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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籌建政務堂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不是先生老了,先生剛逾不惑,正當壯年,豈能言老,只是變化太快,有些措手不及罷了。”

“是么?”張纮打量著孫策,將信將疑。“將軍……有所預料?”

孫策笑笑。“我有準備,但是也沒想到這么快。”他當然知道工商業的發展會有什么樣的潛在危險,只是他一來沒有真正的行政經驗,不知道經濟危機的醞釀過程有多長,初期又會有什么征兆;二來忙于作戰,根本沒時間考慮這些問題,總覺得剛開始發展,正是快馬加鞭的時候,沒必要太過擔心。

他忘了一件事,國民經濟是一個復雜的體系,也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平衡,一點點變化都有可能引發巨大的影響。而發生變化時,最有機會從中受益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實力更強的既有利益獲得者。正如原始社會解體了,成為奴隸主的絕對不是會普通氏族成員,而是已經占據高位的氏族部落頭領一樣,當他在南陽推行新政,振興工商時,從中受益最大的也不會是普通百姓,而是他一心要打擊的世家豪強。

襄陽蔡家就是一個最明顯不過的例子。當時蔡家還只是襄陽首富,現在大概已經是荊州首富了。不過沒關系,蔡家再強,命運也掌握在他手上。張纮不是說了么,南陽的世家現在見官三分笑,逢吏貌必恭,乖得很,所謂宛城吳、新野鄧什么的,也不過是張纮手里的幾把刀,想用誰就用誰,想毀了誰就毀了誰。

“荊州的上計結果什么時候能出來?”

“月底吧,八月上計,到太守府要月底,今年事務多,甚至可能延期到九月上旬。”

“工坊、商戶都在上計范圍內嗎?”

“在的,用工、產量都會進行統計。”

“普通百姓呢?都統計什么內容?”

“這個是難點。如果已經落籍,那自然在統計范圍以內,戶口、年齡、家產,概不例外。可若是流民,還沒有落籍,那就沒辦法處理了。他們可能今天在宛城,明天就到了棘陽,如果統計,必然重復。如果不統計,又明顯是個遺漏。袁紹南侵,河南百姓南下的可不少。”

“這都是問題,只靠以前那一套是不行的,要想辦法解決。人手不足,就招募掾吏,那么多讀書人,找幾個愿意為吏的應該不難吧。”

張纮有些難色。“愿意做官的不少,愿意為吏的不多。況且他們雖然讀過書,卻不通吏事,至少要學個一年半載的。”

“這個簡單啊。”孫策笑了。“首先,要求不要太高,能識文斷字就行,不需要太高的學問,這樣的人不僅南陽容易找,各縣也沒什么難度。其次,你考慮一下,主要是哪些職位缺人,然后找精通這些職位吏事的老吏授課,集中講解必要的技能,十天半月也就夠了,立刻就能上崗。現在開始操辦的話,年底就能見到效果。”

“以吏為師?”張纮眉頭微蹙。

孫策早有準備。不管張纮是否激進,對朝廷的態度如何,他畢竟是名士,是精通儒家經典,也深受儒學思想影響的名士。以吏為師,以法為教,是秦行法治的重要標志,向來為儒家詬病。讓他主動行秦法,從思想上就有抵觸情緒。

“以吏為師只是第一步,先解決眼前的人手不足,然后從中挑選德才兼備的重點培養。為了避免有人為謀利而來,在招募的時候就公布崗位要求、規章制度,以及將來升遷的可能和方向,既不要好高騖遠,也不要讓他們有不切實際的奢望。這就是一份工作,就和進工坊做工一樣,一份可以謀生的工作而已。如果有志于造福一方,那當然歡迎,如果想以此牟利,請他另謀高就。”

張纮神色稍緩,卻還是有些猶豫。“只是這樣一來,這就和講武堂、木學堂沒什么區別了?”

“先生覺得講武堂、木學堂低人一等么?”

