,向資政院與監察院提交申請彈劾表決程序。”
李思鈺低頭看向手里資料,繼續說道:“三院一共閣老二十七人,贊同者二十人,四人反對,三人棄權,彈劾表決提案通過,本帥作為遼東軍最高統帥……”
李思鈺抬頭看向臺上三院重要人物,語氣沉穩。
“本帥授權提案繼續執行!”
說著,還像一個大法官一般,拿起手錘,重重砸在眼前的演講臺上。
李思鈺授權之后,下了木臺,走到三院前排中間的位置坐下,他是他的帥座。
臺下眾多百姓哪里見過這般情景,雖也選過里正之類的,可這能跟臺上三院大佬相比嗎?更何況還是彈劾罷免三巨頭之一。
臺下眾人踮著腳,盡量伸頭看向臺上情景,卻無人敢說話。
臺下人猶如觀政之人,沒有資格表決,只許看,評論可以,但必須在散會之后,正在進行時,卻不許隨意插口,阻礙彈劾表決會正常進行,否則會被驅除出去,這些規矩,早就在城內傳開過了,甚至還把以前被踢出士子當作素材進行宣傳。
彈劾表決會在李思鈺正式授權之后,這才真正開始了。
作為三院的司法機構,監察院自然是彈劾的主持人,而主持人卻非小櫻,而是監察院副院正高旭。
小櫻向高旭點了點頭,只見高旭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大步走向那個“神圣”的木臺。
高旭知道,今天是她最重要的日子,以后能不能接任院正一職,就要看今日表現了,努力壓住激烈跳動的心臟,一臉正色上了木臺,拿起木錘,重重敲了一下。
“有請政務院院正楊有忠!”
隨著高旭的聲音傳出,楊有忠緩步登上臺來,這位院正明顯清減許多,穿著的皮襖也顯得里面空蕩蕩的感覺,神情疲憊而憔悴。
上了臺的楊有忠,先是來到李思鈺身前躬身行禮。
“老夫楊有忠,拜見大帥!”
“老夫有愧于大帥信任。”
李思鈺點了點頭,卻面無表情,身子也未起身,聲音低沉。
“楊有忠,原遼西軍行軍司馬!”
“你非辜負了本帥期望,而是辜負了老帥的期望!”
楊有忠聽了這話,伏地痛哭流涕。
“大帥,老夫冤屈啊!”
“冤枉不冤枉,本帥說的不算,他人也不算,律法說的才算!”
李思鈺沉聲道:“你是遼西軍前輩,按理說該給些照顧,可律法在那。”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律法的公正與威嚴不容觸犯!”
看著楊有忠樣子,他有些不滿,心中很是惱怒這種人,地位高了,想要女人,明著婚娶就是了,如何能做出強搶之丑態?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喜歡錢權,他不認為有錯,地位如此之高,能夠光明正大的獲得好處,方法太多,何必貪圖百姓救急之糧?
這些都是他極為討厭之事。
李思鈺心中惱怒,為了司法公正,又無法發火,面無表情的說道:“行了,不用在本帥面前喊冤屈,有何冤屈,自有律法裁定!”
楊有忠臉色微紅,訥訥不敢再言,從地上爬起來,來到高旭臺前,也不跪地,只是向高旭拱拱手。
“老夫政務院楊有忠,前來聽詢。”
這“聽訓”和“聽詢”,一字之差,意義完全不同。高旭聽到這里,瞳孔縮了一下,擔心今日可能會有變故。
高旭沉聲說道:“政務院向資政院、監察院,提交楊院正強搶民女,此事可真?”
楊有忠精神一振,知道關鍵之時到來,沉聲拱手道:“此事為虛!”
“老夫身為政務院院正,年六十有余,豈能做出如此之事?”
高旭眉頭低垂,眼睛瞇了一下,看了一眼楊有忠,低頭看向手里審訊材料。
“根據監察院審訊。民女劉氏,其父母、兄弟,以及鄰里和其定下婚約之男丁司馬臺所言。”
“十月初三,楊院正之家仆數人,打傷司馬臺,搶走劉氏。”
“可有此事?”
