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萍好像真的有點少女懷春了。
這不是只有陳白鷺這么說,房名偉也早已洞悉。
袁立陽身在其中,當然是從更早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她的那一份不對勁。
沒有人說過什么,告白是不存在的。
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沒有花前月下,沒有一起出去散個步,沒有什么卿卿我我,什么都沒有。
甚至連那次說好了的要請袁立陽吃飯,此后她也沒有再提。
她只是會每天都過來找袁立陽蹭茶葉,順便蹭熱水,偶爾房名偉不在,或知趣地躲開一會兒,她就會臉紅紅地坐下,聊幾句其實沒什么營養的話。
對于高中時期的男女同學而言,這樣顯得互動略多,但絕對沒有任何過分的或逾越的地方——班級里類似這樣的互動,比比皆是。
這看起來絕對沒有絲毫的不對勁。
但是,在偶爾的時候,當她看過來,或平視,或斜睨,那眸光盈盈處的一點微妙的東西,才清清楚楚地表露出一些態度,傳遞給對面那雙平靜的眼睛。
一切都在若有若無里。
然而,其實一切又都落在了別人眼里。
陳白鷺倒是相反。
她在班級里,不管是跟女同學,還是跟男同學,一向都落落大方,最近顯得跟袁立陽走得格外親近了一些似的,但就算過來說幾句話,也一向都是坦坦蕩蕩,一副絲毫都不怕被任何人知道的樣子。
然而事實上,袁立陽清楚地知道,她反而對自己沒有任何的其他意思。
盡管越來越有些無話不聊的感覺,甚至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自己、房名偉,加上她,已經開始隱隱組成了半固定的吃飯組合。
但她一直都是那個外表隨和,內心卻驕傲地像孔雀一樣的陳白鷺。
他理想中的男朋友,要帥,要有能力,還要有錢。
至少是在目前看起來,袁立陽似乎一樣都不占。
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但多少還算比較有趣,可以做個普通朋友的男孩子。
…………
陳白鷺和周萍萍毫無疑問都是很好的女孩子。
這不是在討論顏值,而是說她們這個人本身。
以袁立陽一千多年的經歷來看,這世上真正的大忠大奸大善大惡,畢竟是極其少見的,絕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
或許偶爾會有些小小的奸詐,小小的心機,但究其根本,絕大部分人其實都善良、樸實而勤勞——尤其是中國人。
陳白鷺家境寬裕,從那天遇到她爸爸來看,應該的確是家里有些錢,同時大概率是做生意的家庭,她從小耳濡目染,無論商業,還是交際,總之,使得她遠比同年齡的大部分同學都要來的更加早熟了一些。
愛打扮,愛美,有點喜歡小小地炫耀一下自己的所謂“圈子”,展示一下自己的人脈——從這個角度講,貌似是不討喜的,大概是有些虛榮,有些傲嬌。
然而,這對于一個剛剛十八歲,剛剛開始接觸到一部分大人的世界的女孩子而言,這又能算得上是什么錯事嗎?
她所處的“圈子”,使她很直觀地就會認識到,這個圈子很重要,而要在這個圈子里“有身份”,那么在大家的家庭誰都不比誰差到哪里去的情況下,女孩子嘛,當然要學會利用自己先天的資本啊!
于是,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花朵一樣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也再正確不過了。
更何況,人家還比較能夠把自己虛榮和傲嬌的一面,隱藏在自己成熟的落落大方之下——這已經很出色了!
反觀周萍萍,同樣十八歲,她甚至比陳白鷺還要天生麗質,但她完全不化妝,每天都是“清水出芙蓉”,甚至后來自己工作了,不是太缺那幾個化妝品錢了,她依然用很便宜的東西,這難道就說明她不愛美嗎?
顯然也不是。
她家里窮,她甚至好不容易四周才休息一天,都要起早貪黑地幫自己老爸和面、搟餅、支攤子,甚至比在學校里的時候還要辛苦,難道就是她愿意的嗎?
說白了,不過是環境使然而已。
甚至于,拋開一切成見,單純站在一個壽數千年的老男人的角度去看,無論是陳白鷺的些微虛榮,還是周萍萍的刻苦吝嗇,在十八歲這樣的年紀,都是帶著鮮靈靈的青春氣息的,一點都不陳腐,一點都不討厭。
反而各自都有著自己說不出的可愛。
是的,在某個時刻,袁立陽忽然覺得……周萍萍好像沒那么討厭了。
這個時間,甚至可以追溯到,當他在一場無比熱鬧的聚會之外,浮光掠影地瞥了一眼,隨后便騎著單車,趕往老紡織廠家屬院外,去見到了那個忙碌、辛勞、卻由衷地露出笑臉的那個她的那個時候。
在曾經經歷過的那一份歷史中,他覺得她是討厭的。
也或許當若干年過去,在環境的持續壓迫下,她又會義無反顧地走向那條讓自己感覺討厭,討厭到完全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的境地。
但至少在當下的這個時候,這個十八歲的她,是真的無可指摘。
仔細想來,那句詩說的真真是對的:少女情懷總是詩!
