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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前路漫漫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郭嘉從中一打岔,朱桓借坡下驢道了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功勞是記下了,賞賜很快就能發,但官職調整卻要等一段時間。孫堅是征東將軍,孫策是討逆將軍,只是個雜號將軍,諸將上升的空間有限,還需要朝廷調整。

    孫策隨即讓顧徽寫了一篇奏表,詳述此戰經過,將功勞簿附在后面,由孫堅親自送往洛陽,面呈太尉朱儁,然后再派人送往長安。安排了太史慈駐任城,孫堅便移鎮潁川,加強防線西端的兵力,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接管洛陽。奏表里免不了將袁紹父子臭罵一頓,順便提出了尊奉天子,討伐袁紹的政治主張,正式施行荀攸謀劃的方略。

    事實上,經過此戰,孫策也清楚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他是戰勝了袁譚,但袁譚只是一個兗州刺史,兗州的實力遠遠不能和冀州比,袁譚的號召力也遠遠不能和袁紹相比,即使如此,他能戰勝袁譚還有偶然成份,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果袁紹此時來攻,他很可能不得不放棄所有的戰果,退回豫州固守。

    尊奉天子,號召賈詡、公孫瓚一起圍毆袁紹,讓袁紹不能全力南下,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這正是荀攸之前為他謀劃的方略。作為謀士,荀攸在戰前就估計到了最后的形勢,不愧為這個時代第一流的智者。孫策也因此對荊州的戰事充滿信心。正如郭嘉所說,有荀攸輔佐周瑜,除非出現重大的不可控因素,否則不會有問題。

    安頓好防務,孫策準備班師,他選擇從昌邑西回汝南,中途要和張邈碰個面。張邈居然派人襲擊睢陽,不管是敷衍袁譚還是真想鉆空子,他都必須讓張邈付出代價。

    ——

    鳴雁亭。

    辛毗靠在車壁上,扭頭看著車窗外的斜風細雨,眼神枯寂,鬢邊幾絲銀發,在一頭青絲中特別刺眼。

    何颙一聲長嘆,放緩了語氣。“佐治,你春秋正盛,這時候怎么能歸隱呢?若是我有這個打算,那還勉強說得過去,你怎么能……”

    辛毗緩緩轉過頭。“不歸隱,我能去何處?你總不會建議我去依附孫策吧?”

    “顯思未死,難道就不能想辦法救回來?”

    “何公,我與顯思都已經盡力了,就算救回來,再來一次,一樣是這個結果,更何況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毋須再勸了吧。”

    何颙再次長嘆。他當然清楚袁譚已經沒希望了。戰敗已經不可饒恕,更何況是被俘。袁紹可以裝出一副慈父的模樣接納袁譚,卻不可能再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袁譚、辛毗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都死心了,袁譚悄無聲息,安心為俘,辛毗一心歸隱。

    “那……曹子修呢?”

    “曹子修是忠孝之人,若在治世,堪為一方之任,只可惜他生在亂世,又有孫策這樣的對手,壯志難酬。”辛毗一聲長嘆。“我雖然沒有親手殺邊讓,邊讓卻因我而死,東郡士子恨我入骨,我在他身邊,不僅幫不上他,反而會害了他。”

    “佐治,顯思敗了,曹子修又力有不逮,依你之見,誰堪與孫策相對?”

    辛毗沉默了很久,搖搖頭。“離開任城之后,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反復權衡,只能說三年之內,他羽翼未豐,仍然不是盟主的對手。”

    “那三年之后呢?”

    辛毗不安地挪了一下身體,出神了一會兒。“三年之后,天子也十七了吧。”

    見辛毗神不守舍,答非所問,何颙不禁黯然神傷。“佐治啊,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會到這一步?”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辛毗低下頭,主動錯開了話題。“何公,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何颙沉吟良久,黯然神傷。“聽說顯思被俘,我已經亂了陣腳,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才來追你問計。可是聽你這么說,我又覺得沒有必要了。救他回來又如何?也許讓他留在孫策身邊更好。只不過……”

    “何公,你在這兒等著吧,孫策回汝南時,應該會經過陳留,你正好與他見一面。你當年曾評曹孟德為干才,現在可以看看孫策是何等人品。”

    何颙瞅了辛毗一眼,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他又皺了皺眉。“孫策會經過陳留?”

