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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不自信和太自信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有四世三公的強大基因在,袁權絕對不難看,算不上絕色,卻在中上以上,否則孫策當時也不會一眼就喜歡她。但問題就在于孫策身邊有馮宛這樣的絕色,袁權在相貌上就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偏偏劣勢卻非常明顯,其中之一就是她的年齡。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女人過了二十就算老。這完全是一種習慣,實際上對袁權這樣的貴族女子來說,只要注意保養,最美的時候剛剛開始。至少對孫策而言,馮宛、尹姁都太小了,袁權這個年紀才是最好的。

    當然,對袁權能為了取悅他而故意節食這件事,雖然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他卻不贊成。

    面對惱羞成怒的袁權,孫策收起笑容,假咳了兩聲。“你真是糊涂,身上沒肉怎么行,手感不好。再說了,孩子還小,你這時候節什么食?萬一餓著孩子,你……”

    袁權忽然一聲驚叫,起身就往里走。孫策大惑不解。“你怎么了?”

    “我沒事。”袁權躲在帷帳后面,聲音有些古怪,似乎有些吃痛。孫策不放心,披著頭發,走到帳后,卻見袁權衣襟半解,露出半邊雪白豐腴的胸口,惶急的四處張望。見孫策進來,頓時臊得滿臉通紅,掩起衣襟,手忙腳亂的將孫策往外推。

    孫策略一思索就懂了,揚揚眉。“我幫你吧。”

    “你一個男子,怎么幫我?”袁權又好氣又好笑。“真想幫我,找個盆或桶來,我……”

    “這兒哪有什么盆啊桶啊。”孫策不由分說,走了過去,將袁權攔腰抱起,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將頭埋在她的胸前,濃吸一口氣,壞笑道:“好香。”

    袁權抱著孫策的頭,盯著孫策看了片刻,面紅如霞,星眸半斜。“你輕點,別跟你兒子似的。”

    “我兒子力氣很大嗎?”

    “可不是。”袁權柳眉輕蹙。“那小子蠻霸得很,跟你一樣。”

    “那當然,我兒子不像我,那就出問題了。”孫策說著,俯了過去,張口咬住,輕輕一吸。袁權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深身酥軟,只能用力抱緊孫策的頭,雙腿纏緊孫策的腰,就像水繞著山,藤纏著樹。

    ——

    在袁權的陪同下,孫策來到丁夫人暫住的宅院。何颙、張邈同行。即使是在聞名天下的黨人何颙面前,袁權也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讓何颙很是驚訝。他之前與袁紹的關系極親近,與袁術卻很疏遠,對袁權更是不甚了解。此刻看到袁權進退得體,不禁暗自感慨。

    “袁公路運氣不好。”何颙悄悄地對張邈說道。

    張邈斜睨了他一眼。“我卻覺得袁公路運氣不錯。”過了一會,又補了一句。“至少比袁本初強。”

    何颙聽懂了張邈的言外之意,想到袁紹面臨的困境,不禁心頭一黯,也沒心情和張邈斗氣,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何公,你為什么一進我家就嘆氣,莫不是不想來,被人逼著來的嗎?”曹英從里面蹦了出來,拽著何颙的袖子,仰起頭,撅著嘴,很不高興。何颙見了,忍不會哈哈一笑,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他蹲了下來,捏捏曹英的小臉。“怎么會呢,來看你是我是最開心的事了。就算有人不讓我來,我也是要來的。”

    “阿英,不得無禮。”丁夫人從里面趕了過來,嗔了曹英一句,又充滿歉意地向孫策、袁權施禮。“將軍,夫人,真是失禮了。小女向來與何公親近,恃寵而驕,讓將軍、夫人見笑了。”

    孫策拱手還禮,哈哈一笑。“這也怪不得令愛。何公前輩高人,橫行天下半生,赤子之心猶存。不僅是令愛喜歡與他親近,我的幾個弟弟也非常喜歡他。”

    孫策說著,將孫權、孫翊叫了過來,又把陸議也叫了過來,特地介紹了一下。丁夫人雖是婦道人家,卻不閉目塞聽,聽說是吳郡陸家的孩子,不免多看了兩眼。曹英奪了過來,倚著丁夫人,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在孫權三人的臉上轉來轉去,最后落在孫權的臉上,過了一會兒,突然躲在丁夫人身后,吃吃的笑了起來。

