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正陽揮手之間。
一道靈陣升起,將他與楊林,隔絕在內。
西門青等人,頓時一陣驚詫,只見二人在光幕之中交談,卻半點聲息都不能聽聞。
洪正陽:“……你覺得老道棋藝如何?”
楊林心中無語,你自己難道沒有點數么?
可這話只能想,自然不能說。
“長老心懷全局,胸有丘壑,手中妙招迭出,令小子嘆為觀止,高山仰止……”
對方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本事,楊林便沒有必要再說些令其難堪之言,此刻倒是不吝贊美之詞。
“……小子但學一招,便可于象棋一道天下第二了!”
這是楊林心里話,這一招“驢翻盤”,當真無人能敵,因為這已經不是局內之招,哪里還能以棋藝破之。
人至賤則無敵矣。
洪正陽明知這說的不是他,可心里還是極為受用,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不緊不慢地磕著瓜子。
“嗯,知老道者,楊林也!還有么?繼續說!”
好一個恬不知恥的老道。
楊林心中如是想。
“……道長棋藝超凡絕倫,可惜小子目光短淺,領悟有限。容后再細加揣摩,日日向道長匯報心得。”
那么爛的棋藝,楊林實在是想不出更多溢美之詞了。
只得日后再說。
“哈哈哈哈!好!你小子才真是有意思,對老道胃口!”
洪正陽滿面笑容,感覺比吃了開心果,還要開心。
今天被其他學院圍攻、鄙視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老懷大慰,開心不已。
不過,開心過后,老道便恢復了一本正經:
“哎,好聽的說完,該說說真話了。老道的棋藝如何,自己還是心知肚明的。”
搖搖頭,指著桌上的棋子,頗為感慨道:“這東西,磨磨唧唧,哪里是老道的性子。但這是學院的要求,每五年老道都得裝模作樣一番。”
然后,大手向棋盤上一撫,所有棋子都變成了清一色的驢棋。
“好在,后來,終于被老道我悟出了這一式絕招,局面才有所改觀。一言不合,驢踢場!”
說到這里,老道如釋重負,往事不堪回首,只好嗑嗑瓜子,稍稍打發無聊。
楊林聽了,倒覺得老道有些可愛,真性情也。
“如此說來,這對弈竟然也是一道考驗么?”
老道點頭,嘲諷道:“哼,這種娘們兒的把戲,也不知道是哪個老家伙想出來的,當年,老道自己入門的時候,同樣被折磨過一回。”
“可惜,歷任院長卻總是沒膽子改變這規矩。要按老道的想法,直接揍一頓,比什么都看得明白。”
說到這里,老道口風一轉,無比認真地看著楊林:
“不過,這么些年來,這考驗竟然真的讓老道,發現了你這樣一個天才!”
楊林:“不敢當長老謬贊!”
“嘿嘿,你小子啊,小小年紀,就跟我老家那些老地主一樣鬼精鬼精的。”
楊林惶恐,這老道還真是火眼金睛啊!
連自己的根底都能一眼看出。
“山野村民,小小年紀,未入學院,竟已達到【納靈】之境。對此,不知你有何解釋?”
這才是老道真正震驚之事。
修仙第一步,便是納靈氣入體,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先要對靈氣親和,才能吸納入體。但十分靈氣入體,未必能存留下半分。這既關乎資質高下,同時也取決于修行功夫。
納靈入體,說來簡單。
事實上,卻是需要修仙法門,方才有望成功。
在老道看來,楊林既非天生靈體,于鄉野之中也不可能有修仙法門,再加上這些年來靈氣不興,除了某些秘境外,根本難以覓得可供修行的靈氣。
若說僅是仙選儀式遺留,就更不可信,老道可是親手試探過楊林體內狀況的。
洪正陽此問,自然在楊林的預料之中。
楊林似是頗為猶豫,思忖再三,這才說道:“不敢隱瞞長老。
在此之前,小子遇到一個蠻不講理的女子,無緣無故便向我釋放了一道法術,斷言七七四十九日后渾身潰爛而死!”
楊林眼中露出森森寒光,憤恨之意溢于言表,平復半天心情后,方接著冷笑道:
“哼哼,可惜我這山野之人,命比較硬!于荒野之外,得到一顆巨熊之膽,活了下來,又得遇西門青贈與仙緣一張,反倒因禍得福……”
想到那女人的歹毒用心,楊林的目光越來越冷。
“原本,我只想安安穩穩做個地主,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橫空殺出了這個賤女人!”