張纮一愣,隨即笑著搖搖手。“將軍,我一時失言,慚愧,慚愧。”

孫策不緊不慢地說道:“希望先生只是失言。如果先生也有這樣的看法,南陽的風氣是很難從根本上改變的。士農工商,士也是四民之一,并不是與農工商相隔離的貴族。先生,我覺得有必要重新梳理一下士的含義,不能認為只有讀書人才是士,做官才是士人唯一的出路,只要有能力、有抱負、有擔當的人,都可以稱為士。武士演兵講武,保境安民。農士精研水土,擴耕增產。工士研習技藝,精煉百器。商士貨通天下,利國利民。這樣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一定只有當官的人才能稱為士?士人當入世,世道的世,而不是仕途的仕。”

張纮凜然。他與孫策相識以來,這還是孫策第一次這么嚴肅地和他說話。他仔細品味了一番,又覺得孫策說得有理。就南陽的經驗而言,讀書人只要肯放下身份,做什么事都比不識字的人快一些,農為國本,自然不用說,工商也是強國利民的重要手段,這已經被事實證明。如果能吸引更多的讀書人愿意投身其中,好處不言而處。既然要重用他們,又怎么能歧視了他們,將他們排除在士以外?拓展士的范圍已經成了迫在眉睫的選擇,當官不應該是讀書人唯一的選擇。

“將軍所言甚是,是我泥古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孫策搖搖手,輕笑道:“我只是從講武堂、木學堂得到啟發,覺得政務也許可以依例行事。這樣吧,索性就取一個類似的名字,叫政務堂,如何?”

看著笑容滿面,意態從容的孫策,張纮沒有立刻回答。他看得出,孫策絕非一時起意,也不僅僅是和他商量,他肯定是早有準備,只是現在提出來而已。具體細節也許可以商洽,但政務堂的建立卻勢在必行,不管他同不同意,孫策都會辦。

“將軍所言,我原則上同意,但事涉官吏,還是謹慎一些的好,不宜大張旗鼓。不如這樣,先從百石吏的選拔開始,一邊解決問題一邊摸索辦法,等成熟了,再逐步擴展到縣寺州郡。”

“這是自然。”孫策笑道:“論政務,還是先生具體負責比較方便,這第一任政務堂祭酒非先生莫屬,我是一竅不通的,只能垂拱而治了。”

張纮眼睛一閃,撫著胡須,會心而笑。“如此,南陽幸甚,天下幸甚。”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志同道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籌建政務堂的事落實完畢,孫策趁熱打鐵,說起了今天下午在宛市的見聞。

    他原本的確有些生氣,宛市的商戶越來越多,但市場卻被部分世家控制,大部分的商戶只能旁觀,這不符合他的三觀。可是聽了張纮的分析,他又覺得張纮這么做有一定的道理。凡事都有其自身的規律,商業尤其如此,自由競爭固然重要,但重要的戰略物資必須有所控制,不能放任自由,無序競爭。

    絲帛不是普通的布匹,具備和軍械一樣重要的戰略地位,不能什么人都來插一腳。大部分商戶無法涉足關中的布匹生意,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做生意的人太多。而做生意的人多正是因為有利可圖。再追問下去,之所以有利可圖,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流民成為廉價勞動力,降低了人工成本,增加了利潤空間。關中強行制定的高價只是推波助瀾,卻不是根源。

    他提倡工商的首要目標是自強,其次是富民,只有百姓安居樂業才有穩定可言。現在百姓不僅沒能從中受益,反而受損,自然不是他能夠接受的結果,必須加以調整。

    設立一個最低工資標準就成了當務之急,但這個標準如何設定,卻是必須慎之又慎的。太低了沒有意義,太高了又會影響工坊的利潤,最后物價上漲,反過來又會影響民生。設立了最低工資標準,工坊必然會收縮用工,采用延長工作時間之類的辦法來抵沖,而工作機會減少,又會讓沒有生活來源的流民更加處于弱勢,本來是為了保護他們,操之過急,反倒又會傷害他們。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絕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孫策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雖然著急,卻也不敢一刀切。他沒有具體的行政經驗,只能提出解決問題的方向,具體的問題只能依靠張纮等人來解決,說得好聽點,也就是垂拱而治。