    丁夫人很不好意思,疼愛的拍了她兩下,引孫策等人入內。

    雙方落座,說了幾句場面話。何颙、張邈都是舊相識,坐了一會,便起身到院中閑談,孫策將正事交給袁權去談,自己盡了禮節,便和郭嘉一起起身去庭中,與何颙、張邈閑聊去了。陸議跟在后面,孫權、孫翊卻和曹英到一旁玩耍去了。過了一會兒,孫權扁著嘴回來了,怏怏地站在一旁。有何颙、張邈在側,孫策也不好問,只能裝沒看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何颙、張邈聊天。

    “何公,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何颙撫著胡須,瞅瞅孫策,笑道:“忍了很久了吧?”

    孫策尷尬地笑笑。對何颙賴著不走,他的確有些奇怪。原本以為他是舍不得袁譚,想和袁譚多聚一段時間,后來發現何颙有事沒事就往自己大帳里跑,比見袁譚還勤快,他才意識到何颙另有用意。

    “是啊,我的確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得何公青眼。說實在的,我對黨人一向沒什么好印象,而且頗有微詞。”

    “那將軍對黨人有什么的微詞,能否說來聽聽?”

    孫策眨眨眼睛,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以前對黨人最反感的有兩點:一是自以為是,總覺得他們做的就是對的,別人都是錯的;二是行事偏激,動不動就殺人全家。可是經過張儉那件事后,他的想法有些變化。

    不管怎么說,就眼前而言,黨人絕對算得上這個時代的精英,而且比起外戚和宦官,他們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也是值得贊許的。行事偏激,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正常渠道已經堵塞不通,只能用非常手段。李膺殺張讓之弟張朔,是因為他知道不管張朔有多么罪孽深重,天子都會接受張讓的懇求,寬恕絳朔。張儉之所以殺侯覽一家,是因為他知道有侯覽在朝中,走正常程序根本無法申張正義。

    他依然不贊成黨人,但他對黨人多了幾分理解之同情。如果沒有黨人直道而行,所有人都依附權力,唯利是圖,那只會更黑暗。

    見孫策沉吟不語,何颙撫著胡須,露出幾分狡黠。“我冒昧的猜一猜,與其說將軍對黨人有意見,不如說將軍是欲為黨人而不可得吧。將軍不必急著否認,作如此想的,將軍絕不是第一個,袁公路當年可比將軍激烈多了。”

    孫策微怔,盯著何颙看了兩眼,忍不住笑道:“何公,你……哪來的自信?”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黨人如瓷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聽到袁術的名字,堂上正與丁夫人說話的袁權豎起了耳朵。

    袁術這輩子最不能接受的事就是袁紹這個庶子成了袁家的代表,萬眾擁戴,而他這個嫡子卻成了陪襯。其中最大的區別就是黨人的取舍。如果說袁氏的門生故吏中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袁術,那黨人則根本沒人搭理袁術,這使得袁術失去了和袁紹競爭的機會。

    黨人的代表人物何颙就對袁術棄如敝履,從未登門拜訪,就連袁術主動去見他也被拒之門外。此刻聽到何颙提及袁術,袁權自然關心。她知道孫策辭鋒犀利,罵得許劭三次吐血,今天如果能折服何颙,也算是為袁術出了一口惡氣。

    丁夫人心思靈敏,立刻感覺到了袁權的心不在焉。她微微一笑,識趣的閉上了嘴巴。想想眼前的袁權,再想想自己,她心里很是羨慕。她是曹操的正妻,卻被卞氏那個侍妾奪了寵。袁權是侍妾,卻享受著正妻才擁有的榮耀和寵愛。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么會這么大,是因為袁家的家世好,還是袁權個人的運氣好?

    丁夫人微微側身,看著庭院中的孫策等人,也想看看孫策如何應對何颙。她太清楚何颙的身份了,資歷之老,不僅孫策不值一提,就連曹操也是把何颙當前輩對待的。當初曹操能躋身士林就是得到了何颙的提攜。何颙不僅贊他是干國之才,還讓他去見許劭,一步步的洗去曹操的閹豎污點。

    孫策要與他辯駁,不是自取其辱么?