洪正陽皺眉暗思,若真如楊林所說,有人將某種法術打入其體內,而且可以存在四十九日,這倒真有可能讓他完成納靈。
只是,他對于楊林所說,還須驗證一二。
“哦?你這經歷,倒是頗為奇詭了。你說的那女子,是何模樣?可有名姓?那法術,又是何等樣貌?”
洪正陽自然不好糊弄。
這些問題,想要胡編是極其困難的。普通人,連修仙者的手段都未曾見過,又如何能夠編得天衣無縫。
可惜,楊林所說,本就是真真假假,前因后果雖是假的,可細節卻全都是真的。
“那女子,存在狀態極其奇怪,長得像人,能言能語,可卻像是一只鬼,完全觸摸不到……”
“現在想來,應該就是一個靈氣之體,并非有血有肉的人。舉手投足之間,便是一只胖胖的蠶……”
“無數細小的蠶,從我周身各處鉆入,奇癢難耐,簡直讓我痛不欲生……”
“然后,化為一道流光,就此遠去……”
“她似乎說自己是什么白虎金身……恐怕就是一只白虎轉世的母老虎也未可知?”
“若是他日修行有成,定當還她百倍痛苦!”
楊林思緒連貫,一氣呵成,情緒變化自然。
說到后來,早已咬牙切齒。
洪正陽聽來,也是暗暗心驚。
西門倩的種種形跡,楊林自己并不明白,可洪正陽一聽,便已想到了諸多隱秘。
特別是那句“白虎金身”,他自然知道,并非是什么母老虎,實在想不到,這種傳說中的體質,怎么會出現在這荒僻之地!
而且,那女子早已金身有成,否則豈能分出靈身!
最關鍵的是,這等高貴體質之人,如何會向楊林出手?
難道說,楊林身上還有其他秘密?
想到此,洪正陽有了些新的想法。
“既是如此,老道倒有一樁奇緣相送。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來了!
千辛萬苦饒了一大圈,等的就是這句話。
“敢問道長,機緣為何?”
洪正陽長嘆一聲,陷入回憶之中,臉上盡是遺憾之意。
“當時年少不識人,對面相逢不知仙。及至百年心已平,方悔機緣不再來。”
緩緩吟罷四句偈,洪正陽悵然若有所失,整個人都有些頹然,就勢坐于白玉案后,久久無言。
從這滄桑言辭中,楊林可以想見老道的心酸,卻并不能體會其中的悔意,畢竟他還沒有那般深刻的經歷。
他想到的,便是洪正陽應該是在感嘆,年少時當面錯過了神仙,及至如今年老,方悔恨無及。
他之所悔,也許便是自己的機緣?
“……罷了,不說這些。老道雖是修仙之人,以前卻從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仙人。正因如此,才會當面錯過真正的仙緣……”
洪正陽搖頭,慢慢從失落中恢復過來,語重心長地對楊林道:
“你這孩子,為人機敏,福緣深厚,又善于把握機會。老道便給你一個天大的機緣。”
“記好了:靈器坊市,瘋子老頭,百年一現,喜收殘劍。”
言畢。
見楊林記得清楚,這才又道:
“切莫告之他人。老道看你順眼,方將這般大秘相告。希望你能替老道彌補這個遺憾。”
楊林深施一禮,道一聲:“謹記于心,大恩不敢忘。”
“呵呵,仙路漫漫,何為恩?何為怨?連老道自己都想不明白,一切只有機緣作崇罷了。”
洪正陽的話有點多。
平日里除了憤怒,他極少于人前表露其他情緒。
“好了,你的諸般表現,老道會如實稟報學院。屆時,諸般賞賜,自會與汝。”
言畢。
大手再揮,靈陣去除。
玉攆之內,西門青等人,只感覺剛剛腦袋遲滯,恍然間,老道似乎與楊林說了什么,細想時卻又如同一夢,極不真切。
外面。
夕陽西下,白云金霞,不時傳來陣陣驢叫。
“偶啊~~偶昂……”
灰色的癩皮驢,腳踏四朵白云,搖頭晃腦,分外不安生,但奔跑間卻如行云流水,若不看向地面山川,根本感覺不到空間的流動。
下面,正有一個村莊。
裊裊炊煙,犬吠雞鳴,牛羊散群,農人田歸,悠悠然又是一天。
這景象,恰如休息村的無數個傍晚,也似乎是那陶然村清晨的延續。
司空見慣的景象,此時再看,卻變得有些美好,有些遙遠。
“我有些想家了……這個時候,我家的羊也該回家了……”
王六,喃喃自語,很是迷惘,自己這樣離開,真是正確的選擇么?
