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益沒有理會她的挖苦,動手搖晃了一下舒樂,“快醒醒,快醒醒。”
哪兒還有氣暈過去這種事情的,這不是搞他么。
“……別晃了……”舒樂有氣無力的出聲,滿滿的嫌棄,“我本來胸口就有傷,都被你晃疼了。”
顧益看了一眼,關心道:“你胸很疼嗎?”
書雨聽不下去,翻了個白眼,“無恥。”
“怎么的?我倆是廬陽院的戰友,我關心她一句有問題嗎?”
舒樂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一個山洞,一個火堆,山洞不知道有多深,總之往里是黑壓壓的什么都看不著。
在她的記憶中,自己是被那個惡心的墨齒打暈了,怎么又到這里了?
“那個好色的家伙呢?”舒樂面色有些緊張。
“在外面,咱們現在是躲避中。好在你醒過來了,感覺怎么樣?”
她動了一下身體,隨后就抖了一下,可能是哪里的痛楚突然襲來,嘴唇也是慘白,講話有很重的氣聲,“感覺不太好,我的靈氣耗盡了,完全恢復的話需要很久。如果可以的話,就在這兒拖一會兒……”
顧益說:“只要你們兩個別打起來,我沒問題。”
舒樂看了一眼書雨,但是書雨沒有看她。
一時間,舒樂也不知道說什么,和敵人相比,顧益好像變得可愛了起來,至少心里也有點安慰,她還有個熟人在,書雨是單獨一個。
“……有水么?我渴了。”舒樂對著顧益輕輕說道,虛弱之時不知道為什么多了幾分溫柔,讓顧益都有些不習慣。
“水?”顧益往洞里頭看了看,“這里陰濕,水的話應該還是有。不過這種水寄生蟲多,都不太能喝的。”
“有就可以了,蟲子我又不怕的,把它拿出來就好了。”
拿出來?
她以為是毛毛蟲那么大的嘛。
顧益挑著詞解釋,“這個寄生蟲呢,它拿不出來,因為看不到。”
“既然看不到,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這種寄生蟲呢?”舒樂奇怪的問。
“這個不好跟你解釋。總之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稀奇古怪的生物多的很,水里肯定很多蟲卵,不能喝,喝了會拉肚子。”
有水還不能喝了。
舒樂吞咽了幾口,之前受了傷,又流血又流汗,一醒來就覺得很渴,“哎呀,不會拉肚子的。我聽到里頭有滴水的聲音了,你去弄一點來給我,山泉水很甜的,怎么會不能喝?再不喝我就要渴死在這兒了。”
顧益考慮了一下,好像也沒別的辦法,而且這些人平時喝的應該都是河水,肚子很強大。
跑到洞的里面后,的確找到了些積水,懸掛于搞出的石壁還會滴水,可惜這里沒什么容器,于是便引靈氣蓄水托于空中。
他豎著食指緩緩而出的靈氣包裹著大概一碗水。
舒樂總算是看著開心了點。
“有些涼的,要不要加熱一下?反正有火。”
“加什么熱。”舒樂都不知道這什么習慣,她捧著雙手等在那兒,不過視線里又看到書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要不要喝?”
書雨盤坐原地不說話。
“你先喝吧,她能動。”
于是喝了點這山上的水補充了點能量,舒樂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現在是怎么樣了?”
“不管怎么樣,我都需要你快點好起來,少了你大概也打不贏。”
這句話是對了舒樂的心意的,她心中的那點小驕傲最需要的就是這些,不過有書雨在,她還是收斂一些。
不過轉瞬間她又想到了什么,
書雨可還算是他們的敵人,雖然先前他倆是幫了她,可這年頭忘恩負義的多呢,誰知道她是不是?
而且顧益說的話好像也是需要她保護的意思,
所以舒樂有些緊張看著書雨說道:“沒事的,她受的傷也不輕,有我在,她不敢對你怎樣。”
書雨一直聽他們兩個聒噪,有些心煩意亂,“你們兩個為何話如此多?再說了,我若想殺他,有沒有你有什么區別?”
顧益不樂意了,“你這話就不對,人家愿意保護我是一種心意,說說怎么了?”
