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燈火闌珊。
一路往市區里走,一路燈火越發璀璨。
時而有速度極快的車輛從身邊呼嘯而過。
慢慢的蹬著自行車,行在這樣的路上,不覺間已經有一種萬事萬物皆浮光掠影,而自己已經看透一切的感慨。
然而……那是對普通人而言。
對于一個已經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家伙而言,他只感覺自己正在一點一點地融入這個世界,融入這萬丈繁華。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最近這半個月過得很好。
吃飯,睡覺,上課,看書,踢球,騎車,都很好。
于是別管做什么事情,臉上都會很容易地就帶上笑容。
比上輩子閉關清修了幾百年之后的狀態,也不差什么了。
漸行漸遠漸漸到了市區,他轉了一個彎之后,已經距離自己的家越來越近了,卻在忽然的某一刻停下車子,猶豫了片刻,灑脫一笑,搖搖頭,調轉方向,往更市區的地方騎了過去。
入夜之后的宿陽市,不減繁華。
尤其是老市區最繁華的這一塊地方。
一路穿過,無須兜轉,道路甚是熟悉,輕易地就拐到老紡織廠家屬院門口——老紡織廠已經快要拆遷了,據說廣東來的一家公司要整體收購,現在應該是正在打嘴巴官司,因為對方顯然不愿意承擔那么多老職工的安置。
但這個包袱又實在太大,幾千職工,一旦全下崗,他們,以及他們背后的幾千個家庭,好幾萬人,頃刻間就會變成社會不安定因素。
而市里現在還無力安置那么多的下崗工人。
周萍萍她們一家,已經是見機比較早,比較能夠認清現狀的人了。
主要也是過去的十年間,無論全國范圍,還是單單宿陽,倒閉的、被收購的廠子,實在是太多了,下崗職工一批又一批,已經有了很多經驗在前頭。
實話說,這十年里,有太多不能說的故事。
袁立陽家里的話,老一輩的已經瀕臨退休,爸媽這里,又基本都是硬職業,所以,其實年輕時候那些年,他對此并沒有什么切膚之痛。親戚里,舅媽倒是也下崗了,但他挺討厭自己那個舅媽的,所以對于她的下崗,反倒覺得很爽。
一直到后來,當他自己走出大學,開始參加工作,再到后來跟周萍萍走到一起,聽她講起當年她爸媽齊齊下崗那些年的事情。
那都是切膚之痛。
而事實上,據周萍萍后來說,老紡織廠在倒閉、被收購之前的好些年,其實就已經不怎么發得出工資了。
許多工人,不得不一邊盼著廠子能起死回生,一邊為了生活,紛紛去尋找自己謀生的渠道。
總之,最近這些年,很多路邊破舊小屋子里50塊錢一小時的,三十歲上下,不敢說有一半,約莫也有兩三成,是紡織廠里下崗的女工。
而如果袁立陽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周萍萍她媽,應該是去年就進了一家浙江老板開在本地的紡織廠——那家廠子專門做帆布,因為袁立陽印象格外深刻。
至于周萍萍她爸,則弄了個小吃攤,白天去宿陽師專校門口,晚飯后就回到老家屬院門口,主要是賣雞蛋灌餅和韭菜餅。
據周萍萍說,就因為去師專門口賣小吃,她爸還被一幫小流氓打過一頓,后來按月交保護費,才被允許在那里賣。
一直到幾年之后,她爸終于開了一家小店,她媽也辭了工過去一起干,生意還算不錯,日子才漸漸好轉,等到袁立陽跟周萍萍討論結婚,想買房的時候,她爸媽甚至已經能掏出幾十萬來贊助了。
特別能吃苦耐勞的一家人。
甚至可以說,周萍萍身上所有好的與不好的特質,幾乎都來自這個自苦難中一步步掙扎著走出來的家庭。
當然,好與不好,誰又有資格真的去評判呢?
周萍萍嫁給了自己,最終以黯然離婚收場,卻已經算是多少有些浪漫了。
她妹妹比她小了三歲,大學畢業之后回來教學,追求者甚眾,大學時候的愛慕者,甚至一路追到宿陽市來,連袁立陽和周萍萍都很為之感動,但她卻一邊流淚,一邊把人家趕走了,堅持非公務員不嫁。
因為她覺得,只有公務員最穩定。
后來倒是嫁了個公務員,公公還是個小官,婆婆又是銀行系統的,可以說是一切如愿,但她卻自覺矮人家一頭,日子過得其實并不怎么幸福,每次回家過年見到她和她老公,總感覺她有些畏畏縮縮的,恨不得老公一瞪眼,她就嚇得心驚肉跳,而據周萍萍說,晚上她倆閑聊時,她很多時候都沉默以對。
都是自己的選擇。
但其實,有哪一次的選擇,不是被環境所影響的呢?
周萍萍后來有一次特別感慨,哭著問袁立陽:周妍妍學校又不差,人又不傻,長得又不丑,英語專業又不是不好找工作,要是畢業了留在魔都,或者到帝都來找自己,再或者,如果不是非要找個所謂的鐵飯碗家庭,她的人生又會是什么樣子的呢?會比現在更差嗎?
