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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妙不可言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戲志才站在廊下,目光越過墻頭,看向遠處的青山。

    曹洪走了過來,看著戲志才消瘦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慚愧。曹操能如此順利的進入成都,戲志才是最大的功臣。如今勝利在即,每個人都在想著如何封賞,卻沒人關注戲志才想要什么。

    仔細想一想,他也不知道戲志才想要什么。戲志才最大的樂趣就是處理各地來的情報,樂此不疲,他不在乎吃,也不在乎穿,最大的消耗就是紙筆和燈油,熬夜是家常便飯,衣襟袖角總是有墨汁污跡,手指因為常年捏筆,右手三指平時很難伸直。

    “使君回來了?”戲志才轉過身,悶咳了兩聲,青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用手絹捂著嘴,又咳了兩聲,擦了擦嘴角,將手絹掖回袖子里。

    “志才,你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

    “沒事,拿下綿竹,我就可以松口氣了,到時候到山里住一年半載,安心休養。”

    曹洪點點頭,想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你要走?”

    戲志才不置可否,重新轉過身,看著遠處的藍天。“益州乃是天府之國,山河四塞,是亂世之中茍全性命的上佳之選。”

    曹洪皺起了眉頭,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戲志才也沒理他,轉身慢慢的走了。曹洪撓撓頭,一轉身,卻看到曹純站在不遠處。曹洪皺了皺眉。“子和,你怎么在這兒,沒跟著孟德?”

    “孟德兄說他們在船上議事,用不著親衛騎。”

    曹洪沉吟了片刻。“戲志才的話,你聽到了?”

    “聽到了。”

    “他什么意思?”

    曹純嚅了嚅嘴,轉身準備走。曹洪一把拽住他。“你這豎子,我們是兄弟,有什么話不能說?你不敢對孟德說,我去說。我跟你說,戲志才如果走了,我們就跟元讓一樣,以后連遠近都分不清楚。呃,元讓……”

    夏侯惱站在院門外,一只獨眼睜得溜圓,臉面扭曲。曹洪非常尷尬,顧不上再和曹純理論,胡亂打了個招呼,轉身溜走了。曹純見勢不妙,也匆匆地走了,只剩下夏侯惇一人站在院子里咬牙切齒,氣喘如牛。

    曹操快步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哼著小曲,步履輕松。見夏侯惇這般模樣,他吃了一驚,連忙收起笑容,快步走了上來。跟在他身后的曹安民一看形勢不妙,也腳底抹油,悄悄的溜了。

    “元讓,怎么了?”

    夏侯惇獨眼一瞪,怒視著曹操。“孟德,你是不是想在益州做個白帝?”

    曹操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孟德,你熟讀史書,知道我說的什么。益州可以偏安一隅,卻只是茍全之地,不能長治久安。要么像高祖一樣出關,爭霸天下,要么像公孫述一樣坐以待斃。況且我們都是山東人,沒幾個人愿意和你困守益州,你想在益州關起門來做白帝,那是你的事,我們……”

    曹操一聽,臉色頓時一變,將夏侯惇拉到堂上。“元讓,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要離開我?”

    夏侯惇發了一通無明火,心里舒坦了些,也知道自己剛才語氣太重了,便緩了緩,將剛才戲志才與曹洪所說的話說了一遍。曹操聽完,忍不住笑了一聲,拍拍夏侯惇的肩膀。

    “元讓,你們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效仿公孫述?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眼下形勢不明,不能鋒芒畢露。你看看孫伯符,他號稱小霸王,倒是快意人生,結果如何?”

    夏侯惇吐了一口悶氣。“那你也不能這樣,益州還沒拿下,就為了一個妖婦……”

    曹操瞅瞅夏侯惇。夏侯惇自知失言,連忙閉上了嘴巴。曹操自我解嘲的摸摸鼻子。“原本是因為這件事啊。元讓,你這可錯怪我了。”

    夏侯惇也不解釋,靜靜地看著曹操。曹操來回踱了幾步。“元讓,你對不久前的兗州之戰有何觀感?”

