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水井的搭建并不耗費多少時間,才三天,下面的貼瓷磚工程已經差不多完畢了。
“三天,你知道這三天我怎么過來的嗎!下面都是泥巴!巫都弄得渾身爛泥,你還嫌棄,一會就把你丟下去。”
族人中,妘磐咕噥著這個井小了點,結果被下洞弄了一身泥巴的妘缶給懟了。
豎著的井口上立起了木柱與橫梁,妘載與妘梁剛剛把一個繩索固定過去。
那是橫在井口中央的一根原木柱,固定在涼快石臺上,已經被用火烤干,不生潮蟲,這在原始處理中被稱呼為“干燥法”,也是最早最常用的法子,使得木頭內部的水分少于百分之二十,那么這塊木頭就不會生蟲,也不會被腐蝕。
“這個東西是什么啊?”
妘磐低著頭,避開妘缶的怒目,轉移話題,正好看到這個奇怪的東西。
“轆轤,好東西。”
妘載示范了一下動作,大約是轉動然后虛提木桶的行為。
桶,這個玩意也進入了很多人的眼中。
中國古代不興玩桶,最早的桶出現在商朝,或者說,四大文明古國時代都沒有桶這個玩意,但是,沒有桶不代表大家就不會裝水盛東西了,同樣,四大文明古國發明了很多玩意,其功能性和木桶差不多。
大家都喜歡玩罐子。
而到了商代,中國搞出了桔槔和桶(商王制造版,東方限定),于是,杠桿打水的蹺蹺板操作,第一次出現在這片山海人間中。
現在,妘載搞出來的是轆轤,也就是農村水井上常常掛著的玩意,這個東西是桔槔的升級強化全新版本,使用時間極為悠久,操作簡單,還不用人力拉扯,只要拿著把手轉就完事了。
妘載搞的桶也很簡單,找一顆下盤比較大的樹,然后把它給砍了,中間的粗干子掏空,燒干驅水,再稍稍加工之后差不多就變成這個玩意了。
這都是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東西,農村八十歲老人都會做,但是對于當前的時代來說,確實是很了不得的發明。
麻繩是沒有的,因為沒有麻,棕草也沒有,所以依舊是萬能的老藤條充當繩子。
部族什么都可以沒有,但唯獨藤條不能沒有,藤條在這個時代,可以說貫穿了日常生活以及狩獵活動。
“咕嚕嚕.....”
那個橫著的原木樁被轉動,妘載給大家示范如何操作,木桶被丟了下去,然后妘載趴在井口的欄桿上向下使勁撈了撈。
木桶里面裝滿了水,妘載開始回來轉動那個木制把手。
很快,一桶水就被提了上來,而這種比起北方的,直接扛著瓦罐下去打水,要方便和省力多了。
“不錯哦!”
不少族人們都很興奮的指指點點,隨后就是大羿過來試一試。
他只用了一點點力氣,怕給那把手弄壞,而木桶下去之后,在大羿的操作下,很快就被轉了上來。
“這個叫做轆轤?不錯,好東西,制作方法也不麻煩。”
大羿笑道:“我覺得可以!之前我說打個井哪里要這般長的時間,現在看來,還真是有意思,那你說的鹽田、堤壩,看起來也都和北邊的不太一樣吧?”
“大體上還是差不太多的。”
妘載回應:“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的,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部族中有了水井并且安裝了轆轤之后,族人們便不必再去大澤處取水了,無形中不僅解放了一部分打水的勞動力,同時也降低了遭遇猛獸襲擊的風險。
老烏龜是被煎了不錯,但是同樣,一片區域會有一種強大的生靈存在,就像是洵山附近的澤水中,是大登涉為老大,而群居起來,其他的猛獸就不敢靠近,如今老烏龜死了,地獸掛了之后,造成的影響是很大的,當這個區域空出來,那么那些相對弱小的家伙,就會抽空進入這里。
因為地獸占據的區域,一般來說是相對較好的地方。
窮山惡水里有很多野獸,對這些好地方是虎視眈眈,盼著老烏龜死的,可不僅僅是赤方氏,同樣還有周圍的一圈野獸異獸。
所以,南大澤并不是沒有了危險,而是新的危險還沒有察覺到老烏龜的死,暫時沒有聚集過來。
“有了水井,部族的人就可以在家里打水了!”