    “一定會的。張孟卓派人入睢陽,直接影響了他攻擊昌邑,他不可能不有所表示。”

    何颙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盯著辛毗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佐治,你在陳留休息幾日吧。我見過顯思,想去一趟鄴城,如果可能,我把你的家眷帶回來。你兄長去了長安,家眷無人照顧,留在鄴城無益。”

    辛毗點點頭,同意了何颙的建議。他的兄長辛評因為韓馥的事和袁紹產生隔閡,現在已經離開了鄴城,他又落到這般田地,家族留在鄴城肯定難過。他回潁川老家也是孤身一人,而且宅園田產都被孫策奪了,他連生活都成問題。暫時留在陳留為客,至少不用擔心生活。張邈和袁紹貌合神離,可是如今形勢緊急,袁紹需要張邈擋住孫策,暫時還不會和張邈撕破臉。

    得到了辛毗的同意,何颙隨即趕往陳留,辛毗在后面緩緩而行。張邈已經知道了袁譚大敗的消息,正心里發慌,看到何颙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立刻拼命抓住。何颙隨即向他推薦了辛毗。張邈經過權衡,接受了何颙的建議,邀請辛毗在陳留為客,派董訪去迎辛毗。

    辛毗不認識董訪,但他與董訪的兄長董昭見過面,也知道袁紹因為董訪而否決了讓董昭臨豫州,改換陰夔的事。陰夔本人現在還在昌邑,是被袁譚強行扣住的。他旁敲側擊的打聽了兩句,知道董訪兄弟并不清楚這件事,便瞞過不說。

    董訪對山陽戰事的經過非常感興趣,想問又不好意思開口,辛毗知道董訪必是奉張邈之命,來探他的虛實,倒是比較坦然,便將他了解的經過一一說來,甚至連他在方與被孫策襲擊受傷的事都說了一遍。雖然不是很全面,可是在他的推理之下,基本輪廓已然非常清楚,勝負得失也歷歷在目。

    董訪驚訝不已,面露懼色,對辛毗不敢有半分輕視,反而越發恭敬。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見面禮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收到董訪的回報,張邈很失望。他覺得何颙看走眼了,辛毗也名不符實,什么潁川四杰之首,被孫策耍得像猴似的,屢戰屢敗,請來何用,能幫我擋住孫策嗎?說不定得罪了孫策,反而引來是非。

    張邈心里有了想法,就不再那么熱情,原本決定出城迎接的也沒什么興趣了,拖延了半天,最后讓高柔幫他去迎一下。接到這個任務,高柔有點莫名其妙,卻無法拒絕,只得收拾了一番,出城去迎。

    辛毗在亭中等了半天,便知有異,見來迎的是高柔,他一下子明白了張邈的意思,推說身體不適,想在亭中過夜,明天再說。高柔心中有數,也不催促,命亭中安排食宿,小心侍候。

    辛毗聽袁譚說過高柔,知道他修習的是法家學問,原本不太看得起。此刻見高柔被張邈支使來迎客,明知這件事并非他的職責所在,有擋箭之意,卻還是前后張羅,一絲不茍,頓時多了幾分好感,邀高柔一起吃飯。兩人本來很客套的閑扯,不知怎么的就說到了滿寵。

    說起滿寵,辛毗很是感慨。“夫子云:以容取人,失之子羽。山陽郡有個滿伯寧,也是習法家學問,被人稱為酷吏。我當初對他不甚著意,沒曾想他卻有用兵之才。這次任城之戰,他力保高平不失,是我沒料到的事情。”

    高柔很驚訝,放下筷子,拱拱手。“辛君說的滿伯寧,莫不是代理豫州牧的滿伯寧?”