    夏侯惇沉思了片刻。“孫策能在豫家世家響應袁紹的情況下反擊成功,還奪得任城等地,著實不易。”

    “是啊,的確不容易。孫策出道三年,不僅在荊州、豫州站穩了腳跟,又奪得了揚州。他依靠的是誰?不是世家。當初他在南陽大殺四方時,就有人說他會自取滅亡。他在豫州與許劭等人斗智斗勇時,也有人說他余日無多。這些年,他的確走得磕磕絆絆,但是他走過來了,而且還打敗了袁譚,反攻入兗州。”

    夏侯惇若有所思。“所以,你想效仿他?”

    “沒錯。”曹操鄭重其事的點點頭。“益州偏居一隅,號稱天府之國,有山河之固,可是比起中原來,這里畢竟有所不如,真正的世家大族不多,我們在益州的阻力會小得多,收益卻會更大。相比于世家,天師道才是我們要予以重視的力量。黃巾能毀掉大漢的根基,天師道眾能毀掉劉焉,難道就不能毀掉我們?張家在益州傳道三代,根基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深,巴人、賨人都是天師道的信眾。”

    夏侯惇將信將疑,卻沒有再說什么。他是統兵的將領,自己部下就有不少天師道眾,他很清楚天師道在益州的影響力。如果這么說,曹操極力拉攏盧夫人倒也并非不對,只怕他口是心非,沉迷于盧夫人的美色,重蹈劉焉的覆轍。以他對曹操的了解,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你有定計,那我就不多言了。”夏侯惇拱拱手,轉身告辭。曹操拍拍夏侯惇的肩膀,目送他離開,眼神漸漸凝重起來。他想了想,轉身來到戲志才住的側院,上了堂,咳嗽了一聲。

    “志才,休息了么?”

    戲志才悶咳了兩聲。“是使君么?”

    “是我。”曹操推門走了進去,看了一眼戲志才,皺皺眉。“志才,你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請盧夫人來為你診診脈?”

    “她還懂治病?”

    曹操無聲地笑了起來。“志才啊,不是我說你,你表面上看不起名士,骨子里,你的名士習氣更重。天師道雖然也重巫鬼之術,可是他們與黃巾不同,你不可一概而論。”

    戲志才抬起眼皮,打量著曹操。“使君食髓知味啊。看起來,這天師道還真有幾分門道?”

    曹操嘿嘿笑了兩聲。“那當然,妙不可言。”他一看戲志才的眼神,連忙收起笑容,干咳了兩聲。“志才,我想效仿孫伯符,在益州殖谷練兵,養精蓄銳,以觀天下之變,可行否?”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3不如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戲志才沉默著,一動不動,半天沒有反應。

    曹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勉強,眼皮也漸漸耷拉下去,放在案下的兩只手不由自主的搓著。他知道戲志才是真的生氣了,甚至可以說是對他失望了。

    “志才,行與不行,你說句話啊?要是你覺得不行,我們再想他法,總不能隨波逐流,隨遇而安吧?”

    戲志才輕輕吐了一口氣,仿佛剛剛活過來一般。他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不行。”

    見戲志才終于開了口,曹操懸到嗓子眼的心終于又落了回去。“為什么不行?”

    “益州不如荊豫揚,天師道不如黃巾,我不如郭奉孝。有此三不如,使君欲效孫伯符,不過是邯鄲學步耳。”

    “欲聞其詳。”

    “益州雖富,但戶口只堪與荊豫揚之一相當,不能以一敵三,且益州蠻夷眾多,勝烏合之眾易,戰精銳之師難。天師道在益州傳道數十年,人數不如黃巾,張家卻是三世傳道,自成一體。孫策可以收服荊豫黃巾,將軍卻很難收服天師道。至于我……”戲志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長于謀外,短于謀內,不能體會使君心意,以致使君孤身犯險。若非張衛在手,險些誤了使君性命。”

    曹操剛剛有所松弛的臉再次不自然起來。他又不傻,豈能聽不懂戲志才的言外之意,所謂三不如,歸結到最后就是一不如:他不如孫策。

    “使君不必自責,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圣人亦不能自絕。不過盧夫人挾巫道事人,非等閑女子,使君不宜過于狎弄。張魯背劉焉,近朝廷,正是出于此。”

    曹操面紅耳赤,點了點頭。“志才,是我孟浪了。”