雖然舒樂是蠻討厭顧益的,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顧益的確是比書雨更讓她有親切感。
書雨說道:“有精力去說這種無聊的話,不如默默調戲恢復些體力。”
舒樂有一點很奇怪,那就是書雨的額頭有血跡,
她看著顧益,用手劃了劃自己的額頭示意,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這姑娘是個瘋子,回頭再說。”顧益這一時三言兩語的也說不清楚。
書雨的這個長相,舒樂也見的不多,她們雖然相識,但互相之間本就見的少,而且每一次書雨都是蒙面,
之前倒是被揭下來了,不過那會兒是戰時,現在仔細一看,舒樂都忍不住起了些酸楚嫉妒。
“她真好看啊。”
不僅是比她好看,還比她強。一直以來,書雨應該算是她的目標。這個事實是讓舒樂有些在意。
書雨微微皺眉,她默默的把面罩子拿了出來戴上,并說道:“我一直以為廬陽院的舒樂可以作為的我的對手,沒想到你也關注這些。”
能讓舒樂氣場不那么強的人不多,書雨算是一個。
“人家夸你好看,你說你這是干什么。”顧益當然是為自己人說話,“要是我這樣的男人說你好看,你可以罵我居心不良,可舒樂是女孩子,她說你好看,那是贊嘆,是贊美,這又怎么了?”
“顧益……”舒樂略帶阻攔的喊了一聲。
書雨也無話可說,“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爭論了。還是想一下怎么打敗外面那個墨齒吧。我……暫時入不了合道境。”
應該說沒這個指望,入返璞、入合道都是比較難的,
尤其她此時心也不靜。
“沒什么好商量的了。”顧益看的開,“都到這種時候了,只能盡量恢復體力,然后三人合力。”
和他碰一下吧。
總有一些時候是勇氣在取巧之前的。
“再給我一點時間。”舒樂嘴唇輕啟,“這樣我可以盡量牽扯一些。還有顧益……你的實力最弱,硬拼其實也沒什么意義,時機合適的話就離開。廬陽院每幾年都會有一個舒樂,但不是常有傳仙才士的。”
“愚笨,我們三個面對墨齒,任何人有一絲想先跑的想法就是在殺死另外兩個人。”
顧益望向她,這樣說來,她溜了是最爽的。
書雨大概也明白了他的眼神,說道:“別看我,墨齒的目標是我,我也是最難跑掉的。”
“好,那我們就合力去殺了他,敵不敵人的以后再說,河雨墓的秘密我們仨都不放棄,不過那些都得是活著才有意義的事了。”
這句話,似乎在她們之間尋找到了一些共鳴。
舒樂也想到了什么,她問道:“……羽兒是不是還沒告訴你河雨墓的秘密是什么?”
“我的確不知道。”
“反正也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活,就告訴你吧……”
河雨墓藏著的秘密?
顧益不由認真了幾分。
“傳說在大陸之外,還有兩座島嶼,分別名為大嶝島和小嶝島,大陸上鮮見的五境合道在兩座島上其實稀松平常。每一個越上合道、窮究修仙之奧的人都夢想離開大陸,前往海外。”
“然而相隔著大海,兩座島的方位早已成了無人知曉的極密,世上諸國都曾派遣船隊出海尋找,有的回來了一無所獲,有的沒有回來生死不明,又或者兩座島真是世外圣地,去的人都不舍得回來,總之百年來,關于兩座島的傳說不斷。”
“修仙之人也一直遵循了一個路徑:越上合道之后即出海尋找兩座島。其中只有少數留了下來,比如大雨宮主,她身兼重責,須臾不可離,比如十七樓主,她愿留下保護我們許國。”
顧益其實也發現了,合道境極少,大多數所謂的天才都被攔在了返璞境,比如四公主,比如舒樂。
一方面是因為合道的確很難,
另外也是入了合道后,許多人也離開了。
“那這和河雨有什么關系?”
舒樂多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書雨,悠悠說道:“河雨登過大嶝島,他的靈氣不屬于大陸。”
書雨閉著眼,“外界傳聞而已,不可多信。倘若有他的尸體就知道怎么去小嶝島,宮主早就殺了他了。”
舒樂問道:“就算傳聞有假,河雨去過大嶝島總是沒有錯的吧?不然你們為何來搶?”
“大小嶝島……就真的是好地方嗎?”書雨帶著疑惑輕問,“也許也不見得。”
顧益仔細觀察這兩位對線,在他看來那個叫河雨的人或許真的去過,但他也不會就把路線圖刻在自己身上。
“許國有去了又回來的人嗎?”顧益好奇問道。
舒樂搖頭,“我們有出海尋找的人,但沒有回來的。也許將來有一天,她會回來。”
“誰?”