事實上,經由最近的一些發現,一些反思,當然,也包括感覺自身好像越來越有“人味兒”了,越來越開始融入這世俗的、紛擾的,卻美好的人間煙火了,袁立陽忽然發現,過去的自己,實在是遺忘了太多的東西。
他曾經以為自己當年在地球上走過的那三十年的人生,其實沒有什么太多遺憾的地方,最大的遺憾,大約只有兩點:
一是那段不甚成熟的、滿身傷痕到無比失敗的婚姻,二是死的太早,導致自己在父母必將老去的時候,無人床前盡孝。
前者,在一千多年的歲月中,在一次兩次許多次的愛戀,以及那無數次的歡好中,近乎消磨殆盡,在沒有重新見到周萍萍之前,他已經可以做到幾乎完全的淡忘,使之不縈心懷。
而后者,卻成為了他心中千年都難以釋懷的心結。
所以在剛剛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很滿意于自己即將迎來瀟灑而倜儻的一生,他準備幸幸福福地度過這樣的一生,在父母故去,心懷釋然之后,再去真正的追逐自己的大道——甚而到那個時候,自己或許也同樣已經懶得追逐,那就干脆的撒手,安靜得死去,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在那個時候,對他來說,他打算讓自己接下來的這一生,是這樣的度過:
不要搭理周萍萍,最好畢業了就再也不見,然后,自己舒舒服服搞一點錢,過得滋潤些,種花、養草、喝茶、修煉、周游世界,遇上喜歡的女孩子,就去追求,愛不愛的無所謂,得到就好。
聽起來似乎無恥了些,但他的確已經不在意什么愛不愛的了。
然后呢,對老爸老媽好一些,出去玩一圈,就要再回到他們身邊,到最后,看著他們一點點的變老,給他們妥善的養老,使他們心滿意足地安度晚年。
如此而已。
但是現在,短短二十天的回歸,卻讓他驀然發現,原來在自己的生命中,曾經有過那么多的遺憾——關乎自己,關乎愛人,也關乎這個時代。
于是,他開始忍不住想:要不,做些什么吧?
去做些什么,讓遺憾不再成為遺憾,不正是自己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甚至是回到了十八歲這樣的一個年紀,所最應該去做的事情嗎?
那么,好吧!
那就去做些什么吧!
不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這些事,最終成為遺憾。
至于別的,愛情也好,欲望也罷,隨遇而安就好。
…………
日子一天一天過,平緩潺湲地如同山間的一道小溪流。
袁立陽逐漸構思好了一些事情,于是周六的中午,他也沒叫房名偉,一起在學校餐廳里吃過午飯之后,他說了聲有事,就推了車子,出了市一中的大門。
除去午飯,中午有約莫一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讓他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依然是LC區。
過了最繁華的那一片,往北,在傳統意義上,就是老紡織廠的地盤了。
袁立陽騎著自行車,先沿著老紡織廠的廠址轉了一大圈,這就約莫二十多分鐘過去了,然后掉回頭去,推著自行車,在紡織廠和紡織廠家屬院之間的一條商業街上走了一趟。
這條街,本地俗稱叫批發街,以前專做各種跟布有關的批發生意,后來紡織廠不行了,這里開始變得混亂,服裝批發、小商品批發,做什么的都有。
現在看上去,生意還行,但明顯已經開始落伍了。
等到接下來西邊的小商品城一建起來,這邊的生意肯定會越發滑落。
袁立陽記得,后來這里在拆遷之前,已經變成了水果批發一條街。
也算是幾經變遷了。
推著自行車在街上溜達了一趟,等到了那邊的街口,袁立陽蹬上自行車正準備去看一看家屬院,也就是周萍萍家所在的那一片筒子樓區,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停下車子回頭,意外地發現,身后一輛白色的寶馬車慢慢追了上來。
車子停穩,先是一條胳膊搭出來,然后便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卡在她自己的胳膊上,笑嘻嘻的,“噯,帥哥,那么閑啊,怎么不找我玩兒啊!”
袁立陽笑了笑,下車,單手扶著自行車,看著她,問:“你怎么也那么閑?”
她笑嘻嘻的,有點皮,那張臉明明艷若桃李、顛倒眾生,卻偏偏要做出一副嬉皮笑臉的不正經。
“我呀?我可不就閑著嘛!這不就正滿大街尋摸帥哥呢!”
然后問:“你呢?怎么跑這兒來了?”
袁立陽笑笑,“上次你不說丟沙包嘛,我尋思過來找點布頭兒,縫沙包啊!”
她笑:“那你找到了嗎?”
袁立陽也笑:“你找到了嗎?”
她笑得越發開心了些,“找到了呀,剛找到!”
袁立陽咔的一聲踢開腳撐,把車子停好,忽然就邁步走過來,伸手就往門框上一抓——嚇得商若水趕緊一下子連胳膊帶腦袋,就都縮回去了。
車窗玻璃是剛才她從背后喊人的時候就降下來了,這時候她縮回去,袁立陽雙手抓住門框,腦袋、連同上半邊身子,直接就鉆車里去了。
四下里看,還吭哧帶喘的。
“人呢?帥哥呢?”
當然什么都沒找到。
一回頭,幾乎臉貼臉。
她的呼吸,甚至都能打到袁立陽的腦袋上。
但其實,此時商若水整個身子已經極度后仰,甚至完全貼到了座椅靠背上,且整個人往檔把的方向傾斜的厲害。
被一個男人用這么極具侵略性的姿勢盯著,感覺像是趴到了自己身上一樣的,讓她的俏臉緊繃著,雖不說什么,但臉上的笑模樣早就沒了。
果然是個假流氓。
四目相對,袁立陽笑了笑。
膚若凝脂,氣若幽蘭。
嘖嘖,好看,好聞。
但商若水并沒有笑——她明顯是沒有預料到袁立陽的動作,因此這會子有些緊張,連本來該在這時候拿出來畫龍點睛的俏皮話,也忘說了。
袁立陽的身子退了出去。
“這也沒看見帥哥啊!”