    辛毗一頭霧水。“滿伯寧代理豫州牧?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高柔連忙解釋了一番。前兩天,張邈剛剛收到消息,說孫策安排了一個叫滿寵的將領代理豫州牧,還給兵兩千,一路招搖過市,煞是威風,梁國、汝南那些曾支持袁紹的世家豪強人心惶惶,有的人自知難免,派人來陳留聯絡,想舉家遷到陳留避難,張邈這兩天很忙,有一半時間就在接待這些人。高柔聽說過這個消息,卻不知道這人是個學法家的,而且是個酷吏。

    辛毗半晌才回過神來。他看看高柔,眼珠轉了轉,有了想法。他和高柔聊了起來,天南海北,古往今來,聊得非常開心,直到半夜才盡興而散。

    第二天一早,辛毗婉拒了張邈的邀請,決定返回潁川,投靠親友。他留給高柔一封信,請他轉交何颙。高柔無奈,看著辛毗驅車而去,自己返回城中。他向張邈報告了事情的經過,張邈也沒當回事,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后。高柔又去見何颙,將辛毗的信給他。

    得知張邈輕慢辛毗,辛毗已經回潁川去了,何颙扼腕嘆息。他拆開辛毗的信,不免詫異。辛毗建議他向張邈進言,等孫策經過陳留時,派高柔為使者,派高柔去見孫策。何颙開始不太明白辛毗的意思,想了半天,恍然大悟,感慨的同時又非常失落。

    很快,孫策的使者來了,他取道梁國回汝南,想和張邈見一面,順便參觀一下以織錦聞名的襄邑,還想看看襄邑聞名天下的蓼藍和染紺。荊州、豫州每年要從陳留采購大量的染料,他想看一看這些染料是怎么加工的。

    張邈很為難。他倒不介意孫策來看染料,他正希望孫策能夠多買一些染料呢,但孫策要到襄邑,他非常擔心。萬一孫策賴在襄邑不走怎么辦?上次派張超、董訪攻睢陽,雖說是應何颙之請,卻也的確影響了孫策的部署,誰知道孫策會不會報復他?

    事情是何颙惹出來的,張邈便請何颙去見孫策解釋,探探孫策的口風。何颙一口答應,只是提了個要求,讓高柔做張邈的使者,陪他一直去。張邈雖然有些意外,卻還是答應了,讓高柔陪著何颙一起趕往邊境,面見孫策。

    在汳水南岸的葛鄉附近,何颙、高柔見到了孫策。

    對何颙這位老黨人,孫策并不陌生,見面卻是第一次。

    有了見張儉的經驗,孫策這次收斂了一些,免得再露怯。他和何颙聊了很多,關于黨人的,關于游俠的,林林總總,不厭其煩。作為黨人,何颙比張儉、李膺等人晚二十年左右,又比袁紹等人早十年左右,是那種承前啟后的人物。他比張儉、李膺等人更激進,但又沒到袁紹等人非要鼎立新朝的地步,所以眼下的境遇便有些尷尬。

    孫策不完全贊成何颙的作法,卻不妨礙他與何颙結交。郭嘉說,何颙的影響力很大,可以幫孫策樹立名聲。他與袁紹的關系特殊,如果能將他爭取過來,對袁紹無疑是一個打擊。可是對孫策來說,有袁譚在手,他并不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何樂而不為。

    孫策與何颙交流的時候,袁譚和高柔站在不遠處。袁譚不認識高柔,但聽說過,一聽高柔的名字,他就知道這里面有文章。他不動聲色地和高柔聊了起來。高柔倒也沒想太多,雖然已經是俘虜,沒什么前途可言,袁譚于他而言依然高不可攀。他非常恭敬,將知道的事情一一說來,辛毗的事自然也在其中。

    得知辛毗有一封信給何颙,袁譚明白了。他看著眉宇間帶著淡淡惆悵和迷茫的高柔,暗自嘆了一口氣。都是學法家的,高柔和郭嘉、滿寵顯然不是一個數路,他不具備他們那種見微知著的能力,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當作了見面禮。

    “文惠,你聽說過杜畿和滿寵的事嗎?”