可惜,回不去了。
午時的情景,猶在目前,老母親的激動,兄弟姐妹們的鼓勵,大哥的叮囑,只說讓他問道登仙,卻沒人要他回頭……
“……想家了吧?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若是再過百年,如老道這般年紀,家,就再也不知再何處了!”
憑欄而望,洪正陽似乎也被這些少年的情緒感染,眼望長空,盡是渴望。
輕輕取出一顆瓜子,慢慢磕著,細細品味,眼中多了幾許溫暖。
“那時候,我家是農人,世代以種瓜子為業。我的祖父,是一等一的好手,種出的瓜子又大又香,遠近聞名……”
老道慢慢咽下,砸吧著嘴,似乎在回味兒時的味道,可終究只剩下了情懷。
“……可惜,等到我修行有成,再回到家鄉,祖父已經成了一柸黃土,卻為我留下了一麻袋瓜子……”
老道的眼圈微紅,隱隱晶瑩,泛著時光的渾濁……
“再后來……只剩下了后輩們,對我執禮恭敬,卻再不是我的家了……”
夕陽的最后一縷光輝,隱沒了,兩滴老淚灑落而下,那里原本有土屋兩重,此時卻已成了斷壁殘垣……
“你們可曾看清?那朽土舊樹,便是我的家……”
“哪里還能回得去……”
“此地,已是清河縣北萬里之地。你們可是想好了?”
洪正陽落寞的背影,略有些彎,那是不可承受之歲月的滄桑,留下的印痕。
此情此景,楊林想起了自己的祖父,蒼老而矍鑠。
他沒有辦法回頭,祖父讓他去修仙。
估計,老頭應該能撐得十年八年吧?
“成仙宜趁早,猶可近桑榆!”
洪正陽引嘯長空,頹然之情,一掃而空!
刷!
漫天星辰,突然鋪滿夜空。
點點星光,灑落萬家清輝,少年們眼中有了光。
那是人族,亙古永恒的夢想……
……
三萬里遙。
在楊林看來極其遙遠,即便日行千里的良駒,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可是,洪正陽的癩皮驢,卻僅僅飛行了十天,便已臨近了啟城。
頭一天,一下午便行了一萬里,楊林此時已經理解了老道的思鄉之情。
后來的九天,癩皮驢放緩了速度,卻始終在不眠不休地奔跑,輕輕松松就是兩萬里路。
楊林一路在想,這頭驢,真是驢么?
是真驢?
還是法器?
他也問過老道,可洪正陽卻只是莫測高深地笑笑。
“好了,到了地頭,也是該你們自己活動活動了!”
驢車降低,離地十米之時。
洪正陽將九人,一一扔出車外,絲毫不理會他們的驚呼。
“爾等好自為之,五月一號前,到學院報道即可!老夫看好你們,后會有期!”
也不管身處險境中的少年們,是否聽清了他的話,不管不顧,趕著驢車便遠去了……
……
“靠!這老頭真是壞的很!”
好容易站穩了身形,楊林不由憤憤不平。
這是一條官道,好在此時倒是沒什么人,否則他們這九個仙苗,恐怕很快就要成了學院的笑柄了。
“楊兄,此去啟城,不足三百里,而此地看來又是官道。我們是直接過去?還是等著搭車?”
西門青整理好衣衫,仔細觀察了一番路牌。
“走吧!天色不早,再等下去,恐怕也不會有商隊通過了。”
這段時間,楊林獨自經歷了很多兇險,身上多出了幾許殺伐決斷的氣勢,早已不是初出茅廬的怯弱少年。
而且,自從清河縣仙選之上,得神龍賜予靈氣福緣后,其修為突飛猛進。
一舉開辟成功內外兩重五行周天脈,又得貫通中黃脈,靈氣深入氣海,無意間形成“一氣三才五行脈”。
體內真氣運行無阻,連靈氣都已漸漸匯聚氣海。
武道筑體圓滿,修仙納靈入門!