商若水的身子慢慢坐直,臉上微微泛起一點嫣紅,卻是很快就回過神來,燦爛地一笑,馬上就把剛才的驚悸給丟開,“這么瞧不上自己呀!對女孩子來說,找帥哥的標準一人一個樣,我找帥哥的標準,就是你這樣的!不行嗎?”
嘖嘖,有意思!
輸人不輸陣么?
明明膽小如鼠,還非得挑釁我!
“那你現在就算是找到了唄?準備怎么辦?我還真帶著身份證呢,要不,咱倆這就開個房間去?……先說好啊,我沒錢,你得出房錢!還有套套錢!我就負責工作,保證活兒好,但別的,概不負責!”
騰的一下,商若水的臉一片嫣紅。
她抿嘴,直接被懟得說不出話來了。
袁立陽還偏就站在那里看著她,目不轉睛的。
她的臉色越來越紅,好一陣子,完全不敢跟袁立陽對視。
忽然,她閉上眼睛,伸手摸到檔把,掛上了檔。
車子本就沒熄火,這時候她一腳油門下去,車子發出一聲暴躁的聲音,猛地向前躥了出去。
袁立陽搖頭,心里嘆了口氣,“唉!真不禁打!”
他正扭頭要回去推自行車,忽然,前面又傳來“嘎吱”一聲,寶馬車當即應聲剎住了車,然后,那車子居然又緩緩地倒了回來。
還是停在了老位置。
商若水的胳膊往車窗上一搭,腦袋倒是沒再擱上去。
“噯,袁立陽,你真的才十八歲嗎?你怎么黃啊!”
袁立陽笑笑,“其實還差三個來月,我陰歷六月的生日,現在應該算是還不滿十八周歲,虛歲十八。理論上來說的話,你跟我上床,可能還會犯法呢!”
商若水又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會子,她只是看著他,有些又是想氣又是想笑,又覺得有點荒唐。
其實黃不怕黃,關鍵看誰黃。
她今年二十四了,下過毛片,也看過席娟的言情小讀本,甚至還親自動手,特流氓地揉過閨蜜的大咪,出國留學的時候,隔壁那英國的小娘皮,還動不動跟她那男朋友炮火連天的,導致她每天的生活伴奏都特刺激,到現在雖說沒跟人上過床,但該知道的事兒,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呀?
要不然的話,她敢扮女流氓?
可問題就在于,在她看來,自己一個二十四歲如花似玉的大姐姐,去調戲一個十八歲的、還不知道情竇開沒開的小朋友,不是應該手到擒來的嗎?
結果反過來被對方耍了流氓,憋氣不憋氣?
被耍流氓也就罷了,問題是自己還真就不敢比對方更流氓,惱火不惱火?
但是偏偏,這時候本來是可以扛不住了就直接逃走的,她甚至已經這么做了,但最終還是又回來了——不行啊,好不容易又抓住他了,直接這么一跑,下次再遇見他,就說不好是什么時候了!而且有了今天這茬子事兒,自己要是現在就直接跑了,下次再遇見,不得被他調戲至死?
跑吧,不能跑。
泡吧,不能泡。
于是忽然間就發現了自己在對方面前時的色厲內荏。
其實……主要還是好奇。
趙文輝在宿陽市的地位,實在是太高了,尤其是最近幾年,當某些原本無比狹小的小圈子里的消息,逐漸地在一定范圍內擴散開來,地位比較高的一些人,開始逐漸認識到趙文輝這位老爺子真正的能量,很快就把他的地位抬得越發的高。
不必說普通人,就只是對于那些在宿陽市里有些家業有些底子的人來說,現在的趙文輝,都漸漸有些高不可攀的感覺了。
其實趙家才多大點底子?
兩代經營,約莫二十年的時間,他們家的生意主要還是集中在中藥種植和加工,以及一點諸如加油站啊、酒店啊,哦,對了,最近幾年,他們家那個打著中醫藥招牌的化妝品公司業績不錯,總之就這些,大約從前年開始,他們在嘗試進入房地產,但那個規模很小,看樣子只是試水而已,蓋的房子也不大好賣。
而自己的家里雖然起步晚,但幾大拳頭產業,無論紡織、服裝,還是食品加工、房地產,都是異軍突起,在本地絕對是一等一的大企業。
單論做生意,趙家父子兩代加一起,都不知道夠不夠資格給自己老爸提鞋的。
但是到現在來說,都不必說趙文輝親自出馬,就只是他那個徒弟孫建成露個面,自己老爸都絕不敢不給面子。
這地位,是有多高?
但偏偏,就自己面前這個還在讀高三的小朋友,貌不驚人,才估計也很難談得上壓眾——得多大的才,才能壓得住趙家呀?可能么?
但他居然就是趙家的座上賓!
孫建成見了他,得趕緊小跑著過去,跟他說話時得微微彎著腰,畢恭畢敬的。
這怎么能讓人對他不好奇?
因為好奇,所以想了解。
甚至,毋庸諱言,她心里多少也存了點別的心思。
比如,如果能摸清楚他跟趙文輝老爺子、跟孫建成的關系,并想著借此挖出一點什么來,那是不是就能在自己家嘗試向趙家靠攏的過程中,借用一下他的關系,把事情處理得更柔和、更順理成章一些?