    “聽說過。”

    “孫將軍重法度,你如果轉投他,前程也許會更廣大。”

    高柔驚愕地看著袁譚,一時沒反應過來。袁譚勸我依附孫策?這是什么道理啊,完全講不通啊。

    對高柔的反應,袁譚早有準備,但他卻不作任何解釋。他把決定權留給高柔自己,看他愿不愿意,看他能不能自己找到表現的機會。如果高柔需要他引薦,他再出面不遲。如果高柔沒這興趣,他也不想強人所難。他明白辛毗的用意,但他覺得沒必要。

    出乎袁譚的意料,孫策一聽到高柔的名字就露出了濃厚的興趣,直接提出了邀請,希望高柔能為他效力。在那一刻,袁譚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與人猜枚,連輸幾次,最后突然發現對手作弊一般。

    孫策從來沒有見過高柔,高柔也名聲不顯,孫策怎么會知道高柔是可用之才?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3手準備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高柔驚訝不已。他恍惚明白了點什么,但是疑點更多。面對孫策熱情的目光,他咽了口唾沫。

    “將軍錯愛,感激不盡。不過……我從兄是高干高元才。”

    孫策笑了。“我知道,高元才在豫章,正與賀齊作戰。不過他不是賀齊對手,或降或走,遲早的事。”他揚了揚眉,瞅了一眼一旁的袁譚,又笑道:“你不必擔心這一點,別說是你,如果袁顯思愿意為我效力,我都不介意。”

    高柔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么,躬身下拜。“愿為將軍效勞。”身為陳留高氏子弟,張邈嫌他年少,只以普通人待他,他對張邈當然也不必什么感恩之心。孫策一見面就禮聘,這種機會太難得了,士為知己者,他不能放棄。

    孫策和高柔聊了起來,得知高柔的父親高靖在蜀郡做都尉,頗有些意外。

    毫無疑問,陳留也是一個世家云集的地方,除了蔡邕這種名聞天下的大名士之外,數得上名號的世家還有不少,高家顯得不是那么突出,但細究起來,高家絕對不是普通豪強可比,高干的父親高躬能娶袁紹的姊姊為妻,就足以證明高家的影響力。得知高干成為南昌令,有可能成為對手的時候,孫策就安排郭嘉調查過陳留高家,但當時郭嘉的注意力在高躬那一支,對高靖的調查很簡略。

    蜀郡都尉是武官,高靖對兵事可能有所了解。不過東漢文官代理武事的征兆已經很明顯,高靖也沒什么成就,可能在武事上的水平也很一般。高柔剛剛弱冠,高靖應該正當壯年,蜀郡又正是亂世,他如果有能力,至少會在歷史上留下一點印跡。

    “巴蜀正亂,劉焉、曹操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聽說劉焉還造作天子乘輿,謀反之心甚熾,你父親在巴蜀很危險,不如早點回來。”孫策很體貼的提醒道。

    高柔聽懂了孫策的意思。一個蜀郡都尉而已,不值得那么冒險。曹操雖然是朝廷的臣子,卻又是袁紹的支持者。劉焉更有叛逆之心,弄不好會沾上一個逆臣之名。如果劉焉真能成事或許可一搏,不能成事,只會惹上一身腥。孫策正是用人之計,高靖如果愿意支持他,二千石的太守根本不是問題。

    “喏,我這就作書與家父,請他棄官歸田。”

    孫策很滿意,看來高家對朝廷沒什么眷念之心,可以大用。他和高柔聊了起來。高柔習法律,但他并不是純正的法家,而是摻雜了儒家思想的法家。對他而言,法家是手段,是治理國家不可缺少的手段,卻不是目的。依法治國不僅要百姓遵紀守法,君主同樣要遵守法度,不能肆意行事。在某種程度上,他和前漢的張釋之相近,卻和張湯等人相去較遠。

    孫策和高柔談得非常投機。他反對儒家的迂闊,卻不打算將儒家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事實上這也不可能。對法家學說,他有一定的欣賞,卻也不盲目推崇。他很清楚,法家的法是王法,法治不是后世意義上的法治。推崇法家必然會走向集權,漢代尊儒,卻又不斷加強集權,實際上是儒表法里的必然趨勢。如果只是想大權在握,死后不管他洪水滔天,又或者只想一家一姓萬世千秋,不顧其他,那法家是最適用的。但他穿越千年而來總不能一點追求也沒有,要想做點事,不管是單純的尊儒還是崇法都不是最優選擇。