    只是他這個垂拱而治并不是什么都不管,只當泥菩薩。他是引領者,是確立方向的人。也許張纮會選擇與他預期不同的道路,但最終的目標卻是一致的。在這一點上,儒家比法家有優勢。法家是帝王術,只為帝王考慮,如何方便管理如何來,百姓的福祉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儒家畢竟有一定的民本意識,只是被師法、家法束縛,制度創新時的動力不足,只能被形勢逼得往前走,比較被動,適應時間比較長。孫策現在要做的,就是打破他們的思維局限,引導他們向自己期望的目標前進,主動求變。

    拓展士的定義,實際上就是拓展民的概念。儒家反對與民爭利,但他們的民并不包括普通百姓,所謂士農工商實際只是讀書人、大地主、大工商業主,而在東漢,這些人又成為世家豪強的重要組成部分,占人口九成以上的農民反而不包括在其中。

    現在孫策要求拓展民的范圍,將絕大部分人口都包括進去,對這個時代來說,是一個觀念的重大革新,即使張纮不是一個守舊的人,也需要時間來消化理解,然后再做出相應的調整。好在張纮有讀書人以仁為本的初心,有儒者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明知這件事很難,還是慨然應諾。

    具體的事務由張纮承擔,孫策垂拱而治,他只提了一個要求:讓張纮盡快挑選一些助手,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困在自己身上,嚴格執行休沐制度,有病要及時到本草堂診治。他可不希望張纮累死。行政事務是一個非常累人的事,勤政絕不是嘴上說說那么簡單,歷史上的真正勤政的帝王大多短命,大臣也好不到哪兒去。張纮拯救了郭嘉,他也不能看著張纮成了諸葛亮的先驅。

    張纮感激不盡,心里暖洋洋的。

    兩人正說著,諸葛亮快步走了進來,向張纮行禮后,遞給孫策一封急件。孫策打開一看,是呂范發來的。楊彪到達浚儀,動作不小,不僅對關東的經濟、軍事非常關心,還有挖墻角的企圖。孫策倒是很坦然,楊彪以私人身份出使關東,當然不會放過一切為朝廷謀利的機會。他奇怪的倒是呂范直接動用郵驛給他發消息,而且沒有提袁權一句,看來袁權和袁夫人非常親密,以致于呂范起了疑心,有所防范,不愿意驚動袁權。

    孫策收起急件。“先生在洛陽時,與楊文先有過接觸嗎?”

    張纮笑道:“見過面,沒深交。雖說弘農楊家的門檻沒有袁家門檻高,畢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見的。就朝廷而言,楊文先是個難得的能吏,德才兼備,畢竟家學淵源嘛,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其實不是太清楚民間疾苦,難有同情之心。他經過洛陽時,和周伯奇(周異)見過面,這兩天周伯奇就要到了,將軍到時候可以向周伯奇打聽打聽。”

    “收到消息了?公瑾有沒有去迎一下?”

    “應該是去了。見將軍之前,父子倆總得交交心。”

    孫策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周異身為河南尹,沒有向他匯報過工作,但他一直也沒有對周瑜的決定表態,其實是默認了他們父子的臣屬地位,只是不想做得太明顯。可以理解為觀望,也可以理解為面子,這都不重要。魯肅進駐洛陽,他平靜地接受,沒有任何反對意見,這就夠了。就像眼前的張纮,雖然沒有像魯肅、黃忠一樣以臣自稱,但他忠實的執行自己的命令,將兒子留在軍謀處任職,又聲稱要對抗朝廷,其實態度已經很明朗,不需要非要喊幾句主公來過癮。

    “楊文先要挖我們的墻角。”孫策把呂范提到的事簡單的說了一遍。張纮靜靜地聽完。“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為天下求太平這樣的大事,志同道合很重要,勉強不來。”孫策淡淡地說道:“來者自來,去者自去。賢愚不肖,各按天命。”

    “將軍能如此,何愁大事不成?”張纮撫著胡須,慨然長嘆。“纮此生無他野望,只愿將軍能善始亦能善終,赤子之心不改,內圣外王可期,我等亦能攀龍附鳳,不負平生所學。”