袁立陽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只能摟緊她,沉默以對。
…………
燈火闌珊。
老紡織廠家屬院的門口,一溜兒排開了好多小吃車。
老紡織廠雖然沒落了,瀕臨倒閉,家屬院也已經很是老舊,未來大概再有個十年左右,就拆了,但這樣一個不大的小區里,卻畢竟塞進了兩三萬人。
所以,即便下崗的陰影其實已經徹底籠罩了這座小區,但在小區的門口,此刻卻有著異樣的、近乎有些畸形的繁榮。
天氣回暖,晚飯后,不少人都會出來走動走動,扶老攜幼。
遠遠地,袁立陽停下了車子。
不遠處的一個小吃車上,高高挑起一個大燈泡,但其實并不太亮,燈光下,是一個周身上下看去都有些油乎乎的中年人,正在一邊緊張地忙碌著,照顧著正燈下的大平底鍋,一邊跟等著餅的客人說著話。
他的左手邊,一個女孩子正手腳麻利地揉面、搟餅,俊俏的臉上,既有些煙熏火燎的油膩,又沾了些白撲撲的面粉。
他的右手邊,是另外一個個頭稍矮的女孩子,和她的姐姐一樣漂亮,此刻面前正放著一個臟兮兮油膩膩的四方大紙盒,里面幾乎全都是一塊兩塊五塊十塊的紙幣——但她此刻卻正熟練地抓起一個雞蛋,熟練地磕破,倒進碗里,拿筷子飛快地攪動著,隨后身邊的男人手里的筷子在餅上輕巧地穿了一圈,夾起來,她當即便無比熟練地拿著不銹鋼小碗,把雞蛋液均勻地灌了進去。
配合默契。
三個人的臉,都是一樣的紅撲撲的。
三月中旬的傍晚,十幾度的天氣,她們的臉上都掛著汗珠。
但她們的臉上,卻都掛著燦爛的笑意。
十幾米之外的路邊,袁立陽單腳支地,停在那里,看著面前的這樣一幕。
好幾分鐘之后,他臉上忽然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調轉車頭之后,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嘲般地搖了搖頭,笑一笑,蹬起了自行車。
漸行漸遠。
心里卻有草長了出來。
第二天上午,好不容易休息的工夫,袁立陽卻并沒有在家里閑著,也沒出去找什么樂子,反倒是買了幾斤桔子,去了一趟自己的姥姥姥爺家。
這一對老頭兒老太太,也已經七十掛零了。
姥爺跟爺爺都是部隊里回來的,有交情,還不淺,其實也是性子爽直的人,不過卻比爺爺那個又臭又硬的脾氣好多了,是個做事情很隨和很聰明的人,現在年紀大了,更是萬事通透,一副老壽星的模樣,每天都笑呵呵的。
而且關鍵的是,老頭兒很帥,雖然老了,可是在同齡的老頭兒里來說,依然是最帥的那一等,而且姥姥年輕的時候,也應該是那種萬種風情的大美人——這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袁立陽他媽很漂亮,于是,就極大地改良了老袁家的遺傳基因,至少袁立陽就比他爸要帥了不少。
眼睛更好看了,鼻子更好看了,五官也都長得更是個地方了。
當然,好看的不止是袁立陽他媽,袁立陽的大舅、小舅和二姨,年輕那時候也都是被稱為“人樣子”的存在。
常理來說,老頭兒那么聰明一個人,一家子兒女也都不傻,而且還都長得好看,不管是找工作還是找對象,都在無形中就比別人多出了不少的潛在優勢,但事實上,他們一家子的生活,卻一直都不算怎么好。
老頭兒老太太一輩子聰明人,到老了卻被兩個兒媳婦給吃得死死的,按月的退休金,倆兒媳婦想方設法的刮油,兩個舅舅也都有點窩囊,根本轄制不住,還動不動就妯娌倆大吵一架。
總之就是,這邊家里的一團亂麻,讓袁立陽他媽明明離娘家那么近,都有點不大樂意回來——誰愿意動不動被嫂子和弟媳婦刮油啊!
袁立陽對兩個舅媽也都沒有什么好感。
其中小舅媽略好些,因為她好歹還要些面子,對自己這個外甥,也還算比較疼愛一些,大舅媽那里就純粹是毫無好感不說,甚至惡感滿滿。
前年大舅媽下崗了,老媽回去一說,一家人竟然都感覺氣氛莫名的暢快,晚上差點兒要喝幾杯慶祝一下——可見這人有多叫人討厭。
但那跟老頭兒老太太沒關系。
老頭兒老太太還都挺好的,尤其是老頭兒,自始至終都待袁立陽很好,比親孫子也不差什么,只是等到袁立陽長起來的時候,老頭兒就已經上了年紀,也退休了,也沒什么能力了,錢包又被倆兒媳婦盯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就算是想幫襯什么,也沒多大力氣了。
當然,這輩子袁立陽顯然不需要他幫襯什么了。
老兩口現在跟大舅家住一起,拎來的桔子大概率還是會最終有一大半落到自己那個表弟的嘴里,于是袁立陽偷偷地給老頭兒塞了一百塊錢過去,還小聲說,是自己老媽讓捎過來的,給老頭兒買煙的。
等老頭兒笑瞇瞇地把錢掖進內口袋,袁立陽又坐了不大會兒,就起身走了。
他可不愿意留下吃大舅媽做的飯。
中午回家吃了一頓老媽做的豐盛大餐,十分地滿足了饕餮的欲望,等到吃完了飯,一家三口都窩在沙發上懶得動彈的時候,袁立陽的手機卻忽然收到了一條短信——他掏出手機一看,好懸沒直接笑噴出來。
商若水:帥哥出來玩啊!
