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已在陶然村北百里開外。
楊林下了獨角虎背，與戰戰兢兢從一頭野豬身上下來的黑衣人，來到一個山坳前。
下方，一片漆黑，似乎這山坳將光線都吸收了般，比別處都要分外地漆黑，而且種種奇怪的嘯聲自下傳來，詭異恐怖。
黑衣人饒是自認膽大，可來了此地，此情此景之下，若非有楊林和周圍的數百頭兇獸，恐怕早就嚇尿了。
楊林側耳細聽，這嘯聲似乎穿透力極強，但聲音其實并不大，甚至有些輕飄飄不著力的感覺，只是一入耳內，便直透靈魂，聽得久了便有些心浮氣躁，無名火大。
即便堵上耳朵，時間一久，這如怨如訴的噪音，仍然會直接響起在識海中，引得靈根之上都泛起了微微漣渏，似乎這種嘯聲直接作用于意識。
靜立良久，楊林不堪其擾，只得念動之間使出【刀流神通】，同時開啟【刀眼神通】，慢慢察看這聲音的情況。
五光十色的光點，無意識地飄來，輕而易舉地突破識海界膜，沖入進來，向靈臺之內散落而去。
刀眼看去，以往不論是人還是動物，都是連續的念力線，而這次飄來的卻是離散化的光點，顯然不像是人或動物的念力。
這是個新情況，但結合掌握的情況來看，應該就是那些奇石上散發出來，也就是說這些類念力的光點，是非生物執念的形態。
選了一顆小小的紅色光點，楊林驅動刀流斬去！
轟！
畫面閃現。
一顆火紅色的球體，從虛無中生出，開始僅是一個小小光點，接著慢慢膨脹，不知過了多久，誕生了一顆紅色星球……
與此同時，楊林分明感覺，有另一種力量，在推動這一切發生，正是這力量賦予了紅色星球以念力……
漸漸地，紅色星球有了自己的規則，慢慢地，規則演化成了地水火風，山脈河流，動物植物，還有它自己獨有的星空……
生命在演化，文明在更迭，紅色星球上濱著一個個盛世與衰亡，無數個物族來來去去，只留下無邊執念，融入紅色星球，使之越加完美……
可是，忽然之間，不知發生了什么，紅色星球突然爆炸了，似乎是被什么巨力捏爆了般，災難突然而至，無數生靈驚惶失措，生靈與生俱來的一切優點與劣根性在那一刻展露無遺，隨著星球一起湮滅……
最后，燃盡一切，只剩下了一顆紅色的星核，飄搖在暗淡星空里，孤寂，沒有溫度……
……
“呼！”
許久之后，楊林才從這個小小光點的執念中醒來，心頭一片沉重。
這似乎不只是一種感覺，而是楊林尚不能理解層面上的一種真實狀態，大概就是一顆星球的信息壓在了楊林的識海上，可想而知，這是何等的沉重！
靈臺之上，光芒閃了幾閃。
那種不堪重負的沉重感，這才終于消散。
楊林隱隱明悟，所有的這些信息，都被靈臺吸收了，難怪那所有的光點最終也都散落向靈臺之中。
“靈臺，代表過去。靈根，則代表現在，基于靈臺之上，以靈臺為根基，為養料……如此說來，靈臺為體，靈根為用……”
不知如何，楊林突然就明白了這些道理，雖是初次領悟，可就是深信無疑，似乎一切本該如此。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可心又在何處？這星核，便算是星辰的‘心’么？……”
玄之又玄的各種問題，層出不窮地塞滿了楊林的識海，讓他根本無從回答，只得斬動刀流斬了這些雜亂的念頭。
這些問題，太過玄奇，楊林知道，若是自己什么時候，能夠悟透一個就是極大的進步，可絕不會是現在，也許這就是仙學應該探究的內容吧。
然而，另外一個問題卻讓他不得不思考：“為何這些光點，一入靈臺便了不可捉摸？剛剛只是一顆極小的光點，便那般沉重，可是靈臺這會兒至少已經吸收了數百顆光點，卻為何絲毫感覺不到重量的增加？”
這一點讓他分外疑惑，但想了良久亦是想不明白，只能歸結于靈臺太過于玄奇。
其實，這便是一個空間壓縮的問題。信息被壓縮到極致，形成了一個個光點，渾然沒有了重量，可一旦解開（砍刀斬開），龐大的信息自然需要重新占據空間，便有了“重量”。
只是，這樣高深的學問，自然不是此時的楊林可以明白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只有能夠觸碰到這些光點的人，才會受到其干擾。而根本就感覺不到的人，自然也就不會受到實質的干擾。這也是世界的一個平衡法則。
現實中，就是修為越高的人，受到的影響就會越大。而普通人，基本上只會受到些感官上的影響罷了。
……
星辰隱沒，已是清晨。
不自覺中，無意中斬破一顆小小光點，楊林無奈地發現，感覺短短一瞬間，現實世界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東方微白，正是寒露深重之時，楊林久久未動，一身青色衣衫早已變得濕漉漉。
野獸們皆自帶皮毛，自然不在乎這點露水，只是苦了黑衣人，一夜山風吹，又始終心底不踏實，此刻已在不停地顫抖。
“走吧，下去看看！”
楊林明白了這些光點的情況，將心神沉浸于《靜心功》中，對這些光點不思不慮，不想不念，所受的干擾便也小了許多。
做好萬全準備，這才跟隨黑衣人，向山坡下走去。
雖說是個小山坳，可此地本就是東西橫貫千里的大山脈，這個小也是相對而言的，十里長短，千米高下，好在坡度并不算太陡，可緩緩下落。
越是向下，寒意越深，嘯聲越響，而楊林刀眼所見的光點也越加密集。
黑衣人，即便受到嘯聲影響不大，可也早已頭上虛汗淋漓，眼花繚亂起來。