    戲志才嘆了一口氣,轉身取過一張紙,放在案上,以雙指推到曹操面前。“使君,有吳懿字子遠者,乃是陳留吳匡從子,他有個妹妹,使君可自取。”

    曹操一邊從案上取過紙一邊說道:“吳匡從子?那可是我的晚輩。志才,這不妥吧。”

    戲志才也不說話。曹操將紙上的文字看完,眉頭輕輕蹙起。吳懿這個妹妹并非普通女子,相面的說她有大富大貴之相,劉焉特意為其子劉瑁娶之,剛剛成禮。從劉焉的舉動來看,這個大富大貴恐怕不是普通的富貴,很可能和卞夫人出生時的異相類似。可是與卞夫人出自倡家不同,吳氏是陳留大族,吳匡還曾經與他一起大將軍府共事,有同僚之意。他納吳匡的從女為妾,似乎不太合規矩。

    更重要的是,吳氏已經嫁給了劉瑁,他硬搶過來,那就要置劉焉于死地才行。劉焉有不臣之心不假,但他畢竟是宗室,朝廷也許并不希望撕破臉。劉焉還有兩個兒子在天子身邊為官,直到現在也沒有受到懲處,天子的心意可見一斑。

    這大概就是戲志才一直沒有向他推薦此女的原因所在。

    “有利有弊,從其大者。陳留吳氏是中原著姓,世代為官,吳懿高亢強勁,是難得的將才,吳匡子吳班也堪一用。吳懿入蜀數年,與蜀中士大夫相處尚好,若能與吳氏婚姻,得其兄弟之助,于使君穩定益州,聯絡蜀中士大夫頗有助益。”

    戲志才一邊說,一邊又遞過一張紙來。“來敏乃是來歙之后,故司空來艷之子,其姊夫乃是黃琬,現任司隸校尉。來敏本人學問很好,又喜歡提攜后進,在蜀中名聲頗佳。使君宜親自拜訪,若能得其輔佐,不僅蜀中可安,長安也能有人為使君說話。依目前的形勢看,黃琬再為三公是遲早的事。”

    聽到黃琬的名字,曹操的眉頭顫了一下。“志才,黃琬可是袁家故吏,與袁本初的關系非常親近。”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黃琬未必還能唯袁本初馬首是瞻。”

    曹操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就依志才所言。”

    ——

    葛陂。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孫策盤腿坐在樓船上,閉目垂簾,雙手掐著手印,一動不動。

    顧徽、陸議二人站在外面,伏在欄桿上,看著眼前的無邊春光,輕聲交談。陸顧兩家是姻親,顧徽又年長一些,處處照顧陸議,兩人非常親近。

    遠處的湖畔,一群少年正在騎馬射柳,孫尚香與曹英沖在最前面,把孫權、孫翊等人遠遠地甩在后面。孫尚香雖然年幼,但騎術、箭術都比曹英高出不止一籌,策馬奔馳中連發數箭,箭箭中靶,接連落下數根柳條,引起圍觀的少年們一陣接一陣的歡呼。曹英很沒面子,撥轉馬頭,回到孫權、孫翊面前,將手中的弓扔在地上,策馬走了。

    孫權揚起眉,幸災樂禍的看了孫翊一眼,大笑起來。孫翊摸摸頭,踢馬追了過去。孫尚香在遠處叫了起來,招呼孫權過去比試騎射。孫權臉色一變,佯裝沒聽見,也撥轉馬頭跑了。

    孫家幾個孩子中,論拳腳,孫策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論騎射,孫尚香卻是天賦最好的,射藝師傅陳王對她最為器重,說她將來能青出于藍。這讓孫尚香習射的熱情更加高漲,幾乎達到了癡迷的地步,凡是對射箭有幫助的事,不管多苦多累,她都愿意做。凡是對射箭沒什么幫助的事,再好玩,她也沒興趣。