    面對孫策的反問,何颙不以為忤,反而更加從容,頗有幾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

    “無他,直道而行爾。”

    孫策看在眼里,越發覺得好笑。這是要拿我當烈馬馴的意思啊。怎么著,馴袁紹失敗,馴袁譚沒勁,打算改馴我了?他忍了很久,還是沒忍住。“東西南北,請何公任選一個方向,直道而行,你要是能出雍丘城,就算我輸。”

    何颙語塞,眼睛一瞪。“小子,你就算不讀書,也不至于如此愚昧吧?”

    “敢問何公,讀書是為了什么?”

    “讀書是為了追循圣人足跡,知道明理,為天下蒼生……”

    “等等。”孫策抬起手,眉頭皺得像個疙瘩。“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天下蒼生?誰是天下蒼生,誰又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你們來決定了?你這么說是不是有些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何颙沉下了臉。“你是說我自以為是?”

    “你是不是自以為是,不由我來判斷。我只想問你一句:中平元年,黃巾事起,與你們黨人有關系嗎?”

    何颙眼中閃過一絲不安,明顯游移了一下,避開了孫策的眼神。“黨人和黃巾能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黃巾事起,八州并動,僅是豫州就有黃巾百萬,八州與事者近千萬人,與你們黨人沒關系?的確沒關系,他們認的是張角,不是你們黨人。既然如此,你憑什么覺得自己可以代表天下蒼生,就因為你們那幾個人讀了幾句子曰詩云?”

    何颙頓時愕然。他本來以為孫策是指黨人暗通黃巾,所以才忙不迭的否定,沒想到孫策在這兒等著他,他一時不察,一頭撞了進來。不過,就算他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他不能承認。

    黨人與黃巾的聯系是秘密,絕對不能公開。

    “黃巾雖有數百萬,但他們只是無知愚民,豈能代表天下?”

    “黃巾數百萬都是愚民,所以他們不能代表天下。你們黨人讀書識理,所以人數雖少,也能代表天下。何公,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何颙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就是這個意思,但當著孫策的面,這話似乎也無法宣諸于口。照這個邏輯推下去,那不讀書的人,不是黨人的人,都不能代表天下蒼生,孫策自然也被排除在外。這無疑會觸怒孫策,造成激烈的沖突,影響預定的計劃。

    這個計劃似乎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何颙眉頭緊皺,心中掠過一絲強烈的不安。他仔細回想,這才說了幾句話,怎么就說崩了?他想了想,決定以守為攻,回到問題的原點。

    “那依將軍之見,誰能代表天下蒼生?”

    “誰也不能代表天下蒼生。”

    “那豈不是一團散沙?”

    “非也,得道多助,失道少助。你如果走的真是正道,那支持你的人自然會越來越多。你如果走的不是正道,支持你的人自然會越來越少。敢問何公,這三十年來,黨人是越來越多,還是越來越少?”

    “自然是越來越多。將軍縱使年少,也應該聽說過黨錮之時,無數賢達名士以名列黨人為榮。”

    “現在呢?”

    “現在……”何颙的嘴里有些苦澀。現在黨人依然很多,但現在的黨人似乎已經不是當初那些黨人了,最明顯的事實就是袁紹號稱黨人領袖,但張儉、劉表、荀彧這些不同年齡層的精英都不約而同的拋棄了袁紹,就連他和張邈這樣曾經與袁紹休戚與共的黨人都與袁紹各分東西了。

    黨人怎么會走到這一步?何颙越想越不安,甚至有些恐懼起來。身為曾經的黨人領袖,他對這些一清二楚,卻從來沒往深處想,只當是個別人的選擇,是細枝末節,與黨人這個集體無關。現在被孫策逼迫,他忽然意識到黨人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堅固,不知不覺間,黨人已經星流云散,四分五裂,黨人的事業剛剛看到一點希望,還沒來得及壯大,就已經夭折了。

    孫策瞇起眼睛,斜睨著何颙。“如果我猜得不錯,何公逡巡不去,是希望引我為同道,將我也變成黨人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可能要讓何公失望了。我不知道袁將軍當初是不是想成為黨人,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不想成為黨人,也不屑成為黨人。也許在你們有眼里黨人很高尚,代表天下蒼生,可是在我的眼里,你們只不過是一群自以為是的書生罷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何颙心頭一震,臉色忽然變得蒼白,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原本挺直的身軀不知不覺的垮了,腿也有點軟。他晃了一下,張邈連忙上前扶住,急聲道:“伯求,伯求。”