“菁華已經成熟了!有吃的了!”
戰士們扛著水罐,送回家中,而耕地中,第一批韭菜的收割已經開始,這意味著,部族終于開始生產糧食了,接下來,只需要等芋頭,稻谷,小青菜全部成熟,一切就能開始走上正規,以后打獵、捕魚的人數也可以降下來一部分,投入到新的生產之中。
妘載看著那一片綠油油的的耕地,心情別提多愉悅了。
“這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個好時代,天下不算完全的奴隸制,也不算完全的封建制,帝的歸帝,民的歸民,神的歸神,天與地不相干涉。”
任何動作,行為,都不需要理由,只是因為我們部族喜歡這么做,就這么做了。
可惜三山四野離這里有些遠,不然結合大家的力量,倒是可以搞一個農業合作社之類的組織,耕作效率也可以得到更大的提升。
這是一個公天下的時代,公有制,不僅僅存在于中原,地方同樣也有這種苗頭。
生產資料屬于全體人民或勞動者集體所有。
這是一個公天下與奴隸制并駕齊驅,與封建主義做角逐,并且一步一個踉蹌,不斷摸索前路的時代,這個時代,天下的既有制度還沒有確立,舜還是一個年輕人,大禹還在地里玩泥巴,女嬌或許才六七歲,還是懵懂的孩子,至于那個把公天下變為家天下的啟,現在連一只蝌蚪都還不是。
這段時間的耕作,使得妘載原本稍顯羸弱的身體,也變得厚實了起來,體力有明顯的上升,最開始那種病怏怏的狀態也不復存在。
這是一種好的兆頭,妘載知道,也期盼著,等到部族的圖騰恢復之后,一切自然會更好。
一場夏雨,讓大澤的水位上升了很多。
夯土的原始堤壩,開始繞著大澤附近開始建設,并且設置了許多的疏導渠,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工程,所以人數也并不是太多,幾十個人就是全部的勞動力。
為了防止新的水屬性寶可夢出現從而發動類似上一次的澤水噴涌,必要的,簡單的分流與抗洪,是必須的,幸虧大羿也自告奮勇前來幫忙,與總設計師兼總工程師的妘載一道,在這里規劃土地。
而那幾十個戰士表示,其實有大羿一個人就夠了,因為大羿一個人一天就夯起了一整面墻,有戰士對妘載表示,這就顯得他們好像廢物一樣。
小滿。
這個告示牌掛在部族的大門口上,所有出入部族的人都能看到現在的節氣,以及當下這個節氣內可能會發生的一些氣候變化。
站在南丘上,遙望天壁山,那座巨大的,橫亙天地之間的山脈后,隱隱可見烏泱泱的乾坤,那似乎與南丘這里分割成了兩片天地,那一半在晦暗之中,而南丘則身沐光芒之下。
晦與明,天地兩分。
“小滿,江河易滿,大雨沛。”
嶺南區域當遇到小滿時節時,大雨會變得十分頻繁,夏季的大雨往往聲勢浩大,瞬間就能造就一片汪洋與瀚水,這和北方又大大的不一樣了。
水流在轉動,而一個巨大的,嶄新的水輪出現在了耕地外的水渠群邊上。
“這個東西叫做水車。”
妘梁舒了口氣,他和那些一起建造水車的族人,向其他的,今日前來耕作的族人們宣講這個木制機械的好處。
“巫說了,水車是用來灌溉的,也是用來哺育全新的荒蕪土地的!”