    這直接導致了一個結果:沒朋友。她的射藝雖然比陳王還差得遠,用的弓弩也是適合小孩用的,不能及遠,可是僅境界而言,她已經沒什么對手了,誰跟她比試騎射都是自找沒趣。

    見孫權也跑了,孫尚香很掃興,策馬來到湖邊,翻身下馬,沖上一艘小船,喝令船夫立刻搖船,去湖中孫策所在的樓船。船夫不敢怠慢,解開纜繩,操起木楫,剛準備劃船,孫尚香攔住了他,一指遠處。船夫抬頭一看,遠處奔來一匹快馬,跑得飛快,四蹄幾乎騰空,來到湖船,騎士一邊控馬一邊大聲喝道:“等一下,郭祭酒到,要見將軍。”

    船夫大驚,驚訝地看著孫尚香。孫尚香嘿嘿一笑,縱身上岸,趕到碼頭旁,拱手而立。過了一會兒,馬車駛來,拉車的兩匹駿馬八蹄前蹬,迅速停住,正好停在碼頭前。車門打開,郭嘉走了出來,一見孫尚香,不禁笑了一聲。

    “原來是三將軍,你這么客氣,我怎么當得起。”

    “當得起,當得起。”孫尚香一邊說,一邊扒著車門往里看。郭嘉的兒子郭奕蜷縮在一角,面帶驚恐地。孫尚香搓搓手,上前一把揪住郭奕的衣領,把他拽了下來。“軍師,你可算是來了。”

    郭奕雙手抱著車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要還家——”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破綻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郭嘉上了樓船飛廬,孫策正站在飛廬前候著,陸議帶著朱然鋪好了席,正在擺設案幾。幾盤干果,一壺新榨的果漿,雖然簡單,卻非常珍貴,無一不是難得之物。郭嘉看了一眼,笑道:“將軍破費了。”

    “我也是跟著你開開葷。”孫策笑著,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我妹妹又欺負你兒子了?”

    郭嘉撓撓頭,露出幾分無奈。“這就是他的命,逃不掉。”

    孫策忍俊不禁,招手叫過朱然。“你送兩盤鮮果去,關照三將軍不準欺負人。”

    朱然露出為難之色,陸議說道:“將軍,我去吧。”

    “不行,就讓他去。”孫策指指朱然。“你都十三了,還怕她,以后怎么統兵征戰?去,心里再怕,臉上也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越是害怕,她越是囂張。”

    “唉。”朱然很勉強地應了一聲,端起兩盤瓜果,下樓船去了,神情悲壯。

    孫策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我這妹妹都成葛陂一害了,所到之處,雞犬不寧。”

    郭嘉笑了起來,也不等孫策讓,自己先入了座,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鮮漿。“將軍,我不贊同你這句話。三將軍只是淘氣,卻從不亂來,她只是在小伙伴們之間霸道,對其他人可是恭敬得很。你去打聽打聽,這葛陂附近三十里,有誰說三將軍傷及無辜過?”

    孫策笑笑。“既然我妹妹這么好,為什么你兒子哭得那么慘?”

    郭嘉的臉頓時垮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在家的時候太少。這孩子心機有余,勇氣不足,將來怕是難承父業。”他停了一下,又道:“不過三將軍身邊也需要一個謹慎點的軍謀。如果奕兒也像我這般冒險,并不是好事。”

    孫策大笑起來,指指郭嘉。“奉孝,你什么時候也學會拐著彎說話了?我都說過了,上次并非我有意冒險,而是情勢所迫。如果有其他選擇,我是不會這么干的。”

    郭嘉舉起杯子,和孫策示意了一下,相視而笑。兩人說了幾句閑話,郭嘉從懷里掏出兩張紙,推到孫策面前。孫策放下杯子,接過紙。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看起來有點費眼睛,但孫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假手于人,而是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郭嘉還在休沐,送到他那里的情報都是最重要的,而能讓他親自趕到葛陂來的無疑是最機密的情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每張紙都是一份情報匯總,一份來自益州,一份來自長安。

    孫策看完,想了一會,又重新看了一遍,才慢慢地將紙疊好,重新還給郭嘉。這些情報不入公文檔,將來也不會直接寫入史書,最有可能的結果是被銷毀,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戲志才不簡單啊,居然弄出一個天火焚城。”孫策嘆了一口氣。“曹孟德進益州還沒到半年吧?”

