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載大鬧了一通,侔洪氏雞飛狗跳,而黃銅斧刃架在那個人質的脖上,妘載沖著侔洪氏的巫大喊道:“再過來撕了!你給我站住!”
“你,你這家伙,敢和我正面一戰嗎!”
侔洪氏的巫拿著大斧,邊上有好多人攔住他:“巫!不行啊,尤革還在他手上啊!”
“巫,不能動怒啊,萬一他把尤革殺了可怎么辦啊!”
侔洪氏的巫一拳一個,痛擊我方隊友,然后對妘載破口大罵:“你這個神殺的崽種,有本事直視我啊!正面上啊!拿我族人的性命威脅算什么本事!”
妘載瞬間化身祖安群眾:“(不可描述)。”
總之罵的是天昏地暗,大體上是類似你干了我的族人,我沒把你族人全部燒成灰然后骨灰螺旋升天算好事情之類的.....
當然這是絕對不文明的。
侔洪氏的巫被罵的一魂出竅三魄升天,差點沒背過氣去,而妘載看到后面山上有個人走了,頓時一腳把人質踢了出去。
尤革摔在地上,妘載一只手上迅速出現聚集的高溫光點,風開始匯聚,妘載一拳就打在地上!
轟!火墻升起,向前蔓延,伴隨著劇烈的爆炸,整個侔洪氏的居住區域頓時陷入一片火海當中!
“救火,救火!”
侔洪氏之中除去尤牢沒有威神級戰士,在尤牢半死不活之后,基本上除去巫師之外,沒有說拿得下妘載的,現在妘載腳底抹油跑了,并且撂下狠話:“趁早把我族人的詛咒解了,不然我天天到你家放火!”
“氣煞我也!”
侔洪氏的巫鼻子都氣歪了!
我等了你這么長時間,你居然二話不說直接打進來還放火!咱們說好的可以談的呢!
部族中亂作一團,侔洪氏的巫灰頭土臉的回到自己的石屋。
然后他傻了。
那個屋子的大門沒了,被拆掉了,尤牢的臉上壓著一根木棍,而那個留守的戰士也趴在了屋子里。
侔洪氏的巫大驚失色,大步跑回去,卻看到擺放水牛皮的地方,那張牛皮已經不翼而飛了!
“我牛皮呢!我圖騰呢!”
我放在這里這么大一張水牛皮呢臥槽!
“神...神被偷了!”
————
大羿拿著那張牛皮,扛著一根圖騰,妘載從樹林里跑出來,笑道:“升,你果然不負囑托,這個神被我們偷過來,侔洪氏過不了多久,自己就過來求了。”
大羿點了點頭:“嗯,我想了一下.....這個神還有點用處。”
咕子:“咕嘰嘰(有用處)。”
妘載倒是沒想那么多,而且這次過來,就是沖著搞破壞來的,既然侔洪氏先玩陰的,那咱們就也來和你掰扯掰扯,想要真正和談,等你們認清楚自己的操作正不正確再說吧。
你給我家人下咒,我放火燒你家,這難道不是很公平嗎!
大羿神神叨叨,把這個神拿了回去,妘載本來也沒想過殺神,開玩笑,神再弱,好歹也是一位神,圖騰不過是寄居的形式而已,神的本質并沒有辦法被輕易摧毀。
顓頊帝讓神有了生老病死,諸神的選擇就很艱難了,要么依附圖騰,要么托生于人身,要么,遠離人間,至于去哪里,去天上?愛去哪去哪。
等到回到赤方氏的時候,那個巨大的圖騰被擺放在部族居住區的中央,所有人都圍上來看,而那個人臉牛頭顯得十分詭異。
大羿看了一會,對妘梁他們道:“上一次挖出來的石脈呢,把那些石頭運過來。”
妘梁他們很迷惑,不知道這個舉動的意義何在,但是妘載與老族長都同意了,于是他們很快就去做了。
“咚咚!”
妘載敲了敲這個圖騰柱,又看了看下面的水牛皮:“這是詛祝的媒介.....”
如果能讓神自己解掉詛咒,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大體上祭祀流程都差不多,妘載有巫師的傳承,自然也知道詛祝怎么得到回應,于是開始忙活起來,把牛皮上的那些文字都涂涂改改,很快就弄得一團狼藉。
妘載掏出了一個龜殼,那是老烏龜的龜殼,地獸的甲殼,這個強大的溝通媒介,顯然是十分給力的。
牛皮開始躁動起來,詛祝的修改得到了回應,牛圖騰開始出現波動,那頭人臉牛逐漸浮現在妘載眼前。
這就是所謂的尤侯?