因此要先靠近他,跟他走近一點。
原本是想著,上來就耍流氓,把小朋友弄得羞羞的,然后以流氓而又可人、溫暖而又體貼的大姐姐的形象經常出現,一來二去,就熟了。
結果唻,現在忽然間發現,這小朋友居然比自己還擅長耍流氓!
而且他真的還是個小孩子呀,又不帥,被他給反過來調戲了,真的是既忍不下這口氣,又覺得實在是有些荒唐。
于是進退兩難。
“噯……你跟自己的同學,也這么流氓嗎?”她問。
結果袁立陽渾不在意地回答:“不啊,可純情了!碰一下手指頭都害羞,對個眼神兒都臉紅。”
商若水不由得為之氣結。
好吧,根子在自己身上。
誰讓自己一上來就想著先對人家耍流氓來著?
想了想,她嘆口氣,很無奈,但最終還是說:“我錯了,我不該跟你瞎調戲來著。關鍵是你才十八歲,你這……反正我錯了。那個……以后咱倆好好說話行嗎?我真的不敢跟你繼續這么玩下去了。”
袁立陽不由得笑了起來。
商若水抬頭看著他,一開始有點又羞又惱的樣子,但最終,她也噗嗤一笑,無奈地抬手捂住臉,“哎呀別笑了,就這么慫,行了吧?”
袁立陽轉身,推起了自己的車子。
商若水從手指縫里看見,趕緊要下車,車門都打開了,又趕緊把車窗升起來,鑰匙拔下來,然后才快步追上去。
“噯,你吃飯了嗎?一起吃飯去呀?”
袁立陽已經跨上了自行車,單腿支地,“吃過了,你要是還沒吃的話,就趕緊吃飯去吧。不能老餓肚子。”
說完了,他就要走。
然而她不走,一把抓住自行車把,問:“那你……陪我吃飯去呀?”
袁立陽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但是他很快就收起笑容,轉頭,一臉正色地看著商若水。
忽然之間,純粹來自身體對于危險的最直覺的反應,商若水瞬間覺得心中一緊——似乎自己忽然遭遇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我知道你為什么想找我,那就爽快點兒,說吧,你都想從我這里知道什么?”
商若水松開手,猶豫了一下,“我問了……你會回答嗎?”
“能回答的當然可以滿足下你的好奇心。”
商若水又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出了口:“你跟趙文輝老先生……是什么關系?”
袁立陽聞言笑了起來。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回答道:“本來沒什么關系,不過現在,他應該算是欠了我一份人情。這份人情,還不小。”
“他……欠你人情?”
“嗯。欠我人情。”
商若水緩緩點頭,想了好一會兒,終于又問:“為什么?”
袁立陽笑起來,“因為我比他厲害。”
每個問題都得到了回答,但商若水卻似乎更加的疑惑了。
那雙熠熠生輝的剪水瞳眸里,滿滿的都是求知欲。
“你比他厲害?你是說……”
沒等她把話說完,袁立陽已經點了點頭,“嗯,大約就是你猜的那個方向。”
商若水愣住。
袁立陽笑了笑,忽然湊了近些。
商若水近乎下意識地往后仰,一只腳后退半步。
“所以,如果沒有必要,你最好還是離我遠點兒。像我這種人,趙文輝都對我又敬又怕,只是出于某些緣故,實在是有求于我,才小心翼翼地跟我打交道。至于你……呵呵,你之前算是純屬好奇,不賴你。但你現在知道了,要是還故意靠近,可就要小心被我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商若水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這回倒是沒怵,反而眼眸越發明亮。
“你……是神仙嗎?”
“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神仙嗎?”
“我不知道。但大家都說,趙文輝老爺子修為通天,是地上神仙。”
“如果是這樣,那我是。”
“那……神仙會吃人嗎?”
袁立陽聞言愣了一下,旋即失笑,“吃人?哪個意思?”
她怯怯,但還是說:“字面意思。”
看來是剛才那番話,是真的把她嚇到了。
袁立陽搖搖頭,“男人嘴里的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和商人嘴里的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都不是字面意思。”
這個懂了,她點了點頭,緩緩地松了口氣。
但只是略微停頓,她就又問:“你有……多厲害?”
袁立陽皺眉,“需要我表演給你看?”
她馬上就聽出了這話里的不悅,當即搖頭,斷然否認,“不需要。”
袁立陽笑了笑,“還有什么問題嗎?”
“有。”
“問。”
“你為什么回答我的問題?難道你們不該是……”
“因為你長得好看。”
“……”
“還有問題嗎?”
“有。”
“問。”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我們?你,還是你們家?”
商若水愣住,嘴巴微微張開。
如同利箭一般的問題,顯示出對方非但對自己主動靠近和撩撥的意圖一清二楚,甚至連自己的心態,都已洞若觀火。
“我,和我們家,有區別嗎?”