楊有忠點頭道:“確有此事!”
“轟……”
臺下百姓聽到楊有忠此言,轟然炸響,無數百姓紛紛大罵。
“好個老色鬼!”
“這死老頭子,這么大了,怎么還這么不知羞恥?”
“就是就是,俺要是院正,花錢娶就是了,何必去做小人?”
“你們說,是不是那……那劉氏太……那啥了?”
“嗯嗯,俺覺得應該是這樣,要不然這老色鬼也不能這樣啊!”
“哥幾個,你們看看楊色鬼是不是瘦了許多,會不會是那女人吸得太厲害了?”
“嘿嘿……,俺看是……”
“……”
臺下因楊有忠話語,百姓一下子全忘了規矩,紛紛嚷嚷,看樣子若是想停下來,估計需要些時間。
高旭“啪啪啪”連敲三下木臺,高聲喝道。
“肅靜!肅靜!”
隨著高旭話語,臺下人終于停了下來,就跟看猴戲一般,全都伸著腦袋,準備繼續看好戲。
高旭看到臺下人平靜下來,這才轉身繼續看向楊有忠,心中卻警惕起來,知道“反常即為妖”的道理,這楊老頭今日太過詭異,前幾次,監察院審訊,這老頭無不是堅決否認其事,今日卻一口認下了。
太反常了!
高旭點頭道:“既然楊院正認下此事,那就繼續……”
“慢著!”
楊有忠大喝打斷高旭話語,語氣平靜道:“老夫何曾認下‘此事’?”
“嗯?”
楊有忠不理會高旭愕然,回身向三部閣老,尤其是遼東軍主帥李思鈺拱了拱手。
“劉氏女乃老夫之義女,十月初三那日,劉氏去老夫府上求見老夫,言其男司馬臺欲把劉氏賣于禿頭蠻薩魯,老夫氣惱之下,這才派人前往,打傷司馬臺,接走劉氏。”
“還請諸位明查!”
“轟……”
臺下又是一陣轟亂聲炸起。
臺下的牛俊國大怒,罵道:“好個司馬臺!若被俺抓到,非得打他個半死不可!”
牛俊國話語頓時引起遼東軍共鳴,一個身材高大之人,大聲喊道:“司馬臺竟然敢私賣其妻與禿頭蠻,該死至極!”
“楊院正做得好!”
“俺同意……”
“……”
李思鈺陰沉著臉站了起來,大步走到臺前,看著臺下起哄的遼東軍將勇。
他這也不說話,看著大帥陰沉著臉,眼睛挨個掃視著臺下哄鬧之人,牛俊國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忍不住后退幾步,想把自己藏在孫書生身后。
隨著李思鈺掃視,臺下再次寂靜下來。
李思鈺也不出言訓斥,再次回到座位坐下。
牛俊國和一干遼東軍將勇,忍不住擦了擦額頭,孫先生吃過這種虧,看到自己弟子這般,忍不住訓斥道:“事情究竟如何,還需繼續觀看,不到最后,如何才知結果?”
“觀政觀政,只觀不言!”
“若是真的不滿,其后可以進行投訴,現今還未定論,你這瞎咋呼,干擾政務,豈不是自找麻煩?”
牛俊國連連點頭。
“先生教訓的是,是俊國魯莽了!俺,俺再也不敢了!”
孫先生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么,訓斥別人,怎么來都好,自己呢?
臺下平靜下來,臺上之人卻有一人大怒,站了起來,指著楊有忠鼻子大罵。
“好個楊有忠!你縱然把黑的說成白的也無用!”
楊有忠瞅了一眼孫順臣,冷聲道:“說得好!”
“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你孫順臣縱然潑老夫一身污水又如何?還能遮住天下人的眼睛不成?”
孫順臣大怒。
“你……”
楊有忠冷哼一聲。
“哼!你什么你!”