“大公主殿下。”
“喔……那看來這河雨是因為與海外兩座島有關,所以各方都要去搶他。”
書雨嗤笑一聲搖搖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益道:“嘖,你有話就說。”
“我說了,你們怕是也不信。”
“你倒是說說看啊。”
書雨真的說了,“大雨宮想要找回河雨,是因為宮主對于有人敢殺大雨宮亭主之事很震怒,因而派我出來查明緣由,并帶回河雨的尸身。根本不是什么海外島嶼的事,那是有心人編造的傳聞罷了。修仙之事和地域有何關聯?小苑山原本不也是平常的山峰嗎?”
“不可能。”舒樂卻是不信的,“河雨的確去過大嶝島是真的吧?”
書雨反問:“是真的又如何?廢物去了海外也一樣是廢物。倒是你們的小苑山仙人,才是有可能離開小苑山去了海外了吧?”
聽她此言,顧益和舒樂一驚。
舒樂急忙道:“小苑山仙人便在小苑山,他傳人在此,你還敢胡說?”
“誰知道呢,大雨宮慢慢總會查清楚的。”
“顧益你告訴她!小苑山仙人是不是在山上呢?”
書雨用那清澈的眸子凝視顧益。
“在呢吧。”顧益說。
“你在說謊。”書雨眼神如火,“我見過太多男人說謊的嘴臉,你們的嘴都是用來騙人的,但是騙不了我們茉族女子。”
顧益呵呵一笑。
“我覺得你很丑,”他表情不動,“但是吧,好像又很漂亮。誒,你說我的嘴臉是騙人的嘴臉,剛剛我連眼睛都沒眨,你覺得我說兩個相反的話有區別么?”
瞎猜而已,充什么微表情專家。
“不可理喻。”書雨無奈,只能罵一罵。
舒樂則是噗嗤一笑,“你到現在才知道么?他就是有氣人的本事。”
“嘿嘿嘿。你笑那么開心做什么?”顧益也沒放過她。
現在也只能聊天,不過聊天歸聊天,他還要讓舒樂快點恢復過來,所以又繪一張二元傷靈符給她,
舒樂悶哼著奇怪的聲音,但看得出已經努力忍耐。
“……你對靈氣的掌控,又精妙了。”
“沒兩把刷子,怎么當小苑山傳人?”
說起來,舒樂也是沒有問過,這次受傷好像讓兩人的友誼增強了一些,“顧益,”
“嗯?”
“我告訴了你一個秘密,你可不可以也告訴我一個。”
顧益笑了笑,“好吧,你說說看。”
舒樂是修仙的人,自然是對修仙最有求知欲。
“小苑山仙人,到底是什么樣?你又是如何得到他的傳承的?”
顧益手拿樹枝撥弄著火堆,“到底什么樣……總的來說,他是一個在很短時間內,悟入蕓圣境的人。”
書雨有些在意,默默的睜開了眼睛。
“他是許人?”
“我覺得他是。”
舒樂又說:“許國與涼國作戰時,曾有前方戰士說,小苑山仙人是一個瀟灑的少年,是如此嗎?”
顧益毫不猶豫的點頭,“是的,他是個大帥哥。”
“那為何他總是不想見我們的,要以四石龍門陣相隔。”
顧益像模像樣的講:“仙人呢是全心全意將心思用于修行中的,拜訪的人總是有很多,難道要一一接見嗎?若是挑一些人接見,那么是見平民呢,還是見貴族呢?”
說著他還擠兌了一下書雨,“你不是能看得出男人有沒有說謊么?你覺得我現在說的是真是假?”
書雨說不出話來,干脆就不理他。
舒樂又問:“那你是如何……”
“其實我不算是小苑山傳人。你們都誤會了。”
兩個姑娘同時驚了。
顧益一本正經的忽悠:“小苑山仙人其實是我親哥,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所以你們也別問我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才能,沒有,就是運氣好,正好是他弟弟,我們關系也很好。”
舒樂忽然間有些恍然,“原來如此,難怪呢。”
顧益聽著有些奇怪,什么叫難怪呢?我很差勁嗎?
“如果我能活著出去,你能不能帶我去拜訪你的兄長?”