    郭嘉收好情報,抓起一把干果,慢慢地剝著。“還差幾天。這一招天火焚城的確厲害,一舉多得,既燒掉了劉焉的野心,又燒掉了證據,劉焉投降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不過這只是牛糞表面光,遺留的問題沒有解決,將來夠他頭疼的。隨劉焉入蜀的關東世家、流民、天師道,還有益州本地士族內部的分歧,這些人攪在一起,沒那么容易解決。”

    “曹操不是和盧夫人結盟了嗎?天師道能有什么問題?”孫策想起曹操與天師道盧夫人在江中相會的那一段,不禁發笑。情報雖然只有一句話,但想象的空間卻很大。這曹操還真是憋狠了,這么急啊,居然和盧夫人玩船震。聽起來很爽,但細想起來卻極不明智。

    “天師道的基礎是流民,是失去土地的百姓,在士族中并無基礎。對曹操來說,最佳的選擇是利用天師道,而不是與天師道結盟,更不能與盧夫人有男女之私。圣人以神道設教,說到底是愚民,自己是不會信的。天師道的實力不如黃巾,但張家傳教數十余,歷經三代,張魯年輕,盧夫人以道術自神,在天師道眾中的影響力比張魯更盛,她支持劉焉,劉焉就能逆眾而行,她拋棄劉焉,劉焉就敗亡在即。這樣一個人會輕易為曹操效力?”

    孫策細細品味著郭嘉的分析。歷史拐了一個彎,看似大相徑庭,可是有些東西卻是換湯不換藥。荀彧入長安,天下形勢因此大變,朝廷雖弱,卻無敗亡之相,曹操入益州,劉焉敗亡,劉璋繼位的可能性沒有了,但天師道的影響力還在。

    歷史上,劉璋繼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殺盧夫人,因此導致張魯與他決裂,漢中成了益州的傷口,流血不止。后來劉備能夠鳩占鵲巢,正是因為劉璋對付不了張魯,這才請劉備助陣。劉璋雖然不是雄主,卻不可能不知道與張魯翻臉的后果,他殺死盧夫人可能正因為盧夫人在天師道中的影響力太大。如果不殺,不僅是漢中,整個益州都有可能被張魯控制,也許等不到劉備入川。

    曹操想和盧夫人結盟應該是看到了這一點。可是從后來的發展看,曹操拜訪益州士族,又與隨劉焉入蜀的關東世族結交,尤其是親自拜訪來敏,娶吳懿之妹,都是要取得士族支持的路線,與天師道的關系不大,甚至是背道而馳。

    郭嘉說的隱患正是出于此,這兩種路線之間的矛盾必然導致沖突。

    可是孫策有不同意見,天師道不是太平道,太平道都能與黨人眉來眼去,天師道為什么不能走上層路線,與士人融合?魏晉之后,天師道不僅得到了士人的支持,而且與世家關系良好,并因此發展成道教的正統,在很長時間內是中國本土宗教的代表,很多門閥名士都是天師道的信徒。

    “奉孝,曹孟德會不會是想魚與熊掌兼得?”

    “的確有這個可能。可若是這么做,曹孟德與戲志才恐怕就有分歧了。”郭嘉拈起一粒果仁放在嘴里,慢慢地嚼著。“這正是我們可以著力的地方。如果能離間他們,曹孟德不足畏,荊州可以安穩幾年。”

    “離間曹孟德和戲志才?”

    “沒錯。戲志才雖然出身寒微,但他是潁川人,他的血脈里流淌著士人的血,他沒有機會接觸真正的內幕,甚至不知道黨人與黃巾的關系。在他看來,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路線,不可兼得。曹孟德能因時而變,戲志才卻不太可能。”

    郭嘉頓了頓。“他非常自負。”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不要急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戲志才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傳奇。他與郭嘉并稱,但他去世太早,沒留下什么具體的事跡,只留下傳說。別說后世人對他不了解,就連當代人知道他的都不多。

    郭嘉是為數不多的那一個。一方面得益于性格相近,他們都不是標準意義上的士人;另一方面得益于郭嘉過人的觀察能力。他與戲志才只見過一面,現在各為其主,也只是隔空交手,并沒有見面的機會。