妘載盯著尤侯,尤侯也盯著妘載,這位神靈出奇的沉默,出來了之后沒有任何回應,就這么詭異的盯著妘載看,好像要把妘載看出花來一樣。
妘載神情很嚴肅,開始進行“祝”。
四周的赤方氏戰士都屏住呼吸,唯獨大羿在神游一樣,等到大石頭運來之后,大羿也沒管圖騰的事情,而是把大石頭壘砌在一起。
大羿開始雕刻其中一塊比較大的石頭。
妘梁他們都有些看不懂。
————
在祝的世界中。
荒蕪的天地重新出現,妘載的身后,是一片黑暗,前面則是那張巨大的牛頭臉,尤侯看著妘載,發出了沉重的低鳴聲。
神的語言不太為世人所知,也只有巫才能與之無礙溝通,妘載的臉色很嚴肅,而尤侯的低沉聲音,似乎正在變成嗤笑。
尤侯從開始到此時,一共說了三句話,大概意思是:
第一句:你很不錯,身體倍棒,很有前途,不如做我的走狗吧。
第二句:解決問題是不能解決的,我沒有任何義務保護你們,除非你尊奉我。
第三句:沒有神的部族,如此卑弱,也有資格談條件嗎?(嘲笑)
妘載:“(巫祝語)”
意思是赤方氏現在雖然衰弱,但遲早會重新崛起。
尤侯咧嘴,人臉水牛再一次給予妘載蔑視與微笑。
神的意思是:讓我康康你有什么本事?
妘載沉著臉,但是嘴角微微勾起。
祝的世界中,在后面遙遠的黑暗里,開始浮現出一片又一片的光點。
尤侯看到了一些光,它不為所動的抬起頭來。
妘載的圖騰顯化出來,那并不是赤方氏的圖騰。
灼熱的風,開始震蕩!
那是一輪太陽,巨大,巍峨,比起尤侯來說,猶如泰山與之螻蟻!
浩瀚的光明,瞬間蓋壓下來,荒蕪的天地中,只剩下尤侯那震怖肅然的目光!
維岳降神,天垂其象,如日之升!
妘載從祝的狀態之中退了出來,神情顯得很輕松,周圍的族人們都在等待著回復結果,妘載則向大家招了招手,表示道:“可以了,這位神,答應解除妘貍的詛咒。”
嘩!人頭熙攘,但大家還是覺得有些蒙,這神是不是有些太好說話了?
這和侔洪氏的操作有些不太一樣啊!
于是,很多目光就集中到圖騰柱上,但卻意外發現,原本漂浮出來,有虛幻形態的人臉牛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不見了。
“巫,神都消失了啊。”
妘榆指著圖騰柱如是說。
“沒事,他已經答應了,神答應的事情,是一定會做的,去,把妘貍帶過來,贊美這位神靈,他要親自施法。”
山海眾神的承諾是有保障的,說了就絕對不會反悔,這源自于古老的祭祀禮儀,既然你給我獻上了東西,那么我就有條件庇護你,當然,在某些時候,你這個...這個不獻祭品也行的。
就當是老子送你了!老子就是這么大氣!
尤侯的表示是,你這個小伙子十分不錯剛剛說的那些話不過是我智慧且聰明的牛頭神在試探你而已,現在你已經通過了我的考驗所以我一定會幫你這個混蛋的......
當然,神表示的意思是這樣,但事實上,尤侯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太陽。
妘載本沒有圖騰,但那輪太陽充當了圖騰,赤方氏的神究竟是誰已經不可察證,即使是尤侯也難以看見,神的脈絡只有神才能清晰見證,并且追根溯源,即使是大巫也看不清楚,這就類似于氏系一般,藕斷絲連。
赤方氏的神消失了?死去了?他們祭祀的羊,想來應該是一只類似羊的山神才是。
尤侯能看到的只有一對羊角,并且破損不堪,那是曾經赤方氏在中原的祭祀器。
而妘載這種,化生新圖騰為太陽的情況......尤侯想起古老的傳說。
炎帝曾以凡人之身統御太陽,那是帝榆罔。
神的想法很多,譬如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自顓頊帝絕地天通以來,諸神要么離去,要么化為圖騰,要么依附于人身,是因為神有了生老病死,只有少數極端的神靈,因為過分強橫的軀殼而得以完全留存于世,譬如雷澤氏。
太陽的神話從亙古時代已經流傳,不知道流傳了多久,久遠到連神也忘記。
帶給人間光和熱,使得萬物生長,那是至高無上的尊位。
尤侯并不吝嗇幫妘載一個忙,因為妘載確實是讓他看到了強大且不可思議的東西。
當然,還有一點,那輪太陽的力量,讓尤侯感覺到不可抵擋,明明是祝的世界,是心與魂靈的溝通之地,但那輪太陽卻釋放出耀眼、浩大的灼熱....雖然還不能與真正的太陽比肩,但......