“沒必要。雖然他很厲害,可以晨時入立心,暮時破守神,但是這是天分,學不來的。”
舒樂強辨道:“不是有所求,只是仰慕。”
“你仰慕他嗎?”顧益帶著偷偷笑意。
“是,因為我親歷了小苑山外百里徹夜如白晝的盛況,所以心中很崇敬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的小苑山仙人,又聽聞他曾以一己之力阻止戰爭,所以更加感佩于他的品德。”
顧益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也還好,去阻止戰爭是我叫他去的,他有點懶的,你看那么多人來見他都不出來。”
書雨看他那得意的表情,聽他這不要臉的話,瞬間就翻了白眼,“作為敵人,我也是敬佩小苑山仙人的。但他的弟弟顯然是另外一種人。”
我尼瑪!
轟隆!
大地忽然震顫了一線,洞頂落下了好多石子,
三人同時摸向自己的剛劍,
“我們被發現了!”
鐺!
門口堆積的石頭承受了重重的一擊,地上石子受震不規則的胡亂跳動。
舒樂忍著傷痛拿刀站起,去到顧益的身旁。
今天,他們三個要在這里逃出生天。
“恢復的怎么樣?”顧益凝聲問道。
“六成靈氣。”
舒樂有硬傷,語氣略有微弱,“最多四成。”
三人在里面聊了很久,有一件事顧益還沒問,“這個墨齒,擅長什么?”
書雨快速答道:“墨齒其實是個怪才,茉族的不散靈霧是天生的,只由血統決定,非我族人,都模仿不了,這句話以前是絕對的,直到墨齒出現。”
顧益和舒樂眉頭一挑。
“難道……”
“是的。”書雨眼神凝重的點頭,“不知道通過什么方法,墨齒研究了茉族的不散靈霧之后自創了黑蛇靈霧,你看他周身蠕動的那些黑色的東西,就是黑蛇靈霧。”
擋!
洞口,
又是一陣劇烈的撞擊聲傳來,石塊晃動,露出一絲縫隙,放進來洞外森林陰濕的空氣味道。
“我們出去!”
顧益低吟一聲,三道聲音隨之而動,快速掠過洞口,飛懸于天地山野間。
由高處視野可發現這里是一處山脈連天的森林深處,高低起伏的山峰直通天地盡頭,不知其廣,腳下滿眼皆是粗壯的參天古樹,
墨齒的身體柔軟蠕動,像是在空氣中游行。
大體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他們的眼神落在‘桀桀’陰笑的墨齒身上,而舒樂似乎察覺到某種異樣,看著顧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你怎么會飛了?”她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這個差別。
這一聲疑問,倒叫墨齒也有些微微的變色,“幾個時辰從立心到返璞,你這是為了活命,使了旁門左道的法子吧?不過也算你聰明,知道從我的手中逃不掉,所以早做打算。”
“真是如此嗎?”舒樂突然心痛,
雖然她不太喜歡顧益,不過她認可顧益的才能,從許國的角度來說,損失顧益的話絕對是她所不樂意見到的。
“放心吧。”顧益微聲細語,“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事。”
“三個返璞境而已,兩位美人還有傷在身,你們怎么可能是我的對手?”墨齒陷入了某種莫名的興奮之中。
尤其是看向書雨的眼神更加火熱。
他是不會殺書雨的。
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有他的弱點,即使是合道也不例外。顧益確認了墨齒看向書雨的眼神,心中想著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她了。
“別廢話!”書雨提劍,傲然而立,“今日我要么戰死,要么自絕,墨齒,你無論如何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嗡嗡嗡!
墨齒眼神瞬間變的陰詭,身上黑色的靈霧綻放出強烈的冰涼感,然而最終他還是決定……
先掃清麻煩……所以書雨自然不是首要的目標。
顧益看懂了,他晃了晃手中的剛劍,“老實說,我很久沒有認真的和高手打過了,你應該會讓我酣暢一些。”
從小苑山以來,此時應該算是真正的生死之戰。
之前和掌才使的對決,大致上就是對決,不分生死。
而現在,顧益開始變的不一樣。
“我一生之所學,盡出于小苑山,生平對敵亦不多,所遇之人大多敗于我手,無敵亦無歡樂,今日遇世上少有之合道,實為我之大幸。”
墨齒疑惑,“小苑山是哪個山頭?”