此等修為,足以橫行一方。
行事之間,自然多了許多底氣。
突然,背后馬蹄聲近。
“前面的人,快快讓開!”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近。
身后傳來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
“馬驚了!前面的人,快快閃開!”
聞言。
楊林九人,稍稍避開,轉身看去。
只見一匹棗紅馬,化為一條長虹,自遠處疾馳而來。
馬背之上,一襲白衣的女子,嬌喝連連,卻是催促馬兒快跑。
那馬兒跑得飛快,既穩又靈巧,哪里有半點兒驚慌瘋狂之意。
倒是馬背上的女子,時不時回頭觀察,臉上透著幾分焦慮,可更多的卻是警惕。
遠遠地看到楊林等人,讓開大道,閃避道旁,那女子緊張的神情,明顯放松了一些。
只是,快要經過時,手中韁強握得更緊,馬鞭揚得更高了。
蹭!
楊林旋身而起,輕輕巧巧落在女子身后。
右手奪過馬韁,用力一拉,雙腿用力一夾,立時讓那匹棗紅馬,唏律律驚叫著停了下來。
三萬余斤的力量,自然不是區區一匹凡馬,可以比擬的。
甚至,楊林都未出全力。
及至奔馬,氣喘吁吁地停下,馬上的白衣女子,才從驚駭之中反應過來。
“啊!鬼啊!!!”
尖利高亢的叫聲,回蕩夕陽的荒野中,連鳥獸都驚走了一大片。
楊林的身形,實在太快,又是從身后欺進,女子根本未曾搞明白狀況。
啪!
嗅著女子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幽香,楊林血氣略略一滯,隨即身下跟著有些躁動。
伸手在女子額頭上彈了個腦門,便飄身離開了馬背。
“哼!膽敢戲弄楊爺,給你個小小教訓!”
淡淡的口氣,可卻深藏著厭惡。
楊林本是好心相讓,可對方卻是故意欺騙,此種戲耍于人的行徑,著實讓人氣惱。
若是沒有實力,也許只能一句臥糟罷了。
可楊林現在有力量,自然要給她一些教訓。
那女子,面容姣好,手捂額頭,粉面羞怒,狠狠地瞪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的“惡徒”。
嘴唇動了幾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一想到對方那神鬼莫測的身法,還有那等恐怖的力量,終是一言不發,打馬飛奔而去。
只是,瞪大了眼睛,將楊林九人的樣貌,死死地記了下來。
心中已然恨極。
……
踏踏踏!
那女子離開不久,后面便是煙塵四起,數騎人馬緊追而來。
“敢問幾位公子,你們可曾見到一個騎了紅馬的姑娘,從此而過?”
為首的中年漢子,長得五大三粗,可言語中倒極是客氣。
地上雖然馬蹄印宛然,可那漢子還是謹慎從事,向楊林等人客氣問訊。
楊林當即使個眼色。
“姑娘?”
“這一路走來,馬子多得是,姑娘多了去!誰知道是哪個馬子?哪個姑娘?”
張權大咧咧站了出來。
“我似乎看到有匹馬向前跑了,可上面似乎沒啥姑娘?”
“不對,應該是有個姑娘過去了,沒看到馬!”
王貴撓著頭,一臉迷糊。
見問不出個所以然,那漢子抱了抱拳,揮手打馬而去。
身后十多騎,緊緊跟隨,卻無人質疑。
至始至終,這些人都沒有對楊林他們,表現出不耐煩或惡意。
“這些人,也是當真奇怪!我們這樣胡亂應對,他們竟然也不生氣?”
張權,與王貴對視一眼,皆是有些不解。
類似的情況,他們也曾遇到過,可通常對方都會嚴加呵斥,甚至刀兵相向。
剛剛那些人,刀兵在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卻偏偏表現得彬彬有禮。
這當真有些不可思議。
“楊兄,我們這樣做,真的好么?這些人,會不會是好人?”
王六有些不安,看對方表現,似乎不像什么壞人,反倒是之前那白衣女子讓他粗喜。
其實,他的潛臺詞,就是想說:我們干嘛不直接告訴他們真相?反而要做弄耽誤他們的時間?