有了水車,又可以解放一定的勞動力,水輪上所縛竹筒,低可舀水,高可瀉水,作為一種從古流傳至今的農業機械,水車的存在是有重大意義的。
妘載和妘梁制造出了水車,不僅僅是讓耕地更加肥沃這么簡單而已。
這是赤方氏的一小步,但卻是山海的一大步,更是把時代向前推進了數千年。
“水能利物,輪乃曲成。升、降能滿足農人的需要,低徊的時候,也可以幫上匠人的大忙,不僅僅是耕地,同樣,冶鐵也可以使用,以水車為中心,一片嶄新的,欣欣向榮的工作區域,就由此萌發了。”
始崩騰以電散,俄宛轉以風生。雖破浪于川湄,善行無跡;既斡流于波面,終夜有聲。
妘載指著水車,對大羿解釋著這個東西的作用。
大羿的手抱了一個圓:“這是一個輪子,和你那個獨輪車的輪子一樣。”
妘載點點頭:“圓是世上最美的形態。”
“水是我們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敵人,我們憎恨它,卻又渴望它,它哺育我們,也毀滅我們,人之力,與水之力,什么時候才能達到一個平衡呢?”
妘載頗有些感慨:“大水雖然可怕,但如果能夠加以利用,便能造福天下。”
“加以利用?”
大羿的眼睛微微睜大,失笑道:“大水毀地亡人,中原中,共工治水數十年不得成效,如今崇伯鯀接替治水,卻也依舊如故,載,我知道你對于水文天象有很深的見地,但....大水若來,便是天鴻地碎之勢,若化為淫,則止無可止,如何利天下呢?”
大羿對于大水的可怕是深有體會,當“淫”出現的時候,連眾多的大巫與神都要避其鋒芒,這種水帶著天地間無止無窮的浩瀚元氣,仿佛是山海的憤怒化身,它既要去東海,便沒有人能阻擋它。
“還是要治,升,我和你說的,大水形成的原因有很多,大河常年崩潰的原因也絕不相同,但究其根本,都是因為積而堵,堵而塞,塞而盈,盈而滿,滿而崩。”
“使大河不滿,便可以了。”
大羿:“大河之大,天下百川不能容之,大河之力,群山大岳不能抵擋,大河醒時,猶如怒龍發世摧毀萬物,北方之水盡入大河,南方之水盡入大江,這大河大江如何能不滿?”
妘載:“大河是流域性大洪水,這種洪水,我和你也講過,需要對整個山海的地脈,水脈的走勢進行判斷,只要能準確的判斷了,那么,水就能成為人的朋友。”
“有朝一日,天下必然不會再有水患。”
大羿并不確定妘載所說的這一天會不會到來,但是至少,妘載所制作的這些水利器械,確確實實是在化水為友,水之力,看似柔弱,實際上卻至剛至大,它一旦發怒,比起火來說,更要暴躁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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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的下,小滿的氣節已經到了中間時段。
大澤的水位有明顯的上升,而那個簡單的攔洪壩,也已經被加固完畢,下面用鵝卵石來進行補充,又堆砌了很多的大石,堤壩的修建要順著地與水脈的走勢,否則大水沖擊的時候,硬抗的話,很可能會直接崩塌。
那澤淵之中,出現了一些新的生靈。
妘載所估計的那些新的寶可夢已經來了,在老烏龜死后,這么大的一片地盤沒有了霸主,那些第二梯隊的家伙們,不管是陸地上的,還是澤水中的,都想要過來分一杯羹。
百獸中,有一雙眼睛盯著新出現的攔洪壩,那一片低矮的土墻,最開始的時候,它記得似乎并不存在。
這種奇怪的建筑,意味著有部落遷移到這里來了。
難怪老烏龜不見了,原來是被殺死了,而這個部族既然能殺死老烏龜,那么毫無疑問,肯定是十分強大的。
眼睛眨了眨,開始潛向大澤的另外一處岸邊,他不想靠近那片沿澤畔而建的土墻,以免被那些“強大”的部族人類發現。
山林中,出現了,四蹄踏動,有頭頂巨角的赤鹿走來。
泥土下,鉆出了身披鱗甲的,說不出名字的異獸。
晦暗中,一群腦袋大嘴巴長,灰色羽毛的不明鳥類站在枝頭。
各種各樣的野獸,異獸開始出現在這里,但是它們都有意無意的避開那片土墻。
這只眼睛的主人,遇到了另外一只希望占據這里的強大異獸。
黿鼉相遇,澤淵沸涌。
巨鱉與鼉龍遇于大澤南,鼉自大澤東岸,遠渡百里,自成山腳下而來,而巨鱉則是弱于老烏龜,被趕到了大澤北部,如今巨鱉與鼉龍相遇.....