這跟昨天下午她留給袁立陽的印象嚴重不符。
昨天下午的她什么樣子?上身一件小西裝,下身一條收腿牛仔褲,高跟鞋,披肩發,挑染,微卷,精致的淡妝,看上去精明干練而又灑脫沉穩,關鍵是人還那么漂亮,簡直是靚麗到十分的都市時尚麗人形象!
對于一千多年沒見到“都市時尚麗人”的袁立陽來說,她不光是長相很對胃口,這一號的風格,也同樣很對胃口。
挑逗了一下,發現這女孩居然還很有趣,很輕松的就接上了你的段子,也沒因為你騎了輛破自行車出現在那么高端的場合,就不跟你玩。
你瞧,多好玩多有意思的一個女孩子啊!
簡直是完美地符合了一個千歲老男人的審美觀!
結果唻,今天忽然就這個風格了。
跟后世那些KTV里的老鴇子似的。
他笑著,回復:玩啥?
短信很快就回過來了,商若水說:“丟沙包玩不玩?三缺一。”
咦!有意思。
袁立陽一下子來勁了,還踢沙包?要不要跳繩呢?
回復她:“到底玩啥?短信費很貴的!!”倆嘆號,表示一毛錢一條真的很貴。
大約二三十秒鐘,短信來了,居然還挺長。
她說:我要說讓你陪我逛街,你肯定不樂意,我要說讓你陪我喝酒,你肯定說沒滿十八,那好吧,我說實話,我就是覺得你這人挺有意思的,看能不能加深下了解,關鍵時刻領回家去當炮灰。
哎呀呀,這個我喜歡!
這個女孩簡直越來越有意思了!
于是袁立陽回復她:不行啊,我們晚上要回去上課的,好不容易放假這一天,我游戲還沒玩夠呢!
片刻后,她的回復來了:那算了,本姑娘對游戲不感興趣,拜拜!
啊呀!她居然縮回去了!
袁立陽眉飛色舞。
忽然一個巴掌抽到肩膀上,袁立陽扭頭看,卻見老爸瞥著自己呢,問:“干嘛呢笑成那樣,偷了誰家雞了是怎么著?”
袁立陽笑笑,說:“差不多!”
…………
中午吃了大餐,晚上就簡單了,反正也不怎么餓,隨隨便便一碗面條就打發了。等吃過晚飯,袁立陽騎車到了學校,依舊是老幾樣,先跑去熱水房打一壺熱水,回來把茶葉泡上,把杯子往桌角那么一鎮,好了,狀態有了,看書。
房名偉跟前座熱烈地討論歐洲杯預選賽,說得唾沫橫飛。
忽然,陳白鷺瞥見袁立陽來了,徑直拋開正聊得熱乎的兩個女同學,起身走了過來,瞥見袁立陽身后空著一個座兒沒來,就過去坐下,拍拍袁立陽的肩膀,等袁立陽轉過身去,她小聲問:“昨天你跑哪兒去了?我還說給你介紹大美女呢,怎么后來再沒看見你?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袁立陽說:“找到了,事兒也辦完了!辦完了我就走了,當時你被那么多帥哥圍著呢,我就沒過去打攪你們!”
他這么說,其實是猜的,一直到走,他也壓根兒就沒進那棟熱鬧的別墅。
但這句話陳白鷺明顯很愛聽。
“哦,都是一幫朋友,其實我也懶得搭理他們,但是那種場合嘛,你可能不太了解,大家都是在交際,總不好不搭理人的!”
“理解理解!”
“行了,那改天有機會了再介紹你跟趙大美女認識吧!可惜了,昨天多好的機會啊!”
“呵呵,認識了也沒用,沒交集!”
陳白鷺訝然,就這一句話,頓時讓她在對袁立陽本來就已經調高了的評價的基礎之上,又拔高了一截——這叫有自知之明。
“嗨,什么交集不交集,都是朋友!你別看她們家有錢,但也指不定哪天有事兒求著咱們這些普通人呢,是吧?朋友嘛,互相幫忙!”
“也是也是。噯……你可不算普通人!”
“少來這套,走了!”