    這是兩千年的封建王朝史已經證明的結果,毋庸置疑。他如果想在這個基礎上做點有益華夏的事,就必須有所突破。他有這個愿意,卻還沒有找到好方法,蔡邕那樣的書生不用說,全是理想化的東西,張纮、張昭倒是現實一些,但他們的觀點也偏保守,高柔的觀點和他有相近之處,或能有所襄助。

    高柔的觀點其實也不復雜,綜合儒法,限制皇權。綜合儒法,就是以仁心立法,有變王法為民法的趨勢。限制皇權,更是直指法家的痼疾。此刻的高柔還年輕,有點理想主義,大概平時也沒什么知音,此刻見孫策欣賞他的觀點,他有點抑制不住的興奮,滔滔不絕,侃侃而談,恨不得將自己的所學和盤托出。

    見高柔得到孫策的賞識,袁譚卻沒有抓住這個舉薦的機會,白白浪費了辛毗的心思,何颙有些惋惜。他與袁譚走到一旁,找了個地方坐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袁譚靜靜地站在一旁,拱著手,執子弟禮。

    何颙看著遠處淡青色的柳煙,沉吟良久。“顯思,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汝陽為母親守墳。若是方便,再去潁川看看外家。”

    何颙長嘆一聲。“元禮公若在,看到你這般模樣,不知當作如何想。”

    “元禮公為的是天下蒼生,又不是為袁氏天下。只要天下太平,天子能施德政,百姓能安居樂業,他不會在乎是不是姓袁。”袁譚遲疑了片刻,又說道:“伯求公,我在山陽看到張元節了。”

    何颙皺起了眉。據他所知,張儉從塞外回來后就閉門謝客,不與世人交通,孫策又對黨人一直沒什么好印象,從來不主動拜訪黨人,他會去拜訪張儉?

    “怎么回事,你說來聽聽。”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詳細,聽說是高平令滿寵拘了張元節的從子張艾、張芝,大戰過后,滿寵還沒放人,張元節來向孫將軍求情……”

    袁譚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何颙輕輕地哦了一聲,眼中露出異樣的神采。袁譚隨即又提醒何颙,劉表的從子劉虎、劉磐現在都在孫策身邊,而且是極親近的侍衛騎士。

    何颙撫著胡須,沉吟良久,突然說了一句:“顯思,你覺得孫策能踐行我們黨人的理想嗎?”

    袁譚沉默以對,半晌才搖搖。“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何颙站起身,轉頭瞪了袁譚一眼,張了張嘴,斥責的話涌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袁譚身份特殊,的確不太好回答這個問題。父子之間再有隔閡,袁譚也不能撕破臉,另樹大旗,擺明了要與袁紹決裂。但他沒有這個心理負擔,袁紹辜負了他,辜負了黨人,他身為曾經的黨人領袖,有義務為黨人尋找一個新的代言人。眼下能和袁紹對抗的就是孫策和朝廷,荀彧已經在朝廷,他如果能將孫策也變成黨人,那不管最后誰勝誰負,黨人的理想都有機會實現。荀攸支持孫策,很可能就有這樣的想法。

    何颙目光閃爍,眼神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失落。

    袁譚看得真切,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人心不古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辛毗對何颙說過,三年之內,袁紹還有明顯的優勢,還有機會擊敗孫策。如果三年之內不能擊敗孫策,此消彼長,袁紹的優勢就會慢慢喪失,再想擊敗孫策就難了。與其指望袁紹,不如指望即將成年的天子。

    當然,辛毗還有另外一個意思,等天子成年,袁紹就更沒機會了。三年之后,天子十七歲,孫策二十三,袁紹卻年過半百,原本最有可能分擔責任的袁譚敗了,袁熙連袁譚都不如,袁尚還沒成年,袁紹憑什么和這兩個年輕人較量?