太陽神。這個位置是很高的,古來也只有炎帝獲得過這種稱謂,尤侯對妘載的未來,第一次明白自己之前的判斷失誤了。
那么,確實是沒有必要因為一個小小的詛咒而鬧得不愉快。
何況....尤侯神不會說,在那輪太陽出現的時候,自己的神氣正在潰散,天地間的風在裹挾著浩瀚的氣,在瓦解他的力量!
好吧,贊美太陽!長老,把神通收一收吧!
尤侯看出來了,那是食氣的法子,這讓他更為有些凌亂!
煉氣士?!
搞什么大風啊搞!
“贊美太陽。”
妘載微笑,一只手撐著圖騰柱,而這時候,妘貍也被帶過來,這時候圖騰柱有了動靜,一聲極其奇怪的沉悶牛吼突然出現,而震肅心神之后,妘貍之前的昏迷狀態也被瞬間解除!
“嗯?”
一個打挺就坐了起來,妘貍直勾勾的看著圖騰柱,好半天才回憶起事情的來龍去脈,邊上的人歡呼著擁抱他,而妘貍被勒得喘不過氣,瞪著眼睛,指著這個圖騰柱道:
“牛!就是這個神!”
叮叮!
另外一邊,大羿也完成了他的工作,那花崗巖被雕刻出牛的模樣來,大羿走到圖騰柱邊上,開口道:“幫個忙吧。”
尤侯感覺到另外一股巫的力量,圖騰上的人臉牛頭動了動,看向大羿。
神的語言讓大羿,妘載都聽見,大概意思是:
你是哪位,我們很熟嗎,你不是這個部族的人吧,你哪個單位的?
大羿摸了摸下巴。
“是我把你扛出來的,神啊,要知恩圖報。”
尤侯的眼睛盯著大羿。
這說的好有道理他居然無言以對,但是這不是重點吧!
我問你是哪個單位的!而且我知你個頭的恩惠啊!你對我有什么恩惠嗎,你不是去搶劫的嗎!
大羿:“我還沒說幫什么忙呢。”
尤侯:“(神語)”
大概意思是:幫忙可以,給好處,看在這個小巫師的面子上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次,不然免談。
大羿:“幫忙把這兩頭石牛弄活過來。”
“神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我以前有個朋友,他就做得到....”
尤侯:“(神語)”
大概意思是:做得到是做得到,但是祭品呢,你要知道,我不是收你的祭品,是拿你的祭品辦你的事。
大羿:“誒,都沒有牛哪里來的祭品啊,給你兩個雞蛋算了吧。”
他從自己身上的破口袋里掏了兩個蛋放在尤侯的圖騰前。
尤侯拒絕:“(神語——雞蛋不行,我需要你給我兩張牛皮)”
大羿嘆道:“但我沒有牛,所以才向你要啊。”
尤侯惱火:“(神語——所以你去找啊!)”
大羿皺眉:“所以沒有,我不是正在向你要嗎!”
尤侯平靜:“(神語——找牛皮。)”
大羿眉頭深深皺成川字,面色一黑,突然道:“你覺得我是做什么的?”
尤侯的目光移動到大羿的頭上,看到了咕子,理所當然道:“(神語——不是養雞的?)”
妘載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妙,連忙道:“雖然解決了詛咒,但是牛我們也很需要,牛皮我們確實是還沒有,這樣吧,不如給點其他的東西.....”
打獵的時候也弄來了一些其他動物的皮,尤侯看了看那些皮毛,表示拿那兩個熊的來。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神開始施展所謂的“點化”,而兩張熊皮覆蓋到石牛的身上,就像是長在上面一樣,過了大約十五個呼吸.....