等聊完了回過身來,袁立陽下意識地感覺有些不對勁,扭頭一看,房名偉也不跟人聊預選賽了,已經重新低著頭,認真地做起題來。
周一的上午,上次考試的成績就出來了。
吃過早飯的工夫,袁立陽和房名偉剛回到教室里,就看見一群人正正圍在黑板旁邊看個不停、議論紛紛,原來是放學后喬木就被叫到辦公室去,領了本次摸底考試的全成績單,貼到了黑板旁邊的小公告欄里。
袁立陽預感到,自己接下來的幾天,只怕要開始被頻繁點名了。
因為他現在對于做題、對于考試,有一種疏離感,他也看了兩周多的書,腦子里原本就留存的很多知識也沒丟,但他卻毫無勝負心,壓根兒也不在意自己能考成什么樣,所以考試的時候,就是做題而已,做完了之后再不看第二眼,甚至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出來的答案對不對。
僅憑預感,他覺得自己的成績怕是要往下掉一截。
現在他只希望,不要掉得太狠就行了。
結果房名偉擠過去一看,很快就跑回來,一臉驚詫,“我靠,老袁你行啊,最近老見你看書,也不做題,成績倒是嗖嗖的漲!居然進前二十名了!”
“哈?”
袁立陽有點驚訝,趕緊也跑過去看。
果然,這次居然考了班里第十九名。
雖然一開始就沒啥奢望,但真的提高了,還的確是有點高興。
成績表打印的簡單明了:第一列是班級排名,第二列姓名,然后總分,然后語數外綜四門課,最后一列是全市排名——當然,這個只有前三百名有,三百名之外,就都是空缺了,不排名。
袁立陽的成績很巧,進了前二十名,也順帶進了全市理科前三百名。
第二十一名是全市第294名,第二十名是全市第283名,袁立陽這個第十九名,是全市第278名——但其實只比第二十名高了1分!
想必是分數并列的有好幾個。
但這不是關鍵。
好巧不巧的是,第二十名的那個人,是周萍萍。
自己是671分,她670分。
嘖嘖!
袁立陽過去瞥了一眼,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嘖了幾聲,表示有意思。
他其實并不太確切記得周萍萍一般都是多少名了,只知道她在高三的時候,一般都是在班里的二十名上下晃悠,最好大概能進到十五名,最差也就二十多名,而自己和房名偉,就一般都是在三十名上下晃悠這種。
結果居然也有朝一日,自己把周萍萍踩在腳下了。
這種感覺,還是多少有一點爽的。
嗯,收斂,收斂,你可是老神仙,還在意這個?
要面無表情。要渾不在意。
看完了,扭頭回去。
但剛一轉身,正好就跟一個眼神兒對上了。
清亮亮的眸子,顯得特別干凈。
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她其實微微低著頭,但眸子就是往自己身上瞥著,且眼神兒對上了也沒閃開,眸子里似乎有點笑意,又似乎沒有。
反正就是看著你。
袁立陽也看著她,斜睨,一路走過去。
等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忽然就是一個停頓,其實角度問題,走近的時候,兩人之間的視線早已脫離,但她的眸子卻依然落在袁立陽身上,見袁立陽停下,她當下趕緊往另外一邊扭過頭去。
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到,袁立陽已經走了過去。
落在旁人眼里,可能就是他走路的時候考慮到什么問題,抬腿的時候略微遲疑了一下而已。
但袁立陽卻清楚地知道,就在剛才,倆人已經過了一個來回的刀兵。
嘶!
這不大像是周萍萍的風格啊!
還是說十八歲的時候,周萍萍還沒那么老辣,也沒那么成熟和現實,所以腦子里還保留了那么一點點的少女情懷?
咦~~~!
一想到周萍萍剛才那個似瞋似笑的眼神兒,袁立陽幾乎要激靈靈打個寒顫——眼睛好看,不一定就是美人,但美人一定眼睛特別好看。
當然,周萍萍的這雙眼睛,的確清亮好看,也挺勾人的,但單純說到嫵媚這一點,前天見的那個未來的主持人女士,趙植芳,卻明顯要更勝一籌。
她的那種細長而嫵媚的感覺,真是獨特。
此時仍能回憶起來的是,在大瀾星界那時候,也就二三十歲剛聲名鵲起的時候吧,自己尤其的迷戀某個貴族女子的那雙眼睛,后來還一度差點兒私奔。到最后,到底還是想盡辦法,壓服了她的家族,把她搶過來,做了侍妾。
現在的趙植芳那雙眼睛,就跟她像了超過九成!
所以,只能說哪怕時隔千年,自己的愛好還是一直都那么純粹而專情!
當然,這僅僅只是自己的一點小偏好而已,并不代表全部的審美,比如說,周萍萍剛才那個眼神兒,其實也很撩人啊!
而且,周萍萍和趙植芳兩個人的眼睛,比較相同的一點就是,她們那眼睛里永遠都是那么水汪汪的。
…………
心念電轉之間,腦子里的念頭已經不知道飄出去多遠,掛住了多少人物多少張臉以及多少的情感,但頃刻間,袁立陽就又收回了所有的神思邈邈。
走回座位上,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須,嘆口氣,心中不由得想到:“果然,人,就是人,脫不了種,就一定會飽暖思**!”
