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若水這個小丫頭還真是,這一刻,甚至連袁立陽都不好說她到底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了——貌似膽小如鼠,但其實真的做事情,又往往行事奇崛。
明明知道自己很厲害,很不好惹,居然還連續兩天都跑來撩撥,這事兒你敢信?但偏偏她就敢做!
停下自行車等了片刻,寶馬車追了上來。
但今天車里似乎還有其他人。
車子剛剛停穩,副駕駛座的車門先就打開了,竟是一個大帥哥,隨后駕駛側一邊,商若水也當即下了車。
倆人站在一起,十個人里怕是有九個人會猜他倆是親兄妹。
果然,商若水走過來,拍拍那男子的肩膀,笑著介紹,“這是我哥,叫商巖,非得要跟你認識一下,沒辦法了才只好帶過來的。老大,這就是袁立陽了。”
商巖微微探身,伸出手,“你好你好,幸會幸會。”
袁立陽也伸手出去,握了握,“你好。”
兩人握手罷,袁立陽指了指身邊的房名偉,“這是我同學,老房,房名偉,我們同桌。呃,這兩位,這位不用介紹了,那位是商若水。”
早在商家兄妹倆下車的時候,房名偉就已經看呆了。
商巖固然是一表人才、氣勢非凡,關鍵是商若水的顏值,實在是足以鎮住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男性,更何況是房名偉這種高三大男孩?
人家本就天姿國色、身姿綽約,再搭配上微熟的氣質,精致的妝容,裁剪合度的職場服裝,這一切組合在一起,簡直是少男必殺!
不過還好,被鎮住歸被鎮住,老房到底還是有智商的。
這個時候,他居然趕緊下了車子,蹬開車撐挺好,很認真地跟商巖握了握手,連說“你好”,又主動向商若水伸出了手。
淺淺一握,旋即松開。
這一番表現,倒是看得袁立陽眼前一亮。
老房這個人的性格,本來就是大大咧咧里面帶著股子精細,混社會是很能混得開的,在上輩子,從大學畢業之后,一直到袁立陽酒后猝死,事實上房名偉都混得比他強。至少比他有錢。
當年沒怎么注意過,現在才忽然發現,原來高中的時候,這家伙就已經展現出了很多這方面的特質了。
握手罷,商巖笑呵呵的,說:“本來是不好意思打擾的,不過最近我挺喜歡吃烤串兒的,可吃來吃去,感覺不大對,這東西好像一個人兩個人吃,沒意思,不好吃,非得人多不可,熱鬧,才好吃!可惜我這人混得太次,居然想不到該請誰一起吃,巧了,若水說他最近認識一個朋友,特別有意思,所以就很冒昧的過來認識一下,要不,一起去吃個烤串兒?”
這個邀請很有意思。
且先不必說,單單只是這個商巖的顏值,他要請吃飯,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能嗷嗷的撲上去,就說他們兄妹倆的財力、地位,要吃飯,會找不到人愿意蹭?
然而袁立陽想了想,說:“好啊,那就打打牙祭,老房,去不去?”
房名偉愣了一下,“去呀!干嘛不去!”
于是說了地址,就在兩條街外,兄妹倆就又回了寶馬車,他們在前面帶路,袁立陽和房名偉在后頭騎車跟著。
車里兄妹倆忍不住小聲議論——
“行啊你,比我厲害。”
“噯……承讓承讓,我們都是男的嘛!”
“切!”
綴在后面并排騎著車的袁立陽和房名偉也在竊竊私語——
“這倆誰呀?你怎么認識的?這一看就是家里特有錢那種人吧?”
“你管他是誰,有人請你吃羊肉串你還不知足?待會兒到了地方,該怎么吃怎么吃,想怎么吃怎么吃,平常什么樣,現在就什么樣,不用在意他們是誰。”
“這樣……好嗎?”
“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他們也不是奔你來的!”
“日!別說那么直白好不好?噯,你跟他倆啥關系?”
“別廢話,也別多問,就按我剛才說的,該怎么吃怎么吃,他們要聊什么,你就跟他們放開了聊!”