兩個家伙的第一次碰面,被駐守堤壩的幾個戰士看到了。
妘載很快知道了在大雨中,巨鱉與鼉龍相遇的事情,它們兩個沒有互相廝殺,詭異的保持著一種平衡,似乎打算把老烏龜留下的遺產給平分掉。
這是兩只和大登涉差不多的異獸,但是比起大登涉來說,它們兩只造成的危險顯然要小一些,鷙獸沒有發水的手段,它們的力量不足以移動大地。
不過鼉龍有求雨的伎倆,巨鱉則有吐風驅逐惡蟲濁氣的本事,若是為善,則是兩個好鄰居,若是為惡......
妘載的黃銅斧砍在一塊剛剛割下的肉塊上。
赤方氏婦女們所居住的地方,妘婧正在侍弄白色的蠶,桑葉堆砌起來,能在部族附近發現小規模的桑林,顯然是很幸運了。
“今日祭拜蠶神,春蠶本為天物,舊時西陵氏養蠶,抽絲剝繭,始與桑麻成衣。”
妘婧等一些年輕的女孩都在這里,她們誠心的祭祀蠶神,同樣也祭祀嫘祖,她們希望部族的未來可以更好,而白色的蠶們也開始安安靜靜的不再動彈,這是結繭的征兆。
自前幾日,第一只蠶開始結繭之后,陸陸續續有更多的蠶加入了結繭的隊列之中,妘婧她們看著這一幕自然是十分高興,她們能做的不多,唯獨養蠶種麻,是她們的強項。
女性當然也有戰士,雖然母系氏族從華胥之后就開始時斷時續,而到了炎帝氏系時候,母系氏族的話語權便大為降低,而黃帝氏系的時候,已經徹底成為父系社會,但是女性的地位并不卑微。
只是社會分工不同而已,部族就是一個小社會,老人們傳遞經驗,女子種植桑麻養育蠶繭,男子們自然就要去狩獵,耕作,以及建設各種有利于部族的設施,大家都很忙。
只是妘婧并不是戰士序列的人而已。
她喜歡種植桑麻,也喜歡看著那白色的蠶繭,部族正在恢復繁盛,在巫與族長的帶領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部族的圖騰早晚會恢復,當火光重新燃燒起來的時候,新的希望也會降臨在這片沃土之上。
妘婧看著那些蠶寶寶吐絲,把自己包裹起來,她越來越開心,于是抱著籮筐出去采集桑葉,那些野生的桑樹,巫說過一段時間便把它們移栽過來,這些樹種植下去,就能養育更多的蠶,就能得到更多的絲。
她走著,走著,忽然感覺有些乏力,她望著天上的太陽,明明是難得的好天氣,但卻不僅沒有讓她開心起來,反而感到一絲惡心與暈眩。
“妘婧?”
邊上有人過來攙扶她,表示很擔心,而妘婧的臉色,在短短幾個呼吸之內,開始轉向蒼白,她看到了遠方的耕地,看到了那個牛圖騰,她想到了什么,她心中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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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侯不可能再下一次詛祝了,這毫無意義。”
妘載聽完了妘婧的描述后,搖了搖頭,對她道:“那你和我去找它吧,一尊神靈,他說不說謊,我能夠感覺到,你不必擔心,它在我們部族過得很舒服。”
尤侯當然沒有動機,當關心這件事情的大家伙們,在妘載的帶領下,前來耕地詢問尤侯神的時候,尤侯自然表示自己很無辜。
隨后,尤侯神決定,免費給妘婧做一次身體診查,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這只是氣的接觸而已,不算是“交易”,只需要她觸碰圖騰便可以了。
赤方氏沒有神靈,以至于尤侯倒是可以比較方便的介入赤方氏之內,而且看它最近的狀況,貌似還真打算在赤方氏混一段時間的樣子。
時間過去十五個呼吸。
妘婧對尤侯神并沒有太多的好感,同時對于這次接觸也顯得很忐忑。
牛圖騰上,那只人臉牛頭看向了妘載,神的外在表情依舊是無悲無喜,但是妘載在聽完了神的表述后,十分愕然的看向了妘婧。
“你.....”