不過這個時候,他其實還挺高興的,因為他感覺自己正在越來越找到類似凡人、普通人的那些情感——無論是愛,或恨,或高興,或激動,或情欲,甚至是因為成績上升而來的一點小得意,都讓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活生生”的了。
而尤為可喜的是,內心深處的直覺告訴他:當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個逐漸找回凡人的心態,找回凡人的喜怒哀樂飲食男女的過程,非但并沒有對自己的修行產生什么不好的影響,反而隱隱在有所助推。
這就很詫異了。
他抿起嘴,沖身邊還在說著的房名偉擺了擺手,說:“低調,低調!”
“屁!想笑就笑出來唄,你看你,眼睛都快笑沒了!”
嗯?這個話我就不能同意了!于是霍然扭頭,瞪著房名偉。
“你是在說我眼睛小嗎?”
“啊?”
…………
袁立陽果然被點名了。
上午頭兩節全是數學課,教數學的班主任老楊同志,對袁立陽在本次摸底考試中的“大跨步前進”,表示了相當的贊賞。
畢竟他這次進步了足足三十多分——按照積攢下來的考試經驗,幾次摸底考試中,如果能穩定在670分左右,而高考考題的難易程度持中的話,那么高考成績就將很有可能會是640分左右,甚至有可能上到650分。
這是什么概念?
在豫州省的高考情況而言,北清還差點兒,復旦之類,多少也有一定風險,但除此之外幾乎所有的985學校,已經可以基本拿下了!
當然,可能個別專業太熱門了,還是有被刷下來的風險的。
但只要再選勾上“接受調劑”,那就基本上985通殺了。
而他過去經常會考出來的630分到640分,又是什么概念呢?基本上就意味著,他將來的高考成績應該會在610分以上,好一點,能過620分。
而以過往幾年,豫州省理科重本線一般在580到600分之間的情況來看,正常發揮的情況下,袁立陽的分數會比重本線高20到30分。
這基本上就是211學校的掐分線以上。
只要志愿填報上別自己找死,基本上可以穩妥的走個211級別的高校,或者帝都、魔都那地方的非211類的普通重點本科專業——這基本上就是袁立陽上輩子的路線了。
而上輩子,周萍萍上的就是985。
帝都的985。
…………
人生有很多的巧合都很奇怪——往往是當你去關注某個人、某件事、某個地方的時候,你會忽然發現,巧合開始變多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居然又碰上了陳白鷺。
近來彼此的交往越來越多,這時候碰上,她直接就招手,“袁立陽,這邊!”
市一中的大餐廳是通排座的布局,每個桌子都是對坐共四個凳子,然后兩張桌子懟到一起,等于一排是四個座,正好對坐八人。兩邊是走道。
此時正好陳白鷺身邊的空座很多,于是袁立陽和房名偉就過去到她對面坐下。
走過去的時候,剛要放下餐盤,卻忽然注意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從這張餐桌的另一邊走道過來,也剛側身進座,要放下餐盤。
彼此抬頭對視了一眼,同時不約而同的都遲疑了那么0.1秒,又都同時把餐盤放下,就這么分屬兩張桌子,卻又挨著肩膀的坐了下來。
大家剛坐下,還都沒來得及說話,跟周萍萍一塊兒過來落座的一個女孩子——姿色平平,矮,略黑,故無姓名——咳,其實是袁立陽不知道人家叫啥——卻已經一眼看見袁立陽,當時就笑著說:“噯,袁立陽,好巧啊!”
袁立陽笑了笑,說:“是啊,我們平常都不敢往女生桌上湊的,幸好剛才陳白鷺叫了我們一聲。”
這就一下子把陳白鷺拉進話題了。
于是那個女孩子轉頭就跟陳白鷺說起來了。
當然,主要是吃飯。
看陳白鷺的樣子,似乎本來是有什么話要說的,不過隨著周萍萍和那個女孩的到來,她反倒是不怎么太搭理袁立陽和房名偉了,除了吃飯,就是偶爾跟兩個女孩子聊幾句,袁立陽也樂得利利索索的吃飯。
不過忽然的某一刻,周萍萍小聲說:“你這次考的真好啊!”
袁立陽扭頭看她,嘴角掛著一粒油米,抬手抹掉,“是嗎?只比你多了一分啊!”
她忍不住白了袁立陽一眼。
關鍵嘴角還掛著一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淺笑。
哎呦喂,忽然的千嬌百媚。
看得袁立陽莫名驚悚。
感覺她越來越不像記憶中的那個周萍萍了。
“你是怎么忽然提高那么快的?有什么獨門絕技嗎?透漏一下唄?”
原來是為了這個。
袁立陽竟忽然覺得有些失望。
偏偏這個話題,大家都異常的感興趣,連餐桌對面正在聊天的兩個女生也都不聊了,扭頭看過來,陳白鷺也笑嘻嘻的,說:“是啊,透漏一下唄!”
就連房名偉都扭頭看著袁立陽。
不得不說,對于高三的學生而言,分數實在是比天還大!