“遼東可不是你孫順臣家的!”
“有沒有罪,自有律法決定!”
孫順臣指著楊有忠,手指不斷顫抖,指著楊有忠怒道:“好好……老夫就看著你楊有忠是如何死的!”
“哼!”
李思鈺回頭冷冷看了一眼孫順臣,孫順臣冷哼一聲,只得很恨坐下,現在是監察院主持質詢,他一樣是不得干涉的。
李思鈺用其威望,強力壓制住臺上臺下之人,為他做靠山,高旭很感激看了一眼李思鈺,隨即,拿起木錘重重敲了一下。
“肅靜!”
“本官代表遼東百姓,代表監察院,行使質詢大臣的權利,無關人員不得隨意干涉!”
“否則……本官就要依法問責干涉之人罪責!”
說完后,再次抬起木錘。
“啪——”
“帶劉氏!”
隨著高旭聲音落下,幾名黑衣衛帶著一女子上了高臺。
這女子低垂著頭顱,整張臉埋在長長烏發之下,看不清樣貌。
李思鈺看著這女子皺起了眉頭,站了起來,從身上去下大氅,丟給一黑衣衛,隨之再次坐下,沒有說話。
眾人都伸著脖子看著呢,看到李思鈺如此做,大多數都覺得他是不是也看上了這女子,還有一些人皺著眉頭,覺得他這樣做反而會讓高旭無法公正,只有小部分了解他的人,知道他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同情衣著單薄的女子。
僅此而已!
楊有忠是所有人最驚喜之人,心中得意異常,不屑看了孫順臣一眼。
李思鈺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他縱然知道也不會在意,心中無愧,哪里會怕鬼敲門?
黑衣衛接過李思鈺的大氅,為劉氏披上,這女子身子震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李思鈺,又再次低頭,來到高旭臺前,跪在雪地上。
高旭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看著這女子身上大氅,心中嘆了口氣。
“劉氏起來,不必跪在地上。”
劉氏默然站了起來,把大氅緊了緊。
高旭問道:“劉氏,你要知道,現在在數萬百姓面前,在我遼東三院面前,你要實話實說,若有虛言,后果你應知道的!”
劉氏低頭,依然不語。
高旭繼續道:“本官問你,楊院正可曾強搶于你?”
“不……不曾!”
劉氏終于第一次開口,聲音顫抖,身子也隨之顫抖不已。
“小女……女子是院正的義女。”
“是……是……司馬臺要把小女子賣與薩魯為奴……”
“小女子這……這才求……求救于義父。”
李思鈺看著這劉氏,聽著她的話語,心中嘆了口氣,不過他并不想去介入。
他不想介入,孫順臣再一次暴怒站了起來,指著劉氏怒道:“劉氏你可知,你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
楊有忠突然大喝,指著孫順臣大罵。
“哼!劉狗順!別以為你是政務院閣老,就可以以勢壓人!現在大帥和無數百姓都看著呢!”
隨即,楊有忠又溫言對劉氏說道:“莫要害怕,在大帥面前,他縱然權勢再大,也不敢放肆!”
“媚娘只需把事實說與眾人知道即可,自有大帥做主!”
孫順臣指著楊有忠大怒。
“你……你血口噴人!”
“哼!”
楊有忠看也不看孫順臣,只是冷哼一聲。
“啪啪!”
高旭有些惱火了,是你們主持,還是老子主持,一個個動不動就干擾老子問案,沒看到大帥都未曾干擾!
“肅靜!”
“再干擾本官問案,別怪本官動用第十一條!”
兩人聽到高旭如此說,相互狠狠瞪了一眼,各自坐在一旁。
臺下民眾哪里知道什么第十一條不十一條的,紛紛小心相互詢問,這十一條究竟是啥玩意。
“這十一條是啥東西?”
“俺哪知道!不過看樣子好像很牛的樣子,沒看見連楊院正都不得不老老實實閉嘴了嗎?”
“哎哎,我說老丁頭,你這是啥屁話,好像楊院正真是罪犯一般!”