“有。我會很愿意跟一個長得好看的女孩子聊天,但并不樂意被一幫亂七八糟的人,和亂七八糟的事情打擾。”
“那就是我。”
“嗯。那好,咱們從現在開始,就是朋友了。”
商若水愣了一下,好一陣子都沒有回過神來。
但是一抬頭,發現袁立陽仍在看著自己,她又下意識地扭頭,試圖躲開他的視線——片刻后,回過頭去,終于對視。
最初,她略覺有些尷尬。
然而這個時候四目相對,她才忽然發現,其實袁立陽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冷靜。他目光純澈湛然,眼眸似乎深不見底,而就在那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似乎有著某種令人怦然心動的東西,卻唯獨不見一絲一毫自己想象中會有的褻欲。
就在那一瞬間,商若水忽然又意識到:原來他也是裝的!
自己雖則是個裝腔作勢葉公好龍的假流氓,他卻也并不是那種只知道盯著自己的臉和身子、滿嘴跑黃腔的真色狼。
這時候,袁立陽語氣平靜地說:“你應該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至少我是這么覺得的,所以,我也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她揚起臉兒,正面相對,“你說。”
“你們很害怕,或者說是很忌憚趙文輝這樣的修真者嗎?”
商若水微微抿起嘴唇——她抿嘴唇的時候,真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好看。
“很害怕。”
“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修真者的存在,又是什么時候知道趙文輝就是一個修真者的?”
商若水遲疑片刻,說:“是我爸在他們那個小圈子里逐漸了解到的,時間大約是……三四年前?當時就是因為趙老爺子。”
袁立陽緩緩點頭。
片刻后,他又問:“別的地方不提,只說宿陽市,你們知道的,還有幾個趙文輝這樣子讓你們害怕的修真者?”
商若水想了想,道:“至少還有五六個。但據說趙老爺子是最厲害的。”
“嗯……知道這些的人,又有多少?”
“呃……這個我……我不太確定。不過,據我爸說,能了解大致情況,知道修真這件事的,大概就是宿陽市最頂層的一個小圈子。大概像我這種,作為他們的子女、親人,可能也會知道,但其他人應該就只是影影綽綽,大概知道趙老爺子很厲害,具體細節卻不太了解。”
“明白了。”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后露出一點笑容,很溫和,“謝謝你的回答。”
商若水一直都在盯著他看,此時微微搖頭,“不客氣。”
袁立陽似乎很快就已經恢復到高中生的狀態了,沒有了剛才的淡定沉穩,當然也沒有了那一點點嚇人的感覺,反倒是笑得一臉青春無忌,“那要是你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得趕緊回學校了。以后聯系。”
“噯……噯……”
商若水一把抓住了自行車的車把。
“嗯?”
袁立陽仰頭看她,笑笑,“還有事?”
商若水趕緊又松開車把,略有些不自然地搖頭笑笑,“沒。沒事了。”
于是袁立陽跨上自行車,很快就騎得遠了。
看著他的背影離開,商若水先就緩緩地松了口氣。
但目光還是下意識地追逐著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拐過路口,徹底消失不見。
腦子里浮想聯翩。
“怪不得孫建成對他畢恭畢敬,原來他比趙文輝還要厲害。”
“嗯,修真者……看來是真的存在。可惜不能讓他表演一下,所以沒法知道他到底有多厲害。”
“他剛才忽然正經起來的樣子,有點嚇人。對比之下,還不如他嬉皮笑臉的調戲人,甚至開黃腔的時候好一些。”
“看來他是討厭麻煩的,對了,那天趙植芳過生日,他甚至連別墅的門都沒進,從山上下來,就直接走了,應該就是討厭麻煩。”
“所以,指望他來庇護自己家,暫時看來不可能。所以,暫時也就沒必要考慮把他介紹給老爸和老哥的事情了。”
“但他這人并不是完全不能打交道,還挺有禮貌的,也并不像他此前表現出來的那么色……呃,不對,骨子里應該還是……甚至他自己也并不掩飾這一點。只是,他應該并不是那種……嗯,那種人。對的,不是那種人。”
“但他還是很可怕!”
“他才十八歲……真是好奇怪的一個人!”
“那么,我是該離他遠點兒呢?還是該離他遠點兒呢?”
…………
腦子里胡思亂想著,一直到上了車都停不下來,等下意識地發動車子離開,而駛出一段路之后,又自然而然地停車,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到家了。
沒辦法,也沒下車,就又調頭開回了公司。
甚至一整個下午,她做起事情來,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
晚上還算舒服地睡了一覺之后醒來,她感覺自己的心態總算平復了,一邊松了口氣,一邊暗自下定決心:好吧,這個男人還是太可怕,暫時就這樣吧,先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種“朋友”的關系就可以了,沒事還是少主動撩撥他的好。
畢竟,他其實和趙文輝一樣可怕,甚至比他更可怕,不是嗎?
拿定了主意之后,她整個人果然就恢復了精氣神,一整個上午都精神抖擻地處理各種事情。
然而叫她意想不到的是,中午飯后,當她再次開車去到老紡織廠那一塊兒轉悠,卻又忽然看到了前方不遠處騎著自行車的他。
先是下意識地一腳剎車,還不敢剎重了,怕弄出動靜來驚動他,但猶豫了大約三四秒鐘,心念電轉之間,她卻又忽然松開剎車,慢慢追了上去。
并且按動按鈕,把駕駛側車窗降下來。
“噯,帥哥,那么閑啊,怎么不找我玩兒啊!”
袁立陽愕然扭頭看時,不由得啞然失笑。
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她一眼,袁立陽捏閘,停下自行車,而寶馬車也近乎同步地停在了自行車旁——她的胳膊馬上就又搭上車窗,腦袋伸出來,也一如上次那般,卡在自己的胳膊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傾國傾城,宜室宜家。
袁立陽問她:“你怎么又跑這兒來了?”