兩頭石牛開始有了動靜,發出沉重的....熊吼。
雖然部族有了牛很令人振奮,但這兩頭牛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距離尤侯神被大羿扛回來的第五天。
妘載蹲在田里,看著邊上丘陵中多出來的兩個洞窟,已經不想說什么了。
原來點化是這么回事,所謂披著羊皮的狼,現在是披著熊皮的牛,雖然石牛也會耕地,也會干活,但是...但是,這個,牛為什么會和熊一樣住山洞?
而且起床氣賊大!
干活時候倒是很溫馴,但是一旦到了睡覺的時候,百分百就管不住了,尤其是早上,部族的人第一次去丘洞里牽牛的時候,有人就被頂傷了,還讓妘荼慌慌張張砍了山伯的一個根須,然后拿過去治人去了。
“原來是這么個點化,怪不得要牛皮。”
妘載抓了抓頭。
果然啊,尤侯說的是拿自己的祭品辦自己的事情,是這么個原因.....TM熊的力量!
話說這個石牛染上了熊的習性啊!
好像有很多需要吐槽的地方,但是又吐不出來。
“還好吧,目前除了起床氣大一點、力氣大一點、偶爾不太聽指揮、以及可能會掏鳥窩、冬眠等長遠問題........好,反正石牛沒有體力消耗,也算是兩個寶貝了。”
這確實是得多感謝大羿,看來見多識廣還是好,妘載就不知道還有這個操作,老巫師也沒有搞過。
赤方氏見得還是少了。
話說侔洪氏怎么還沒有過來找他們的神?怕不是不要了?
尤侯也很不耐煩,現在他的圖騰被妘載插在耕地里,看著欣欣向榮的耕地,以及朝氣蓬勃的田野,說實話,尤侯的感覺是很奇怪的。
這個部族雖然沒有神靈庇佑,但每個人都有一種積極面對未來的態度。
朝氣蓬勃,富有生命力。
這是一個很完美的部族,尤侯不會忘記他此時看到的景色。
山,野,花,青秧。
辛勤勞作的族人們,唱著歌,一個人唱,很快就有其他人跟著一起唱。
于是,呼喊起來了,讓神也覺得很有意思。
這么一對比,侔洪氏本部,似乎相比赤方氏,就缺少了很多活力。
巫居然也下地干活?
尤侯看到妘載也在土地里干活,他也有自己劃定的土地,這讓尤侯感到莫名其妙。
但最后,他也終究釋然了。
(因為沒有神的庇護嗎?所以神使倒也不用強裝威嚴與高貴,從某些意義來說,對于赤方氏也并不是壞事,但侔洪氏不能效仿。)
尤侯在土地里觀察著赤方氏的人們,以及他們的部族風氣。
那些奇怪的工具,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新的牛拉犁。
牛在山海并不是耕地的野獸,但是赤方氏居然開發出這種奇怪的工具?
效率很高!
那些縱橫在田中的是叫做壟?
劃分的很好。
堆砌起來的,發出臭氣的東西是肥料?
不錯的想法!
不斷交錯編制的流水,那些叫做水渠?
從沒有見過。
尤侯很感興趣。
太陽的光很柔和,難得的是個好天氣。
圖騰上,落下了一些鳥,嘰嘰喳喳的惹神厭煩,而尤侯聽到了妘載的話。
什么?說自己是稻草人?
稻草人是什么東西?
大圖騰柱矗立在田野之中,看起來確實是很像一個稻草人,但是很可惜,因為神與自然天地的契合度很高,所以鳥兒們并不懼怕這個看起來很詭異的圖騰。
但尤侯擺脫了鳥兒們的嘰喳,他對于眼前所見到的一切更為感興趣。
刀耕火種,火耕水耨的時代變了?
尤侯不免再一次正視這個小巫師,似乎是他帶給赤方氏以希望及改變?
叫什么....來著?妘載?
載,承負也,疑是歲月之意...是個好名字。
赤方氏投身于歲月之中,而往后的道路還長著呢,尤侯聽到有人唱誦那首《昌歲》,年年歲月,花相似矣;歲歲年年,人不同兮。
這里很不錯。
時間繼續推移。
尤侯的圖騰上,鳥兒們動情的鳴叫,歡快的跳動,這位神,難得的享受起這段時間來。
忙碌了那么多年,偶爾,也要放個假吧.....
————
“話說神為什么不能治他們自己人的傷?”