“哼!別以為還不知道那老東西是啥玩意?”
“哎哎,哥幾個,俺可不信那老東西這么好心!義女,哄鬼呢!”
“就是,俺可是有個親戚在楊家為仆,聽說……那老東西喜歡扒灰!”
“啊?還有這事?”
“可不是嗎!再說就算老東西真的認下了劉氏為義女又如何,挪用咱們的救命糧怎么算?”
聽了這話,眾人突然覺得,這人說的不錯,糧食可是他們的救命糧,剛才還支持楊有忠之人,瞬間“背叛”了。
裴仲德在一旁聽著這些百姓議論,不住點頭,他不覺得強搶女人有太大過錯,這種事情,長安發生的多了,興許對劉氏反而是件好事,唯獨百姓的救急糧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裴仲德看到馬文豹很平靜樣子,像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奇怪問道:“仲安知道那十一條?”
馬仲安點了點頭。
“這十一條規定,任何人不得在監察院詢案時干擾,否則將被剝奪一切權利,包括……人身權!”
“啊?”
裴仲德不解看著馬文豹道:“這人身權是怎么回事?”
馬文豹笑道:“是李小櫻院正弄出來的,估計應該是行乾的主意。”
“剝奪人身權,說白了就是你的身體就不屬于你了。”
“這……這院正也能剝奪?”
看著裴仲德大驚失色的樣子,馬文豹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
“監察院給出的理由,任何人不得凌駕于律法之上!”
裴仲德聽了這話,沉默一陣,嘆息說道:“行乾就不怕監察院最后成了酷吏之所,成了藏污納垢之地?”
馬文豹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或者說他也不明白李思鈺是如何想的。
裴仲德道:“任何人不得凌駕于律法之上,本意是不錯的,可律法畢竟是人來執行,行乾是如何保證這些人不會肆意濫用律法?”
馬文豹皺著眉頭,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弧度。
“仲安想到了?”
馬文豹點了點頭。
“應該是如此了!”
“哦?”
“仲安還須為老夫解惑一番。”
馬文豹指著臺上眾人道:“先生可曾發現了什么?”
裴仲德看向臺上那些人,更加不解了,皺眉說道:“有何不同?”
馬文豹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嘆了口氣。
“吾輩不如行乾多矣!”
裴仲德眉頭都快擠到了一起。
“先生可還記得前些日子去監察院觀看劉三丟雞之事?”
裴仲德下意識點了點頭,突然好想抓住了什么,卻怎么也想不到。
“唉~”
“行乾啊行乾!”
馬文豹幽幽說道:“先生請看那些三院巨頭,以及……”
馬文豹指著周圍無數百姓。
“以及這所有百姓,這些與那些名望極好的鄉老有何不同?”
馬文豹嘆氣一聲。
“行乾規定,監察部在問案期間,任何人不得干預,可是在定案之時,那些人……”
馬文豹再次指向臺上眾人。
“那些人才是最終定案之人!”
“先生可以接著看下去,相信先生會有所悟。”
臺上高旭看到楊有忠和孫順臣各自坐回原位。
盯著劉氏,面無表情。
“劉氏,在這里,你若翻供,無論是何種原因,你都會流放為奴。”
“你……明白嗎?”
劉氏依然低頭不語。
高旭心下暗嘆一句。
“本官最后再問你一句。”
“是不是楊有忠強搶于你?”
劉氏好像一根木頭一般,低著頭,絲毫未動半分,輕聲低語。
“不是。”
“那好!你先下去。”
“帶司馬臺!”
隨著高旭話語,一個憨厚漢子被帶了上來。
司馬臺被帶了上來,劉氏被帶了下去,兩人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錯身而過,一個登臺,一個下臺……
看到司馬臺上臺,臺下頓時一陣窸窸窣窣聲。
“啪啪!”
“肅靜!”