她當即瞪眼睛,“還說我呢,你不也又跑這兒來了?又來找布頭來了?”
袁立陽再次啞然失笑。
不過忽然間,他想到了一點點的某種可能。
于是想了想,他說:“要不,找個地兒聊聊?”
商若水心里一緊,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成啊!”
說話間左右一打量,伸手一指,“那邊拐過去不遠,就有一家茶館!我請你!”
袁立陽打個響指,手一揮,“頭前帶路!”
商若水當即脆生生地回了一句,“遵命!”
于是兩輛車一前一后,很快就拐過去,遠遠地就看到了商若水口中的那家茶館。等到車子停好,商若水拿了鑰匙下車,見袁立陽正低頭鎖自行車,不由得就又想起那天傍晚的“典故”,雙手抱胸,笑著問:“怕讓人偷了啊?”
袁立陽也笑,鎖好了直起身來,拍拍座子,“千金不換!”
商若水“嘖嘖”兩聲,“女朋友送的?”
袁立陽當即回了一句,“沒有女朋友。老媽給買的!”
這倒是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一個答案,叫商若水有著片刻的稍稍錯愕。
兩人很快就前后腳進了茶館。
茶館不大,兩間開面,一樓擺著六七張老式的八仙桌,配長條凳,這會子午后,坐了約莫三四桌,加一起不到十個客人,正喝著茶嗑著瓜子閑聊,角落里的一張桌子上,一個看上去像是服務員的女孩子,正捧著本小說看,大家都很是悠閑的樣子。
其實宿陽市本地,是產茶葉的,只是不太出名,往外地銷不怎么賣得動罷了,本地人也大多喜歡喝茶,而且普遍的喜歡喝本地茶葉。
一來就是這方水土,二來便宜實惠。
像這樣子的茶館,其實宿陽城里還有不少,只是規模都不大,就幾張桌子也開茶館,除了必備的茶點,也捎帶賣點面條、水餃、餛飩之類的,算半個飯館,但仍然不是什么發財的生意,只不過也餓不著,就這么不咸不淡的開著,這么多年倒也都撐下來了,沒聽過誰家茶館倒閉了。
而商若水居然是這家茶館的常客。
店里的老板是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本在柜臺后坐著,看見商若水進來,立刻站起身來,熟諗地打著招呼,“來啦?”
又沖袁立陽打招呼,“客人您好!”
袁立陽點頭回應。
這時候商若水已經問:“莫姨,我那屋沒人吧?”
老板已經從柜臺里走出來,說:“沒人,就平常有人要坐,我也不讓,知道你愛干凈,不讓人進。上去吧!”又問:“還是老山尖?”
商若水答:“老山尖,另外來點瓜子茶點什么的。”
“好嘞!”
老板娘答應著,就又轉回了柜臺里面拿茶葉。
這邊商若水領著上樓梯,袁立陽倒是沒忍住回頭看了那老板一眼。
擱在四十歲上下這個年紀來說,這女人保養的并不算好,然而老天爺就是這么的不公平,這女人盡管有著一眼看透的滄桑與辛勞,卻仍難掩皮膚的白膩與釉澤,眼角眉梢處,也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光彩照人,再配上窈窕的身段,軟糯的嗓音,若是擱在二十歲的年紀,想必也是千里挑一的級別。
許是因為在大瀾星界那些年,曾經親眼目睹過太多的紅顏變白發,使得袁立陽對于這樣子的美人遲暮,總是會有些莫名的感慨與嘆息。
一路上樓,等轉過樓梯,商若水小聲說:“我高中的時候就最喜歡來這里看書,那是我一個姐妹兒,高中同學,她媽,我都管她叫莫姨。”
袁立陽微微點頭。
上了二樓,商若水熟門熟路地推開一扇門,進了包間。
包間不大,但收拾得特別干凈,想來老板說平常并不放人進這間屋子,并不是瞎話。屋里擺著一張跟下面一樣的八仙桌,配得卻是四把官帽椅了,墻角還擺著吊蘭,很是干凈清雅的樣子。
進了門,商若水先就拿起遙控器,打開了房間里的空調。
時間雖已經是三月中旬,但農歷也就才剛二月中,室外倒是有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但室內如果沒有暖氣的話,坐久了還是會稍覺寒意。
兩人剛坐下不一會兒,老板娘就親自送茶上來了。
剛才在樓下看小說的服務員,則在身后拎著大燒壺,另一只手托著大托盤,托盤上是四個碟子。
放下茶壺,老板娘接過大燒壺,一邊跟商若水隨口閑聊,一邊親自注水。
隨著熱水倒進去,一股茶香登時飄了出來。
服務員把一碟瓜子、三碟精致的茶點放到了桌子上。
商若水笑著說:“行了莫姨,你不用多忙活,待會兒續水我再叫你。”
老板莫姨眉眼帶笑,道:“好嘞!那我就不招呼你們了哈!”
說話間,還特意轉頭看向袁立陽,微微點頭致意,“你們慢慢聊!”
袁立陽也笑著點點頭,兩人很快就帶上房門,下樓去了。
商若水笑嘻嘻的,身子前探,小聲地,很有一種分享自己小秘密的感覺,“是不覺得莫姨挺漂亮的?”