好在，走不多時，便已到了山坳底部，此地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皆是黑硬的石化地面，寸草不生，嘯音大抵便是由此產生。
“公子請看，前面大洞內，便是那些奇怪石頭了！”
楊林望去，所謂大洞，入口卻并不大，內里卻隱有絢爛光線透出，好在洞口隱蔽，這光線倒也不能被輕易發現。
洞口呈正圓形，直徑不足兩米，野豬王那碩大的身體，顯然是進不去的，而獨角虎身體柔韌，一貓腰便第一個沖了進去，對那些閃閃發光的石頭也是好奇得很。
楊林伸手摸了摸洞口的材質，看似與石頭別無二致，可卻規整至極，倒有些像是人造之物，細細觀察，洞口之外三米存在著極不明顯的接縫，兩側材質完全不同。
“公子也發現了？這個山洞不僅洞口精致，而且里邊也相當規整，像是一個平放的扁平葫蘆，小人也懷疑這可能是上古大勢力所建。傳說中，上古大建造師，可以憑空建造宮殿，若說建造這樣一處洞府，倒也說得過去……”
黑衣人見楊林看得仔細，當即也來了興致，將自己之前的猜測，獻寶似地一古腦說了出來。
大造師么？
楊林搖搖頭，他楊家祖上便是大造師，家里那座不知歲月的祠堂，據說便是自家初代大造師的手筆，可除了破敗不倒外，楊林卻也沒發現有何別的神奇，對于種種傳說他也根本是不信的。
至少，不論是他祖父，還是他那便宜父親，都離傳說中的本事，差得太多。
家里祖傳的那本《營造法式》，他自小都翻看過，甚至都在上面撒過尿，可實在也看不出有何厲害之處，除了尿不濕外。
這也是他一心一意學習地主之道，卻打心里抵觸學這建造之道的一個主要原因。
說白了，楊林天生是個老實人，他覺得這些建造師們太能吹，太能編了，距離現實太過遙遠，估計他們的學問也一樣是信不過的。
“沒看出來，你不止膽子大，而且還是個有心人。不知怎么稱呼？”
楊林對這黑衣人倒有些刮目相看了，此人非但機靈，似乎對各種逸聞還頗有研究，倒不太像是尋常獵戶。
“不敢勞動公子問。小人姓王，賤名吉吉，阿母說小人整日打獵，一定要多討吉利，小人為此也很是尷尬。”
“王……吉吉？這名字聽起來確實有些不雅，但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索性你就改叫王喆吧！兩吉化雙吉，豈非更加吉利？”
“啊呀！小人怎么就沒想到呢！好，好，實在太感謝公子了！謝公子吉言！其實，五代以前，小人家里也曾是地主，可惜后來轉職建造師失敗，倒因此跌出了百師序列，只得操持打獵這等賤業，連個正經讀書人都沒有了……”
黑衣人老王，得了這么個好名字，頓時感覺以后可以挺起腰桿做人了。而更讓他激動的，當然是楊林的態度，既然連名字都替他取了，應該不至于要他性命了吧。
“哦？地主？那你可還想做地主？還是繼續轉職？”
一提起地主來，楊林便來勁，這可是他的人生夢想。有地才有安全感啊！
“小人做夢都想做回地主，那是多安穩的日子啊，可惜祖宗不爭氣，哎……那怕給地主老爺做個管事，小人也得偷著樂了，可天下哪有掉餡餅的好事！”
黑衣老王搖頭嘆息，若無人接引，連地都接觸不到，哪里做地主去。若是能做個地主家的管事，辛苦幾代人，若是后代子孫爭氣，也許還有機會重做地主。
“也許，還是有機會的……”
楊林剛要與黑衣老王探討地主之道，識海中突然捕捉到一串特殊的光點。
這些光點，純白無暇，特殊之處在于，這些光點排成了一把鑰匙的形狀……
此時，楊林跟著老王，剛剛進入洞口……
鑰匙？
楊林果斷退出洞口。
“咦？真的消失了？”
這就難怪他此前，一直未發現這么一股奇怪的光點。
再次踏入洞內。
一串光點組成的“鑰匙”再次出現在識海之中，卻不像其他光點那樣自動沒入靈臺。
靜靜地懸浮著，每隔一小會兒，便又有外界同樣形狀的光點來補充能量，卻再沒有其他動靜。
不理會黑衣老王怪異的目光，楊林略一思索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斬！”
刀流滾滾，將“鑰匙”完全淹沒。
……
浩瀚宇宙，洪荒天地，無窮星辰，各式各樣的星系，共同組成了一片獨立的世界……
星辰爆裂，星云爆炸，星系湮滅，到處都是毀滅，只剩下了一顆顆星核，孤獨地飄蕩在這個世界上……
那是一片無限廣大的世界，可此時卻只剩下了寒冷孤寂，再無一絲生命的氣象……
某一天，冷寂之中，突然如灰燼重燃，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在世界中央，空間就此扭曲，漂泊了無數歲月的星核們，似乎找到了最終的歸宿，紛紛滑落入那黑洞之中……
后來，那黑洞消失了，整個世界空空落落，再無一物，一聲似有似無的沉重嘆息后，世界坍落，歸于虛無……
所有的星核們，安靜地呆在黑洞里，重新被激發出溫度，有了光亮，卻是一個扁平狀的葫蘆……
突然一日，黑洞收縮，極速向下跌落……
跌落之路如此漫長，最終虛空中一只大手伸出，穩穩地將黑洞抓住，接著向下一翻，便壓入一座大山之中，原本高聳的山峰竟然成了為一處山坳……
……
轟！！！
畫面終止，山搖地動。
“啊……公子，快走！”
王喆第一時間拉著楊林，快速跑出山洞，緊隨其后獨角虎猛然躍出，口中還叼著一支不知何處尋來的青草。
百獸齊吼，爭先恐后向谷外逃去，獨角虎倒是仗義，直接將剛剛醒過神來的楊林馱到背上，也不忘將老王再甩回到之前一路馱著他的那只野豬上。
身后，堅硬的石頭轟然破碎，整個山洞向內收縮，一個扁平葫蘆樣的東西，自亂石之中飛起。