    此刻聽完袁譚的轉述,何颙的危機感越發強烈,將孫策列為黨人的備選方案也就多了幾分可能。有張儉、劉表的選擇在前,有荀攸的行動在前,何颙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案有一定的可能性。他決定不急著回陳留,留下來觀察孫策一段時間。

    孫策將高柔收歸帳下,談判的事情就落在了何颙一個人身上。孫策要求何颙傳信張邈,讓他重新安排人員談判。他的口氣很憤怒,對張邈的輕忽很不滿,我主動來見你,你就派一個小吏來見我?你再不來,我就去陳留見你。

    何颙將消息傳回陳留,張邈嚇壞了,立刻改派張超前來談判。張超是他的弟弟,又是睢陽戰事的指揮者,可以全權代表他和孫策談判。

    在等候張邈回復的時候,孫策絲毫沒有等待的意思,他率領大軍向襄邑挺進,前鋒將領不是別人,正是新降的路招。孫策以路招為將,一下子在陳留取得了轟動的效應。路招不僅是陳留人,還是個降將,更重要的是他還是路粹的兄長,路粹當初拒絕孫策的辟除,還大肆宣揚他對孫策的不屑,孫策卻俘虜了路招,用他為將,這心胸氣度絕非等閑。

    既然路招都能得到孫策重用,其他人為什么不能?

    陳留人對孫策的興趣大增,不少人開始有意打聽孫策。很快,高柔與孫策一見如故,被孫策委以重任的消息也傳了出去。接著,又有人了解到己吾人典韋也是孫策的親信。

    當然,最容易為人所知的還是蔡邕父女。蔡邕在襄陽著史,蔡琰在南陽幼稚園為師,又與周瑜喜結連理,絕對的孫策支持者。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陳留人現在才發現孫策與陳留的淵源這么深,立刻興趣大增,不少人開始嘗試尋找門路,希望求見孫策,看看能不能在孫策麾下討一份差事。一流世家可以去投袁紹,可以去朝廷,大量的中小世家甚至寒門沒有這樣的門路,不妨選擇孫策。

    張超一路走來,開始聽人談論孫策還沒太在意,后來聽得多了,不禁警惕起來。陳留是他們兄弟的地盤,如果陳留人都心向孫策,他們就危險了。他聽得越多,心里越慌,等到襄邑時已經六神無主了。趕到孫策大營,他沒有第一時間與孫策見面,而是趕到何颙的帳篷里,向何颙問計。

    何颙的態度很含糊,面對張超的再三懇求,他一直閉口不言。直到張超急得落淚,他才很勉強的開了口。“仲卓,我老了,徒有虛名,孫策會禮敬我,但他不會因為我而減輕對陳留的野心。陳留是兵家必爭之地,西有太尉朱公,北有本初,東有孫氏父子,你們想想看,誰是你們的朋友?陳留是鄭國故地,鄭國也曾稱霸一時,旋即而衰,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嗎?”

    張超眨著眼睛,冷汗涔涔,連連向何颙拱手請教。

    “去把辛佐治請回來吧。他也許無法幫你們戰勝誰,但他有足夠的能力幫你們茍全性命。若是以前,就算你們想請,他也未必愿意幫你們。現在情況不同,他接連受挫,心氣低靡,如果你們能禮之敬之,他或許會感激你們兄弟,報答一二。”

    何颙說完,又譏諷了一句。“孟卓身列八廚之一,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勢利了?”

    張超面紅耳赤,唯唯喏喏,承諾立刻派人去追辛毗。何颙這才緩了顏色,答應替張超在孫策面前代為調解,但真正解決問題,還要等辛毗設計。有何颙從中調解,孫策給張超留了一點面子,很客氣的接待了他。可是正如何颙所說,他堅持要張邈本人來見他,給他一個交待,否則他就親自去陳留。

    張超心急如焚,派人火速趕回陳留,讓張邈派人追回辛毗,請辛毗謀劃,破此危局。

    ——

    平原郡,高唐。

    袁紹挽著馬韁,仰著頭,看著巍峨的泰山,面寒如冰。

    謀士、衛士們都低著頭,不茍言笑,連呼吸都有意無意的放慢了不少。他們都清楚,袁紹此刻離暴怒只有一步之遙,誰若是惹怒了他,只會有一個結果。

    曹昂剛剛送來消息,袁譚慘敗于任城,六七萬大軍覆滅,只剩下朱靈一部,袁譚本人被俘,還勸降了馮楷。曹昂無力反擊,只得退守東平。

    看完曹昂的軍報后,袁紹就沒有說一句話,氣氛壓抑得像泰山傾覆了一般,連呼吸都變得非常艱難。

    袁紹抬起手,輕輕搖了搖馬鞭。“公與,你陪我走走。”說完,揮鞭輕抽馬臀,向前輕馳而去。沮授剛要跟上去,田豐給他使了一個眼色。沮授會意地點點頭,策馬向袁紹追去。

    郭圖看在眼里,面色不變,只是嘴角不經意的顫了顫。他轉身向曹昂的使者鮑勛走去,使了個眼色,將鮑勛叫到一旁。

    “叔業,東平形勢如何?細細說來,不得有一絲遺漏。”