袁立陽故作認真地停下筷子,想了想,說:“我最近挺愛喝茶的,是不是跟茶葉有關?”
幾個人都愣了一下,都將信將疑。
眼看快要高考了,各種高考型保健品充斥市場,家里不缺錢的,是真的很愿意掏錢給自己孩子買這個買那個,眼巴巴盯著讓你吃進肚里,但其實那玩意兒能有多大功效,大部分人都是存疑的——只怕有錢的家長們也都不傻,也是不大相信的,但事到臨頭,花錢買個心理優勢也劃算。
但保健品再坑,總還有個由頭,有個說法,喝茶水能多考三十分,就實在是難以讓人信服了——陳白鷺第一個開口,笑嘻嘻的,說:“我不信!你沒說實話!”
袁立陽做攤手狀。
無名氏女同學比較聰明,開口問房名偉,“噯,房名偉,你跟他同桌,你肯定知道他的秘密,說說!”
房名偉這時候倒是很認真地說:“老袁最近倒是真沒弄別的,我就是整天見他也不做題,就逮著課本整天看!”
這話一出,三個女孩子倒是都齊齊露出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樣。
“看來果然教材才是根本!”無名氏女同學說。
陳白鷺更是隨后一句話給這件事定了性,“周老師也說過,越到最后,越要重視最基礎的知識!”
于是,大家都各有收獲。
就連一直沒再說話的周萍萍,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袁立陽本來還想辯解兩句——他當然認同基礎知識很重要這個觀點,但他卻并不覺得別人跟自己一樣重新看一遍教材,就真能有什么大進步。
問題是自他看書,基本上看一遍就全記住了,而且能舉一反三,怕別人卻根本就做不到,要是反倒認真去看教材,不做題了,會耽誤了人家。
但是有話憋在胸口,再想想,他卻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大家都是尖子生,百里挑一選出來的,智商還不至于低到聽說個什么所謂經驗就直接照搬的程度。
所以,雖她們去吧!
反倒是周萍萍的飯盤里只有兩個素菜這件事,似乎才更重要一點。
她家肯定不富裕,但其實并沒有窮到連一道肉菜都打不起的程度——這純粹是性格決定的。
事實上,若干年后當兩個人開始同居,乃至于結婚之后,開始一起生活的時候,袁立陽就已經發現,冬天的時候青菜貴,她就老做肉菜,尤其是雞蛋相對便宜,她最愛炒雞蛋、煮雞蛋吃,弄得袁立陽一到冬天就長膘,就當時那么累,不分白天黑夜的熬,攢錢,最多的時候都能胖十斤以上,可一到了春秋天,應季的蔬菜下來了,便宜,飯桌上就整天綠油油的了。
這就是性格。
而且還有一個,現在也已經清晰可見的,那就是,她吃飯特別快!
倒也不粗魯,看著也細嚼慢咽的,但就是快!
四兩米飯倆素菜,一塊兒就下肚了。
愣是比倆男孩子吃飯都快得多。
后來在一起之后,她說過這事兒:爸媽還沒下崗那時候,廠子里施行輪班制度,趕上白班中午就回不來,她就得負責做飯給自己和妹妹吃。
她又格外的懂事兒,做完了飯從來不留殘局,總是要洗洗涮涮的收拾干凈再走,免得媽媽回家還要先刷碗,可這樣一來,時間就總是特別緊張,于是就導致了她們姐妹倆吃飯都快這個特點。
到后來她爸爸開始擺攤,她跟妹妹節假日的時候總要去幫忙,那種攤子,肯定趕上飯點兒的時候最忙,所以一家人都顧不上吃飯,等要東西的人少了,才趕緊對付一口,然后就要忙著寫作業——這又導致她們姐妹倆的腸胃,都或多或少的有點問題,經常消化不良。
吃快了吃涼了吃油了,都不行。
都是這些年落下的毛病。
她很快就吃完了飯,盤子里干干凈凈,不過倒是沒有急著走,很耐心地等同伴無名氏女同學也吃完了,倆人才跟袁立陽陳白鷺他們打個招呼,走了。
等三個吃飯慢的人也吃完了,去送餐盤的工夫,陳白鷺忽然湊過來,笑嘻嘻地說:“噯,我怎么覺得周萍萍好像真對你有點意思呀?”
“是嗎?”
袁立陽故作訝然,“怪不得前幾天還有人說我是男主角來著。說我身上有天命,大概就是漂亮的女孩子都會慢慢喜歡上我?”
陳白鷺頓覺啼笑皆非,“臭美吧你就!”然后很少見地在袁立陽胳膊上拍了一下,笑著扭頭走掉了。
于是,瞥見這一幕的房名偉又很受傷。
“老袁,以后你跟女孩子打情罵俏,能不能背著點兒我的眼啊!總感覺你們在給我戴綠帽子似的!”
“好啊!你是專指陳白鷺,還是也包括其她女孩子?”
“臥槽!你還想跟多少女孩子打情罵俏?”
袁立陽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肩膀,趕緊安慰他,“你想多啦,人家陳白鷺看不上我的,充其量就是覺得我這人比較有趣!”