盤旋兩圈后，認準楊林的方向，化一道流光追來。
指頭大的葫蘆，在到處都是亂石的山坳里，毫不起眼。
瞅到個空子，蹭地一下就鉆入了楊林體內，獨角虎略有感應，可回頭瞅了瞅，卻未有任何發現。
楊林一擺手，獨角虎便直向谷外爬去……
……
此時，整個伏妖山都在搖晃。
千里伏妖山何其巨大，這一場地震波及萬里之域。
無數高人色變，而某些有所猜測的大人物更是臉色慘白……
本來還駐守在一線天的西門青等人，眼見亂石橫空，整個伏妖山都在緩緩拔高，哪里還敢留在原地，西門青一馬當先，恨不能再生雙腿，直向外跑去……
陶然村內，一片慌亂，雞飛狗跳，突然，整個村莊都慢慢浮出了地面，有長袍老者大喝聲中，村民恢復秩序，就在此時一只巨龜探出了碩大頭顱，頭顱所在正是楊林前來時翻過的那座山，老龜伸伸脖子，搖搖頭上的泥土，四肢輕輕舒展，就這樣載著整個村子，向東南方向飛走了……
出了山坳，楊林回頭看時，登時嚇了一跳，一拍虎頭便直奔北方而逃！
以那山坳為中心，一座山峰竟然如竹筍般，破土而出，轟隆隆直向萬古高天生長！
與此同時，腳下的地面，同樣在越來越快地上升，此處原本比東西兩側的山體都要矮上不少，整個伏妖山以此處為中心形成了馬鞍形，方便了南北交通。
只是，從此以后，此處將再無交通南北之路，而一線天也將徹底消失。
……
“老豬，快把老王馱上，前面帶路！”
“黑子，讓這些野獸排成兩隊，左右護衛！”
楊林眼看山石滾滾，地形快速變化，當機立斷，吩咐野豬王親自帶上王喆，借助老王對地形的熟悉，前面帶路。
而楊林自己則指揮獨角虎，讓野獸們排成兩列，一方面阻擋滾落的石塊，另一方面防備受驚的野獸沖擊行進路線。
前路茫茫，山體變遷，四面八方皆是危險。
在這自然偉力面前，即便往日里縱橫山林的猛獸們，都一個個變得惶惶不安，焦躁不安。
“吽！”
一頭鐵頭犀牛，如一個小山頭，自左側山坡猛沖而下。
一棵棵大樹轟隆倒下，一方方巨石被撞得四分五裂，鐵頭犀牛自己同樣滿頭是血。
可它早已經被嚇瘋了，哪里還顧得上頭疼，只想遠離危險，只想向前沖，只想尋找安全的地方。
終于，它注意到了楊林這一隊獸群，秩序井然，沒有其他獸群的瘋狂情緒，這讓它頓時感覺心安。
幾乎剛一看到，鐵頭犀牛就向楊林這片沖來。
“吽吽！”
一聲聲雄壯的悲鳴，在地動山搖的巨響聲中，卻根本就不敢響亮。
只是，它卻不得不叫，只有這樣才能為自己壯膽。
它在加速，為此一只牛角都撞碎了，可它眼中只有楊林這個隊伍。
鐵頭犀牛，把楊林這里當成了希望，可楊林卻是面色一變，將它當成了禍患。
“不行，若是讓這犀牛闖過來，必然會延緩行進速度，而且這恐慌的情緒恐怕也會傳染到獸群中來。”
想到此，楊林雙眉一軒，自獨角虎身上一躍，便向鐵頭犀牛縱去。
嗆！
大砍刀，于空中劃過一道白芒。
噗！
“吽……”
緊接著，砍刀劃過，一顆碩大牛頭，咕嚕嚕向前滾去，牛頭所過之處，亂石迸濺，又有數十株老樹被攔腰撞斷。
牛身前沖，鮮血如噴泉涌動，只是跑不多久，便腳下一絆，轟然摔倒在地。
楊林嘆口氣，抖抖略有些發麻的手臂，飛身向獨角虎追去。
鐵頭犀牛，非但牛頭堅逾金石，而且一身防御之強，非力境不能破開，即便尋常的神兵利刃，亦難傷其性命，
也算這頭牛倒霉，剛好遇到了楊林。
都是為了逃命，對于這頭倉惶害怕的牛，楊林其實是極為同情的，可無奈為了自己的生，卻只能親手將其斬殺。
“善惡豈能由己意，我自橫刀向天涯……”
楊林心有不忍，心有感傷，只得硬起心腸，營造出一股決然的豪情，可那背后卻是為生命逝去的悲涼無奈。
鐵頭犀牛臨死前，那雙無助哀求的清澈大眼睛，永遠地烙印在了楊林心底。
那是對生命的留戀，對楊林砍向它的不解，卻沒有絲毫憤怒與怨恨……
……
斬！
斬斬斬！
一路奔逃，楊林早已血染長袍。
手中大砍刀依然森寒，可滴滴熱血卻流成了長河，身后皆是野獸的尸身。
有巨蟒，有長蛇，有猛虎，有雙頭獅子，有三尾狐貍，更有成群的山羊，整窩的巨鼠……
在天地之威面前，不論是食物鏈頂端的猛獸，還是食草動物，都已沒有了分別，絲毫沒有反抗之力，皆是一臉倉惶，只為逃得一命。
即便是調息境的兇獸，都幾乎沒有了一戰之力，輕易地被楊林收割著性命……
偶有反抗者，可是以楊林兩萬余斤的巨力，再加上大砍刀的加持，也都是徒勞的。
可是，楊林卻很累，這是一種精神上的疲倦，情緒上的積郁，最后化為一股沉重的壓抑。
不同于之前在林間與猛獸相斗，那時他不論如何砍殺都心安理得，可這一路上每斬殺一只生靈，都讓他感覺極為內疚。
在災難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是無辜的，都是彼此別無二致的，可他卻為了自己的生，活生生要了其他生靈的命。
楊林覺得自己越來越失去了感情。
他在想，若是此時此刻，是大黃沖來，他會怎么辦？
噗！
隨著一顆幼狼頭顱滾落，楊林自己便有了答案：擋我者死！
“哈哈！欲成地主，先斬自己！”
“這就是成熟的代價，成功的遺憾！”
“寧教我負天下，不教天下負我！”
“若心中有了負擔，豈能再揮得動手中刀，豈能再厚顏殺這些可憐生靈！”
“莫怪我！生生滅滅，只此一世，若有選擇，我亦不愿如此！大道本不仁，是化成大刀！”
楊林于一個個血泉噴涌中，哈哈大笑，聲震長空，手中如玉大砍刀，嗡鳴百千萬里，竟有與整個伏妖山爭鋒之勢！
調息六層！
七層！
調息八層！
九層！
……
手中大砍刀翻飛，識海中刀流滾滾！
斬他一刀，自斬萬刀，不是對爾等狠，實是對我楊林自己狠！