    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同一類人。出身不高,正途出仕的機會很少,偏偏又身負過人之能,在自負的表相之下隱藏著自卑,總想尋一明主而事,建不立之功,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這樣的人往往會行事偏激,不計后果。與此同時,人前顯貴,人后受累,他們要付出別人數倍的努力才能取得成功,通常不會長壽,英年早逝幾乎是必然結果。

    戲志才如此,郭嘉本來也該如此,只是他運氣好,不僅遇到了能一眼看破他困境的張纮,還遇到了既信任他,又知道怎么保護他的孫策,組織軍謀團分擔他的任務,強迫他定期休息調養,不讓他過于勞累。

    這讓郭嘉與戲志才較量時更加從容,不知不覺的已經站在了更高的層次。

    孫策輕輕叩擊著案幾,仔細考慮了好一會兒。“奉孝,依你對戲志才的了解,他對朝廷的態度如何?”

    郭嘉搖搖頭。“他從未得過朝廷的恩惠,對朝廷沒有任何忠義可言。他雖然不為世人認同,可是他心里以黨人自居,而且是最激進的那一類,鼎立新朝就是他的信念。”

    “這么說,他會鼓動曹孟德脫離朝廷?”

    郭嘉立刻明白了孫策的意思。“將軍,益州的地勢宜割據,閉關殖谷,以觀天下之變,卻不會為天下先。不管是戲志才還是曹孟德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以地理來看,他們對將軍的威脅遠大于對袁紹的威脅。”

    孫策笑了起來。“奉孝,我倒是覺得不必急于一時。曹孟德剛剛得到成都,還沒拿下綿竹就如此孟浪,他不是穩重之人,如果沒有戲志才牽絆著他、幫助他,他無法在益州站穩腳跟。如果他敗了,朝廷再派另一人忠于朝廷的人來,對我們更加不利,還不如曹孟德在益州。”

    郭嘉搖了搖羽肩,眼神微閃。“只是這樣一來,怕是有坐大之患。”

    “就算他坐大,應該擔心的也是朝廷,不是我們。”孫策胸有成竹。“曹孟德只有一個戲志才,我卻有你和荀公達、辛佐治,三個打一個,還能輸給他不成?奉孝,我甚至覺得你未必有機會出手。荀公達、辛佐治就足以擺平戲志才。”他笑了笑,露出一絲戲謔。“前提是,如果戲志才能活到那一天。”

    郭嘉也忍不住笑了。“將軍,你別忘了,益州人才之盛雖然不如中原,卻也不是蠻荒之地。吳會能有虞仲翔,焉知益州不會冒出來一兩個奇才?相比于豫州、荊州,益州士族的力量薄弱,他們無法對曹孟德形成太大的威脅,俯首稱臣是遲早的事。”

    “所以更要留著戲志才。”

    郭嘉眼神一閃,一拍額頭。“將軍,是我想差了。你說得對,還是留著戲志才比較好。”他想了想,又說道:“如此說來,我們還要幫幫戲志才,要不然他撐不了太久。”

    孫策微微頜首。“給子綱先生傳個消息,他會知道怎么做。另外給丁沖送一份厚禮,想辦法把曹孟德這樁婚事給攪了。”

    郭嘉哈哈大笑。他挑起大拇指。“將軍,你這手段越來越高明了。”

    “近墨者黑,天天和你們在一起,耳濡目染,我多少也能學一點。”孫策笑盈盈地說道:“益州的事就這么辦,長安那邊怎么弄?看樣子,袁黨又要卷土重來,洛陽可能要發生變故了。”

    郭嘉微微頜首,收起笑容。他拿起一枚核桃,轉身對陸議招了招手,陸議轉身剛要去拿鐵如意,孫策擺了擺手,從郭嘉手中接過核桃,握在掌心,微微用力,核桃堅硬的外殼發出輕微的脆響,孫策攤開手掌,核桃殼裂開,露出里面的果仁,粒粒完整。

    郭嘉吃了一驚。“將軍,你的武功又精進了。”

    “前段時間有傷在身,不能與人動手,只好練練手上功夫。對了,有件事忘了說。”孫策轉身,對陸議說道:“去把五禽戲圖譜取來。”