“許國有幸,天降仙人。小苑山,青楓頂,有蕓圣寄居,前輩怕是久不聞世事了吧?”舒樂講起這些頗為驕傲。
“蕓圣寄居?”墨齒語氣中多了幾分認真,口中呢喃有詞,“世上真有蕓圣了嗎?”
叮鈴叮,叮鈴鈴,
這片山野云霧間,原本靜謐,只有風鳴,卻不知為什么忽悠風鈴般的清脆聲音響起,
怎么回事?
除顧益外,其他三人皆目露驚詫。
顧益手掌向上,手指微動,這山窩間的靈氣精靈忽然一波爭相翻涌,并極有目的性的直奔向他!
舒樂微微皺眉,當初戰勝掌才使也是這樣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調動這天地之間那么豐富、那么龐大的靈氣!
而隨著靈氣的增強,顧益的氣勢也緩緩上升,漸漸超過了她們兩個。
“真的是返璞境了嗎?”舒樂還是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小苑山……”墨齒咀嚼著這三個字,·“世上好像發生了些有趣的事啊。不過你也別小瞧了合道。”
他雙手張開,猛然向上臺,身上的黑色靈霧如疾風驟雨般快速旋轉,像是擁有了某種靈性,又或者是幻聽,
顧益聽到了極為凄厲也極為高亢的‘咝咝’聲。
墨齒的臉龐背后好像有大蛇的影像似有似無的呈現。
事已至此,管不了那么多。顧益手腕微旋,劍鋒朝敵,腳下轟然一聲于空氣中爆發隨后身體便快速接近墨齒。
劍鋒混有這天地靈氣的威勢,一件劈下,卻是斬不開黑色的靈霧。
“合道,可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對付。”
只見他伸手抓住由顧益調出的五顏六色的靈氣,而那些靈氣竟然順從他的心意,開始于黑色靈霧緩慢的融合,
顧益神色平靜,除了覺得麻煩意外,倒也沒有驚訝。
墨齒充滿不屑的說道:“合道境可延壽命,可搬山峰,已是有違天地規律、人生命數,奪天造地幾乎無所不能,你這個特別的能力的確可以召喚出不少的靈氣,可我已合道,合天人道、自然道,你喚來的這些靈氣都是我的了……”
轟!
墨齒揮手將那群靈氣撒開,攻向顧益。
顧益只得爆退,并以靈氣抵擋。
“顧益!”舒樂焦心的喊了一聲,她有些憂心,原本以為這特別的能力能讓顧益越級挑戰,不過似乎不大行,“這怎么辦?沒想到原來合道已經領悟天地規律至此,你再這樣調集那么大量的靈氣,不就都為他所用了么?”
書雨也同樣是覺得麻煩,“合道……不愧于生死關之名。”
因為入五境可延壽,所以合道又被稱為生死關,常人過生死,自然是難上加難。他們都不知道合道能做到這種地步,以為是絕招不靈了,用了個蠢方法
其實她們不知道,對于合道,顧益也是有了解的…
“你合的道,是什么道?”
生死關后定生死,定的是別人的生死。
合道門前悟道法,悟的是自己的道法。
說的是,合道之修仙者已經能領悟天地人之間隱秘的聯系,勘悟前四境之人生,合而為道,自己的道。
所以才有顧益這么個問法。
書雨和舒樂還聽不懂,但墨齒是明白的,“色身不是我,色身散我仍在,而人性為真不可違,我的道是人道。”
顧益有些不屑,“天地人道,你只領悟個人道,就這么囂張。”
“此言差矣,我父母為人,我生而為人,我愛人,我也厭人,繼而成人道,則人道便是我的大道,無好壞之分,無高低之別,是因這是我的道。”
書雨說他有奇才,倒是不假。
“你們,在說什么?”書雨不解。
墨齒眼神里充滿欲望,“想要入合道嗎?嘿嘿,我可以將我的感悟統統告知于你,一入合道便與四境皆不同,合道的每一道都是不同的,是不是很有趣?”
“合道的每一個道都是不同的……”兩個姑娘細細咀嚼這句話,似乎想要得出點與眾不同的東西。
這便是合道的難,
要是想不透這一點,一輩子留在返璞也是可能的,
而且大有人在。
“我想同他交手。”舒樂忽然說。
要么死亡,要么升華。
“我也想。”書雨一樣的有勇氣。
墨齒好像成了一個香餑餑。
但其實顧益知道的更多:合道的每一個道都是不同的,蕓圣的每一個圣則都是相同的。
“還是我先來吧。”
他有自己的計劃。
身段緩緩前飄,執劍,豎立。
“來試試看,你瞧不上的人道。”黑色的靈霧隨勢飄起,先有蛇形,隨后起意,“你是如何連翻越境,入返璞的?”