誰知道就這么一句話,房名偉卻忽然就低下頭去,臉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
一直到走出去好幾步,他才勉強笑笑,說:“我沒想多,陳白鷺可能自己不覺得,你也不覺得,但我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你等著瞧,我敢跟你打賭,她現在一定是對你特別有好感,就是她自己還不覺得罷了!”
袁立陽不由認真地看著他。
他這時候倒是自信了不少的樣子,說:“不過沒關系,我那天忽然想明白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人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不是?我現在轉移目標了,至于陳白鷺,就留給你吧!”
“哎呦?”袁立陽倒是忽然有點驚喜,“還轉移目標了?這回喜歡上誰了?”
房名偉不忿,“什么叫這回喜歡上誰了?我一直都沒喜歡過陳白鷺,就是……她長得好看嘛,又老是過來找你,我當然就想多看幾眼呀!但我已經想明白了,既然她對你有好感,咱又是那么好的兄弟,我當然不能沖她下手了,對吧?”
袁立陽點頭,“嗯,有道理。那……又看上誰了?”
房名偉左右看看,正好走過一盞路燈,他抬手往上面指了指。
袁立陽抬頭,正好就看見路燈上掛著的那個音箱。
“哦……懂了。”
房名偉“嘿嘿”一笑,“怎么樣?趙植芳這個目標,是不是挺有挑戰性的?”
袁立陽抿嘴,點頭,“那是!這挑戰性……咳……你厲害!”
房名偉也笑嘻嘻的,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純粹開玩笑。
這家伙的特點就是,平常嘻嘻哈哈沒個正行,有點難過的事兒也不往心里去,再難受,兩三天就過去,可要是真的喜歡了,愛了,是真的動感情的,一旦分手,那真是撕心裂肺的感覺。
但偏偏,袁立陽覺得自己也不怎么好提醒他——趙植芳這種目標,對于房名偉來說,實在是地獄級別的難度。
不過再想想,少年人嘛,可能也單純就是給自己找個目標而已。
但房名偉居然還真的有計劃——
“現在肯定不行,我肯定配不上人家,我聽說過,人家家里有錢的很,又那么漂亮,哪兒輪的上我呀!先考大學,考個好學校,甚至大學也不急,等大學畢業了,混出個頭臉來,我再去找他!”
得!袁立陽一下子就徹底放心了。
果然純粹就是立個目標而已,可能他自己也壓根兒就沒考慮過執行的問題。而且多年以后,他的目標都不一定換過多少人了!
于是就干脆一邊聽他瞎扯,一邊勾肩搭背地回了教室。
結果這邊剛坐下,周萍萍扭頭往這邊瞥了一眼,端著她的水杯就過來了。
“噯,袁立陽,把你那茶葉分給我點兒唄?”
沒有人能夠理解此刻袁立陽腦海中的錯亂感。
講實話就是,他的上輩子其實并不怎么認識十八歲時候的周萍萍,他認識的那個周萍萍,一開始就是二十六歲的。
但現在,他又認識了十八歲的那個周萍萍。
如果是從十八歲到二十六歲,一切都有跡可循,所有的變化都可以找到屬于它的故事,或滄桑,或優美,或哀婉,或激蕩。
但是從二十六歲……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從二十九歲三十歲,一下子回到十八歲,卻一切都是錯亂的、不相符合的、沒有緣由的。
他見過面前這個漂亮女孩子所有的溫柔與兇悍,所有的癡纏與果敢,一切都很熟悉,卻唯獨不曾見識過她的少女情懷。
“噯,袁立陽,把你那茶葉分給我點兒唄?”她說。
袁立陽抬頭,“好啊!你要喝茶啊?”
說話間,她“嗯”了一聲,算是回答,袁立陽已經低頭從桌洞里拿出茶葉盒來,打開,掏出袋子,松開鐵夾子,往她杯子里倒。
下意識地精確控制。
然后跟她說:“不適合放太多茶葉,咱們喝的慢,茶葉多了底下一半容易苦。”
薄薄的倒了一個杯底的茶葉。
袁立陽上輩子對茶葉也沒什么研究,不知道這是什么牌子或者什么品種的茶葉,只知道是紅茶,而且很香,口感也特別好。
倒完了,他收回袋子,夾好封口,把茶葉罐收起來,同時下意識地說:“東西就在我桌洞里,平常我不在你要是想喝,就自己來拿!但是記住,別放太多,放太多了真的會苦,而且,口感也會變得不大好。因為泡太久了。”
這絮絮叨叨的風格,絕對不是袁立陽的本來習慣。
事實上,喝茶也不是他的本來習慣。
他不要說現在的十八歲,在曾經發生過的歷史上,就是到幾年之后,也沒什么喝茶的習慣,他不抗拒,也挺愛喝,但就是自己沒這個習慣,后來跟周萍萍同居,發現她老是抱著個水杯不停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茶水。
當然,她肯定不舍得買那些特別好的茶,往往是幾十塊錢一大罐子那種鐵觀音——分小袋包裝的那種,她一袋分三杯,能喝一整天。
據說這是她媽媽傳授的絕招。
她媽媽在紡織廠上班,那地方的車間里,常年高溫,女工們都穿得特別單薄,還依然大量出汗,所以周媽媽每天都是抱著大水瓶子灌,后來她總結出經驗來,告訴自己的倆女兒:每天都要不斷的喝水,但別大口,別喝快,就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咂,這樣的話,既對腸胃有好處,又美容養顏。
周萍萍十分的篤信。
事實上,上輩子兩人離婚的那個時候,她已經毛歲三十了,每天那么累,壓力山大,不舍得用什么好化妝品,你要說吃穿什么的,忙成那樣,也顯然不太可能顧及得太好,何況她還有胃病,但哪怕這樣,她的皮膚倒真的是一直都特別好,細嫩細嫩的,摸上去是那種特殊的滑滑的溫涼。
天知道是她這個喝水法的事兒,還是天生麗質的事兒。
…………
收起茶葉罐子,見她沒走,就問她:“要熱水嗎?”