妘缶今日輪值,勞作了八天的他被強制換下來休息,坐在南丘的土墻上,妘缶算是和侔洪氏有大沖突的人了,而且這一次尤侯點化石牛,也讓妘缶感覺到有點奇怪。
但很可惜,他沒有辦法和神溝通,尤侯也不會回應他的疑問。
妘缶的頭向北邊張望。
那里的樹林在上一次老烏龜沖過來之后壓垮了一大片,在大水退掉之后,富余了大片的土地與木材,赤方氏自然全都撿了回去,現在那片空蕩蕩的,妘載準備規劃一個新的區域,把部族的防御戰線推得更前面一些。
不過這時候,空地的邊緣出現了人。
“侔洪氏來了。”
妘缶哼了一聲,對赤方羊道:“羊,快去告訴巫,談話的人來了。”
侔洪氏的巫神氣并不太高,顯然上一次放火以及被搶劫的打擊讓他還沒緩過勁來,當他看到南丘的那一瞬間,高大的夯土墻讓他眼睛都直了,而后便是一股子氣又躥了上來,差點讓他腦溢血死掉。
因為大門口上拉著一面牛皮,上面寫著“熱烈歡迎侔洪氏來我部進行友好訪問”。
雖然文字的書寫格式和山海有很大差別,畢竟上古時代的文字與句子都講究言簡意賅,但這個雖然長了點,不過其中的大概意思,侔洪氏的巫還是能看懂的。
這擺明了是嘲諷!
“我...我.....”
侔洪氏的巫差點吐血:“氣煞我也!”
邊上好多戰士連忙過來攙扶他,赤方氏的地不難找,大澤以南可以居住的丘陵就那么多,找了這么多天總算是找到了。
嗚嗚——
牛角被吹起,侔洪氏族中的一位戰士到前面表示自己等人是來和談的。
而厚重蒼涼的聲音也很快讓赤方氏的人們行動起來,大量的兵器被拿起,赤方氏與三山四野的戰士們,氣勢洶洶的來到了大門口。
“誒呀,你們終于來了。”
妘載向前面一站,看到侔洪氏的巫,揶揄道:“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家園建設也需要一段時間,忙活忙活,總之沒把神給忘了就行,你說是吧?”
“你...你這神殺的崽.....”
侔洪氏的巫開口就要罵,立刻被邊上的戰士們拽住。
“巫!息怒啊,族長的死活可就看這一次了!”
“巫,消消氣,罷了罷了,神還在他們手里呢。”
侔洪氏的巫氣的鼻子冒煙,妘載則是笑的很開心,總之閑話到此為止,既然逼對方自己來談,那主動權就在自己手上了。
簡陋的草墊一鋪,就這么席地一坐,反正這個時候也沒有凳子,案幾的原型倒是有,而且很精美,但是那是中原用的,這地方沒得。
行吧,小部族還這么講究么,你以為是在中央呢。
“來來來,部族比較窮,沒啥好招待的,吃個雞蛋吧。”
說著妘載就拿著雞蛋丟了過去。
侔洪氏的巫倒也不客氣,拉著一張臉,就像是妘載欠了他二十個貝幣一樣,蛋殼也不撥,直接就咬碎吃了下去,同時妘載遞過去一份簡牘:“這是賠償的內容,你看看吧。”
侔洪氏的巫砰的一拳砸在自己胸口,瞪著眼睛看著那份簡牘。
因為上面寫的東西實在是太扯淡從而噎住了。
這就離譜你知道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侔洪氏的巫差點沒把那份簡牘給掰斷了,氣的是嘴都歪掉,上面居然要侔洪氏賠償糧食....賠償糧食一千石!還要給牲畜,也就是....牛犢子!
好么,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
從來只有我搶人,從沒聽說過人搶我,TNND,不是我吹牛皮,那告師氏使者來我們部族的時候都餓著肚子走的,告師氏我都不給,還能給你!
給你個大嘴巴子!
“想都不要想,一千石糧食,我侔洪氏有五千族人!你知道這是什么意義嗎!”
妘載挖了挖耳朵:“三旬的糧食而已啊,有什么,當初你們不也是這樣要求我們的?”
侔洪氏巫氣的手都抖:“你這個神殺的崽子,難道我們部族的人就不吃飯了?赤方氏的巫!你根本沒想好好談話!”
妘載忽然直起身子,身后的黃銅斧鏘的一聲甩在地上!
斧刃把地給切出口子,發揮鋒銳的嗡鳴,妘載沉著臉:“好好談話?”