顧益說:“悟有所得,便通其境。”
“哪里這么簡單就悟了,我問你何為守神?”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何為返璞?”
“夢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墨齒不語,沉思幾分,
“你和書雨這個女娃,我都不殺了,一起陪我吧。”
“這不可能。”
“這很可能,你就算這次跑了,我也會去抓你。”
說這幾句話的功夫,顧益是源源不斷喚醒了這片區域最活躍的靈氣,隨他劍勢一揮,轟然而起,那潑天滾滾的靈氣浪潮洶涌而磅礴,
在其他三人的戰斗經驗中,還未有人使用過這樣龐大的靈氣,因為靈氣儲存于體內,所以強化戰斗能力的天然準則:
便是用少的靈氣,達到最佳的效果。
通常,他們都會很節約。
然而顧益不同,他身處靈氣浪潮的中央,一如從天而降的戰神。
墨齒眉宇抹過一絲凝重,黑色的靈霧如蛇繞行,纏其身,遮其臉。
沖天而來的靈氣波浪如滔滔洪水,只在顧益的一念之間便踏空而來,高亢的錚鳴響徹于這片天地,
腳下的湖水翻涌,森林晃動,而靈氣漩渦中央的那一團黑色更如大海之上飄零的一葉扁舟。
“打不退黑蛇靈霧。”書雨抿著嘴唇,
雖然顧益的攻勢氣勢磅礴,但境界有差距,似乎還是不能傷到墨齒。
“說過了,合道已感天地規律,融于世間,這些靈氣都將是我的!”
陰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隨后便是砰的一聲巨響,
這一下被巨浪般的靈氣沖擊的竟然是顧益!
而飄于空中的靈氣則圍繞這那團黑色的靈霧旋轉、加速,最后完全不歸于顧益的心意,而隨黑色靈霧而動。
“沒有用的,顧益,墨齒能吸走那些靈氣!”舒樂忍不住提醒。
而顧益只是擦了擦剛剛被震的拿下,溢出嘴角的血跡,眼神中帶著兇狠繼續向這天地之間借靈!
“嗯?”靈氣圍繞中的墨齒不僅未受這氣浪的傷害,而且還吃掉了這額外而來的禮物,他的氣勢隨之而漲,但神色卻并不囂張,而是謹慎的看著顧益,
“我墨齒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我殺的人比你們幾個娃娃見過的還多。雖然這個小子在做什么我不懂,可我知道你是聰明的小子,不會自討苦吃,所以不管你什么打算,我都不會讓你再繼續。”
說著他右手一個橫拉,身旁右側的空間便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靈氣箭矢,
都說了,召喚來的靈氣會被他吸收,可顧益還是雙手舉天,繼續去做,換做一般輕敵的人就會任由他做下去,可他墨齒是被稱為怪才的修行者,他沒興趣去看顧益到底有什么打算,
先廢了再說。
顧益維持著這個姿勢不變,就算是他也不能隨心所欲的調集太多太多的靈氣,而且剛剛近處的靈氣已經被召喚,剩下的則需要一點時間。
然而黑色的箭矢在眼睛之中越來越大,如果不閃躲,必將命喪當場。
“你是有打算的吧?”書雨咬著牙問。她是要出手,可顧益如果在做傻事,那就是在浪費她的靈氣。
“是,我打算活著。”
舒樂坐不住了,她單手拋劍,懸于上空。騰出的兩手分別畫出一道怪符,隨后大拇指和食指一同相對,拉開,推出。
鐺鐺鐺鐺!
一道粉色的光幕擋住了飛越而來的黑色箭矢,
觸碰的瞬間,舒樂就覺察到身上有一股巨痛,她只是返璞,而對方是合道。
身體里的靈氣像是被抽走一般快速流失,才使這道光幕能襠下攻擊。
而墨齒,云淡風輕。
嗖!
舒樂沒法護的周全,因而漏了一個箭矢,快速擦過顧益的耳旁,掉落了幾縷碎發,并在耳邊邊緣留下一道淺淺紅紅的傷口。
“嗯!”舒樂悶哼一聲,繼續用力,氣喘著說:“快……快點,顧益,我身體……快撐不住!”