    “能與先生共事,也是我的榮幸。”孫策哈哈大笑。“將來若有微末功業,必不敢忘先生輔佐之德,廣陵張必可無愧于新野鄧。”

    張纮為之動容,長身而起,舉手過額,向孫策深施一禮。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財如流水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親自送張纮出門,站在門口,看著張纮轉身離去,腳步輕快得像是剛喝了兩大碗參湯,孫策不禁有點臉熱。張纮雖然才華出眾,畢竟是君子,兩頂高帽一戴,估計得少活好幾年。

    “將軍,真要建政務堂嗎?”諸葛亮跟在身后,亦步亦趨。

    “這還能有假?”孫策不假思索,回頭瞅了諸葛亮一眼。“你覺得我和子綱先生開玩笑?”

    諸葛亮笑著搖搖頭。“豈敢,我只是有些意外。將軍不是打算將這個任務交給黃子琰的么?”

    孫策笑而不語。他本來是想讓黃琬來負責政務堂的事,但現在改主意了。不管怎么說,黃琬畢竟是朝廷的前太尉,又是降將,讓他擔任政務堂祭酒有可能會造成誤會。這個時代重師生關系,尹端做講武堂祭酒,講武堂的學生就奉尹姁為主,特地擺出那么大的排場,絲毫不顧忌他這個將軍怎么想。軍中也就罷了,他有足夠的自信掌控,其他行政官員則不然,他沒有那么強大的控制能力,不能讓黃琬鉆了空子。

    這種機會當然還是留給鐵桿親信張纮更合適。張纮沒有做過朝廷的官,他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的部屬,對朝廷也沒有太多眷念可言。他只是一種思維慣性,一種儒生大多都有的慣性,而且這種慣性很快就會消失殆盡。他說垂拱之治,以帝王自許,張纮不僅不反對,反倒以內圣外王相期許,話說到這個份上,第一任政務堂祭酒的榮耀又算得了什么。

    他當然清楚諸葛亮的意思,張纮才華出眾,但他是一個優秀的謀士,并不是一個出眾的行政官員。論行政能力,他的確不如黃琬。可是話又說回來,誰規定祭酒就一定要講課?現在只是培訓百石小吏,黃琬來也講不了課,真正負責講課的是精于實際事務的老吏。

    不過這樣的想法不用對諸葛亮說,讓他自己去領悟更好。

    見孫策不解釋,諸葛亮也沒有多問,在中門處退下。孫策回到后堂,麋蘭迎了出來,見孫策腳步輕松,眉眼帶笑,已經看不到半分傍晚回來時的郁悶,不禁笑道:“看來將軍心結已解,無須我饒舌了。”

    孫策搖搖頭。“他講他的,你講你的,不沖突。”

    “那好吧,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將軍先沐浴,然后一邊納涼一邊說。”

    孫策應了,左右看看,沒看到尹姁,便問了一聲。麋蘭有些羞澀,紅著臉,吱唔了兩句,孫策見了有些不解,剛準備再問,突然有所領悟,不禁斜睨了麋蘭一眼。

    “那只好辛苦你了。”

    麋蘭低了頭,連脖子都紅了。“還望將軍垂憐。”

    “放心,我會好好疼你的。”孫策伸手攬著麋蘭的肩膀,大笑著進了臥房。門一推開,又覺得眼前情景不太對,連忙退了出來,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切,不禁疑惑地看著麋蘭,臉上笑容漸淡。“這是什么意思?”

    房中堆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幾乎堆滿了一面墻。雖然箱子都關著,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可是僅從箱子本身來看,這里面就不會是普通禮物,價值不菲。再加上這驚人的數量,孫策想起沿街歡迎的青徐商家,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他讓麋蘭去宛市了解情況,不是去收禮的。如果是青徐商家主動送的,那這背后恐怕也少不了交易。

    “嗯……祈孕。”

    “祈孕?”