“呵呵,你呀!還是心太善良!”
想想他大哥老王,楊林覺得王六實在太善良了,有必要說道說道。
“那女子雖然可氣,但畢竟只是小節,況且已經被我教訓過了。”
“但是,后面這群人,究竟是好是壞,我們卻根本不清楚。萬一要對那女子不利呢?”
王六張張嘴,心里還是認定這些人不壞。
楊林嘿嘿一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是,世事無常,不能看表面。”
頓了頓,讓王六等人消化一陣,接著道:
“出門在外,管好自己即可。他們的事情自己去處理,我們沒必要牽扯進去。我們的話,相當于什么都沒有說,僅此而已。”
可是,王六等人,還是有些迷茫。
西門青卻一拍掌:“我懂了!前后兩次拖延的時間,長短基本一樣。
也就是,我們只與他們各自有關系,但與他們之間的事情,沒有參合半點!”
王六眼前一亮:“他們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跟我們沒丁點兒關系!”
楊林點頭。
對于這種事情,誰知道他們究竟什么關系,最明智的選擇,便是真正置身事外。
不過。
自己真的置身事外了么?
恐怕并沒有,但是,他們并不沒有直接證據。
想到此。
楊林向上一躍,便已飛身上了道旁的一顆古樹,在濃密的樹枝間,摸索出一個小小盒子。
隨即,飛身而下。
攤開手,一個古樸精致的木匣,赫然出現。
“這是……?”
西門青看到這盒子的第一眼,就覺得有些古怪。
巴掌大的盒子,上面卻找不到一絲縫隙,似乎渾然天成。
可這世上,哪里聽說過,有長成盒子的植物?
這個盒子,自然是那白衣女子,背后之物,只是,這只是其中之一。
原本,楊林的意思,只是對那女子略施薄懲,隨手從其背后抓了一物,扔在了大樹枝丫之上。
事后,那女子若是發現少了,自然會想到回來尋找。
只是,至于能否找回,則非楊林考慮之事。
楊林沒打算據為己有,也沒注意究竟是什么東西。
可隨著后面追趕之人出現,再聯想到那白衣女子的神情,還有那包袱的顏色和年頭。
楊林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們的目的,難道就是那個包袱中的東西?
此時,見了如此奇特的木匣,楊林對這個猜測更加確定了。
“我也不知這究竟是什么。是剛才那女子身上之物……”
看著眾人古怪的眼色,楊林趕緊又補充了一句:“背后包袱中之物!”
隨即將那古怪匣子,交給眾人觀看。
可是,傳了一圈兒,大家都是搖頭。
看不明白這匣子樣東西的用途,更找不到開啟之法。
“這東西當真古怪之極!”
楊林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何大家都覺得,這就是一個匣子呢?
奇怪的匣子上,陰刻著一株植物。
枯干的枝條,圓圓的葉片,有著細密的花紋,閃爍著淡淡光芒,卻不是楊林等人所知的任何植物。
搖一搖,晃一晃,里邊也沒有響聲傳出。
形狀明明是個匣子,可外面沒有接縫,內部沒有物品,實在不知有何用處,是何物體。
“走吧,這路牌上寫著,十里外就有一個小鎮,先休息一下再說。”
楊林收了這奇怪的匣子,心中卻總感覺這東西,恐怕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而且,那白衣女人的身后,似乎還有三個同樣大小的匣子。
那包袱,顏色發黑,相當古舊,與那女子的裝扮,格格不入。
而且,現在回想,那女人一路而來,總是回頭的動作,似乎眼角余光,正是在這包袱之上。
這包袱定然是有些問題的,再加上緊追在后的十多騎。
楊林幾乎可以肯定,這四個匣子定是雙方爭奪的焦點之一。
“我只是在樹上撿了只匣子,跟誰都沒有關系嘛!”