    孫策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外強中干,徒有其表,你還真是黨人的典范。我說何伯求,你不會是想去南陽本草堂養老,故意來碰瓷吧?”他頓了頓,又道:“要說你們黨人還真像瓷器,平時高高在上,冰清玉潔,一塵不染,只是要輕拿輕放,不能磕著碰著,一磕一碰就碎了一地。你們不屑與塵土為伍,可是你們忘了,你們本來就是塵土。”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曲線外交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東漢末年已經有真正意義上的瓷器,以青瓷為主,黑瓷為輔。但瓷器在漢代不算高檔器物,既沒有玉器、青銅器的高貴,也沒有漆器的輕便,更沒有孫策說的冰清玉潔、一塵不染,但容易磕碰破壞卻是事實。何颙被孫策說得羞愧難當,只當孫策故意用粗笨而易損的瓷器來羞辱他,倒也沒有注意到孫策語境中的微妙破綻。

    何颙縱橫江湖一生,活人無數,對他感恩戴德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是沒有受過他的恩惠幫助,聽到他的名字也會禮敬三分,就連袁紹、王允都不會當面頂撞他,今天卻被孫策當面折辱,頓時心往上涌,眼前直冒金星,天旋地轉。若不是張邈扶著,他說不定真會倒在地上。

    見何颙搖搖欲墜,不得不靠在張邈身上,丁夫人驚愕不已。

    “只道孫將軍武功高強,戰無不勝,不意他辭鋒竟也如此犀利,連何公都難當其鋒。”

    袁權笑笑,淡淡地說道:“夫人過獎了。他讀書少,沒什么文采,只不過有一顆赤子之心,不失質樸,亦有幾分小聰明,偶有言中。何公是成名多年的黨魁,怎么會與他一個后生較量。大概是最近四處奔波,心力交瘁,體力不及吧。說起來,以前是為袁使君,現在為的可是令郎曹府君,夫人,何公很不容易啊。”

    丁夫人眼珠一轉,莞爾而笑。“夫人說笑了,袁使君尚且不是孫將軍對手,子修又怎么敢放肆。他如今困守東平,還要請孫將軍手下留情才是。”

    袁權輕嘆一聲:“拙夫雖有小勇,卻不是好斗之人。他本是朝廷任命的會稽太守,之所以出現在這里,一是朱太尉軍令難為,二是家翁身陷重圍,于忠于孝,不得不來。如今雙方罷兵,他又負了傷,正要回家休養,并無再戰之意。曹府君大可不必擔心他,要擔心的卻是那些不肯善罷甘休、窮兵黷武之人。夫人,兗州是四戰之地,這個責任可不輕。令郎雖然文武雙全,但有人想讓他為刀,卻未必是看重他本人的能力,或許只是想讓他為瓦當罷了。尊夫已經付出了代價,令郎切不可重蹈覆轍。”

    丁夫人若有所思,微微地點了點頭。

    曹英和孫翊被爭論的時間吸引了過來,站在院門口,茫然地看著何颙與孫策。見何颙情況不妙,曹英奔了過來,將何颙扶到堂上坐下,又是倒水,又是擦汗,費了半天力氣才讓何颙緩過這口氣。曹英趕到孫策面前,仰著頭,叉著腰,杏目含煞。

    “何公那么好的人,你為什么要惹他生氣?”

    孫策歪著頭,打量了曹英一眼,忍不住笑了。“何公對你好,對我卻不好。他吃我的,喝我的,反過來還看不起我。再說了,我也沒惹他生氣,我只是說出一個事實,他是自己不好意思。”

    “真的嗎?”曹英轉頭看著堂上的何颙。何颙擺擺手,無力說話,但意思很明白,讓曹英別和孫策較量。他都不是對手,曹英又能占到什么便宜,別平白惹怒了孫策,連累了曹家。見何颙不反駁,曹英又噔噔跑了回去,照顧何颙。

    孫策驚訝不已。如果他記得不錯,這曹英應該就是歷史上的清河公主。他一直以為是個刁蠻任性的女子,沒想到還這么有膽色。看她照顧何颙的模樣,也算得上懂事。這也說得過去,她和曹昂同母,又都是丁夫人撫養長大的,曹昂是個優秀的五好青年,曹英沒道理會成為蠻不講理的惡婦啊。

    孫策轉頭看看孫權、孫翊,這才發現孫權的心情還是很低落,倒是孫翊很從容,一雙眼睛一直落在曹英身上。孫策拍拍孫權的肩膀,擠擠眼睛。“怎么了?被人欺負了?”