“連那冷傲的星辰，都不能萬古永存，何況我等生靈！生死有命，富貴只看狠不狠！”
楊林十五年的心態，在生死面前終于崩了！
經歷了星辰生滅之景，面對與之相似的生死變局，楊林十五年來學到的那些個儒雅禮讓，敬神禮地，如冰遇火，剎那間便全然泯滅。
若是他就此死了，這些道德規矩還有個屁用！
若是他能不死，又關這些鬼東西何！
活著，才是一切！
……
眼前，路斷了。
一條山崖橫穿東西，對面迷霧繚繞，山石滾滾，完全看不真切。
山崖下，黑煙陣陣，峽谷在繼續擴張，而身后亂石滾落，早已封閉了退路。
剩下還活著的，除了楊林，黑衣老王，獨角虎，野豬王外，只剩下了十多只野豬……
峽谷橫空，后路斷絕。
整個伏妖山，地質變化仍然劇烈，一座座山峰突然就冒了出來，一道道裂縫眨眼間就擴成了巨大峽谷。
就在楊林身后，轟隆隆的巨大響聲傳來，如地雷連續爆炸，不斷向他們所在之處逼近，剛剛走過的路都已成了山峰。
百米峽谷橫亙在前，一分一秒地不斷增寬，可對面卻是霧氣朦朧，火光沖天，完全摸不清楚狀況。
不能再等，必須馬上探查情況。
……
若是這番變故前，依著楊林的性子，定然是與剩下的生靈，同生共死，一起躍到對面，生死各安天命。
百師子弟，都是要面子的，生來驕傲，大多數人絕不屑于臨陣畏縮，也不會損人利己。
正是由于這種修養，在陶然村時，即便受到姜玲兒的神通攻擊，楊林反擊時亦只是簽下了“長工契約”，而根本沒有想到約束力更強的“主仆契約”，有選擇的條件下行事定然堂之皇之。
可是，經歷此番生死危機的磨礪后，楊林的心態早已發生根本轉變，真正認清了生命的珍貴，活著的重要。
天災面前，活著才是王道。
……
“哼哼！”
聽了楊林的吩咐，野豬王倒也不曾猶豫，立刻命令兩頭鍛體巔峰的瘦豬向前沖！
嗖嗖！
野豬王威望足夠，兩只野豬心中雖然害怕，可也只能悍然飛躍。
粗壯的后腿，在巖石上猛力一蹬，結實的瘦豬如兩塊投石，伏著腦袋，耷拉著大耳朵，離弦般直上青天。
百米距離，平常情況下，對于鍛體巔峰的野獸，其實并沒有太大挑戰，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它們都是經歷了長途奔襲的疲兵，早已氣力不足。
這就成了運氣各半的亡命之途。
果然，就在即將落向對面時，其中一只瘦豬，勢頭停滯，驚嚎一聲，就此掉落向下面的無底深淵。
受此影響，另一只瘦豬，剛剛在對面站穩四蹄，聞聽背后慘叫，下意識一回頭，當即后腿打滑，瞬間翻滾著向下落去……
好半晌后，那黑氣翻滾的峽谷中，也沒有再傳來哪怕一聲豬叫，甚至連砸下去的聲響都未曾穿出。
如此慘烈的犧牲，讓楊林及一干生靈，都心有戚戚然。
……
“老豬，派點頂用的，峽谷又寬了四五米了。”
楊林手握大砍刀，面無表情，望著對岸，似乎在自言自語，可調息境巔峰的氣勢，夾雜著百戰余威，令得調息境六層的野豬王暗自凜然。
野豬王不傻，這個人類氣勢如虹，就在它眼皮子底下，于一日之間連續突破到調息境巔峰，即便以它的天賦異稟，也已經不是對手了。
甚至，它毫不懷疑，若是有需要，這個神奇的人類小子，恐怕直接就會變身力境強者。
似乎，他的突破，是毫無底線的？
如此年紀，如此殺伐決斷，野豬王真是打心底里害怕了。
它只想吃飽了睡覺，可不想招惹楊林這樣難纏的人。
所以，也只能犧牲這些豬子豬孫們了。
……
“哼哼哼！！！”
這次，野豬王直接命令四頭調息境前期的野豬向前沖。
雖然心疼不忍，可野豬王生育能力超強，只要有時間分分鐘鐘就是一窩豬仔，倒還想得開。
唯一的遺憾，沒有了豬子豬孫們孝敬，它只能自己覓食了。
此刻，它已經在琢磨，去找哪個老相好，再生幾窩仔子。
呯呯呯呯！
接連四聲撞擊，四頭豬全部順利著陸。
果然，實力才是王道，調息境就是不同凡響。
四頭豬的前方，濃濃霧氣，滾滾灰塵，間或有亂石飛濺，前面并不安全。
豬們回望老祖宗，真心希望能夠到此為止，可野豬王卻突然高哼一聲，催促它們趕快前去探路。
四頭豬無奈心傷，只能豎起大耳朵，伸出長鼻子，不停地觀察，最終排成一隊，自覺地闖入塵霧之中。
……
一刻鐘后。
四聲慘烈的豬叫，自對岸迷霧中傳來。
雜亂的激斗聲中，夾雜著隱隱喝罵聲，似乎人數不在少數。
竟然有人！
“走！”
既然前方有人，那就說明那迷霧中眼下并不會有太大危險。
楊林腳下一踏，掀起一股狂風，亂石崩云，劃破長空，飛越黑風肆虐的一百五十米峽谷，落向對面。
咚！
自空而下，狂暴的力量，撞碎數株古樹，這才好容易定住身形。
“咳，咳！看來有點用力過猛了……”
楊林到底經驗不足，再加上實力突飛猛進，面對黑霧滾滾的峽谷，心中自然想著多發點力才好。
“什么人？”
突然，一聲斷喝，響自耳邊。
楊林這才發現，自己實是躍過頭了，已然身在塵霧中。
對面正有一群黑衣人，呈扇形排列，擺出防御態勢，警惕地望著自己。
開口的，正是站在最中間的黑衣人，身形瘦高，手握長劍，一臉凝重。
顯然，對方未料到，此處竟然還會有人，而且是一個空中飛人。
原本，他們剛剛遇到從這邊跑來的四頭豬，才知道這里有路可走，本已足夠謹慎，可遇到楊林還是嚇了一跳。
“你們可是西門家的人？”
楊林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瞇著眼數了數人數，不多不少十六個，又是一身黑衣，看著便不像好人。
最符合楊林認知的，首當共沖就是一線天的那伙強人們。
當頭這廝，不會就是那什么西門家公子西門青吧？