    鮑勛不敢怠慢,連忙躬身行禮,將東平的形勢一一說來。他的父親鮑信曾經和郭圖為友,他算是郭圖的子侄輩,禮節上不敢有絲毫怠慢之處。況且他也清楚,郭圖是袁紹的心腹,曹昂能不能順利接任兗州刺史,郭圖的意見非常重要。來之前,陳宮就反復關照他,讓他想辦法和郭圖說上話,現在郭圖主動找他,他豈有拒絕之禮。

    郭圖問得很詳細,從孫堅進入兗州開始問起,一直到曹昂最后撤出任城,退守東平,鉅細靡遺,即使鮑勛準備充分,還是被問出一頭細汗。好在陳宮有準備,親自執筆寫了一份詳細的報告,除了給袁紹的那一份外,還特地抄錄了一個副本給郭圖。鮑勛取出,遞到郭圖面前。郭圖接過,翻開一看,里面夾著一份清單,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將軍報掖在袖子里,手指一勾,清單就從軍報中抽了出來,動作純熟無比。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老之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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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紹沿著山道策馬奔馳,華美的馬鞭一次又一次的抽打著烏桓良駒,烏桓良駒昂頭擺尾,四蹄生風,越跑越快,漸漸變成一道影子,在蒼翠的山石和他碧綠的樹葉間時隱時現。

    沮授心急如焚。他知道袁紹此刻心情不好,但他更擔心袁紹的安全。這里的山勢雖然算不上崎嶇,畢竟不是平地,如此狂奔,萬一馬失前蹄,袁紹受了傷,那麻煩就大了。

    袁紹不年輕了,馬上就是五十年的人,身體已經不如年輕人敏捷,受了傷,恢復起來也慢。

    一想到這一點,沮授心中就更加不安。他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袁紹將老,而他兩個成年的兒子中最有才華的一個剛剛戰敗被俘,剩下的袁熙才能只是中人,袁紹最喜歡的袁尚雖然聰明過人,但他太年幼了,至少需要十年時間才能獨當一面。如果袁紹此刻倒下,偌大的袁氏基業將無人繼承。

    沮授下意識的猛抽了兩下坐騎,坐騎向前狂奔,轉過一個路口時,險些因為速度過快沖到路邊的溝里去。沮授嚇出一身冷汗,雖然著急,還是明智的減慢了速度。他的騎術有限,在這種地方急馳太危險了。

    心里很急,腳下卻又不得不慢,沮授有一種說不出的沮喪。他一邊想一邊趕路,繁茂的枝條不斷打在他的臉上、身上,讓他更加焦灼。正當他埋怨袁紹這是何苦時,眼前忽然一空,豁然開朗。

    前面是一個山坡。袁紹駐馬于坡頂,烏桓良駒四蹄穩健,鬃毛飛舞。袁紹高大的身軀端坐在馬背上,神情堅毅,像一尊雕像,任憑山風吹起青色的大氅,巋然不動。

    沮授莫名的松了一口氣,輕踢馬腹,走到袁紹身后。他看了一眼,頓時心里咯噔一下。袁紹的馬前就是懸岸,馬蹄離崖壁只有尺余,只要戰馬稍微動一下,隨時可能掉下去。

    “主公,退后,這太危險了。”沮授連忙翻身下馬,走到袁紹身邊,緊緊的拽住馬韁。烏桓良駒抬起前蹄,兩塊碎石滑了下去,發出細碎的響聲,一路落入谷底。沮授聽得心驚肉跳,臉色接連變了幾變。

    “公與,害怕了?”袁紹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略帶調侃的淺笑。

    “主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荷天下之重,怎么能如此冒險?速速隨我回轉,莫讓諸君擔心。”