    “我……成親這么久了,一直未能身孕,有仙家說,是將軍陽氣至強,而我陰氣不足,必須以財助氣。財者水也,至陰之物,在房中多放些錢財,有助于滋潤陰氣,也許能懷上,為將軍生個一兒半女……”

    孫策哭笑不得。麋蘭聲音越來越低,最后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孫策走到箱子前,打開一個,里面是一株火紅的珊瑚,大概有三尺寬。再打開一個,里面有幾只錦匣,打開一只,是滿滿一匣珍珠,顆顆渾圓剔透。再打開一只,里面是數十根碧羽,應該是孔雀尾羽,在燈光下泛著藍光。

    “看來這海路生意真的很來錢啊。”孫策取出一顆碩大無比的蛋,在手上掂了掂。他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看起來有些像駝鳥蛋,可是入水冰涼,又不是真蛋,倒像是玉石。

    “托大型樓船之福,傾覆的危險降低了不少,運輸成本更低,步子山整理海島圖,沈將軍在青州建港口,水師沿途保護,海盜也不敢靠近,海商的確比以前好做些。青徐海商感激將軍的恩德,聽說將軍負債,主動貢獻。”

    “真是主動貢獻?”

    “千真萬確。”麋蘭急得臉都紅了。“我雖然沒什么大用,可是在將軍身邊這么久,豈能不知將軍反感勒索百姓,又怎敢以身犯法。我麋家也算小有資財,不至于為了這幾千萬錢壞了名聲。”

    孫策放下那顆蛋,向后退了兩步。“這兒大概有多少錢?”

    “宛市共有青徐商戶三百二十五家,多的百萬,少的十萬,共計有九千三百七十萬。”

    孫策差點咬著舌頭。可是仔細一算,又相信了麋蘭所說。多的百萬,少的十萬,平均每戶不到三十萬,對實力雄厚的商人來說真的不算多,就是半年的利潤吧。有大型樓船,有水師護航,有新開辟的港口,海上生意現在是比以前好做得多。他沒有具體計算過,但前后投進去的錢也有好幾千萬。

    以窮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太史公說得一點也不錯。

    “他們有什么要求嗎?”

    麋蘭不安的打量著孫策,怯怯地說道:“將軍……不生氣了?”

    “有人給我送錢,我為什么要生氣?”孫策撓撓眉。“你別忘了我背著一屁股債呢。就算還清了債,我還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不會嫌錢多的。只是這禮雖厚,也不能天天要,還是收稅比較好,雖然不可能一下子幾千萬,可是細水長流,進項穩定,又不用欠他們人情。蘭兒,據你估計,宛市一年能收多少稅?”

    “呃,這可沒仔細算過,粗略的估算一下,宛市有商戶兩千,以平均年流水二十萬,稅二萬,一年四千萬錢總是有的。”

    “這么多?”

    “這還只是宛市,將軍別忘了還有江陵市、吳市,如果青州穩定了,人口恢復,臨淄也是一大市,僅這四市,一年至少有兩億。將軍,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合不合適。”

    “說來聽聽。”

    “市稅看起來不少,比起關津稅來卻是小巫見大巫。關津稅雖說也是十取一,但關津官吏索取無度,隨意妄為,多至數倍也是常有的,故市稅有定數,關津稅無定數。如果能放開部分關津,轉為市稅,或者專門設一機構管理,稅收至少能翻一番。”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預則立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歪頭瞅著麋蘭,一聲輕笑。“這是你的意見,還是他們的要求?”

    麋蘭搖搖頭。“是他們的要求,可是我覺得可行,至少值得考慮一下。將軍,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幾年將是工商發展最快的幾年,如果還按之前的辦法收稅,一是稅收流失,將軍無法從工商的迅猛發展中獲利,二是商人手中財富太多,難免有非分之想,生活奢靡,說不定又要去買地之類,誤了將軍的大事。當務之急,改革商稅,將這些錢財控制在將軍自己手中,不僅能夠迅速緩解債務困境,還能掌控經濟民生,以免失控。”

    孫策興趣大增。他脫了衣服,跳進浴桶,將身體沒入溫熱的水中。“你繼續說。”