    陸議應了一聲,轉身進艙去了。時間不長,取出一只錦匣,放在孫策面前。孫策打開,從里面取出圖譜展開,鋪在郭嘉面前。郭嘉一邊挑出核桃仁往嘴里送,一邊瞟了兩眼。

    “導引術啊。將軍,我覺得我不太適合導引術,我更喜歡房中術,你送我這個不如送我幾個美女。我聽說天竺有什么魔女,稱為羅剎,精通天竺房中術,比天師道的盧夫人可強多了……”

    “不懂就別亂說,羅剎女吸人精血,豈是好相與的。”孫策笑罵道:“這五禽戲是華佗新創,效果極好,不僅能疏筋活血,還能強身健體,真練好了,保你一百歲還能生兒子。”

    “這么好?那我得練練。”郭嘉笑嘻嘻地說道:“我這兩天在家閑居,突然有一個想法。其實人最要緊的就是活得長,活到所有對手都死了,你就天下無敵了。老子說得對,牙齒堅硬,但人一老就落光了。舌頭柔軟,但人死了,舌頭還在。柔弱勝剛強,還是有道理的。”

    孫策不解地看著郭嘉,不明白他是隨口一說,還是有感而發。以他對郭嘉的了解,他可不是信奉道家學說的人,難道他不僅改變了郭嘉的人生,還改變了郭嘉的思想?

    迎著孫策疑惑的目光,郭嘉笑得更加燦爛。“所以說,很多事不能急,如果一時半會解決不了,不妨先放一放,等一等。現在看起來也許是大問題,但過幾年再看,很可能根本不是問題。如果急于求成,有些事本來不是什么問題,反倒可能會成為大麻煩。很多事壞就壞在心急上。”

    孫策眼珠一轉。“你是說……長安?”

    郭嘉點點頭,一聲輕嘆。“是啊,荀文若太急了,他原來可不是這樣的人。”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悠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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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郭嘉流露出的惋惜,孫策沒有任何反應。

    郭嘉在他面前表達到荀彧的同情并不會讓他不安。這是人之常情。在這個時代,汝潁士人本來就是一個集體,即使分屬不同陣營也未必會影響他們之間的私人感情,就像郭嘉算計戲志才并不是因為他和戲志才有什么仇。各為其主,這個大方向還是能把握得住的。如果他一句不提荀彧,或者提到荀彧就咬牙切齒、幸災樂禍,那反而不正常。

    要么是絕情,要么是掩飾。

    但他對郭嘉的判斷并不贊同。荀彧只是一時受挫,遲早還會卷土重來。朝廷本來就是保守勢力集中的地方,那么多老資格的官僚擠在一起,他一個剛剛而立之年的晚輩能做到這一點已經難能可貴。受挫是意料之中的事,沒有一撲到底就是成功,而那些看起來氣勢洶洶的老臣卻可能是最后的輝煌。

    就像袁紹。

    在這一點上,郭嘉說得對,時間才是最強大的敵人,活得久才最厲害。

    郭嘉收到的情況,袁紹的死黨之一黃琬即將復出,代替朱儁接任太尉。這是一個很反常的舉動。通常朝廷三公變動都是按順序遞補,司空進司徒,司徒進太尉,很少直接任命某人出任太尉。朱儁這個位置很關鍵,關系著洛陽的穩定,即使是之前地震、日食,朝廷也只是罷免了司徒楊彪,卻沒有罷免名義上是三公之首的太尉,這次顯然是沖著朱儁來的。

    這個消息來自黃猗,朝廷還沒有公布,但孫策相信可靠性比較高。也就是幾天的時間,黃猗沒必要在這件事上耍心眼。黃琬出任太尉,坐鎮洛陽,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向他伸手要錢的機會。

    很明顯,這是袁紹假手朝廷,斷他左臂。黃琬坐鎮洛陽,洛陽就成了袁紹的勢力范圍,不僅能夠切斷他和賈詡之間的聯絡,還有可能威脅南陽、潁川、陳留,一舉三得。正在休沐的郭嘉急著趕來,這是一個重要因素。

    但孫策并不擔心。相比于黃琬出鎮洛陽,他更關心荀彧的下一步動作。袁譚戰敗,他奪取了任城,不管是實際形勢還是面子,都不容易袁紹沒有任何反應,黃琬代替朱儁只是必選動作,并沒有超出他的預期。長安有那么多袁紹的擁躉,找一個愿意配合袁紹的人并不難。

    選一個有能力配合袁紹的才是挑戰。黃琬是名臣不假,可是論統兵能力,他不如朱儁遠甚。

    “黃琬離開長安,荀文若會不會重回朝廷中樞?”