…………
袁立陽以為自己必須要叮囑一句,主要是怕房名偉放不開,白白浪費了一頓好飯,結果到了地方之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想岔了。
有商巖在,絕不會有人放不開。
這人心思敏銳,思路奇快,三言兩語,就抓住大家能找到的共同語言,然后就從現如今的“銀河戰艦”皇家馬德里,聊開了去。
因為這話題至少有三個人能搭上茬。
什么齊達內最近狀態越來越好啦,已經完全融入了西甲的氛圍,融入了皇馬的踢法,什么大羅雖然胖成了球,但依然是最頂級的前鋒啦,什么指環王啦,什么三十米貼地直塞天下無敵替補王啦,等等等等。
一通瞎聊,也沒耽誤吃——中午在學校餐廳吃那點東西,對于十八歲的男孩子來說,當頓飯也行,不當頓飯也問題不大——吃著聊著,喝著啤酒,不知不覺氣氛就越來越熱烈。
袁立陽自然是假球迷,房名偉可是真球迷。
聊起足球來,什么顏值,什么小姐姐,都無所謂了,一邊去。
說著說著,說起踢球來,商巖聽說本周四他們高三四班跟別的班級約了一場球賽,就表示到時候一定去看。
看他們聊得熱絡,甚至連袁立陽在這樣的氣氛里,都是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商若水一邊慢條斯理地小口吃著羊肉串,一邊不由得在心里無奈地嘆氣。
早年有厲害的長輩稱贊過,說他們兄妹倆什么“如有一龍”、“宛若一鳳”之類的話,盡管隱隱感覺自己各方面都不如大哥,但也挺驕傲的,總覺得至少并列而論,應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但是,等真的長大之后,尤其是從國外回來之后進了公司之后,大家開始一起工作了,她才越來越發現,自己這位老大可真的是才氣天成——做事高瞻遠矚又滴水不漏,做人八面來風又體貼入微。
自己跟這個袁立陽打過好幾次交道了,但加在一起,似乎還不如老大的這一頓飯成果更大——尤其是,她赫然發現,原來袁立陽除了那冷靜、自持、縝密、危險的一面之外,竟然也有這樣插科打諢、言談笑鬧的一面。
總之就是,約莫一個小時不到,串兒也吃了,酒也喝了,似乎什么都沒說,就是聊聊足球,說說踢球,但又似乎什么都聊到了。
到最后,商巖跟袁立陽交換了手機號碼,房名偉沒手機,他還特意給一張名片,叮囑以后有好玩兒的事情記得叫他。
等到站在燒烤店的門口,目送兩個趕著點兒回去上課的人瘋狂騎走,商若水不由得雙手抱肩,扭頭問商巖,“感覺怎么樣?”
商巖笑笑,雙眼精光湛湛,絲毫都沒有要開玩笑的意思,“好得很!”
頓了頓,他道:“聰明之極,又相當克制。是個能好好交朋友的人!哪怕他沒有別的本事,我也愿意跟他交個朋友。”
商若水抿了抿嘴,“你不覺得他很危險嗎?”
商巖聞言笑起來,“你以為咱家的生意是怎么做起來的?這一路過來,跟誰打交道沒危險?更何況……呵呵……”
商若水美目眨了一下,看著他,“更何況什么?”
商巖掏出煙來,點上,徐徐吐出一口煙,道:“更何況,以他的實力,大約根本就不屑于把咱們怎么樣。”
商若水聞言訝然。
但片刻后,她緩緩地點了點頭。</div>
與商家兄妹的結識,以及一點點的交往,對于袁立陽來說,純屬是事外之事。但認識之后,袁立陽卻也覺得這兄妹倆各有優才,的確是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俊彥之屬,反倒是對他們上了點心——
袁立陽當然是比較討厭一些亂七八糟的打擾的,但這種打擾,不但要分事,還要分人。人在紅塵中,自然要有紅塵中的朋友。
商家兄妹要顏值有顏值,要能力有能力,要家財有家財,無論交朋友還是找幫手,都毫無疑問是最頂級的選擇,他們跑來主動結交,又哪能算是什么“打擾”呢?自然也就談不上討厭。
更何況,商若水對老紡織廠一帶開發上的構思,很合袁立陽的心思。
那日見過之后,商家兄妹都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等到周四的時候,商巖居然真的穿著一身運動裝,跑到市一中來看高三四班的足球比賽,就更讓袁立陽對他好感益增。
有顏有才又有財,關鍵是還人情通透,情趣而灑脫,別管在什么時候,這樣子的朋友,都是值得交往的。
當然,有個漂亮的妹妹,更是能加分。
于是,袁立陽在上場進了三個球完成了帽子戲法之后,便很快就把自己給換下來了,且只是沖來場邊看球的周萍萍和陳白鷺等人眉眼示意,打了個招呼,然后便走到商巖身邊,同他一邊看球,一邊交談起來。
還在讀高中的這最后兩個月,他無意涉入太多事情,而商巖也相當識趣,盡管他絕對應該是已經從他的妹妹商若水那里,得知了袁立陽對紡織廠的事情很關注的消息,知道了他絕對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對經濟事務一無所知的高中生,但在聊天之中,他卻對類似的事情,愣是只字不提,只做閑聊。
不過臨走之前,他約袁立陽周六晚上一塊兒喝酒看球,袁立陽卻是拒絕了,他說:“以后吧,高考之前都是備戰狀態,晚上不回家,爸媽那關就過不去。”
于是商巖當即表示理解,也不糾纏,直接就走了。
…………
周萍萍最近經常過來閑坐一會兒,以至于班級里開始小范圍的有些風聲流傳,甚至于通過房名偉,已經傳到了袁立陽的耳朵里。
不過周萍萍似乎并沒有在意。
她越來越喜歡中午的時候過來,蹭一點茶葉,倒一杯熱水,簡單地聊幾句,長則十幾分鐘,短則三兩分鐘,也不多說,就又回去坐下。
仔細觀察,反倒感覺她學習的越發用功了似的。
倒好像每天中午過來蹭這一杯茶的工夫,變成了她艱苦學習之余,生活中難得的一點放松和娛樂。