袁立陽點頭。
商若水笑笑,估著時間差不多了,拎起茶壺,給兩人倒茶,同時忍不住八卦:“我猜她年輕的時候應該更漂亮!跟你說,她老公是倒插門!”
“據我那姐妹兒說,她爸當年可是工農兵大學生,厲害著呢,結果一見她媽就迷上了,寧肯倒插門!后來居然放著城里的工作不要,到農村跟著我那姐妹兒她爺爺學炒茶去了!是不是覺得美人風韻,無人能擋?”
袁立陽端起杯子輕嗅茶香,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紅顏禍水這個話,你要說污蔑,其實也不算污蔑,男人這種生物,看見漂亮的女孩子是真的會迷,饒是袁立陽自負兩世為人,在大瀾星界那時候,還不是為了女人跟一個龐大的世家直接宣戰?
這種事兒,只要是個男人,誰也別笑話誰。
如果你覺得自己一定能冷靜以待,那很有可能是你還沒碰上讓你迷的那一個!
說是占有欲作祟也罷,說是基因里就這么寫的也行,說是荷爾蒙分泌過剩也隨便你,反正事兒就是這么個事兒。
不過相比起感慨美人遲暮的無奈,袁立陽嗅過茶香之后,淺飲一口,倒是忽然關注起了另外一件事。
“這茶不錯呀!”
“是吧?我從高中那時候就愛喝她家炒的茶,后來到國外留學,第一個學期,沒經驗,沒想到這個,結果到了那兒,想這一口想的呀,撕心裂肺的,到底還是讓我哥過來給我買了寄過去。后來每次走的時候,都得帶上二斤,因為我身邊的同學,那些老外,也都跟著我喜歡上了這口茶。兩斤都不夠分!”
“這茶是他們自家炒的?”
“嗯。對呀!就是我跟你說的,我那姐妹兒她爸嘛!號稱祖傳的手藝!”
袁立陽又喝一口,點點頭,“有意思!這個事兒有意思,改天你給介紹介紹,看能不能請這位教教我怎么炒茶……呃,人還在吧?”
商若水愣了一下,忽然“噗”的一口,把水噴到了地上。
美人薄嗔,眼目微瞪——
“想什么呢!人家老公在家料理茶園呢,不管店,所以不在這里罷了!人好著呢!人家種茶做茶啥的,自產自銷!你看他這門面不算小吧?其實人家不是主要靠茶館賣茶水賺錢,這里也算是個批發點,熟客們都知道這里也賣茶葉,很多老主顧都是每年定他家的茶的。”
袁立陽“哦”了一聲。
這就搞懂了,夫妻店嘛,等于是賣的手藝。
“那你回頭給我介紹介紹。”
“好!這個肯定沒問題,我跟她爸也熟。我還去過她們老家的茶園呢!”
說完了這句話,兩人分別喝茶,屋里一時間安靜地只剩下喝水聲。
然后問題來了,盡管又是插科打諢又是閑聊八卦的,扯了那么久,但是,當一個話題盡了,空氣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兩人差不多同時放下茶杯,也近乎直覺般地同時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卻忽然沒了話題。
過了足足好幾秒鐘,甚至隱隱有種叫做“尷尬”的氣氛,都已經開始在這小小的茶室里彌漫,袁立陽才終于開口,打破了這種沉默。
“說說吧,你怎么老在這一塊兒轉悠?家在附近?公司在附近?”
商若水再次抬起頭,看了袁立陽一眼。
然后,她拎起茶壺,再次為兩人的杯子都添滿了茶水,這才慢慢地道:“你……應該知道我們商家吧?”
然而袁立陽搖了搖頭,“不怎么知道。”
商若水抿抿嘴,猶豫了一下,才很謹慎地開口說:“反正就是……做生意唄!我們家的公司,叫言商集團,我爸說,在商言商的意思,再加上我們又姓商,就取了這么個名字。公司呢,應該算是不小吧,在咱們宿陽來說,算不小了。”
“公司主要做的呢,大概就是紡織、服裝,還有食品加工這些,食品加工是我們起家的老底子,但最近幾年,公司的決策就是,想要往房地產上轉,我爸說,這應該是未來十年國內的一個風口。風口的意思就是發展方向……”
“我呢,沒在國內讀過大學,高中畢業,我爸就直接把我送出去了,在英國讀的大學,畢業之后回來,也不讓我往外跑,就直接回了宿陽。現在在我們家的公司里,算是給我爸打個下手。”
說到這里,她忽然停下,抬頭看著袁立陽,有些不確定地問:“呃……我說這些,你能聽懂嗎?我是說……”
袁立陽點頭,“放心,能聽懂。”
對方松了口氣,笑笑,“我是怕你不感興趣,畢竟你還上著高中呢!一般情況下,高中的學生對我說的這些應該是不太……”
袁立陽笑笑,主動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道:“你不用拿我當高中生看,我也不拿你當個沒用的富二代花瓶看。”
商若水聞言忽然愣住。
抬頭盯著袁立陽看了能有一兩秒鐘,她忽然聳肩,笑了笑,歪頭,斜睨著看過來,美眸清亮,別樣動人,“噯,袁立陽,其實我特別好奇,你們修真的……我是說你,是不是會什么讀心術啊?”
袁立陽也笑笑,“被我猜中了?”