轟轟!
隨著顧益的劍勢,四方而來的靈氣形成第二波巨浪,翻騰洶涌直奔墨齒。
他的面色略帶一絲憤怒和一點點焦躁,“你這個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顧益不說話,只有對敵,專注的對敵。
墨齒也在思索,這是對手在送靈氣給他吸收?這不可能,唯一一個解釋,是人家希望他吸收這些靈氣。
有貓膩!
他神色微變,于是雙臂交叉于胸前,起勢突然就暴起,從身體里爆發出一層又一層的實質靈霧,
他要把這些都驅散開!
“墨齒認真了。”書雨帶著一絲警惕說。
顧益則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笑意:笨事,往往都是聰明人做的。
可惜了,這個叫墨齒的聰明人。
因為聰明,墨齒才會想到顧益是有意叫他吸收這些靈氣,因為聰明,他才舍得調用體內的靈氣以作抗擊。
墨齒的周圍,黑蛇靈霧旋轉越發的快,氣勢也越發的強,它升騰至天空,如烏云蔽日,它流淌至地面,如墨汁潑染,
天空云散,森林鳥盡,壓迫感清晰到可以觸摸,而墨齒大開大合的一推,周圍被顧益召喚來的滔滔氣浪‘嘩’的一下盡皆散去!
“氣波要來了!”
顧益提醒站在他身前的舒樂,
話還為完,墨齒引發的強風便一下子擊打在臉上,
這是空氣的流動,看不見,但是感覺得到,
疼,
很疼。
三人全部都痛呼一聲,身體無法控制的后退并墜落,這一后退帶起了這片山頭出了三道寬寬的痕跡,像是有仙人在山間揮毫。
便是就這么推一下,顧益離空中的墨齒已百丈有余,然而這種距離對于合道來說不說是一息之間的移動,
跑是跑不掉的。
舒樂的狀態最不好,她已經嗚哇吐出一口大血,身上的粉色靈氣晃動而失去穩定,開始變得紊亂,不受控制。
“你的計劃,到底是什么?”書雨忍不住問道。
顧益沒閑心這時候去管舒樂,他要對付墨齒,不然誰都活不了!
“我會在他的身體里種一樣東西,”他輕聲的說,“現在我們消耗他!再消耗一點才穩妥。”
書雨將信將疑,但似乎也只能信了。
“越消耗,越穩妥?”
“算是吧。”
話音剛落,書雨已經爆射而去,顧益拖劍于后也迅速的更上,他有一套快速強力的高山劍勢,在返璞境用時威力更是無窮。
一時間,顧益書雨與墨齒混戰成一團。
劇烈的撞擊響聲不絕于耳,而幾種顏色的靈氣也在上空揮灑,只是余波都在不斷改變地形,若是擊中山峰,則山峰轉瞬間化為烏有。
舒樂飄搖著身體,她受傷已是極重,本就有外傷,剛剛替顧益擋著黑色箭矢則讓她受了些內傷,那合道的強力靈氣,侵蝕得她的身體陣陣發冷。
然而戰斗的激烈叫她顧不得這些,一直都在不遠處細觀那三人的出招與拆招。
墨齒不想要殺他們兩個,不是很想殺顧益,根本不會殺書雨,所以一時間也不會太下重手,顧益和書雨則傷他不得。
這樣的戰斗快速、激烈、叫人驚嘆。
舒樂于心中感嘆:“我以為自進了廬陽院,被立下任樓主,便是這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天才,沒想到,顧益和書雨都高出我許多……”
咚咚咚!
顧益是與墨齒連對三掌,身形都有后退,書雨則等在墨齒的后面,揮劍而起時如薔薇綻放,美麗而危險。
然而黑蛇繞身,擋住了這一通劍擊。
若仔細看,隱隱的書雨周身也有一團霧氣。
墨齒眼看便起貪念,“你也用出來了。”
“呼呼……呼呼……”書雨不斷喘著粗氣,依舊倔強的說:“便讓你看看真正的靈霧。”
姑娘把劍一收,拇指相連,右掌向內,左掌向外,隨后翻轉,手腕柔軟而迅速甚而帶起陣陣清脆的風聲,而小腹之處則不斷有靈霧滲透而出,爬上她的腰身,后背,
與此同時,書雨的頭發開始變長,顏色則緩緩變成藍色,瞳孔亦是如此,那一汪清眸像是大海一般深邃迷人,
不止如此,她的腰身開始變細,而雙腿則似乎在長長,總歸是有許多這樣的細節,
最后匯聚于后背那突然張開的靈氣翅膀,
天使,
下凡。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墨齒忽然迷怔,變得癡癡的模樣。
就在此時,顧益持劍從后背狠狠一劍插入他的胸膛!