如此想著，一揚手中大砍刀，楊林冷冷回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聞聽楊林語氣不善，為首黑衣人眼神一冷，向前一步，傲然不群。
“呵呵，那你們是來自一線天了？”
果然，聽到“一線天”，為首黑衣人臉色一變，神色瞬間變得冷漠。
就在此時，黑衣老王，獨角虎，野豬王帶著七只野豬，趕了過來。
“老王，你來指路，我們過去！”
吩咐完王喆，楊林翻身立到野豬王背上，大砍刀一指：“讓開！”
轟隆隆！
一群野豬，悶雷般吼著，野蠻沖撞，完全不顧對面黑衣人的死活。
剩下的野豬，能在災難中存活下來，個個實力都不弱，都是有調息前期的實力，再加上這支野豬天賦異稟，個個皮糙肉厚，肉身遠遠超過同類，簡直如同七頭蠻牛。
“啊……”
“滾開！”
瞬間，數個黑衣人，直接被野豬闖飛了出去。
更有幾個倒霉蛋，還未及起身，就被后面的野豬踩成了肉泥。
一波沖撞，黑衣人已躺下了五個，這還是為首黑衣人，見勢不對，親自出手阻擋的結果。
“哼哼……”
野豬王慢悠悠前行，緊跟在獨角虎身后，不時甩著短尾巴，于空中畫著圈圈。
“不服？你們殺了楊爺的四頭豬，豬踩死了你四個人，還沒算利息，便宜你了。”
楊林立身豬王背上，居高臨下，大砍刀揮動著森森寒意，讓那黑衣首領暗暗握了兩回劍，最終還是未敢出手。
這幫生靈，實在太兇悍了，一言不合就野蠻沖撞，而且個個實力不凡。
尤其是拿著大砍刀的那年輕人，實力深不可測，這黑衣首領完全沒有信心與他爭斗。
“公子……”
一個刀疤臉中年人，提步向前，緊了緊手中劍，眼中露著幽幽冷芒。
“罷了！回頭再跟他們算賬！目下伏妖山巨變，正是收取寶物的好時候。您的戰場，不在這里……”
黑衣首領強壓下屈辱，一揮手阻止了中年人，隨即收攏剩下的人手，向著楊林他們來時的路快速走去。
……
迷霧中，楊林一行快速前進。
幸好留了老王一命，這時可就派上用場了。
長年的野外生存經驗，果然不是蓋的，即便在迷霧之中，老王也能清楚地辨別方向，比野獸都要厲害，這讓楊林頗感神奇。
“公子，要說辨別路徑，我老王要說第二，這天下就沒有人敢稱第一。我可是有秘密的人，其實，我老王天生帶著一個神通！”
聽了楊林的夸獎，王喆穩穩當當坐在獨角虎上，隨意指點著眾人方向，不斷向楊林展示著自己的價值，他不得不把握好活命的機會啊。
價值越大，才越有可能活下來。
若是在沒有去看奇石前，他這般表現肯定是能夠活下來了。
可是，以他這一路上對楊林的觀察，若自己沒有特殊價值，恐怕出了這伏妖山，便是自己完蛋之時。
老王命苦啊！
看到了不該看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之前那山洞突然崩塌，接著整個伏妖山便發生巨變，兩者間的關系太直接了。
若是這些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定然會有人聯想到些什么，而最有嫌疑的就是楊林了。
連他老王都覺得，這事情八成與楊林有關系，否則怎么可能那么巧合，之前自己也好，那只怪鳥也好，都曾經進出了無數次，可根本啥問題都沒有。
楊林剛剛一進去，就又出去，接著再進去，就把洞整沒了……
這能不讓人懷疑么！
所以，他得亮出自己真正的底牌了。
“公子，請看！”
“簽吧！”
一紙簽約書，憑空飄浮。
以血為媒，楊林書寫下自己的名字，同時大大地寫了四個大字：
主仆契約。
定定地看著猶自難以置信的老王，手中大砍刀雪白如玉，閃爍著漂亮的光澤。
王喆心里，此時是悲喜交集，暗罵自己糊涂，實在是表現過頭了。
早知道楊林如此認可他的價值，他老王怎么能得瑟到，把自己從未示于人的“底牌”，都豁了出來。
可是，現在說什么也晚了！
看看那明晃晃的大砍刀，他若是敢說一個不字，馬上就會來個親密接觸。‘
“是，少爺！”
這時候，他才知道這位殺伐果斷的“少爺”，叫做楊林。
隨著血契達成，契約化為兩枚道紋，分別飛入兩人識海。
“呵呵，老王，為了讓你安心，楊爺也只能如此了。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就是我楊地主的第一任大管家，我們一起征服這星辰大海！”
楊林甚為滿意，笑容滿面地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卻將“第一任”三個字說得分外響亮。
老王命操人手，不論楊林怎么說，都只能怎么是了，再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主仆契約，這可不同于“長工契約”，是真正的人身捆綁，主辱仆死，終生有效。
“好了，打開你的神通，我們盡快出去。若是以后表現良好，楊爺會論功行賞的。”
楊林心中一個計劃已經開始萌發，而收服王喆就是整個計劃的第一環。
……
就在剛剛。
老王展示了自己的底牌。
竟然是一種聞所未聞的神通。
楊林將這神通命名為：【活地圖】。
老王的身前，一條條線路勾連，一個個地點閃爍，正是出山之路。
更為神奇的是，這天賦神通竟然還自帶方向校準功能，不論老王怎么轉，那條路卻始終朝著正確方向。
楊林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次是撿到寶了。
二話不說，直接就契約伺候。