    袁紹也不說話,由著沮授牽著馬小心翼翼的向后退。這匹烏桓駿馬肩高六尺有余,雄駿之極,沮授中等身材,站在它旁邊顯然非常瘦弱,加上他對馬性不太熟,要讓這匹馬向后退很不容易,急出一聲冷汗。袁紹見了,哈哈大笑,用馬鞭輕敲沮授的肩膀,示意他放手,手腕輕抖,烏桓馬就順從地向后退了兩步,脫離了險境。

    沮授長出一口氣,掏出汗巾,擦去額頭的汗珠。

    “公與,我眼下的境遇就如這般。”袁紹用馬鞭指指對面的大山。“看起來還沒有遮蔽整個視野,但那只是隔得尚遠的緣故,如果再往前走一段,我將被這座山攔住去路,連看天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沮授抬起頭,看了袁紹一眼。袁紹看起來還算平靜,只是眉心蹙起兩道淺淺的豎紋,雙目微瞇,眼神冷靜中帶著幾分凌厲。他咀嚼了一番,轉身從樹上摘下一片樹葉,遞給袁紹。

    “主公,你將樹葉放在眼前試試。”

    袁紹接過樹葉,卻沒有放在眼前,只是在手中輕輕捻動。過了片刻,他無聲地笑了。“公與,孫策可不是一片樹葉。我寄予厚望的兒子全力以赴,依然不是他的對手,上次重傷,這次更是被俘……”

    沮授直接打斷了袁紹。“主公,袁兗州不是敗給孫策一人,而是敗給了孫氏父子。”

    袁紹目光閃動,沉吟片刻,輕嘆一聲:“是啊,與孫堅相比,我這個父親太不合格了。若是能及時出擊,何至于此。顯思落到如此境遇,都是我照顧不周。將來父子見面,我訪如何面對他?”

    “主公,兵兇戰危,勝負乃是兵家常事,不必自責太深。”

    沮授說了幾句場合話,卻無深勸之意。他不知道袁紹的自責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但他清楚,袁譚被俘已成定局,就算被孫策放回來也不會被袁紹付以重任了。這件事對袁紹來說喜憂參半,對河北人來說卻是利大于弊。汝潁人大多支持袁譚,尤其是黨魁何颙,他簡直以袁譚的保護者自居,甚至不惜與袁紹鬧翻。如果袁譚敗了,汝潁人受到了重創,袁紹會更加倚重河北人。

    袁紹沒有叫上郭圖,卻讓他來商議,便是再明顯不過的信號。

    作為一個謀士,他很清楚這種內部分裂破壞力極大,但他只是一個人,他的影響力有限,扭轉不了局勢,只能盡力彌補,不讓這種分裂摧毀袁紹的大業。

    袁譚被俘,這是一個好機會,汝潁人沒有了擁護的目標,對抗會有所減弱。如果運籌得當,也許能將這些智士捏合到一起,眾志成城。從這個角度來說,袁譚被俘并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公與,不管孫氏父子是一座山還是一處落葉,我們都必須面對。雨水增多,大河水漲,你說說看,我是該進,還是該退?”

    沮授暗自皺眉。他聽懂了袁紹的意思,他不想再戰,他想撤退了。請他來問計,只是他還沒有做出最后決定,又或者擔心別人以為他怯弱,看著袁譚被俘卻不敢與孫策對陣,要由他進言,以示并非他勇氣不足,而是形勢所迫。

    這不是袁紹的性格。與三年前界橋之戰時的袁紹相比,眼前這個袁紹多了幾分雍容,卻少了那種面對險境拔劍而起的勇悍。難道他真的老了,僅僅幾年時間,就迅速由中年邁入老入,就像這眼前的山峰,過了山頂就一落千丈?

    “主公,不如我們去登山吧。”沮授指著前面的山峰。“我聽說最美的景色總在山頂,到了山頂,一覽無余,心境會完全不同。現在我們只差幾步,雖然辛苦,卻也值得。”

    袁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遠處的山峰,沉吟片刻,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既然公與這么有興趣,不如叫上元皓他們幾個一起。春天到了,是該洗去一冬暮氣,褉袚踏青,振奮一下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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