“嗯!”
這一聲悶哼,
不是墨齒的,
而是顧益的。
他根本就未能刺動那黑色的靈霧,
反倒被突然襲來的蛇口咬住了手腕,不能動彈!
“討厭的小子。”
墨齒轉身踹了他一腳,
“顧益!”舒樂一焦急,喊了一聲。
天空之上的書雨唿扇了一下靈氣翅膀,顧益已傷,她又不是滿狀態,那戰斗便不能久拖。
即使要消耗,那便消耗的多一些。
書雨閉上雙目仰頭,承接陽光,“不散靈霧,是茉族人窮盡一生也要煉化的東西,不是只像你的黑蛇靈霧一般,只能防守,它也是最強的進攻。”
墨齒眼神帶著狂熱,是因為書雨的露出的腳踝,是因為褲子襯出的腿型、是因為腰身,是因為胸脯,是因為纖細的脖頸,
還有那令人迷醉的不散靈霧。
霧,其實是水,懸浮于空氣中的水。
靈霧,便是靈霧化出的水,
它可以美容顏,便是因為這靈水流淌女子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它可以很強,是因為凝結成液態的靈氣更具攻擊力。
改變靈氣的形態,這是至強者才能做到的。
但上天將這個能力賜給了茉族。
“墨齒,你知道嗎?這世上還有比不散靈霧更厲害的一族,”
“比茉族更厲害,比茉族更厲害,”墨齒不斷重復著,甚至有些顫抖。
書雨是在說話爭取些時間,“是的,就連宮主也一直在找他們,沒有痕跡,沒有名字,但是記載于茉族的族史里,茉族是將靈氣化于水,而傳說還有一個族群,是將靈氣化于固態。”
“是哪一族?!告訴我!”墨齒瘋狂般的大喊。
書雨振翅,隨后猛然前沖,靈霧便是靈氣的實體,便是能穿過一直保護墨齒的黑蛇靈霧。
砰!!
轟然響徹天地時,忽有一聲玄妙之音。世人聽之,各不相同。
“人道眾生行一切事之先,先起意,故翻為意;又,此道眾生于世苦樂,順逆之境皆能安忍,故亦名忍。人道在此間,一日、一月、一世界,身形不同、壽命不同、發膚不同,但于人道同受苦厄,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正因此,人道苦樂相互摻雜易趨覺悟而修身,是故我人既得人身,應當慶幸,努力行道!”
“顧益,你聽到了嗎?”舒樂忽然在身邊問。
天空有回音,如晨鐘回響于廟宇,深邃而不絕。
顧益問,“你聽到什么?”
舒樂說:“是一句話,人道在此間,一日、一月、一世界。”
“便只有一句?”
“是只有一句。”
“我是半句,天道居于眾生之頂,具足威德與神通,后半句沒聽清……”
聲音便這么消失,而入眼的則是書雨失去控制墜落的身體。
顧益閃身將其接住,連番作戰,她已是傷重,“夠了,接下來的交給我。”
書雨似在自言自語,“人道眾生行一切事之先,先起意,故翻為意;又,此道眾生于世苦樂,順逆之境皆能安忍,故亦名忍。人道在此間,一日、一月、一世界,身形不同、壽命不同,但于人道同受苦厄,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正因此,人道苦樂相互摻雜易趨覺悟而修身,是故是故……后面是什么?”
“放開那姑娘!”
不遠處,墨齒暴怒。
但顧益神色平靜,眼瞼微垂,“你……聽過一種功法嗎?”
“我叫你放開她!”
轟!
墨齒身不至,就已經著急的打出一掌。
顧益只得騰挪躲開,其實墨齒不知道,他使用的靈氣越多,接下來就越痛苦……
“給我!”舒樂大聲喊了一聲,并接過被扔下來的書雨身體。
顧益則轉身面對著身纏黑暗的墨齒,她們兩個都已經使盡了最后的力氣,接下來就是他拼命的時刻。
天空有光芒,湖面有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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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快,今晚過了十二點就上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