    “沒有。”孫權悻悻地說道:“她說我的眼睛像狼,生性殘忍,不愿與我說話。”

    孫策忍俊不禁。“就為這點事?”

    “我怎么就像狼了?眼睛長成這樣又不是我愿意的。”孫權更委屈了。“我殺的人還沒阿翊多呢,怎么我倒成了生性殘忍?她就是有眼無珠。”

    孫策咂了咂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孫權。也許是童言無忌,也許是天生的直覺,孫權還真是他們弟兄幾個中最殘忍的一個。這個殘忍不在殺人多不多,而是在有情與無情。孫翊殺人是在戰場上,殺的都是敵人。孫權殺人是在官場上,殺的大多是自己人。

    “你喜歡她嗎?”

    “不喜歡。”

    “既然不喜歡,那你何必在乎她說什么?”孫策摸摸孫權的腦袋。“這次回平輿,我跟阿母說,讓她去會稽謝家提親,如何?”

    “真的?”孫權立刻高興起來,拉著孫策的手不住的笑,把曹英忘在了一邊。孫策笑笑。“你別高興太早,謝家那小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等提了親,人家又應了,你再后悔可就來不及了。妾可以換,妻可不能換。”

    “不會,不會。”孫權樂得合不攏嘴,眉飛色舞。

    丁夫人在堂上看著孫策與孫權說話,雖然聽不清他們說些什么,但看到剛剛把何颙罵得差點暈倒的孫策拉著孫權的肩膀輕聲細語,把不知為什么生氣的孫權哄得眉開眼笑,不禁想起了曹昂。她不喜歡卞氏生的孩子,但曹昂卻非常喜歡那兩個弟弟,有空就帶他們玩。在這一點上,孫策和曹昂一樣是一個心懷仁愛的兄長。能對家人好的,心地都不會壞到哪兒去。也許袁權說得對,孫策并不是一個兇惡之人,只是人在戰場,身不由己。

    想到曹昂,丁夫人的態度不知不覺有了轉變。她想著袁權剛剛的提醒,越發不安,迫不及待的想見曹昂一面,提醒他不要中了別人的圈套。這個兗州刺史不是那么好當的,可千萬別重蹈了袁譚的覆轍。

    丁夫人置辦了宴席,熱情款待孫策一行。聽說郭嘉是孫策的心腹,她親自敬酒,向郭嘉請教當前形勢。

    郭嘉正中下懷,孫策特地來拜訪丁夫人,就是為了創造這么一個機會。雖然還沒有收到具體的消息,但他們分析曹昂成為兗州刺史的可能性非常大。曹昂是個孝順的人,丁夫人的意見,他肯定會參考,有時候甚至比陳宮說的話還有用。如果能通過丁夫人轉達孫策的友善之意,保持兗州的形勢穩定,爭取時間,對孫策尊王攘袁的戰略實施有莫大的幫助。

    郭嘉侃侃而談,將目前的形勢細細解說給丁夫人聽。

    “夫人,人們常說形勢,但形與勢不能混為一談。形是靜,勢是動。形是現在,勢是將來。以人為例,四五十歲的人也許看起來比二十歲的強壯,可這只是暫時的。幾年以后,情況也許就完全是另一番模樣。所以善謀形勢者,不僅要看現在,更要看將來……”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珍惜生命,遠離黨人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會面非常成功,郭嘉細致入微的解說不僅獲得了丁夫人的由衷認可,就連何颙、張邈也覺得很有道理。袁紹看似強大,但他的強大只是表面的,暫時的,形有余,勢已不足,從長遠來看,袁紹前景堪憂。

    袁紹本人并非庸才,他身邊也有沮授、田豐那樣的智者謀士,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他們一定會勸袁紹抓住戰機,在優勢尚存的情況下解決孫策。可是這么做有風險,袁紹四面受敵,他很難全力以赴,親率大軍南下。最有可能的選擇是任曹昂為兗州刺史,讓曹昂牽制孫策,而他本人則等待更好的機會。

    袁紹能不能等到機會,誰也說不準,但曹昂會成為袁紹手里的刀卻是可以確定的事實。不僅是曹昂,擁有陳留的張邈也將面臨選擇:是聽袁紹的命令進攻孫策,還是與孫策合作,與袁紹決裂?