“我聽說洵山祭祀的時候,要不是告師氏秉公(受賄)執法,出面攔著,你還要把我們的族人全都抓回去,每個人身上割三塊肉?”
妘載指著那柄斧子:“我上次去你們那里,燒的屋子,打的人,全都是因為你們給我們弄的詛咒,我和你講,你要是想好好談,就把這個賠賬給結了,還有臉問我?”
“你想打仗?可以!從開始的時候我就說過了,你要打,我們就拼上命和你打,打不了拖著你們部族一起死,不過是我們部族先被滅,你們部族再被山海的環境慢慢弄死而已,我到時候把你們部族的巫師候補全都殺掉,我看看沒有了巫,沒有了少壯戰士,你們部族還能活多久!”
“別和我玩這一套,你說要帶我們族人回去割肉,你要是敢做,上一次我去你們部族,就不是燒點屋子那么簡單了,我肯定要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侔洪氏的巫一把抓起自己的大斧:“崽子!”
妘載握住黃銅斧,兩位巫師斧拔弩張,眼看就要兵戎相見!
“巫,算了算了,族長還.....”
侔洪氏的巫紅著眼睛如惡鬼般盯向自己族內的路人甲。
他手上都是青筋,整個人都陷入癲狂嗜血的狀態,但是還是硬生生的壓制了下來,只是手臂抖動的幅度極其巨大,可以看出他此時是多么想把妘載給活撕了。
這和最開始,第一次見到赤方氏時的狀態,簡直是大相徑庭。
那時候的侔洪氏的巫,是風輕云淡,是自信滿滿,揮一揮衣袖夠不著半片云彩,但現在呢,連續好幾天被氣的坐不能食,寢不能寐,因為赤方氏越過越好,而侔洪與赤方的沖突也越來越劇烈。
本來以為赤方氏很快就會自生自滅,可現在都六旬,七旬多了.....眼看就要第八旬了,赤方氏什么時候來的?
結果不僅沒有出現大問題,反而越活越滋潤了還!
妘載卻是少見的沒有了調侃的笑容,神色嚴肅,沉重到能滴出水來。
但卻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這種氣氛是很少見的,族人們很少看到巫會露出這種表情。
再困難的時候都沒有。
“你....不行,我們,可以,再談!”
侔洪氏的巫強行壓制怒火,哆哆嗦嗦的把他的大斧向地上一插。
他使勁抓著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回到最初時的心情,能夠冷靜的分析與思考,但那個決定,現在看來卻顯得有些愚蠢!
但是當初妘載說的那些情況,也確實是實話,說到底還是顧忌洵山氏,而且真拼殺起來,侔洪氏的損失也很重.....
進退兩難,如鯁在喉!除了退讓一步是最好的辦法之外,不作他想。
“再談?”
妘載沉重道:“一千石糧食和四頭牛犢子拿不出來?不至于的。”
侔洪氏的巫氣息沉重,他憋了半天,道:“那,還有....呼呼,還有一個條件!”
“把我們族長的傷給治好,他中了你的火焰,到現在藥石無救!切了臂膀,半張臉貼了獸皮,這和荒人又有什么區別!”
荒人,指的是那些游蕩在山川中的野人,披頭散發如同惡鬼,茹毛飲血渾然不識火焰,不會說語言,不會寫文字,這種人有的是部族滅亡之后留下的后代,僥幸存活下來,回歸原始野獸狀態,有些則是體內有異獸之血,讓他們的魂靈混亂,以至于不似人的樣子,還有一部分,就是還沒有開化的原始部落。
鬼,在山海世界之中也有這個概念,但和先祖魂靈扯不到一起去,被認為是一種特殊的“異常存在”,沒有人會認為鬼這種玩意是自己的老爹。
一般來說山海內地很少有這種玩意,而在東海之中,有一座山叫度索山,也有口音稱度朔山,上有大桃樹,屈盤三千里,東北有一扇鬼門,萬鬼從其中出入,而自伏羲氏時便有二神受命于帝而居于其中,看顧萬鬼,一曰神荼,二曰郁壘。
至于這個帝是誰....不得而知。
山海之中是眾帝,而非一帝,但是一般來說,聊天時說到“帝”,指的都是當代的中原天帝,而也只有當代的帝才能稱天帝,因為各個時代,都有當代的“帝未死”的謠言飛的滿天都是,然后下一代的辟謠跟不上節奏,所以就不管了。
對對對,你們說的都對,那個上代的帝沒死,西方的帝也沒死,東方的也沒死,海外的也活蹦亂跳,合著掐著時間等死的只有中原天帝。
譬如如今就是堯,當然稱他為帝陶唐或者帝放勛。
妘載嚴肅道:“治傷?可以,不過先看看怎么回事再說吧,你先拿糧食,送牛犢,我也就給你個面子,不然想都別想!”