已經收起了某些偏見的袁立陽,當然不反感她這樣做。
甚至于,或許她過來,會更喜歡跟袁立陽閑聊幾句,別管有的沒的,哪怕沒話找話的閑聊幾句,都能讓她開心,但袁立陽卻更喜歡盯著她看。
哪一次如果她待的時間太短,那一定是心態沒有調整好,被袁立陽給看得心浮氣躁、面紅耳赤,只能趕緊倒完了水就走。
偶爾眼神交換時的一個美目薄瞋,其瀲滟風情,每每讓袁立陽頗覺快意。
但這樣一來的問題就是,一包茶本就不多,分了兩個人喝,根本撐不了多少天,就已經見了底。
主動去找趙文輝要茶葉是不可能的,雖然很可能如果袁立陽愿意去,趙文輝能高興壞了,但袁立陽卻并不愿意因為一包茶葉就主動登他的門。
于是他便選了一個中午,在趙文輝送的那包茶喝完之前,跑去商若水請客的那家茶館,揀最好最貴的茶葉,買了半斤。
老板莫姨居然還記得他,進門就笑著問最近怎么沒來喝茶,說商若水仍是隔兩天就要過來坐個半晌,等聽說他要買茶,便親自動手,給他拿了打好包裝的半斤茶葉,還給狠狠地打了個折扣。
于是到了第二天中午,周萍萍就發現已經換了茶葉。
看清袁立陽掏出的茶葉包裝已經有所不同,打開來倒出茶葉,更是變了樣子,若是別的人,許會好奇地問這是什么茶之類的,但她的臉色卻先就變了一變,然后,等熱水入杯,茶香騰起,她的神情略有糾結,卻仍是忍不住問:“你買的茶……是不是很貴的那種?”
應該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袁立陽已經習慣、且適應了她十八歲時候的樣子,此時乍一聽到這個問題,他反倒是愣了一下,隨后才回過神來。
這果然是她最應該關注的問題。
于是他笑笑,聲調前所未有的溫柔,說:“放心喝,不貴!”
頓了頓,又說:“只要你喜歡喝,喝一輩子我都供得起。”
周萍萍聞言,幾乎是頃刻間便已面紅過耳,羞羞地瞋了袁立陽一眼,雖未接話,倒是并沒有著急走開。
袁立陽倒完了水,把杯子推給她,說:“先嘗嘗,看喜不喜歡?”
她扭頭瞥袁立陽一眼,臉上紅暈未退,卻還是聽話地端起杯子,照貓畫虎一般也搖晃幾下,又湊近吹了幾口氣,淺淺地啜飲了一下。
然后她扭過頭來,說:“也很好喝。”
袁立陽笑起來,她也慢慢地笑起來。
頓了頓,她小聲說:“你還記得我想請你吃飯吧?”
袁立陽點頭,“嗯,記著呢,一直都等著呢!”
她笑笑,遲疑片刻,說:“那你……能再等等嗎?我想請的正式一點,但我沒有那么多錢,我想再攢攢。”
袁立陽本來臉上帶笑,聽到這個話,不知怎么忽然就心里一酸,不由得就愣了一下——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他很明白這句話背后意味著什么。
她很看重這頓飯,不管是因為覺得必須鄭重,才能表達那份感激,還是單純覺得請自己吃飯,就必須不能潦草,總之就是她不愿意隨隨便便在餐廳打兩個菜意思一下就算。
但是,她沒有錢,請不起好飯。
可能她的生活費本就不多,甚至在學校吃飯的時候,她都很少打葷菜,但她還是愿意能省就省,把本就不多的生活費,再節省一些下來,留到她認為特別重要的那頓飯上。
是了,這就是她。
上輩子的她是這個樣子,這輩子倒退回十年前的她,還依然是這個樣子。
只不過前世的時候,自己看見的是痛苦和折磨,對彼此皆然,但現在,卻只是感覺莫名的心疼。
袁立陽看著她,定定的眼神,眨都不眨。
她遲遲沒有得到回音,扭頭看過來,卻見他有些癡傻的模樣。
“你怎么了?我只是……”
袁立陽不等她把話說完,忽然伸出手去,捉住了她落在桌子下面的手。
她的話語忽然停住,愣了一下,頃刻間便又面紅過耳,用力急抽,但袁立陽的另外一只手忽然又握了上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越發羞急,一再試圖要抽回手,卻抽不動,便抬頭看著袁立陽,聲音低如蚊哼,“你……松開……讓人看見了……”
袁立陽忽然說:“我等著,不著急,多晚我都等著。”
她的動作忽然停下,訝異地看著袁立陽。
袁立陽忽然又笑笑,說:“但我并不在意這頓飯值多少錢,我只在意這頓飯是你請的。”
她愣了一下,轉開目光,抿嘴,笑了笑。
此時感覺袁立陽的手掌似已松開,那只手卻又在他寬大的手掌里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游魚一般,輕巧地滑了出去。
“嗯。”
她點了點頭,哼出一個字來,然后抓起杯子,快步離開。
時入四月,已是暮春。
宿陽市在地理意義上屬于北方,冬天有供暖,但就氣候來說,卻比帝都那種真正的大北方,要暖和得多,每年所謂暮春三月時候,已是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開始有了許多初夏的味道了。
大街上很多心急的女孩子,早已迫不及待地換上了各式長短裙,學校里邊要稍稍地保守了那么一點點,但也有若干女孩子,比如陳白鷺,開始穿起了過膝裙。
袁立陽的生活波瀾不驚。
上課,看書,喝茶,享受著眉目傳情的一點小曖昧。
偶爾盯著陳白鷺白挺細美的小腿發會兒呆。
跟商家兄妹倆,加上房名偉,又一起吃過一次燒烤。
三月份就這么忽忽悠悠的過去了,四月份也不知不覺就又過去了好幾天。
哪怕僅僅只是在理論意義上,距離高考也已經不足兩個月了。
高三四班教室里的氣氛,開始越發的浮躁——
那天中午,袁立陽居然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同學,在教室最后一排公然地抱到了一起,雖然就那么一下,女孩子很快反應過來,就把對方推開了,應該算是偷襲,但畢竟,她也沒惱,不是么?