    “暫時不會,可若是黃琬戰敗,朝廷形勢危急,天子就有機會重新起用他。實際上他雖然被免職,卻一直沒有離開長安,甚至沒有離開皇宮。天子還是經常與他見面,只是多了一些手續而已。”被孫策的淡定感染,郭嘉也平靜下來,就像說家長里短一樣,絲毫沒有預判天下形勢的嚴肅。“將軍,我一直覺得,我們的對手不僅僅是荀文若。”

    “還有天子?”孫策嘴角挑起一抹淺笑。

    郭嘉抬起眼皮,瞅了孫策一眼,點點頭。“天子繼承了先帝的聰明,又有著先帝沒有的歷練,如果沒有了那些老臣礙事,有荀文若輔佐,他完全有可能中興大漢。”他沉吟了片刻,又道:“至少可以守關自守,做一方諸侯。”

    “那我們就別打得太狠,悠著點。”孫策再次捏破一枚核桃,送到郭嘉面前。“挑一些有培養前途的軍謀集訓,秋后把他們送到各個戰場歷練。對了,如果朱太尉被罷免,我們想辦法把他請過來,在吳郡設一個講武堂吧。”

    郭嘉忍不住笑了一聲,搖搖頭。“現在還不行,等一等吧。”

    孫策也笑了起來。朱儁不是尹端,的確沒那么容易請,不過也并非一點可能也沒有,等他對朝廷絕望了,他未必不會接受邀請。

    關鍵是時間。

    孫策和郭嘉說得正投機,陸議走了過來,躬身施禮。“將軍,吳郡郡學有人來,要見將軍。”

    孫策站了起來,撣撣身上的果屑,走到樓船邊,向遠處看了一眼。兩百步外,一艘客船停在湖中央,船頭站著一人,正等候放行。孫策點點頭,陸議發出信號,水師將領放行,客船緩緩駛來,還隔著百十步遠,孫策就認出了船頭那人,正是步騭。

    “看來水戰史成了。”孫策轉頭對郭嘉說道。

    郭嘉說道:“這步騭辦事效率很高啊。如果文章做得好,讓他與甘興霸搭班,一文一武,應該沒問題。”

    孫策覺得有理。甘寧作戰勇猛,也有謀略,實踐經驗豐富,但他是益州人,對徐州水土不太適合。步騭就是淮陰人,學問也好,如果和甘寧搭班,取長補短,水師的戰力就更有保障了。

    說話間,客船在樓船上停住。步騭舉手施禮,大聲說道:“步騭見過將軍、祭酒。”

    “子山,上來說話。”孫策走到舷邊,伸出手,準備拉步騭上船。步騭非常感激,連忙拱手,借著孫策的手一躍上船。孫策正準備轉頭,卻看到艙里還坐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小姑娘在窗后探出頭來,露出半張臉,悄悄的打量著,看到他的目光轉過去,立刻縮了回去。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給孫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張臉雖然算不上國色,但清純脫俗,有著與馮宛、大小喬都不同的美,如含苞待放的水仙,安靜而淡雅。

    “把家眷帶來了?”

    步騭一愣,回頭看了一眼,窗戶雖然關上了,青色的窗帷卻還在動。他很尷尬。“呃……淮陰為劉和所占,還有不少胡騎,搞得百姓怨聲載道。我途經家鄉,便把族人一起帶來了,想讓他們去吳郡定居。”

    “正確的選擇。”孫策哈哈一笑。步騭是個聰明人,把族人帶到吳郡定居不僅可以避難,還有取信的作用。可以避難的地方很多,偏偏選在吳郡,投效的意思很明顯。

    步騭松了一口氣,隨孫策上了飛廬,陸議已經準備好了坐席。步騭入席,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從隨身帶的一只青囊里取出一卷書,鋪在孫策面前。

    “將軍,水戰史初稿在此,請將軍與祭酒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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