    利弊很清楚,可是做出選擇卻不容易。畢竟袁紹的實力在這兒擺著。他也許一時半會無法擊敗孫策,拿下陳留卻是輕而易舉的事。孫策讓郭嘉當著他們的面解說形勢,目的正是希望張邈能夠從長遠考慮,不要被袁紹嚇住。在袁紹的使者到來之前,他還有時間仔細考量。

    相比于張邈,丁夫人就沒這么從容了。聽完郭嘉的話,她恨不得立刻起程趕往東平。

    告辭之際,袁權拉著丁夫人的手,委婉的透露了一個意思:雖然是對手,但孫策很欣賞曹昂,有意與曹家聯姻,但現在形勢特殊,與曹家聯姻只會害了曹昂,所以這件事只能先放一放。

    丁夫人感激不盡。

    上了車,孫策有傷在身,先上了車。郭嘉正準備上車,張超走了過來,請郭嘉與他們兄弟同車,向他他問計。郭嘉請示了孫策,跟著張超走了。孫策正準備關門,何颙走了過來。

    “老夫有幾句話,想與將軍私語,可以嗎?”

    孫策笑了。看來張邈兄弟問計是虛的,至少是次要的,何颙有話要和他說才是真的。“榮幸之至。”孫策欠身示意。“何公,我有傷在身,失禮了。”

    “無妨。”何颙拉著車門,一個箭步躍了上來,看得孫策一驚。這老頭剛剛還半死不活的,現在怎么這么精神?何颙在孫策對面坐下,關上車門,左手向后一抹,握住了腰間的劍鞘,整個人也像即將出鞘的長劍,威勢含而不露。

    孫策眉頭一挑,手指下意識的挑了挑,隨即又放松下來,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何颙寒聲道:“老夫雖然年過六十,身手卻還未落下,三五人近不得身。”

    孫策點點頭,嘴角笑意更濃。“聽說何公曾和虎賁王越較過技,不相上下。”

    “你不擔心我嗎?”何颙的目光掃向孫策的雙腿。“我知道你腿傷未復,行動不便。”

    孫策無聲地笑了起來,擺擺手。“行啦,何公,要殺人哪來這么多廢話。你也是縱橫江湖一生的人,用這種辦法來試探我,有意思嗎?別說你現在一把年紀,就算年輕四十歲,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是嗎?”何颙花白的眉毛皺了起來。“你……哪來的自信?”

    孫策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句話是他之前問何颙的,這老頭到底是咽不下這口氣,現在又原話奉還。他抬起右手,自我欣賞著。“實力。赤手空拳,再讓你一只手,我也能讓你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

    何颙盯著孫策看了良久,嘴角抽了抽。“少年人,很輕狂啊。”一邊說一邊緩緩解下腰間的劍帶,擱在兩人之間的案上。他剛才一直憋著,現在卻忍不住的咳了起來,接連咳了幾聲,咳得臉上泛起不祥的潮紅。孫策眉頭輕皺,伸手輕拍何颙的背。

    “何公,你這是何苦呢,又沒人說你……”

    話音未落,何颙突然伸出左手,扣住孫策的右肩,右手握著案上的劍柄,往前一送,劍鞘向前滑動,露出一尺多長劍刃,正壓在孫策的脖子上。

    孫策一動不動,揚了揚眉,靜靜地看著何颙。

    “你現在還自信嗎?”何颙睨著孫策,嘴角微挑。

    孫策慢慢縮回右手,推開何颙手中的長劍,雙手攏在一起,向后靠在車壁上。“多謝何公教誨,以后我一定離你們黨人更遠一點,不給你們近身的機會。就算看到你死,也絕不伸一根手指相助。”

    何颙臉上的得意頓時變成了尷尬,他訕訕地收起長劍。“將軍誤會了,我并無傷你之意……”

    “我知道,何公之意,無非是想證明你有殺我的能力,順便證明黨人并非是我想的那么軟弱。可是我想問何公一句。”孫策嚅了嚅嘴,神情不屑。“如果我把你當敵人,你有近身的機會嗎?”