還有一天,傍晚回家吃了飯回來,袁立陽從房名偉身上聞到了一股煙味——這家伙上輩子是抽煙的,袁立陽也是抽煙的,但是在記憶中,兩個人身上的煙癮,應該都是在大學時候染上的。甚至還是袁立陽帶房名偉入的坑。
某個上午課間操時間,隔壁的高三三班,也就是另外一個尖子生班,忽然有個女孩子放聲大哭,哭聲連課間操的大喇叭都壓不住。
緊張、壓迫、苦悶、憤怒、暴躁、饑渴、希冀……高三。
所謂在地獄里仰望天堂,大抵如此。
但袁立陽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而連周萍萍都表現得情緒相當穩定。
她最近笑得越來越多,愁眉緊鎖越來越少,偶爾走在半路碰上了,她不說話,卻總是會在眉目之間,給袁立陽一個羞澀而又甜美的笑容。
反倒是一向從容淡定的陳白鷺,開始有點壓不住真火了。
笑容開始少了,發呆開始多了,溫婉可人開始少了,忽然被某一句可能并不是太可笑的笑話給逗得大笑不已的時候多了。
心浮氣躁。
學校廣播里,從三月份開始,趙植芳的聲音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估摸能有一兩個星期,袁立陽雖覺詫異,但也不曾在意,后來才從陳白鷺口中得知,她已經辭去了廣播站站長的職務,去帝都參加藝考了,袁立陽才恍然大悟。
可不,如果是十年后,大概手機推送上又該整天都是最美考生的新聞了,而等到九月份,就該是今年最美校花……嘖,純炒作,沒勁。
四月中旬,全市第二次摸底考試準時到來。
考試之前老師們就紛紛地告誡學生:注意,心態保持好,按照慣例,這次摸底的題可能會比較難,比第一次難得多!所以,心態不要崩!
第一場語文考完,大家都反映還行,有一點難,但是還能接受,就是拿捏不準的地方,比第一次摸底考試的時候,多了點兒。
而袁立陽覺得還挺好,沒覺得多難,所以不曾在意。
結果第二場理綜考完,只是交卷的時候,就已經有兩個女生控制不住哭了,交完了卷子,男男女女一個個都是大聲地哀嘆,袁立陽才忽然意識到:壞了!
因為他覺得并沒有太難。
甚至做起卷子來,他感覺比上次摸底考試的時候還要更輕松了些。
理綜三百分,兩個半小時的答題時間,他用了甚至不到一個半小時,就已經全部做完,然后也不愿意去檢查,心想錯就錯吧,然后就那么干坐著,修煉。
但是等發現大家都覺得難的時候,也已經晚了。
試卷已經交上去,改不了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考數學,他就只能挑挑揀揀的選題來做。
實在有些技癢,控制不住,把最后一道代數大題給做了,那就故意把選擇題弄錯了幾道,大題又空了兩道不做——隨后后來還是沒忍住,在演草紙上做了一遍,但試卷上就干干凈凈,一個字都不寫。
總算把分數壓到了100分以下。
其實這樣不正常——老楊又不傻,發卷子的時候只要瞥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如果這次大家都覺得很難,那這個成績,在情理上就還說得過去。
上次127分,這次98分,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么壓分了。
而且下午考英語,還要繼續壓——這個就比較容易,不太能輕易被瞧出破綻,因為選擇題比較多,卷面體現不明顯。
到最后做完了題,該涂答題卡之前,袁立陽在腦子里迅速心算一遍,如果排除掉可能會出現的意外因素,比如說你認為錯的,其實對了,以及你認為對的,其實錯了這些,那么前面的幾門課,自己大約已經可以拿到大約500分以上了——語文135以上,理綜285以上,數學95以上,大概515。
由此得出,英語可以再拿110分左右,就差不多了。
那就這么定下來,選擇題再多錯兩道就可以了。
他的謀算,不可謂不精當,補救措施也不可謂不及時,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次的考題對其他同學來說,居然會難到這個程度——于是,他還是失算了。
等到放假一天之后回校,第二天上午照例在教室里貼出成績,袁立陽的名次居然又再往上躥了六名,全市排名更是一下子往前躥了五十名——班級第13名,全市第228名,總分631分。
好巧不巧,這次周萍萍是班級第14名,全市第230名,總分630分整。
倆人又是只差了一分!