    麋蘭松了一口氣,取過皂角和瓜絡,為孫策搓背,同時解說關于商稅的事。

    漢代推行儒家政治理念,重農抑商,出發點也許是好的,但結果并不理想。世家豪強崛起,他們利用手中的權力逃避商稅,朝廷抑制商業的政策對他們根本無效,財富迅速增長。沒有權力的普通商人競爭不過他們,生存艱難,朝廷自然也就收不到什么稅。商稅中的市稅是皇室收入的重要來源,朝廷抑商的結果是減少了自己的收入,卻便宜了世家豪強。至于關津稅,本來是供養關津吏士,而這部分人大多來自于地方豪強,關津稅間接的便宜了他們,對地方豪強的壯大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現在孫策控制五州,形成事實上的獨立,商稅總不能交給給朝廷,自然是由孫策自己掌握比較好,如此一來,提倡工商帶來的好處才能真正落在孫策的手中,而不是替人做嫁衣。如果考慮到五州平定之后,中原與江南聯成一片,商業發展的有利條件已經形成,在未來的幾年內,商稅將迎來一個快速增長,提前將商稅控制在手中就更加必要。凡事從源頭開始控制總會容易一些,等巨量的利益形成,再想從受益者手里收走,難免會引起反抗。

    孫策心有同感。他現在正缺錢,麋蘭這個建議非常及時。她當然有私心,取消關津稅,從事長途販運的青徐商人受益最多。粗略計算,一兩年就能收回他們送的這份大禮,以后全是收益。可是對他的意義更大,有了財權,他的兵權才能更穩固,直接掌握一個穩定的財源對他來說很重要。

    “將軍,你覺得可行否?”

    “可行不可行,我還要斟酌一下,但是你該為我生個兒子,卻是必須抓緊的事,要不然豈不是愧對這么多祈孕的禮物。”孫策轉身抱起麋蘭,一起沉入手中。麋蘭嚇了一跳,緊緊地抱著孫策的脖子。她已經脫掉了外衣,只剩一身單薄的衣褲,現在渾身濕透,貼在身上,曲線玲瓏,凹凸有致,非常誘人。她貼在孫策耳邊,既緊張又興奮。“將軍,袁姊姊、尹姊姊都不在,只有我一人,將軍可要憐惜些,莫讓我被人笑話,明天還要去宛市巡訪呢。”

    “誰敢笑你,我就狠狠地懲罰她!”孫策哈哈笑道:“你平日總是袁姊姊長袁姊姊短的,就像她的小尾巴,她有沒有教你點什么?今天她不在,我看你究竟學了她幾分本事。”

    ——

    一輛馬車在數百名騎士的夾侍下沿著官道緩緩而行,周異坐在車中,打量著對面的周瑜,一直沒說話。周瑜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周異的詢問。

    “孫將軍沒有為難你?”周異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

    周瑜搖搖頭。“沒有。”

    周異看了看窗外,夾侍著馬車的都是他帶來的周家部曲,文丑率領的親衛騎離得很遠,但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還是依稀可見。“那他是怎么回事?”

    “保護我的。”

    周異哼了一聲:“你當老子我五歲,信你這鬼話?我五十了!”

    “是啊,父親已經五十了,是知天命之年。”周瑜笑了起來。“父親覺得自己是什么命,此生是止步于河南尹,還是再進一步?”

    周異嚅了嚅嘴,吁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所以忐忑啊。按理說,天下大亂,勝負未分,周家也應該各為其主。孫將軍善戰,數年而取五州,正應了東南有王氣之相。可是他成功不代表你就能成功,韓信戰必勝,攻必取,戰功赫赫,最后卻落得鐘室殞身,我不希望你也步他的后塵。武將不同于文臣,文臣還可以功成身退,以侯就國,武將卻……”

    周異長嘆一聲,不忍再說下去。

    “楊文先路過洛陽,和父親說了些什么?”

    “他說天子求才若渴,對你非常器重,若能引荊州而歸,將不次提拔,我也能立刻躋身九卿,將來三公可期。”

    “不做韓信,做英布?”

    周異皺了皺眉,欲言又止。他覺得周瑜這個比喻很不恰當,有一種說不出的陰郁。周瑜見狀,探身過去,將手按在周異膝上。“父親放心吧,孫將軍不是高祖,即使是我,用兵能力也不如他遠甚,他不會忌憚任何一個將領。就算將來功成,他也會是光武帝,貶抑在所難免,像高祖一樣殺功臣的可能性卻不大。”

    “是嗎?”