商若水略露尷尬,勉強笑了笑,隨后又點點頭,但開口說起時,卻道:“其實吧,也沒什么,本來就是靠著老爸進的公司嘛!要不然你一個大學畢業兩年的小姑娘,你憑什么當總裁助理呀,拿著那么高的年薪……”
袁立陽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她當即停下,看著袁立陽。
抿了抿嘴,袁立陽問:“所以……你想做點什么事情來證明自己?看上紡織廠了?還是看上這一片地了?”
商若水聞言,不由得嘴唇微微張開,當即愣在那里。
看見她的這個表現,袁立陽反倒是笑了笑,直起身子,端起茶盞,慢悠悠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起茶水來。
商若水的眼睛近乎是直勾勾地盯著袁立陽,臉上表情變了幾變,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搖著頭,感慨著,說:“你還真是個神仙!”
袁立陽笑了笑,不置可否。
商若水卻是前所未有地認真起來,眸光湛湛,看著袁立陽,問:“能說說你還從我心里讀出了什么東西嗎?”
袁立陽抬頭看她。
她的眼睛清亮,似乎有所忐忑,有所害怕,卻又隱隱有所期待。
袁立陽搖頭,“我不會讀心術。”
頓了頓,他抬手,敲敲自己的腦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靠的是這里,不是術法,或別的什么神通。”
“真的?”
“真的。”
她忽然咬住下嘴唇,遲疑片刻,道:“那你說說,你還猜到什么了?”
袁立陽換了個姿勢,微微仰頭瞥了一眼屋頂,道:“猜到……我猜到估計你在你爸的公司里,其實挺如魚得水的,你完全不必瞎折騰。”
她的嘴巴再次微微張開,顯露出內心的吃驚。
“如魚得水?怎么說?”
袁立陽笑了笑,道:“你很聰明!是我……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見過的少有的特別聰明的人。所以,你討厭這種如魚得水!”
頓了頓,袁立陽喝了口茶水,又繼續道:“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他們會覺得,如魚得水,證明自己做得很好,但你大概是不這樣認為的,你認為如魚得水,就意味著沒有壓力,就意味著……慢性死亡?”
商若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還有嗎?”
袁立陽笑了笑,這次猶豫了一下,才說:“再有的話……其實你想做的這件事……我不知道你是對紡織廠感興趣,還是對這片地方感興趣,也或許兩者都有,但其實,對于你們公司的發展而言,其實這件事,并不在正確的方向上。”
商若水的眼睛微微眨動了一下。
幅度很小,但是并沒有逃脫袁立陽的注意。
片刻后,她問:“你對宿陽市的房地產開發,或者說是城區發展規劃,很了解?很感興趣?”
袁立陽搖頭,失笑,“需要特意去了解嗎?”
頓了頓,他道:“我們家就在新區那一塊兒買的房子,我每天上學放學的路上,能看到西邊那好大一片,各種建筑都在施工,晚上在我家往外看,能看到很多燈火通明的工地,甚至還能聽到不少工地晚上偷偷施工的動靜。這還要怎么再特意去了解?”
商若水緩緩點頭,“這倒是。宿陽市接下來的規劃,就像你說的,在全力的往西拓展。不過我還是沒想到,你一個高中生,居然會留意這些。”
袁立陽笑笑,“剛才我不是說……”
商若水趕緊抬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怎么說呢,思維定式,一時間沒轉變過來。對不起!”
袁立陽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片刻后,商若水道:“所以嘍,你差不多都猜到了。政府的力氣都在往西邊使,城中心這邊要拆遷的難度太大了,連政府都更愿意另起爐灶。那對我們公司來說,順應這種大趨勢大潮流,當然賺錢會更省力。”
說到這里,她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說:“大概也就只有我這樣子急于做點事情展露一下才華的人,才會想著去做一些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吧!怎么樣,我這種人,是不是還蠻好笑的?”
袁立陽笑了笑,卻搖頭,“倒也不怎么好笑。”
商若水看著他,問:“好了,袁神仙,你猜我猜的很準,但我猜不到你啊!說說吧,你怎么老往這一塊兒跑?”
這個時候,袁立陽主動提起茶壺,給兩人都續滿了杯,卻是不答反問,似乎壓根兒就沒聽到對方的問題似的,“說說看,你所謂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個想法?”
商若水抬眼看著他,片刻后,她遲疑地問:“你……真的感興趣?”
“相當感興趣。”
袁立陽肯定地回答她。
商若水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想了想,她道:“也行!反正我爸已經懶得再聽我瞎絮叨了,說給你聽聽,權當給我自己解悶了!”
袁立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洗耳恭聽。”
商若水本來要說,此時聞言,倒是停下了,抬頭看他片刻,忽然一笑,竟露出些調皮的模樣,說:“噯,袁立陽,你知道嗎?你不但不像個高中生,你甚至比我爸還像個老頭子!真的,我不騙你,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高中生!”
袁立陽笑笑,再次不置可否。
但這個時候,商若水卻是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又繼續道:“而且……你知道嗎?昨天的時候,有那么一陣子,我覺得你挺可怕的,你身上好像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感覺,挺可怕的。但后來我又覺得,你可能也沒有那么可怕。所以,剛才再次看見你,我還是跟你打招呼了。”
“但是……直到剛才,我才知道,你的確很可怕。”
“可怕的不是我昨天感覺到的那種說不出的感覺,而是……我覺得好像沒有什么事情能夠瞞得過你!”
袁立陽笑笑,搖頭。
片刻后,他平靜地問:“害怕我?”
商若水點頭,“多少有點。”
袁立陽笑著,說:“那很好,怕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