但她卻并沒有因為再次比袁立陽低了一分,而有什么不滿意、不服氣,或者抗爭之類的情緒,反而笑得甜絲絲的。
問她,她就甜甜地笑著,說:“你本來就比我聰明啊!你以前就是愛玩,現在你一認真起來,當然就很厲害了!”
而跟房名偉交流經驗的時候,她則直接說:“袁立陽上次不是說,還是基礎的東西更重要嗎?再加上這次開考前,老師們都一再說題可能會比較難,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把數學的最后一道大題,還有理綜的最后一道大題,全都放棄了,就專心做前面的,就反倒還可以,心里不急躁了。”
房名偉聞言只能哀嘆——他這次考試,可以算是歷史最低了,只考了593分,班里排37名,幾乎快要掉到40名去了。
當然,房名偉的性格就是那樣,哀嘆歸哀嘆,神傷歸神傷,不會怎么真的往心里去,更不會就此消沉,但是班長喬木在這次考試之后,成績從上次的班級第七名,一下子掉到班級第11名,卻難受得忍不住哭了起來。
讓袁立陽也是不由得咋舌不已。
其實他最近蠻老實,袁立陽都沒怎么留意過他了,只是從房名偉那里,能偶爾聽到,據說他一直在背后詆毀袁立陽的消息,但周萍萍那里,他的騷擾一下子變少了,袁立陽也就懶得搭理他。
但成績往下掉了幾個名次就至于當著那么多人哭,也是讓袁立陽有些驚訝。
…………
他為了拉低成績而做出的努力,盡管掩飾得已經很用心,但還是不無破綻的。數學課下了課,班主任老楊就主動點名,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不是批量的幾個人,是就他自己。
還特意叮囑他帶上了卷子。
然后在辦公室里,老楊就指著那兩個空白的大題,問:“這個你不會?倆都不會?你最后一個題那么難都解出來了,這倆不會?”
袁立陽被迫解釋成“光顧著解最后一個了,等解出來,時間已經不夠了。”,才總算是把老楊同志給忽悠過去了。
…………
考試成績出來的當天,高三四班開始出現了逃課現象。
當然,也可能是人家請假了,但問題是,同時有五個人請假了。
人心浮動。
中午吃飯的時候,袁立陽和房名偉剛找到地方坐下,一抬頭看見周萍萍就在不遠處,正要抬手招呼她過來一起坐,結果身邊閃過一股香風,陳白鷺居然先一步端著餐盤過來,在袁立陽對面坐下了。
那邊周萍萍剛要舉步過來,見狀愣了一下,搖了搖頭,笑著,拉著自己的同伴去別的桌子上坐下。
陳白鷺的情緒顯然不是太高。
以至于,過去八面玲瓏的她,居然沒注意到自己攪了人家的局。
房名偉小心翼翼地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她這次考試居然也沒過六百分——按照普遍經驗,第二次摸底考試的成績,加上大約20分,就大概會是高考的成績了。所以,她現在其實徘徊在985學校的錄取線之外。
反倒是袁立陽,如果能穩住當下的勢頭,甚至不需要再進步,哪怕穩住這種成績,985名校已經是碗里的菜了。
說不羨慕,那肯定是假的。
當然,她的情緒依然控制得還算不錯,哀嘆幾聲,眼神略有些復雜地看了袁立陽幾次,其余時候,還基本上算是一如往常。
這時候大家正聊著,忽然有人端著餐盤走過來,打起了招呼,“白鷺你好!”
然后又轉頭看向袁立陽,“袁立陽,你好啊!”
大家近乎同時抬頭,陳白鷺愣了一下,旋即滿臉驚喜,“呀!植芳你回來了!”
來的人,正是趙植芳。
袁立陽已經有半個多月沒聽到她的廣播了。
于是他笑笑,說:“你好。”
陳白鷺這時候才回過神來,見趙植芳端著餐盤沒走,很快反應過來,起身,往里拉了拉自己的盤子,給她讓座,“來,坐這兒吃吧!”
趙植芳說了聲謝謝,放下盤子,坐下了。
抬起頭來,沖袁立陽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哎呦喂,她笑的時候,眼睛稍微那么一瞇,本就細長嫵媚的眼睛,一下子就更是彎成月牙形狀,越發的勾人——袁立陽心里,幾乎是頃刻間,就有些關于過去的美好回憶,呼呼啦啦地涌上了心頭。
陳白鷺笑著說:“原來你們認識啊?我還想說要把你這位大美女介紹給袁立陽呢!真是的,又一個顯擺的機會沒了!”
趙植芳甜甜地笑了笑,說:“現在也有別的機會呀……”說話間,扭頭看向有些癡傻的房名偉,笑著,說:“同學你好,我叫趙植芳。”
房名偉咽了口唾沫,才被袁立陽一胳膊肘給磕醒,“呃,你好,我叫房名偉。”
袁立陽很為他感覺丟人,懶得再看他。
就這樣還說想追人家呢!
意淫小能手!