    “父親,你想想,高祖為什么要殺韓信?因為齊楚皆是大國,有稱霸之力,高祖年高,太子幼弱,不殺韓信,則高祖百年之后,新帝未必能號令老臣。我與伯符同年,我有生之年都不會對嗣君產生威脅,他又何必殺我?對我有疑心,解除兵權,以侯歸國就是了,何必殺我而使眾人不安?”

    周異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那當然最好了。公瑾,我天賦有限,我們這一門能不能和大宗抗衡,就靠你了。既然蔡琰要留在南陽,那我和你母親就去吳縣吧,你抓緊時間生兩個孩子,我們含飴弄孫,安享晚年,也不錯。”

    周瑜笑了。“父親年富春秋,正當一展鴻圖之時,豈能如此逍遙。你先別急,大婚之后,伯符自有安排。我剛才說了,你不會止步于河南尹,至少還要向前再走一兩步。”

    “那當然更好。”周異揚揚眉。“我也不敢奢望太多。河南尹也就是名聲好聽,朝廷西遷,早已名不符實,不做也罷,去江東任一郡太守,心愿足矣。”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以直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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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異到達宛城后,孫策很快與他見了面,主動到他的住處拜訪。

    周瑜在荊州幾年,一直沒有置辦產業,不是住公廨就是住軍營,現在他的駐地在夷陵,回宛城時便住驛舍。他自己住得比較簡單,但大婚不能太隨意,所以買了一座宅院,不算很大,卻很精致,收拾得干干凈凈。蔡琰親自過來看過,也非常滿意。

    孫策很恭敬,以子弟禮拜見周異,向他請教洛陽的形勢,詢問楊彪路過洛陽時的表現。周異一五一十,如實道來,又主動表明年老體衰,承擔不起河南尹這么重的任務,此次參加完周瑜的婚禮后,他就想致仕了。離開洛陽之前,他已經向朝廷提出了辭呈,官印都封存在洛陽。

    孫策欣然同意。致仕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周異主動辭去河南尹,表明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要與朝廷劃清界限。廬江周氏從此一分為二,他與周忠各為其主,互不干涉。

    周異到達后不久,蔡邕也趕到了宛城。為表示尊師重道,孫策親自出城迎接。蔡邕是坐船來的,坐船溯淯水而上,既平穩又安逸,比坐車舒服多了,還方便他讀書作文。

    幾年不見,蔡邕的氣色非常好,江湖的十年風雨留下的痕跡幾乎看不到了。他身邊跟著兩個書生,一個三十出頭,一個二十多,頭戴進賢冠,身著儒衫,看起來文質彬彬,風度翩翩。孫策倒也沒太在意,襄陽書院如今也是人才濟濟,實力比南陽郡學更勝一籌,以蔡邕的名望,有幾個得意門生也很正常。

    不過這兩人報過名之后,孫策才知道并不怎么正常。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拒絕了他邀請的路粹和阮瑀。聽完這兩人的名字,孫策盯著他們看了半晌,然后笑了。他一個字也沒說,但鄙視之情也毫不掩飾,連瞎子都看得見。

    阮路二人很尷尬,蔡邕也很尷尬。襄陽書院那么多人,他帶著這兩個人來,就是想引薦給孫策,現在孫策這么不給面子,他這老臉有點掛不住。

    “孫將軍……”

    “先生不用這么客氣。”孫策挽著蔡邕的手臂,很客氣地說道:“我與公瑾是好兄弟,與令愛也如兄妹一般,先生若是不棄,稱我字即可。”

    蔡邕松了一口氣,臉色緩了一些。“元瑜和文蔚都是書生,不諳世事,你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孫策瞅瞅蔡邕,笑了一聲:“先生放心,我不會和他們一般見識的。他們沒來,不是不給我面子,是不給先生面子。現在他們來了,既然先生寬宏大量,不與他們計較,我又何必置氣,不值當啊。”

    蔡邕語塞,不知道如何說才好。阮瑀、路粹來襄陽找他,當然不僅僅是想跟著他修書,而是想通過他引薦,在孫策麾下任職做官,現在一見面,孫策就把話堵死了,視他們如無物,根本沒有招攬的意思,這還怎么往下說?