    何颙想了想,搖搖頭。“的確沒有。”

    “你看,如果真把你們當敵人,你們連近身的機會都沒。你們能傷害的只是相信你們的人,比如天子,比如何大將軍,比如董卓,比如我。”

    何颙皺起了眉,死死地盯著孫策,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將軍……與董卓并列,不覺得引喻失當嗎?”

    “在你們心里,難道我和董卓有什么區別嗎?都是武夫,都不識圣賢之道,最重要的一點是都不是黨人。唯一的區別是他一心討好你們黨人,而我則對你們黨人沒什么好感。對你們黨人來說,我可能還不如董卓。”孫策歪了歪嘴,皮笑肉不笑。“所以董卓死了,而我還活著。”

    何颙眼中掠過不加掩飾的失望。“不意將軍對我黨人成見如此之深。”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你曾想刺殺董卓,可是你成功了嗎?現在是不是后悔拒絕董卓的禮聘,沒有做他的長史?如果做了他的長史,你也許有機會成功的,雖然機會也不大。你看,王允不就成功了?你看,孝桓帝信任你們,結果孝桓帝成了昏君。何大將軍信任你們,何大將軍死于非命。董卓信任你們,董卓身首異處。我如果信任你們,又能有什么好下場?何公,你們的光輝事跡告訴我,珍惜生命,遠離黨人。”

    何颙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地坐了片刻,緩緩起身,取過案上的長劍,拔劍出鞘。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留你了!”

    說著,一劍刺出,直奔孫策心口。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順手牽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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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劍刺中孫策心口,劍尖刺破春衫,卻再也無法深入。

    何颙很意外。瞪圓了眼睛,用力再刺。

    劍尖陷了進去,一點鮮血從孫策胸口溢了出來,緩緩洇開,染紅了春衫,像一朵盛放的紅梅。可是不管何颙如何用力,長劍卻無法再前進半分。

    何颙驚駭萬分,抬頭看著孫策,卻發現孫策眼神冰冷,嘴角帶笑。他暗叫不好,抽身,撤劍,準備改刺孫策的咽喉。以他的經驗估計,孫策很可能穿有護身軟甲,只有刺咽喉才有可能得手。但他隨即發現自己不會再有機會了。孫策抬腳踹在他的小腹上,發力又脆又猛。他立足不穩,撞開車門,飛出數步,轟然落地,手里的長劍也脫了手。

    陳武等人趕來,徐盛、陳武制住了何颙,郭武趕到孫策身邊,急聲道:“將軍,受傷了沒有?”

    “無妨。”孫策起身走出車廂,挺身而立,胸口一點血花,像是榮耀的勛章。

    他伸手指了指張邈的車廂。郭武一揮手,隨時的典韋及武猛營嘩啦一聲圍了過去,將張邈、張超的馬車圍住,長刀出鞘,圓盾連成片,寒光閃閃,讓人睜不開眼睛。張邈的衛士一看,大驚失色,慌作一團,大喊大叫。張邈聽到聲音,推開車門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孫將軍,這是何意?”

    “你問何伯求吧。”孫策說道,聲音很平靜,卻透著讓人不安的寒意。

    張邈莫名其妙。何颙要和孫策單獨說幾句,他是知道的,能不能說通,他不知道,但怎么會鬧成這樣?看孫策這意思,這是要殺人啊。他不敢怠慢,連忙走到何颙身邊,見何颙面色痛苦,小腹處有一個大腳印,長劍落在一旁,劍尖有一點血跡。張邈一驚,抬頭看到孫策胸口那一團血印,腦子里頓時“嗡”的一聲。

    何颙刺殺孫策?!

    “伯求,你這又是為何?”張邈頓足長嘆,后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何颙有這個想法,他打死也不能配合何颙啊。這不成了何颙的同黨么,孫策如果發怒,要殺他們兄弟,簡直是舉手之勞。他們雖然也帶了衛士,怎么能和孫策身邊的這些人相提并論。

    “此子不可理喻,必為后患,只能除之。”何颙仰天長嘆,面如死灰。“功虧一簣,此乃天意也。”

    “伯求,你……你……”張邈氣得說不出話來,三步并作兩步,趕到孫策面前,連連拱手。“孫將軍,這是誤會,這真是一個誤會,我們兄弟并不知情。”

    “是嗎?”孫策冷笑道。

    “千真萬確!”張邈舉手指天。“若有一句不實,天厭之,天厭之。”

    何颙嘶聲叫道:“此事與張孟卓兄弟無關,是我一人之計。”

    “你一人之計?”孫策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想獨攬責任,有沒有想過自己能不能擔得起?來人,給我拿下。抗命者,格殺勿論!”