彼此簡單交流了幾句之后,陳白鷺問起她回來的事情,趙植芳才說自己是上周五回到宿陽的,因為當時考試已經過半,再加上她又已經半個多月沒上課了,心里有點發怯,就也干脆等到今天才來學校。
問起帝都之行的藝考成績,她說應該還行,發揮的自己挺滿意,覺得應該能拿到幾所學校的過關證,但結果真的出來,就得到五月份了。
于是大家都恭喜她。
一頓飯吃完,周萍萍早已沒了蹤影,四個人都各自把餐盤送去之后,陳白鷺便打個招呼,拉著趙植芳走開了,袁立陽和房名偉則徑直回教學樓。
但二十多分鐘之后,周萍萍才剛倒完了茶水離開,袁立陽的手機卻忽然響起來——他一般上課都關機,只在中午和傍晚開機一陣子。
是個陌生號碼。
袁立陽就坐在座位上接通了,就聽見那么熟悉的好聽的聲音說:“袁立陽你好,我是趙植芳,我剛才問陳白鷺要了你的手機號。”
“哦哦,你好你好。”
電話那頭說:“能麻煩你出來一下嗎?”
袁立陽愣了一下,卻還是道:“可以啊,有事兒?”
電話那頭,聲音依舊軟糯,“嗯,有點小事兒。我在校門口等你,可以嗎?”
袁立陽答應了一聲“好”,主動掛斷了電話,然后跟房名偉打個招呼,一邊往外走,一邊卻是不由得在心里尋思:校門口?
等到了校門口,果然就遠遠地看見趙植芳站在大門一邊。
她扎著清爽的高馬尾,上身穿一件白色的長袖收腰襯衫,下面是一條紅黑網格的短裙,腳下則是白色的襪子、白色的球鞋,看去清爽可人。
近乎第一時間也發現了袁立陽,她當即站在原地擺手,笑容滿面。
等到袁立陽走過去,她甜甜地笑著,宛若鄰家女孩般可愛而又親切,“我都沒想到能把你約出來,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吧?”
袁立陽笑笑,“不會。有什么事情嗎?”
她笑著,腦袋微微一歪,馬尾晃動,“能……陪我走走嗎?”
袁立陽點點頭,“好啊!”
于是兩人默契地轉身,沿著校門口的路,肩并著肩,往西邊走。
她說:“其實不該打擾你的,爺爺也特意叮囑過,說不要打擾你,但是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認真的跟你當面道聲謝。”
說話間,她扭頭看過來,正好跟袁立陽的目光對上,不由得又是甜甜一笑,說:“那時候我還不覺得,只是問爺爺,都收到人家的生日禮物了呀,總要有點回禮吧,但爺爺卻跟我說,不用,因為他會找機會回禮,我也就沒再考慮這件事。”
“但是呢,后來爺爺就指導我改變修煉的方法,全部都是按照你給的經絡圖和口訣,我才只修煉了沒幾天,就覺得你太厲害了,可惜那個時候我又要趕緊去參加藝考了,所以也沒辦法。”
“可是你知道嗎?我在帝都參加藝考的時候,白天要去趕場考試啊,但是到了晚上,我只要一修煉,感受到那種進步飛速的感覺,我馬上就會想起你。所以我就想,等我回到宿陽,一定要立刻找你道謝。因為是真的太感謝了!”
她一邊說,一邊笑,聲音既好聽,笑容又燦爛,格外的情真意切。
袁立陽笑著,說:“這個……好吧,那就感謝吧!”
趙植芳聞言越發笑得甜美,說:“那真的啊,袁立陽,謝謝你的生日禮物!”
袁立陽點點頭,“嗯。不客氣。”
趙植芳聞言甜甜地一笑,不一會兒,扭頭看看他,又是笑笑。
這副模樣,實在可愛。
袁立陽干脆一直看著她。
察覺到袁立陽的目光,她抿了抿嘴,終于看過來,“噯,袁立陽,聽說你足球踢得特別好?”
袁立陽毫不謙虛,“那……不是一般的好。”
女孩頓時失笑,“你真不謙虛。”
袁立陽也笑,“聽說你說話聲音很好聽?”
趙植芳愣了一下,忽然捂住嘴,卻是眉眼皆笑,忍不住便橫了袁立陽一眼。
這是當場就反擊了。
趙植芳最引以為傲的,或許還不是自己長得好看,而是自己的播音員功底,畢竟是立志要做主持人,而且以后也的確算是比較成功的主持人的人。
這反擊,基本上也就等于是小小地一次夸美了。
有誰不喜歡被表揚呢?
別以為漂亮的女孩子都已經被夸的麻木了,就不喜歡這個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要還是人,就永遠喜歡這個套路,區別只在于,夸她的那個人是誰!
片刻后,女孩放下手,雖笑得燦爛,卻不好意思看袁立陽,略帶些嬌憨,問:“你跟別人都是這么說話的嗎?”