侔洪氏的巫道:“你能傷,不能治?”
妘載大奇:“你真有意思,我現在把你砍死了,難道能把你死者蘇生嗎?你當我家是你的復活點?”
侔洪氏的巫雖然聽不懂這句式,但是大概意思還是曉得的,臉色通紅,又一股氣郁在胸口。
“兩頭!牛犢,兩頭!四頭太多!三百石糧食!”
侔洪氏的巫豎起手指:“低一點!”
妘載:“三百石?你打發荒人呢?一千!一點都不能少!”
“你.....”
“牛犢兩頭?要是你給我兩頭瘟牛怎么辦?”
妘載的算盤打的噼啪響,討價還價?開什么玩笑!
“別忘了,你們的神還在我們的手上呢!”
妘載道:“這千石糧食和四頭牛犢,可是相當于你們的贖神貝!不給可以,這神以后就是我的了!”
侔洪氏的巫指著妘載:“你....你敢這樣對待我們的神,難道你就不怕你們的神也被....”
妘載理直氣壯:“你是不是傻,你也知道我們的圖騰碎了,所以我們部族現在是沒有神的。”
“而且.....”
妘載頓了頓,終于笑了一聲。
“你們的神,最近在我們的部族,過得其實很不錯,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如果你還不要,那這神,我覺得我是真可以收下的。”
耕地里,牛圖騰略有歪斜的矗立在田野中,鳥兒們遠遠的看到有人過來,撲棱著翅膀飛快的逃走了。
那些人它們不認識,并不和它們親近。
“神!”
遠遠的鬼哭狼嚎傳了過來,嚇得水田里的小登涉一個激靈,吐著泡泡好奇的看向那幫和瘋狗一樣跑過來的人。
對于耕地的開拓,侔洪氏的巫雖然表示很震驚,但赤方氏近來的改造丘陵工程,從開始進入時就可以感覺到明顯的變化,所以在震驚之后,他的更多關注不是放在田里的秧苗上,而是直沖著自家的圖騰柱就跑過去了。
尤侯正在打瞌睡,牛圖騰上,那個人臉牛并沒有顯化出來,保持著安靜的狀態。
“神啊!”
侔洪氏的巫喘著粗氣,趕忙從自己皮口袋里扒出一張小牛皮,向地上一鋪,然后就當場進行起“祝”來。
妘載他們走過來了,赤方氏的人們依舊保持著警惕,而侔洪氏的戰士們也有些束手束腳,這一次和談關系到自家族長的生死存亡,雖然以前有極大的沖突,但現在也不得不忍下。
侔洪氏的巫沒什么動靜,大家就這樣等了大約四十幾個呼吸,侔洪氏的巫忽然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
天氣并不熱,谷雨剛過,距離盛夏還很遙遠。
“巫怎么了?”
“不知道哇!”
侔洪氏的戰士們看到自家的巫開始大喘氣,也是急的不行,但是很快,他們需要的結果就來了!
高大的牛圖騰忽然發出震顫!
轟鳴一聲,那是神在憤怒!
“咚!”
侔洪氏的巫一口氣沒上來,一下就摔倒在地上,牛皮也被蹬爛了,邊上的戰士們看的眼睛都直了,慌忙去攙扶他!
“巫,你沒事吧!”
戰士們完全摸不著頭腦,而且有些畏懼,根本不明白神為什么發怒!
神啊,我們是來接你回家的啊!這發的是什么火?
難道是巫和神溝通的時候,用詞不當了?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侔洪氏的巫眼冒金星,半天才回過氣來,一把拽著邊上一個戰士,哆哆嗦嗦,他感覺自從遇到了赤方氏,他原本能活一百二十歲的,現在恐怕連六十都活不到了。
都是氣的!
“神....神說要休息....不許打攪....走,走了!”
侔洪氏的巫臉色有些青,復回血之后又變得潮紅,這就是所謂的青紅不定了....
神要休息?侔洪氏的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聽不太懂的樣子。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妘載向侔洪氏的巫身前一站。
“談的怎么樣了?”