    “喏!”典韋等人邁步上前,就要動手。張邈的衛士嚇得面無人色,拼命向后躲,直到背靠背,無處可退。典韋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抓住了沒人保護的張邈。張超聽到聲音,也從車里走了出來,被武猛營義從當場擒下。

    張邈舉起雙手,連聲大呼:“孫將軍,孫將軍,請聽我一言。”

    “怎么回事?”郭嘉從車里走了出來,一臉茫然。

    孫策沖他擠了擠眼睛,然后哼了一聲,轉身回車。郭嘉心領神會,下車走了幾步,全明白了。他對何颙說道:“何公,你這是何苦呢?殺了孫將軍,你就能挽救時局?”

    何颙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這時,丁夫人也聽到了門外的喧嘩,趕了出來,見門外劍拔弩張,殺氣騰騰,不禁嚇了一跳。袁權趕了上去,軟言安撫,又不動聲色的詢問丁夫人是否知情。丁夫人矢口否定,指天發誓。袁權安慰了她幾句,讓她不用擔心,孫策不是濫殺之人,相信這件事與她無關。

    丁夫人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一聽就明白了袁權的言外之意,連忙又說,這件事肯定和曹昂無關。袁權笑而不語,明顯是不太信。丁夫人急得直冒冷汗,卻無法解釋。何颙和曹家的關系這么好,剛剛還和曹英親得像祖孫,現在何颙刺殺孫策,要說和曹昂一點關系也沒有,連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孫策下令將何颙、張邈兄弟和丁夫人全部羈押起來,一起帶回大營,細細審問。張邈苦苦哀求,又請郭嘉說情,孫策這才松了一點口,讓張超回去主持陳留事務,追查有沒有人與何颙合謀。如果他能找到證據,證明張邈的清白,他可以網開一面,不殺張邈。如果他有什么想法,張邈就死定了。

    張超感激不盡,帶著隨從,匆匆趕回陳留。

    ——

    回到大營,袁譚收到消息,大驚失色,連忙趕到關押何颙、張邈等人的地方,詢問詳情。何颙面如死灰,雙目緊閉,一言不發。張邈把自己了解的事情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埋怨何颙,但他并不在場,對當時究竟是什么情況并不清楚。

    袁譚聽完,也亂了陣腳,跺足長嘆。

    “顯思,此事與你無關,你趕緊走。”何颙突然說道。

    袁譚苦笑。“何公,你覺得我現在還能走得掉嗎?就算能出這個帳篷,我也出不了這個大營啊。唉,算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我幼時多蒙何公照料,雖無血脈之親,卻有祖孫之情,一直沒有機會回報,就讓我陪何公走完最后一程吧。黃泉路上,你我相伴,也不孤單。”

    說完,他脫去外衣,自已戴上刑具,跪坐在何颙身邊。

    看到袁譚自系為囚,何颙后悔不已。袁譚雖然早就是俘虜,可是孫策對他很優待,并沒有真把他當俘虜看待,袁譚實際上是一個賓客的待遇,現在卻成了真正的囚犯。可是現在后悔也遲了,他刺殺孫策是既成事實,袁譚與他的關系這么親近,肯定脫不清干系,僅憑他一個的證詞無法證明袁譚的清白。

    “顯思,是我對不住你。”何颙拉著袁譚的手,老淚縱橫。

    袁譚畢竟年輕些,又與孫策對陣多時,相對冷靜得多,見何颙愿意說話了,便詢問了事情的經過后,最后沉思了好一會兒,苦笑道:“何公,你可能上孫策當了。”

    “此話怎講?”何颙驚愕不已。

    “他這是為什么啊?”張邈也一頭霧水。

    “我一時也說不清,但我有種感覺,他這是故意讓你刺他一劍。”袁譚反手握住何颙的手,苦笑道:“何公,我清楚孫策的武功,除非他故意,你根本不會有機會出手。”

    何颙如夢初醒,以掌拍地,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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