此地地勢再變，可方向總不會變，只要沿著這條跟走，總有出去的時候。
這樣一個“移動地圖”，用處多多，今后定然能夠派上用場。
而且，老王這人看起來四十多歲，可真實年齡才三十五歲，其實并不老。
正是大有可為的青蔥歲月。
豈能不善加利用。
……
地圖隱沒，老王安心帶路。
這次是徹底安心了，其實仔細想想，跟著這位楊爺混，比他打獵可要好多了。
二人都是地主的后代，也都想立志做個大地主，以楊爺這般年紀就如此狠，更有如此實力，以后定然大有作為，自己若是做好了大管家，娶妻生子，定然有光復祖業的那一天。
既然已是一家人，老王馬上就進入狀態，開始為楊林盤算。
“楊爺，小人剛剛想起一事。那伙黑衣人，為首那個，叫做西門慶，是西門家大公子。據說，此人極為記仇，您到了清河縣城，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以老王的眼力，只是一打眼便已認出了西門慶的身份，但當時他身為楊林的俘虜，雖然表面上言聽計從，可心里哪里會真的為楊林著想，更不會多事去惹清河縣第一地頭蛇。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
有了主仆契約，他的身家性命就與楊林綁在了一起，自然不希望楊林有任何閃失。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能立馬讓楊林將這西門家族取而代之。
噗！
一刀斬下，一顆碩大蛇頭，表情猙獰地滾落遠處，死死咬在一頭山羊身上。
大砍刀上血珠滾落，滴滴落在老王腳下。
楊林輕輕晃了晃砍刀，隨即倒掉身后，一臉淡然，似乎只是隨手拍死一只蚊子。
“哦？大公子？那之前說的那個三公子哪里去了？”
楊林目視前方，目光如電，大砍刀上白芒閃爍。
老王心中一凜，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太過突兀，引起了這位的懷疑了。
“小人知罪，之前未如實稟告。從今往后，老王再不敢耍小聰明，定當誓死追隨楊爺，若違此誓，被石頭砸死。”
賭咒發誓后，眼看楊林不再質疑，這才神態愈發恭敬道：“楊爺明鑒，西門青確實在一線天，而這西門慶之前一直在清河縣，主持大局，并未聽說來了此處。”
楊林點頭。
老王這才暗松一口氣，趕緊接道：“西門家族的這次行動，大約開始于一年前，西門霸讓西門慶全權負責。那三公子西門青，歷來不入這大公子的眼睛，早早地就打發到了北邊的黑龍河，那地方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哪里能有什么收獲。半年后，據說是那三公子，送了一位美人，這才被西門慶調到了這伏牛山，鎮守這一線天，可這里也只是比黑龍河那邊稍好而已。”
楊林聽得津津有味，大感自己沒有選錯人，這老王還真是既能干又有說，果然是大管家的不二人選。
一見楊林高興，老王眼珠一轉，當即開始八卦起來：“楊爺，你可知這西門慶，為啥不喜歡這個弟弟么？”
“因為爭奪繼承權？”
“非也，非也。楊爺有所不知，這西門青有沒有繼承權，本還在西門家族內部，也是沒有定論的，那西門慶自然不會擔心。”
“如此說來，是因為嫡庶之爭？”
“楊爺英明！倒是有點這個意思。可比這更加勁爆迷離。那西門青，據說并非西門霸親子，遺憾地是這個消息，從未得到過西門霸的表態，歷來不置可否。所以，在西門家，這位三公子并不討人喜歡，倒是有些被孤立，平時也沒有什么存在感。但奇怪的是，西門霸卻總在關鍵時刻特別維護他，這讓西門慶數次欲置這個弟弟于死地的計劃，一一破產。”
對這個西門青，楊林倒是刮目相看了，竟然是這樣能隱忍的一個公子哥。
哥哥欲置他于死地，他竟然還費盡心機，為西門慶搜尋美女，此人定有野心啊。
“關于這個西門青，你還了解什么？”
老王想了想，遲疑道：“這位三公子，傳言倒是很多，但卻都是如何如何不堪的，現在細想來，真正有用的信息卻幾乎沒有。倒是這半年來，對其行止略有所聞。來了一線天后，根本不管家族正事，只是一味搜求奇石，然后就是閉門不出，一應事務都委托于兩位親信辦理。”
楊林微微凝眸，再一次感覺到這個三公子，不惜送美女謀得這份差事，定然有極大圖謀。
原本以為，其所謀者應該就是自己得到的那一葫蘆星核。可現在看來，恐怕未必盡然。
再加上，之前遇到的西門慶，甘冒奇險進山，而且明知兄弟不和還遂了西門青的愿，這都值得深思。
這西門慶的出現，究竟是早有預謀，還是適逢其會？
難道將自己的出現，都能算計進內？
楊林搖搖頭，這自然不可能，自己從未離開過平妖鎮范圍。
“這個西門家如此大動干戈，難道清河縣衙門就沒有反應？”
在楊林印象中，玄天帝國的管理可是非常有效的，否則豈能存在數千年？
即便這西門家族勢大，清河縣管不了，上面不還有州府么？
楊林始終有些想不明白。
這就是見識不足的問題了。
換了老王，他雖不是什么高層人物，可在市井里廝混久了，對很多事情也就看得更加通透了，嘿嘿一笑，馬上匯報：“楊爺，若是平日里，西門家族即便再膽大，也不敢如此胡作非為。”
“可是，自從三十年前，靈氣復蘇的傳言越來越盛開始，很多事情都變了。以往的達官貴人，都是以武為底蘊的，可是仙道一出來，他們都恐慌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先人一步登仙……所以，這明里暗里的勾當，實在已經成了普遍現象，帝國哪里能夠管得過來……”