高旭再次動用木錘。
臺上眾人看到司馬臺,相互看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司馬臺長相憨厚、很普通,丟在人群中,都沒法發現的那種,雙手骨節很粗大,顯然經常做苦力的那種,這種人會把自己未婚妻賣與他人?
高旭皺著眉頭,看著同樣低頭跪在地上的司馬臺,心中突然有不祥之感。
看著片刻之后,高旭這才問道:“司馬臺,本官問你,你可曾欲賣掉未婚妻劉氏與薩魯?”
司馬臺沉默良久,低著頭,嗓音嘶啞。
“是……是小人鬼迷心竅!”
“本官問你,你可知翻供之罪?”
“……知。”
高旭深吸一口氣。
“可曾有人威脅于你?”
“不曾。”
“根據本官所知,那日你被打之后,為何再去楊府,大鬧楊府,口口聲聲說楊府強搶民女?”
“……劉氏是小子未婚妻,小子……小子貪圖楊府錢財,想……想要更多錢財……”
看著一直低頭的司馬臺,高旭深深看了一眼,聲音很是平靜。
“本官最后問你,你是否欲賣未婚妻與薩魯?”
沉默,繼續沉默……
“本官最后再問你,若是他人威脅于你,本官自會保你無憂,縱然本官位卑職低,大帥也足以護你平安!”
“本官最后再問你,是不是政務院院正楊有忠強搶你的未婚妻?”
“是也不是?”
司馬臺身子顫抖,每一個字,都像巨錘砸在身上一般,大滴大滴汗珠砸在冰冷的木臺上。
高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司馬臺,眼睛死死盯著楊有忠。
楊有忠盯著司馬臺,眼神如刀!
司馬臺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身體一下子不再顫抖,第一次抬頭。
“不是!”
“楊院正未曾強搶小子未婚妻!”
“是小子貪圖錢財,這才犯下大錯,小子愿意承擔一切罪責!”
不但臺下一陣窸窸窣窣,就是臺上之人也忍不住相互低語幾句。
“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咳嗽從李思鈺身邊傳出。
李思鈺有些擔憂低聲說道:“老馬,若是挺不住,回去休息好了……”
“咳咳咳……”
馬漢明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擺手拒絕。
在自己長子遞過來一粒藥丸吞服后,馬漢明這才好了些。
馬漢明輕聲說道:“大帥莫擔心老夫。”
隨即話鋒一轉。
“以大帥看來,那劉氏、司馬臺若何?”
李思鈺愣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
“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咱們做的不夠好……”
馬漢明微微點了點頭,很認可他這話語。
“權利啊……”
聽著馬漢明嘆息,李思鈺則微微笑道:“老馬也莫要太過擔心,只要咱們努力些,總會好起來的。”
馬漢明笑了笑,點了點頭道:“老夫相信大帥。”
“可惜……老夫若能晚生三十年就好了。”
“可惜……可惜……”
李思鈺與馬漢明在一起輕聲低語,司馬臺已經被黑衣人帶了下去,跪在地上的則是一個缺了大拇指的薩魯。
李思鈺俘虜眾多契丹人,男丁幾乎很難逃脫被砍手指的命運,更何況薩魯還是一個成年禿頭蠻!
李思鈺一見到這人,天然就有些不喜,不是因為此人是禿頭蠻,一個被砍了大拇指的禿頭蠻,還不至于讓他在意,主要是此人太過猥瑣,極為不喜!
只見薩魯還未到高旭身前。
“噗通……”
一個五體投地般的“大禮”參拜。
“小人薩魯……”
“啪!”
尚未等薩魯說完,高旭狠狠砸了一下木臺。
“本官問,你只需老老實實回答即可!”
薩魯瞪著小眼睛,扁平的鼻子,在配上一臉麻子,怎么看也不會讓人喜歡。
興許是被高旭威嚴模樣嚇住了,薩魯訥訥不敢言,很小心看了一眼楊有忠。
高旭問道:“薩魯,你是否向司馬臺購買劉氏?”