袁立陽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道:“也不是。我一般不太愿意稱贊別人。”
趙植芳又忍不住抿嘴而笑。
忍不住扭頭悄然地打量幾眼,忽然覺得,他或許并不像爺爺說的那般可怕,也完全沒有特別難打交道的感覺。
事實上,在生日那天晚上,以她的聰明,能夠清楚地感知到袁立陽跑過去那一趟,尤其是給自己送上一份經絡圖作為生日禮物,給自己在整個家族中的定位,帶來了怎樣的變化,她也對袁立陽這個明明跟自己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年級,過去自己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同學,充滿了好奇。
但是隨后,爺爺的那番話,說是戒懼也好,說是提醒也罷,卻是一下子壓住了她心里對袁立陽的好奇,以及隨之而來的想要探究的心理。
爺爺說袁立陽很厲害,遠比他自己還要厲害得多的那種厲害。
那么厲害,自然高不可攀。
爺爺說,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子,他會希望自己湊過去跟袁立陽打好關系,哪怕做個狗腿子都好,但自己畢竟是個女孩子,所以他就把決定權交給自己——而且能夠聽得出來,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大約是并不太希望自己與袁立陽走得太近,因為他覺得危險太大。
然而今天短短地打了這兩次的交道,卻讓趙植芳感覺,別管袁立陽這個人,在修行上的實力有多高,但他卻依然是一個普通的男孩子。
甚至……比普通男孩子還要更可愛、更有意思了一點似的。
至少跟他在一起,明明一開始的時候,自己也是多少帶著些戒懼之心的,但三言兩語過去,他卻讓自己不知不覺的就放松了下來。
于是走著走著,她忍不住問:“噯,袁立陽,其實我真的蠻想送你一件禮物的,那天我過生日,你都沒進去,進去的,一般到臨走的時候,都會有一件小禮物送的,媽媽幫我預備了好幾種禮品呢。不過現在,我可以補償你一件別的東西,你有……特別想要的東西嗎?”
“哦……”
袁立陽想了想,問:“你進得去你爺爺在半山腰那房子嗎?”
趙植芳忙點頭,“進得去呀!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爺爺甚至專門給我收拾了一個房間,允許我住在上頭呢!連我爸都不讓在上頭住!”
袁立陽點頭,“那你……知道你爺爺放茶葉的地方在哪兒嗎?”
“啊?”
趙植芳聞言愣了一下,想了想,點頭,“知道啊!山上有兩個小房間,是隔開的,都是放茶葉的地方。還有兩間地下室,是放酒和雪茄的。我都知道。”
袁立陽聞言一拍巴掌,“那就成了!你不是想送我點東西嗎?也不用你花錢,你就找個工夫,偷偷到你爺爺放茶葉那地方,幫我偷幾包茶就可以了!”
趙植芳聞言,不獨愣住,甚至連腳步都停了。
這個要求,她是既覺匪夷所思,又覺說不出的好笑。
這算什么禮物?
她忍不住說:“可是……你想喝茶的話,我爺爺肯定愿意送給你呀!他都說了,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他怎么會吝嗇一點茶葉呢?完全用不著我去偷啊!”
袁立陽此時也已經停下腳步,聞言不由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她。
“我要你爺爺的茶葉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去偷茶葉!”
趙植芳聞言越發懵住了,“啊?為……為什么呀?”
“偷東西是不是挺不好的一個事兒?哪怕偷自己爺爺的東西,哪怕就是偷兩罐茶葉,那也是很不好的事情,對吧?”
“對啊!所以我才說……”
“那就對啦!不好就對啦!”
“可是……為什么呀!”
“你偷了你爺爺的東西,你會跟別人提嗎?”
“那……肯定不會啊!多丟人啊!”
“對呀!那就只有咱們兩個知道這件事了呀!只有我知道你的把柄!”
“……”
趙植芳聞言愣住,片刻后,她忽然笑起來,笑得含羞帶怯的樣子。
“你笑什么呀!你就說去不去吧!”
趙植芳強迫自己壓下笑意,雖忍不住扭頭橫了他一眼,卻覺心里甜甜的。
她終于是點了點頭。
“去!”
隨著第二次摸底考試的結束,而且是以全體同學的成績都近乎大崩潰一般的方式結束,高三四班教室里的氣氛,越發的壓抑了。
基本上每年都是這個流程,一模容易二模難,等到三模如下山,忽忽悠悠的,就把你送上考場了,但每年換上來的這批新人所經歷的這一番磨難,這一番心理狀態的磨礪,卻都是全新的。
于是每一屆都不大行。
每每總有老師站出來表示鄙夷:我帶過的哪一屆哪一屆,人家就特別淡定!你看看你們這個樣子,有什么好怕的嘛!
其實他每年都那么說。
擱在當年那一屆的時候,他瞧著也是稀爛。
最近班主任老楊對班里的紀律管理,越來越外松內緊,表面上看,動輒有人請假,班里再不像此前那樣整整齊齊沒缺口,但老楊最近幾乎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辦公室里,動不動就叫同學過去聊天拉家常。
他表面淡定,心里著緊的很。
然而事實上對于袁立陽來說,他卻感覺回來的這兩個來月,是自己此前那么多年至今,過得最舒服、最愜意、最心中安泰的兩個月。
每天兩點一線的日子,貌似單調且枯燥,但比起在山頂上一個人閉關打坐,窮思命數與天道,一閉眼一睜眼就是好幾年來說,卻毫無疑問有滋味多了。
關鍵是,不心煩。
悟道之時,求的就是一個靜字,最討厭人來打擾,因為上升的路已經極窄,且方向不明,需要有心者在摒除掉一切的外在干擾之后,去仔細尋覓、苦苦思索——思而不得,難免就要心中煩躁。
三百年思索、三百年尋覓,人都快瘋了!