抬頭,于是對視。
她眼眸微轉,臉上似乎帶著一點羞羞的笑,點了點頭。
明明她自己有暖水瓶的!
袁立陽拎起腳邊的暖水瓶,結果這個時候,房名偉忽然站起身來,拍了拍袁立陽的后背——袁立陽欠了欠身子,他從后面出去了。
袁立陽抬頭看了看周萍萍。
周萍萍也正看著她,清亮亮的眸子水汪汪的,似笑非笑又含羞。
袁立陽起身,坐到了房名偉那靠墻的座位上去。
周萍萍猶豫了一下,抿起嘴唇,往里一側身,坐下了。
臉蛋兒紅起來了。
袁立陽瞥她一眼,她卻不敢回看。
于是他再次提起暖水瓶,敲敲桌子,“水杯!”
水杯放過來。
嘩啦啦,熱水倒進去,大半杯,收住。
放好暖水瓶之后,袁立陽毫不見外地拿起女孩子的水杯,慢慢搖了兩下,讓茶葉都轉開——他轉自己的水杯,她就看著,他把水杯放回去,扭頭看她,她就回頭,紅著臉,抿著嘴,臉上微微帶笑,卻偏偏只是直勾勾地盯著袁立陽座位上的那高高摞起來的書,死活都不肯對視。
然而袁立陽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終于她扛不住了,一邊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那摞書,一邊說:“噯,袁立陽,你真的學過散打嗎?”
“沒有啊!沒學過。”
“那你那天怎么那么……大家都說你肯定學過散打,要么就是武術、跆拳道什么的。不然你肯定打不過他們。”
“胡扯!那是他們不懂!”
她終于轉過頭來,眸光清亮,卻又帶著一點點的疑惑,一點點的迷糊,一點點的灼熱,一點點的好奇,看著袁立陽。
袁立陽說:“一來呢,打架這種事兒純粹看天賦,沒學過不代表就不會打架,就好比是你不化妝,也照樣好看,天生麗質這東西,沒辦法的!”
這個論調好奇怪,下意識地覺得他說的不對,哪里有不學就會的?但是他把他的會打架,和自己長得好看硬是捆綁到了一起,或許就覺得沒法反駁似的。
好狡猾。
他繼續說:“二來呢,你們可能都高估了丁廣修他們那些人了,積毀銷骨嘛,對吧?關鍵是現在大家都怕他們,所以根本就不敢打,那怎么打得過?其實真打起來,他們幾個都菜得很!”
周萍萍抿嘴,笑笑,不予評價。
忽然,“噯,那天我說我爸想請你吃飯,表示感謝,你為什么不愿意去?”
袁立陽義正辭嚴,“廢話!要是你自己請我吃飯,哪怕餐廳里打個蘿卜白菜呢,我也愿意去吃呀,可要是你爸請我吃飯,給我拿一千塊錢出場費我都不去!”
眸光一轉,忽然就明白了。
她轉過頭去又笑笑。
薄羞,帶喜。
“那我改天請你吃飯好了!”她說。
“好啊!”袁立陽答應的很痛快。
她斜睨,微羞,但不怯,“那就這么說定了。”
“嗯,好啊,說定了。”
她拿起杯子,扣好蓋子,起身離了座位。
但她走后,袁立陽卻不由得陷入了某種沉思,一直到幾分鐘之后,他被房名偉給拍醒,“噯,走了都,還發呆呢?是不是沒看夠?要不要我跟她同桌換換位子,讓你能整天看著?”
袁立陽笑笑,“好啊!”
房名偉當即亮出了中指,“起開,別占著爺的寶座!”
等袁立陽讓出了座位,他回去坐下,卻又忍不住說:“噯,老袁,選一個就行啊,別都嚯嚯嘍!資源本來就少,不興占倆坑的啊!”
袁立陽愣了一下,“啊?選什么?為什么只能選一個?”
“我是說陳白鷺和周萍萍!”
“哦,你說她倆呀,都挺漂亮的啊。”
房名偉愣了半天,忽然又一次豎起中指。
“呸!你個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