薩魯急忙膝行幾步,忙道:“是,小人上有老母需要照顧,小人無法照顧,需要找個婆娘照顧老娘,這才向司馬臺購買劉氏。”
高旭點了點頭道:“在眾人前,你應知道,若是發現你之言為虛,后果你可明了?”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那好,來人,讓他畫押,帶他下去。”
臺下大多為遼東之人,本就不喜禿頭蠻人,在看到薩魯猥瑣模樣,更是不喜。
現在聽到高旭如此簡單審案,很是不滿,紛紛低語起來,下面窸窸窣窣之聲,高旭豈能不知,但他一臉平靜。
“啪啪啪!”
“肅靜!”
一聲沉喝之聲傳出。
高旭見無人再私語,大聲說道:“劉氏、司馬臺、薩魯話語,均顯示出,楊有忠尚未出現強搶民女之事,三院大人可有異議?”
孫順臣率先站了起來,向臺上所有人拱了一下手,臉色陰沉。
“高副院!”
“之前老夫也曾參與監察院審理此事,之前監察院可曾動刑于他們?”
聽到孫順臣此話,高旭臉色平靜。
“不曾!”
孫順臣大步上前,面對著高旭,心中極為憤怒,冷聲道:“證詞可曾畫押?”
“監察院審理案件自會畫押!”
“哼!不曾動刑,證詞早已畫押,僅僅……”
孫順臣指著被看押在臺下一側的三人,冷聲道:“僅僅是三人在臺上胡言亂語,就要推翻之前證詞嗎?”
“還是說……你們監察院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之徒!”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高旭眼睛瞇了起來,心中暗怒,冷臉道:“監察院重證據,三人證詞現在變更,需要監察院再作核實方可確認楊有忠是否存在強搶民女之事。”
孫順臣哪里會滿意這種說辭,冷哼道:“哼!也就是說,遼東百姓花費無數錢糧養著那些黑衣衛,就是為了讓你們一再推翻前證?”
“是不是說,只要老夫犯了罪,一再用謊言,案件就會一直拖下去?”
孫順臣轉身向三院重臣拱手道:“現在政務院按照規矩,進行表決彈劾政務院院正強搶民女、貪贓枉法之事,如此重要之事,監察院僅僅依靠那三人翻供之詞,就要全部推翻之前花費眾多錢糧所做之事,此乃監察院失職!”
“老夫參與監察院審理之事,一不曾動刑,二不曾威脅三人!”
“此時三人竟然翻供,此乃反復之徒!現在翻供所言,有何言可信!”
楊有忠站了起來,陰沉著臉,冷聲說道:“嘴長在你身上,誰知道你私下里是否要挾他們三人!”
孫順臣大怒,指著楊有忠大罵。
“老匹夫……”
“夠了!”
李思鈺再也看不下去了,出言冷喝。
“夠了!”
他心中有些惱火,很是不滿看了一眼高旭,又看向孫順臣和楊有忠。
高旭心下很是委屈,他也沒想到三人在此時會翻供,
可在眾人面前,有些事情無法去做,也無法去說。
只見李思鈺沉聲說道:“翻供之人無論何種原因,流放為奴是必須的,因反復翻供造成的浪費,浪費我遼東百姓賦稅,自然要承受相應的懲罰。”
李思鈺深深看了一眼楊有忠,又道:“彈劾表決罷免之事因案件而起,這只是因,卻不是果!”
“若是三院覺得政務院院正已經無法擔任政務院院正,有權進行表決。”
孫順臣聽了此話,心中怒氣消散了些,向李思鈺拱了拱手,回到座位重重坐下。
阿蠻沒資格坐在李思鈺身邊,只能坐在最后偏僻的地方,這丫頭聽不懂這些,覺得云里霧繞的,甚是無趣,唯一有趣的,就是看著阿爹訓斥他人,一邊看著阿爹威風,一邊嗑著松子,好不自在。
李思鈺沒有訓斥孫順臣,他也覺得監察院還是不夠成熟,竟然鬧出如此事端,想想,覺得這或許也是好事,有時,這種教訓更容易讓監察院記住恥辱,更容易成熟起來。
他突然覺得這孫順臣很是不錯,是個值得培養之人。
高旭或許感覺到了李思鈺的不滿,心中揣揣不安,看著李思鈺重新做好,這才敲了一下木錘。
“啪!”