這當然是楊林的心里話。
……
十里路,很快就到了。
【二五鎮】,一個奇怪的名字。
雖說是一個小鎮,但比之平妖鎮卻大了數倍,畢竟是大城邊上的鎮,與邊遠之地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一路觀察,楊林肯定,那女子等人,都是進了此鎮。
只是,鎮里皆是青石板路,道路四通八達,再難尋得痕跡。
一行九人,隨意找了一家客棧,名叫【悅來居】。
此間之人,多喜歡以“居”字命名客棧,取其“既來之則安之”之意,也有“賓至如歸”之意。
此時,正是萬家燈火,用餐休閑之時。
大堂內,二十多桌,卻是座無虛席,熱騰騰的飯菜香味,混雜著濃烈的酒香,呟五喝六的喧嘩,或高談闊論,或密語低聲,人氣十足。
一入其中,便讓人食指大動,放松了心情,當真是極有感染的用餐氣氛。
西門青暗暗皺了皺眉,顯然有些不太習慣如此喧囂。
楊林等人,卻欣喜不已,出身寒微,長在山野,幾時見過如此排場啊。
“小二,十斤燉牛肉,九壇老黃灑!”
“上等菜品一大桌!”
狄九終于有機會,學著武家主,瀟灑一回。
只是,這等豪邁之氣,頓時讓整個大堂為之一靜,所有人都將腦袋齊刷刷轉了過來。
“看什么看!老子點餐,關你們鳥事!”
狄九紅著臉,心里頗感赧然,騰然站起,大眼一瞪,環視四周,如金剛怒目。
見此。
大多數人,都哂然一笑,繼續他們自己的用餐大業。
可總有人覺得落了面子,忍不了這口氣,便反唇相譏起來。
“切!這里哪里來的土包子,連點規矩都不慢!”
“說得是!這莫不是哪里來的強盜,真是匪氣十足,呵呵!”
“罷了,這伙人不好惹,少說兩句吧!吃菜,吃菜!”
有人只是言語上找找面子,可另有人卻要在拳腳上找找里子。
“小子,給大爺滾過來!”
一個黑臉漢子,滿身刺青,脖子上掛著大狗鏈了,手腕上還圈著密密麻麻的各色珠子,此時,大馬金刀翹著二郎腿,瞇縫著眼,沖狄九勾著手。
周圍四桌之上,皆是些地痞樣青年,此時霍然操起刀叉劍斧,轉身望向楊林等人。
竟然是四五十個痞子。
“哼!一幫辣雞!”
狄九武道修為調息境中期,自小在綠林好漢之家長大,膽子也是極大。
對于這樣的混混,見得多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楊林看到,四五十人,瘋狂的攻擊之念,正在向他涌動。
這是一幫窮兇極惡之徒。
只是,他與鈥九的看法一致,這就是一幫社會的辣雞,平日里只會為害鄉鄰,欺軟怕硬。
“小二,愣著干啥?趕快上酒!”
楊林沖嚇得瑟瑟發抖的小二,揮揮手,實在是肚子里已經咕咕叫了。
“是……是……是……”
舌頭打結的小二,站在原地,兩只腿卻是怎么也挪不動。
“哈哈!還想吃酒?上!弄斷他們的腿!”
黑面刺青男,大笑著,張狂之態不可一世,只是揮手之間卻極是有力。
如同瘋狗般,四十多人,推桌子,踢板凳,抄家伙,便向楊林九人撲來。
他們最善于做的,就是打群架,特別是老大看著的時候。
當先一個混子,最是兇猛,手持兩片明晃晃斧頭,左右輪動,直向狄九身上招呼。
呯!
狄九動了。
手持鋼刀,都未出鞘,便已將那混子,劈倒在地。
兩片斧頭,一左一右砍在了混子自己的兩條腿上,眼看血流如注,骨裂之聲清脆,哪里還有個好!
“啊!!!疼死我了……”
倒在地上,斷腿處傳來難忍的痛苦,這還不算完,后面的混子一窩蜂撲來,接連踩在他身上,沒過多久,便沒了聲息。
這些混子,看似兇猛,卻只不過是煅體境的武者,又哪里是狄九的對手。
楊林一揮手。
西門烈,西門化,張權,王貴,四人同時出手。
西門烈,一拳砸出,精鋼拳套,便在一個混子頭上開了個洞口。
西門化,一掌辟出,威勢烈烈,一個赤紅掌印,便出現在一個光背混子身上。
張權使棍,王貴用鞭,左右配合,前后夾擊,無所不用其極,撩陰,掃襠,登時一片混子,哭鬼狼嚎。
貌如美玉的潘玉,眼見五人打得酣暢,手中折扇一翻,便點向混子們腰眼。
“這些混子,出現得倒很是時候。”
楊林端坐主位,好整以暇地向西門青一笑。
西門青:“楊兄說得是。狄九出身武家,潘玉是潘金蓮之妹。一直與西門家不對付。經過此戰,定然會親切不少。”
西門烈、西門化,張權、王貴,也都是調息境的修為。
張王二人,算是西門青的心腹。而西門兩兄弟,則是西門霸的人。
只有王六,修為只在鍛體境,還是在村里學得莊稼把式,此時一臉羨慕,微微低下了頭。
“王六,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們是去修仙的,不是修仙武道。現在的武道修為,并不能代表什么!”