全靠著內心多年修持下來的一縷靜氣,來強行鎮壓。
據袁立陽當年探詢蛛絲馬跡的推斷,大瀾星界千萬年來真正走到巔峰的那幾個人,幾乎沒有一個是真的老死的。
有的是半瘋半癲,大概以為自殺才能得道,有的是有感于天道浩渺,無處追尋、亦無從超越,最終失望之極,一夜散功、黯然坐化。
像自己那樣,真的撐到了一千年之后,而且的確已經看清了天道所求,才最終心愿已了那般選擇了結束自己生命的,怕是上萬年來,唯自己一人而已。
尋覓天道,自有其趣味盎然的方面,但其中的苦澀與煎熬,也是無需贅言的。
現在多好,一點兒壓力都沒有。
修行,不著急的,隔幾天吸那么一下,不但把周圍的靈氣全都抽干了,論效果,也足抵像那樣趙文輝的修行者辛苦修煉數年的積累了。
學習和高考,不擔心的,且不說把課本看過一遍之后,已經有把握考到700分左右,就算是高考都不參加,其實也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傷害。
以這種狀態和心態,雖在高三,卻依然讓他感覺很是優哉游哉。
甚至于,在過去的兩個月里,他還有了兩個額外的收獲。
第一個就是再次發現了十八歲的這個周萍萍,竟是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便消除掉了一份心結。
第二個則是,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每天吃老媽做的飯菜,跟房名偉插科打諢,給周萍萍倒一杯茶水,乃至于親身經歷著整個班級、整個教學樓上的所有高三學生,漸漸由靜轉躁,恍若親見眾生沸騰一般,那無處不在的“人”的氣息,漸漸感染了他。
冷漠的神的思維,越來越少。
屬于人的部分,越來越多。
人間煙火最動人。
他甚至已經有心情去挑逗一下人家小姑娘。
這讓他歡欣不已,越發感覺自己在這里生活得如魚得水。
那天一起在校門外走了一小圈之后,轉過天來,趙植芳就已經從他爺爺那里偷了兩罐茶葉出來,還特意把袁立陽叫出去,在校門外,鬼鬼祟祟地把袋子交給他,弄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
不過倒是又有機會一邊散步,一邊閑談了一陣子。
但可能是因為趙植芳長得實在是太扎眼,這次第二次單獨見面,到傍晚時候,周萍萍居然就知道了,借著過來倒茶喝的工夫,她就笑吟吟地問,據說有班里的同學跟她說,袁立陽在跟趙植芳談戀愛。
這簡直是污蔑!
連手都沒拉,能叫談戀愛?
但袁立陽當時就點了點頭,說:“她最近老約我出去,興許是暗戀我!”
但周萍萍居然當時就釋然了,非但沒再追問,反倒還含瞋帶笑地橫了袁立陽一眼,然后就端著茶杯走了——一副根本就不相信的樣子。
甚至都沒等到袁立陽夸一夸趙植芳有多漂亮。
袁立陽本以為明天中午還有機會,結果一個意外的忽然出現,一下子就把他的這一點小心思給攪沒了。
還在上午時候,第四節課,忽然有個中年人直接到教室門口來找周萍萍,然后她就急急慌慌地跟著走了。
而等到中午飯后,消息就傳到了一中的校園里。
今天在市紡織廠門口,發生了一起嚴重的圍堵客商事件,甚至連那外地商人的車子,都被砸了個稀巴爛,據說還傷了不少人。
市局和武警都出動了,說是抓了好多人。
一直到傍晚放學,周萍萍都沒回來,于是回家吃晚飯的路上,袁立陽給商巖主動打過去電話,簡單詢問了一下。
站在商巖的高度,他所能知道的事情,無論細節,還是深層次的角力過程,顯然都遠不是市井間一點傳言能比的。
他說,政府跟外來投資商關于市紡織廠整體收購的談判,已經臨近尾聲,今天是市里一個領導陪著那投資商去廠子里實地再查看一下,結果不知道怎么,消息就傳出去了,于是紡織廠的那批工人迅速糾集起了兩三千人,把領導和投資商都堵在了紡織廠里,說是要討個說法。
一開始還好,大家都算鎮靜,就是圍堵不讓走,要個說法,但領導很害怕,于是很快就調集了一批警察趕過去護駕,結果事情一下子就開始失控了。
砸了好幾輛車,那投資商的保鏢被打傷了,廠里的幾個小領導,可能平常也是不怎么得人心,這回被抓住機會,打得最慘,當然,工人也傷了不少,一直到武警大規模出動,才大概控制住局面。
但是,據說那投資商也挨了好幾下,已經住院了。
警察那邊抓了一批職工,結果下午的時候,至少有七八千,甚至上萬人,就把市警察局給圍了。
也就是說,這起群體事件,正在越鬧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