楊林終于明白了。
靈氣，仙道，竟然有如此威力，這怕不是要來一場大洗牌了。
以后要做個地主，標準恐怕會很高，不再五藝精通那么簡單了，起碼也得是仙道有成。
……
五十里后，楊林終于走出了伏妖山。
一路斬殺了無數兇獸，血染征途，成全出一個新的楊林。
回望伏妖山，整個山體拔高了一倍有余，巍峨直入云宵，層層疊疊，多了無數靈山秀峰。
橫貫東西，隔絕南北，如一堵通天達地的城墻，云氣蒸騰，在正午的暖陽下，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這場變故，整整持續了三四個時辰，余波早已震蕩十萬里，加速了靈氣的復蘇，連空氣都變得更加香甜了。
“吼！”
“嗷嗚！！”
“哼哼哼哼……”
獨角虎，野豬王，最后活下來的四只小野豬，劫后余生，在青青草地上，忘情地翻滾，偶爾大叫一聲，盡情釋放著負面情緒。
“呼！”
“終于出來了！歷盡劫難天未老，祖傳一把大砍刀，劈盡妖魔與鬼怪，楊爺無敵大地主！”
老王感慨最深，擔驚受怕最多，可此時猶自不忘“作詩”拍楊爺的馬屁，只是肚中墨水有限，實在是憋不出什么好詞來。
可這馬屁聽在楊林耳中，卻分外受用，不由點頭嘆道：“知我者，老王也！”
稍事休事后，楊林拉著老王的手，一臉懇切地說道：“老王啊，一路辛苦，勞苦功高，楊爺都記在了心里。”
老王一臉感動，涕泣零零。
接著，楊林一臉為難，咬著牙道：“目下，正有一件大事，還需要老哥出馬啊！”
老王一聽，心中就是一突，可還是硬著頭皮道：“俺老王愿為楊爺效死！”
“好，好，好！這西門家族，實在是欺人太甚，現在是時候給他們長長教訓了……”
原先陶然村所在之處。
整個村子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龜形大坑。
西門慶，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心中震驚之情無以言表。
“傳說竟然是真的……”
“那龜竟然還活著……”
喃喃自語，雙手不甘地握拳，力透指節，蒼白了手心。
身后的黑衣中年人，左臂低垂，左手之上纏著白紗布，顯然受傷不淺，臉透猙獰，同樣極不甘心。
死傷慘重啊，這一路上，十六個人只剩下了他們二人，卻連寶物的影子都沒看到，打籃打水一場空。
“公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那幫余孽還活著，就總會有機會尋到。此地太過兇險，不可久留，宜速速返回。”
此刻，山體巨變猶未結束，回去的路更加艱難，黑衣中年人自己心里已經不存活下去的念想了，只望能幫助西門慶活著出去。
“沒有機會了……”
西門慶原本就陰冷的臉，此刻更顯陰郁，如有烏云遮了陽光。
“靈氣復蘇正在加速，那東西今后即便拿到，也沒有太大價值了。況且，那頭老龜也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唯今之計，也只能在仙學上碰碰運氣了。”
陰鷙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畢竟是長期掌控大局的上位者，對情緒的把控還是功力極深的。
迅速調整完情緒，當即做出取舍，堅定決心，這已經非常人所能及。
這次的行動，本就是倉促間決定，人員未曾配備齊全，碰運氣的成分本就存在，奈何這場變故來得太過突然。
對于人員的損失，他倒完全不在意，西門家族有的是武者，但怎么返回卻成了個大問題。
如今，只剩下他們二人，而中年人還受了傷。
但是，留在此處，也并不安全。
“罷了，這次倒是便宜那雜種了！忠叔，走！”
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公子，青逆隱忍得太過可怕，那女人至死都不曾招出半個字來，絕非簡單之輩。而他深入伏妖山，收集奇石，連那些‘仙緣’都不過問，行事反常必為妖啊！宜盡早決斷……”
忠叔這已經是在臨終進言了，以目下這情況，他怎么也不可能活著出去了。
唯一可恨的，就是未能為自家公子，除去那可惡的雜種。
“放心吧，他逃不出本公子的掌心。即便擁有修仙寶體，本公子豈能給你成長的時間，哼！說起來，那女人的滋味還算是不錯，只是，可惜了……”
舔舔薄薄的嘴唇，西門慶略有些遺憾，可轉念間就拋掉了這一縷綺念。
……
果然，折返之路，比來時更加艱難。
所過之處，山都變高了，峽谷都變寬了，好在這一路上，猛獸早被楊林斬殺了，剩下的也早已避開。
亂石隨時滾落，幾次都差點兒砸到了西門慶，好在忠叔雖然一只手臂半廢，可力境的實力猶在，總能及時抵擋。
只是，一人之力終究有限，再加上他又沒有大砍刀那般神兵利器，一把還算不錯的劍，都已折成了兩半。
好在，山體的大動已經逐漸停止，但局部的搖晃還在偶爾發生。
轟隆隆！
一堆大大小小山石，遮天蔽日自兩側山頂滾落，直直向他們二人砸來。
此地，本是一處山間縫隙，容不得他們閃轉騰挪，也沒辦法向前后閃避。
“啊！欺人太甚！”
忠叔大喝一聲，左臂勉強用力將西門慶一夾，右手剌半柄斷劍，不斷擊打落石。
可天上落石何其之多，又哪里能夠一一擊落，況且他還在快速前進，只能是將大石辟開，零零散散的小石如飛蝗般不斷砸在二人身上，可憐自認小白臉的西門慶腦后被砸出一個個大包。