論起來,王六才是楊林的嫡系,作為王喆的兄弟,早已將身家性命,綁在了楊林的戰車上。
得了楊林安慰,王六眼底升起了渴望,暗暗握緊了拳頭。
“大,大,大哥,饒命,饒命啊!”
黑面刺青男,萄匍在地,如一堆肥肉,哪里還有之前的囂張。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邊四五十人,竟然這么快就都躺倒在地。
這次,可是踢到鐵板了。
眼看五個殺神,對自己的求饒,毫不理會,步步逼近,殺氣凜然。
黑面刺青男,快速轉動眼珠,強烈的求生欲發酵,咬咬牙,大聲說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表弟面上,還請高抬貴手!”
“我表弟【董半川】,乃是啟明學院武堂親傳!”
“武堂?親傳?”
這是什么意思?
楊林等人,完全沒聽說過。
武堂,跟自己等人有個毛關系?
我們是來修仙的,又不是煉武的。
咣!
狄九懶得聽這黑面男多說,抬腿就是一腳,踢在對方面門上。
“啊!!!饒,饒,饒命!”
“我表弟,董半川,可是第一親傳!百堂第一啊!”
咣!
又是一腳!
這次卻是張權出腿,他本是鄉民出生,最討厭的就是這類混子。
“你,你,你們,是在找死!我表弟,可是【大力境】高手!”
好不容易重新爬起來,黑面男腫成了豬頭,連鼻子都歪在一邊,說話之時如同豬叫。
腫成一條縫的眼睛,終于不用再故意瞇著,眼中透出憤恨的光。
大力境!
這三個字一出,大堂里的客人,霍然色變!
再看向楊林等人,卻已是有了些看死人的感覺,許多人不由地搖頭嘆息。
“大力境!”
“董半川啊!”
“武堂第一親傳!”
“啟明學院,百堂之中,武堂第一!”
“武堂之中,學子分為四等,外門,內門,真傳,親傳!以親傳為尊!”
“這董半川,既是武堂樣傳第一,那便是啟明學院第一人啊!真是恐怖如斯!”
種種議論聲中,眾人的話,倒是為這黑面刺青男做了背書,印證了這董半川的厲害。
聞此,黑面男頗感有幸榮焉,低垂著的頭也漸漸揚起,腫成雞蛋的眼皮也使雙勁兒地睜開了一線。
“呢媽……你們……還不快扶……孚我起來!”
咣!
王貴的爹,就是死于村里惡霸之手,一看這黑面男就來氣,照著腦門一腳踹下。
哐!
黑面男后腦勺著地,手腳掙扎了幾下,終于不動了。
死了?
大堂里,靜得落針可聞,一時間再無人說話。
晦氣!
終于,有客人,心中一驚,趕緊溜之大吉。
大廳廣眾之下,打死了人,官府必然不會不管,屆時這里的人,恐怕就得無端吃上一場官司。
“站住!誰敢離開,別怪爺們,刀下無情!”
王六最是眼尖,心思極其靈活,眼見有人要離開,當即拔刀在手,擋在大堂出口,色厲內荏地大喝一聲。
自己的能耐自己最清楚。
王六知道自己武功最差,之前也沒好意思下場,免得被混子們干倒。
可是,此時此刻,自己這些人的實力,早已亮了出來。即便他自己沒動手,可大多數人只會認為他能力更強。
這就是自己表現的機會!