兩手背在后面,俯身看著侔洪氏的巫,侔洪氏的巫踉踉蹌蹌被人扶起來,剛剛那一場祝,直面了神的威嚴,讓他的氣都散了不少,體力也不知為何,消耗甚大。
“給...給你!一千石就一千石!算我‘送’你的!”
侔洪氏的巫咬牙切齒,尤其是那個送字,憋了半天,簡直是從牙齒縫里用力拔出來的。
“我們....走!”
侔洪氏的巫狠狠說了一句,妘載則是提醒道:“還有四頭牛犢,快點帶來嗷,帶來了把你們族長也帶來。”
侔洪氏的戰士們都沉著臉,等到出了赤方氏的地盤,有戰士實在是忍不住了,小聲詢問巫師道:“是...神的意思?”
巫的臉色難看到家了,他狠狠抓住自己的頭發。
“太丟臉了!”
巫的聲音很沉重與痛苦,還帶著憤怒與怨恨。
“你們覺得,神為什么說要在赤方氏待一段時間?”
“這是因為,我們沒有保護好他,讓他被搶走....神憤怒了!神認為我們疏于戰斗,神對我們很不滿!”
“赤方氏不過是兩個人而已,居然把我們這個五千多人的大部族搞得雞飛狗跳,連牛皮和圖騰都丟了!你們覺得,神還會給我們好臉色?”
“神說,沒有本事的部族,不配享祀神靈!這一次...拿糧食贖他....就是,教訓!”
巫喘著粗氣:“這個臉,我遲早要弄回來!千石糧食而已,給!怎么不給!”
“不然即使神回來了.....”
侔洪氏的巫不由自主有些膽寒。
如果神真的對他不滿意,認為是他的領導出了問題,那么回頭會不會再指定一個新的巫?神的諭令是不可拒絕的,到那個時候,他只有隱退,并且不允許過問部族的任何事情,如果他敢貿然插手,那么神就會收回庇護,看著部族自生自滅。
除非他想要拉著整個部族去死,但部族的人又怎么會同意呢。
尤侯的態度很冷漠,告訴他自己在赤方氏睡得不錯,在侔洪氏連睡個覺都會被人搶走,如果侔洪氏不打算尊奉他,他倒是很樂意退出.....
聽聽,這說的是先祖神該說的話嗎!
而當侔洪氏的巫表示現在可以把圖騰帶回去,并且談到有了神,下一次不會再出現這種問題時,尤侯則是發出了嘲笑,大概意思是:沒有神,你什么都做不了么?還想有下一次?
尤侯對侔洪氏產生了不滿。
戰士們都噤若寒蟬,這一次被妘載兩個人打進去著實是丟臉,這也沒的說,但事實上還是因為有心算無心,而且對方的巫術奇怪啊,根本靠近不了,好多人上來就被炸飛了。
還有一點,就是大家對于赤方氏的巫術其實有一點害怕,不敢盡全力,以至于本來就拿不下對方,現在更拿不下了。
畢竟草墊子上躺著的族長,那被奇怪的火燒過的樣子,還讓大家心有余悸呢!
這樣一路沒有人再吭聲,侔洪氏的巫回到部族之后,開始讓人清點糧食。
一千石啊,大部族接近三旬的口糧,有人不舍:“那這段時間,大家吃啥啊,每旬有分配好的糧食,現在拿了一千石出去,咱們每日得多打多少獵物?”
但即使是部族有人不滿,也沒有辦法,侔洪氏的巫只想趕快把這混賬的事情了結,但是在關于四頭牛犢的事情上,即使是侔洪氏的巫也不免心中滴血。
牲口可比糧食要重要一些。
他親自去放牛地挑選,這頭看看,那頭摸摸,都舍不得,轉了半天,后面的戰士眼都累了,侔洪氏的巫終于做了決定。
“把這頭母牛牽到河邊!再拿三頭牛犢。”
邊上有戰士看了一眼,臉色微變,對侔洪氏的巫道:“巫,這頭牛要生了,如今時日已近初夏,這...不可涉河啊,不然若是染上疽病(五天潛伏)....”
“哼!”
侔洪氏的巫道:“涉河之后,母牛興奮,牛犢不生流產而死,赤方氏從沒有養牛的經驗,用養羊的法子可不能養牛!此,三牛犢必不得活!”
“我可是遵守諾言!交接的時候,可不給病牛!但,不管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