    見蔡邕和孫策談得不愉快,蔡琰走了過來,笑道:“將軍,這可是我請來的幫手。”

    孫策打量了蔡琰一眼,咧嘴一笑。“很好,這二位年富力強,西域、天竺走一遭應該沒什么問題。”

    “西域?天竺?”路粹的臉頓時白了,拼命的沖著蔡邕眨眼睛。蔡邕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聽起來很像是孫策懷恨在心,要將他們流放萬里之外。蔡邕連忙問蔡琰是怎么回事,蔡琰笑著把孫策要她研習天竺、西域文字的事說了一遍,蔡邕這才安心了些。天竺、西域雖然遠一些,畢竟是游學,不是流放。身為學者,萬里求學雖然辛苦一些,只要有所得,卻也不是不能接受。

    見蔡邕言語之間有贊同的意思,阮瑀和路粹很絕望,后悔莫及。天竺,西域,聽聽就讓人絕望。

    孫策根本沒興趣關心他們,他將蔡邕請上車,蔡琰也上了車,周瑜騎著馬隨侍車旁。孫策隔著窗戶,打量著周瑜,又瞅瞅蔡邕,打趣道:“先生,你覺得這女婿怎么樣?”

    “嗯,不錯,不錯。”蔡邕撫著胡須,非常滿意,老臉笑得像朵花兒。

    “那你準備怎么謝我?”孫策翹起二郎腿,抱著膝蓋。“這件事我也有功,這你總得承認吧?”

    “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說,沒必要轉彎抹角。”蔡邕哼了一聲:“不用拿我的女兒、女婿來說事。”

    孫策哈哈一笑。“那我就直說啦。李儒的那篇《己巳之亂親歷記》你應該看過的,他的文章寫得不錯,但他是董卓的舊部,士林名聲也不能和先生你相提并論,有些事他也不太清楚,說服力遠遠不夠,我想為后人留下一個相對完整的記載,你能不能擔起這個責任,寫幾篇文章?”

    蔡邕臉色微變,耷拉下了眼皮,沉默不語。蔡琰剛要說話,孫策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蔡琰會意,將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用眼神企求孫策不要逼得太緊,給蔡邕留點面子。孫策點頭示意,讓蔡琰放心。他要的是蔡邕承擔這個任務,而不是要讓蔡邕難堪。逼得太緊,就算蔡邕迫不得已,勉為其難,寫一半留一半,他也沒辦法。他需要蔡邕認識到這件事的意義,主動寫出整件事的真相。

    這件事不僅涉及到對袁紹及王允等人的評價,為董卓鳴不平,更涉及到文武之爭。不處理好這個問題,不對儒生鄙視武人的心理加以糾正,重提尚武之風就永遠只能是權宜之際,不可能真正落到實處。

    “先生,我不是要為董卓飾功掩過,我只是想讓世人知道真相,只有知道真相才能從中吸引教訓,才能避免重蹈覆轍。如果沒有這份勇氣……”

    “將軍。”蔡邕抬起頭,打斷了孫策。“將來你也會留名青史,你愿意史家將你做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記下來嗎?”

    孫策盯著蔡邕看了片刻,嘴角微挑。“先生,如果史書可以枉顧事實,那還有什么敬畏可言?如果勝利者就可以隨意涂改歷史,用所謂的春秋筆法為尊者諱,我又何必在這里和你浪費口舌?你真覺得除了你,我找不到能夠寫出真相的人嗎?我相信先生的才華,更相信先生的史德,所以才希望由先生來完成這項偉業,為后人著史立一個榜樣。先生以為什么,以為我要借著史的機會污蔑袁紹、王允?”

    蔡邕無言以對。他迎著孫策的目光看了很久,微微頜首。“行,我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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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莊不周所寫的《策行三國》為轉載作品,策行三國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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