他大哥老王,可是交代過他,一定要在楊爺面前,多多表現,不能丟了他老王的臉面。
果然。
見了殺氣騰騰的王六,那些原本打算溜走的人,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此時,楊林也是眉頭一皺,暗道麻煩。
對于死人,他也見過,畢竟他的師父就是地主趙萬石,而作為地主哪里有不黑心的。
只不過,平妖鎮只是邊遠之地,可這二五鎮可就在啟城邊上。
這黑面男,若真被打死了,他們這些人可就麻煩大了。
不用說什么入學修仙,恐怕很快就得吃牢飯。
但事已至此,總得面對現實。
……
噗噗!
虛弱的脈搏,如漏氣的風箱,沉重而無力。
還好,沒死!
還有一口氣。
拿開掐著黑面男脈門的手,楊林暗松了一口氣。
今后行事,還須謹慎啊!
“帶著你們老大,趕緊滾出去!若是再敢為非作歹,每人斬斷一條腿!”
楊林一掌劈下,兩尺厚的老榆木桌面,轟然斷成兩半。
受傷較輕的混子們,趕緊將黑面男拖走,四五十人相互攙扶著,就要離開。
“錢!這里的賬,都給結了!還有賠償,一分不能少!”
楊林一身灰衣,極為低調,可一字一句,都讓這些混子們嚇得屁滾尿流。
店老板苦笑不已,這次可算是麻煩大了,收了攤就得趕緊跑路啊!
否則,那幫混子們,豈不得把氣撒他身上。
“不夠,不夠!老夫小本經營,虧不起啊!”
“再加一百兩!”
店老板,收了一個錢袋又一個銀錠,打定主意立馬跑路。
這幫混子們,只希望趕緊離開,生怕楊林等人不講信用,再揍他們一頓。
先把錢讓這店老板保管,等養好了傷,再連本帶利拿回去。
……
“上肉!趕緊的!”
整個大堂里,只剩下了楊林這一桌。
剛活動完筋骨,正是最餓的時候,很快一盆肉就見了底。
“老板,你可知道那董半川?”
楊林邊吃邊問,既然已成了敵人,哪里能不多了解些情況。
老板心中焦急,倒是盡說大實話:“哎,公子啊,要我說,你們就趕緊跑路吧!這董半川,實在不是尋常人惹得起的。”
他是開餐館的,消息最是靈通,感嘆一句后,便滔滔不絕地說道:
“頭一年,便一路從外門升至親傳,打破了啟明學院千年記錄。而且,他是武堂第一長老的關門弟子,天資非凡,悟性極高……”
“第二年,出門歷練,獨自萬里路,于呼倫川斬了一頭樹妖,救得半川百姓,從此被人稱為董半川,至于真實姓名卻反倒不為外人所知了……”
“第三年,參加三十院武道大比,奪得第一名……”
“第四年,參加五十院武道大比,再奪第一名……”
“今年,便是百院大比之年。若是再奪第一名,那便要一飛沖天了!”
聽了老板的敘述,楊林暗記心頭,能夠次次奪得第一,這董半川絕非浪得虛名。
“不知,這啟州共有多少學院?”
老板樂呵呵一笑:“一州之地,實在太過廣大。入流的學院,估計也在千座之上,不入流的就更加沒法兒統計了。不過,十等學院,約摸就是一兩百座吧。”
他這些話,也都是聽過往行人,偶爾談起,相互印證之后,得出的推斷。
噗!
狄九剛吃了一大塊牛肉,一聽此言,好懸沒被咽死。
“啥?”
“一千個?”
“怎么會有這么多?”
眾人皆是感覺不可思議,這才發現自己是多以地井地之蛙!
光是十等學院,就有上百個,可笑此前還以為,這有品級的學院乃鳳毛麟角。
西門青:“如此說來,那這五十院大比的第一,似乎也沒什么了不起。”
楊林也是如此想。
老板卻搖搖頭,重又點點頭:
“呵呵,這啟明學院,幾乎就是十等學院中,最為墊底的存在。而這董半川,生生以一己之力,將武堂排名提升了五十個名次啊!”
“你們說,這董半川算不算得上,這啟明學院的寶貝?”
懂了。
學院這么辣雞,就會越加重視天才。
這也就是說,這董半川的能量,恐怕比之前想的還要大。
難怪那黑面男,一個勁兒地說:“我表哥可是……”
……
老板騎了快馬跑了。
一鍋熱騰騰的牛肉端上來后,店小二也跑了。
狄九:“快吃,吃飽了,我們也好跑路!”
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