“監察院審理政務院院正強搶民女一案,詢問當事人之事已畢,各位若認為此案存在疑點,可以舉起手里紅色牌子,監察院會再次進入偵查審理程序,給各位一個滿意答復。”
“若眾位認為可以結案,可以舉起綠色牌子。本院進入確認楊有忠是否有罪無罪程序。”
聽了此言,三院閣老相互看了看,紛紛舉起紅色牌子,這些人又不傻,此時若舉起綠色牌子,說明了他們不重視證據而獨斷,這會給那個高大之人留下很壞的印象。
阿蠻看到這些老頭子都舉起了紅色牌子,甚至那可惡女人小櫻都有,臺上之人就她沒有,很是不滿,一溜煙跑到李思鈺身邊,在李思鈺尚未反應過來,自己的牌子就被阿蠻搶走了。
搶走了就搶走了吧,關鍵是——綠牌!
高旭之前在臺上就看到阿蠻騎在李思鈺脖子上,知道這丫頭很得李思鈺寵愛,可……可現在咋辦?
臺下無數人看著得意洋洋的阿蠻,看著臺上之人目瞪口呆模樣,紛紛大笑起來。
李思鈺想要大怒,可回頭看著阿蠻得意洋洋的樣子,又覺得好笑。
就在這時,眼角閃過一行人從廣場之外走了過來。
轉頭一看,臉上露出笑意。
從外面走來一群人,身著奇異,臺下百姓紛紛轉頭看向這群人。
裴仲德也好奇看向那群人,嘴里問道:“仲安,這群人是什么人,這……這種衣著好像從未見過。”
馬文豹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
牛俊國聽到裴仲德這話,又看到自己先生看向他,牛俊國則挺了挺肚子,眼中有些羨慕那些人穿著好看,嘴里毫不在意說道:“那群人是俺們軍中的諜報司!”
“諜報司?”
裴仲德疑惑看著憨頭憨腦的牛俊國。
“咋了?俺軍中難道就不能有探子不成?”
聽了這話,裴仲德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些人都是軍中探子。
可……可這衣服……
牛俊國繼續說道:“別看那些人穿的像龍,就以為龍袍、蟒袍,那是飛魚袍!”
牛俊國終于發揮一次,得意洋洋道:“俺大帥說了,龍魚陵居在其北,狀如鯉。能飛,生角,頭狀如龍,而非龍,眼之不畏雷,故非悍勇而靈敏者,不可著魚龍服。”
“大帥說了,諜報司深入敵后,常陷入死地,非忠貞悍勇而靈敏者不可任。”
牛俊國說著,眼里露出羨慕之色,說是飛魚,可也太像龍了不是?
太風騷了!
看到這些身著飛魚服的諜報司探子,所有人腦子里閃出唯一的想法就是——風騷!
李思鈺對歷史上所有探子知道一點,唯獨喜歡大明錦衣衛這身飛魚服,這才讓人做了幾件,送給大哥李義山。
結果,諜報司人人都整了一身。
這群人的氣質很像監察院,同樣默不作聲,縱然被無數人盯著,也還是“泰山壓頂,面不改色”一般。
這群人徑直穿過人群,緩步登上高臺。
一個看著就像這群人的頭領之人,大步走到李思鈺身前,單膝跪地。
“諜報司二檔頭孫叔度拜見大帥!”
李思鈺看著這人,長得像個農夫,確有一股莫名的氣勢,點了點頭。
“起來。”
孫叔度站起身,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件遞了過來,默然退到一側。
李思鈺并未急著打開信件,而是在手里拍打幾下。
“大兄現在還好吧?”
“大人很好,大人說過些日子再來拜見大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