轟！
突然，一塊兩丈大石，在密集的碎石群中，掩藏突擊。
及至忠叔發現時，已是大禍臨頭，哪里還容得他再做反應。
“公子，一路保重！老奴去也！”
嗖！
扔掉右手劍，將西門慶一把抓過來，覷準落石相對稀疏的路徑，忠叔奮盡最后之力，將西門慶掄了出去，再也顧不得其他。
剛剛做完這個動作，頭頂上的大石便已臨身。
真正的滅頂之災。
噗！
可憐，堂堂力境強者，再無反抗之力，連哼都沒顧上一聲，就化作了肉泥。
瞬間，如雨而下的碎石，便將忠叔永遠埋葬。
至死，他的眼睛都在緊張地注視著西門慶，好在最后一刻，他看到西門慶終于穿出了危險區。
一笑，永遠凝固在他漸漸變形的臉上。
士為知己者死，危難之際，一死報主家。
是以為忠。
……
忠叔的死，似乎感動了伏妖山。
自此之后，整個伏妖山漸漸變得安靜了，連局部的變動也很快停歇。
西門慶感慨了一回，對于像忠叔這樣的仆從，任何主子都會不舍的，這樣的人就是他們的一條命。
尤其，在這樣危險不斷的場景下。
接下來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
西門慶本身便是煉氣二層的高手，應付一些尋常危機并無問題。
煉氣，乃是筑體境，最后一重。
調息境九層，突破之后，便是煉氣一層。
煉氣九層之后，便可筑體圓滿。從此后，便可一心沖擊另一個大境界：力境。
煉氣二層，力量兩萬斤。
所謂煉氣，便是以氣馭力，又高于以息動力，更與以力聚力不可同日而語。
江湖有言：一入煉氣天下行。
也就是說，煉氣武者，放到整個玄天帝國各地，都可稱得上高手了。
“空有斬龍力，可惜天不佑本公子！否則，那雜種此刻已成劍下之鬼……”
空手而歸，損兵折將，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的一步好棋徹底走成了死局，越是臨近出山，心中對西門青的怨念越深。
可惜，此刻那雜種，恐怕早就撤回縣城了。
反倒是他自己，被騙入了伏妖山。
現在想來，他已經百分之百肯定，自己被那雜種給陰了一把。
之前派去的臥底，鐵定已經叛變了，否則怎么可能剛好在這伏妖山大變之時，才傳遞給自己寶物的下落。
西門慶越想越氣。
就在今早，在一線天，那雜種還對他畢恭畢敬。
“大哥，小弟又為您物色了一位絕色佳人，有個閨名，喚作金蓮，就在清河縣城……”
“大哥，小弟知您性喜文竹，特意進山尋得數株異種……”
“大哥，這伏妖山清靜幽雅，實乃愚弟平生未見，感謝大哥將如此寶地安排給愚弟……”
“……”
西門慶當時猶豫了，看著那雜種如此討好自己，自古財帛動人心，對方投其所好，他才決定拖延半日再動手。
可惜，很快便得了寶物的線索……
“恐怕，即便沒有這伏妖山變故，那雜種也不會讓我活著走出啊……”
在出山的最后一刻，西門慶終是想明白了：自己這是中計了。
……
“大公子，大公子，您可算出來了！太好了，太好了，嗚嗚……”
西門慶一愣，自己這是產生幻覺了么？
自己的人，不是都已經死光了？
一出山，怎么就會有人這么激動地迎接自己？
眼前是一個中年漢子，衣著破爛，似乎也是剛從山里出來，此人一副憨厚之相，似是山野鄉民。
這是什么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到過。
“你是何人？可是三公子派你來的？”
西門慶很快就穩住心神，將計就計，同時握緊手中劍，暗暗戒備。
“大公子，你沒死，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天神保佑，嗚嗚……”
那中年漢子，偌大一個人，竟然哭得像個孩子，哭到激動處，直接用衣袖不停地擦著眼淚鼻涕。
此人如此舉動，似乎是見了至親一般，讓西門慶本已認準的想法，一時間都有些不確定了。
“……嗚嗚！大公子，小人一得知那雜種的奸計，就欲進山救護公子，可是……嗚嗚……可是這山竟然也中了那雜種的計，不停地長……嗚嗚……小人差點兒就被一頭老虎吃了……”
西門慶暗自皺眉，可是他還是不動聲色，繼續聽著。
“……嗚嗚！公子啊，小人是清河縣外十里莊人氏，去年曾受過大公子接濟，救了老娘一命，小人銘記在心，嗚嗚……”
“……自從被那雜種征召后，沒明沒夜地讓小人進出撿石頭……”
“……有一次，小人偶爾聽到那雜種密謀對付公子，小人豈能知恩不報，一直留意，直到昨日方才摸清其陰謀……”
“……嗚嗚……小人有罪啊！本來找到一處天降奇石寶藏，卻被那雜種收走了……據說，那是上古仙人燒制仙丹的材料……”
“……目下，那雜種自己看守著寶藏，連身邊人都打發走了……可惜，公子只剩了一個人……”
“公子，小人這就護送您回去吧，寶藏來日再奪回來……”
此人，自然正是老王，王喆。
得了楊林的吩咐，一直守在出山的必經之路，心里早已將這些話都推敲了兩三個時辰。
此時，天已經接近傍晚。
西門慶又問了眼前這中年漢子，很多細節，試探完畢，覺得對方確實是那十里莊之人，對他那老娘，西門慶還確實有些印象。
作為上位者，學會收買人心，自然是必要的。
而且，這老王所說的內容，恰恰與他這一路上所想，完全相符，而且更加有鼻子有眼。
……
思忖良久。
西門慶心中已有決斷。
“哼，真是天助我也！失了忠叔，又遇義士！”
“老王，前頭帶路，本公子這就助你奪回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