妘婧有些緊張,更有些慌亂。
妘載嘟囔了幾聲,又轉頭,向尤侯神仔細詢問起來。
“巫怎么了?”
人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剛剛妘載欲言又止,倒是不知道神對巫說了什么?
妘婧則更加緊張了,難道自己得了什么病癥,需要獻給神祭品才能解決?
連巫和妘荼也治不好嗎?
“妘婧,不要擔心,巫的表情,不像是有什么大問題的。”
妘缶安慰妘婧,作為北正,負責管理土地和生計,他當然是時常待在耕地的區域。
而放牧區,一般是妘榆在,但現在也沒有什么動物可放,原本的牛也死了,至于羔子這些家伙,根本就毫無約束,牧區,說白了就是耕地更遠處一片待開發的地方。
妘載這時候結束了和神的談話。
“誒.....妘婧!”
妘載忽然嘆了一聲,而妘婧立刻高度緊張起來。
“巫...巫,我,我怎么了?”
妘載背過了手,神情古怪,這時候顯得有些老成持重的樣子,卻因為年紀外貌顯得太小而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恭喜你。”
妘載忽然笑了起來:“你....妊子了。”
妘婧呆了一下,而后大大的瞪起了眼睛!
“我...我....??”
不僅僅是她懵了,邊上的妘缶,以及一干圍觀的部族人也都傻了眼!
這是啥,妘婧在大江以北時,剛結婚的時候,赤方氏就和龍滌氏開戰了,然后戰敗了,然后遷移了,然后她家男人就死在渡江的時候了。
誒,這是個什么情況?這孩子是誰的?
一時間,這里就像是煮沸了的湯水,族人們的喧嘩嘈雜聲,卻讓妘婧的臉上泛起紅光,她有些激動,問妘載道:“巫,我這,這難道是.....”
“嗯......其實吧,這個孩子不是你的,也不是你想的那個人的.....”
妘載抓了抓頭,而妘婧則有些傻眼。
孩子在我肚子里不是我的是誰的?
“尤侯是這樣說的,至于到底是誰的.....作為神似乎也有不可置信的事情呢。”
妘載拍了一下牛圖騰,而牛圖騰沒有給予半點回應,那張人臉牛頭就這樣盯著妘婧,雖然神素來沒有外在的表情波動,但大家似乎可以感覺到,尤侯此時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你或許是感生了。”
妘載對妘婧道:“最近出去有沒有踩了誰的腳印啊?”
妘婧:“.....?”
妘載:“或者天上有掠過什么亂七八糟的鳥類?”
妘婧緩緩搖了搖頭。
妘載:“晚上看星星的時候,有沒有哪一顆特別亮的,還會動的?”
妘婧已經有些哭笑不得:“巫,您在說什么啊!”
妘載哦了一聲:“那,你最近有沒有吃了什么奇怪的蛋啊肉啊什么的,有沒有吃野味....”
妘婧:“沒有啊!”
妘載道:“那,風雨雷電交加的時候,有沒有會飛的狐貍什么.....”
妘婧跺腳:“巫!沒有!沒有!都沒有!您在說什么呢!”
妘載表情很嚴肅。
這以上事情都沒有,那是什么感生?
尤侯只說是感生,卻沒有說怎么來的?
咦,這怕不是要生氣運之子,時代主角了?
當然,懷胎十月不是胡扯的,要是生出某個肉球,那更是三五年都要挺肚子,不過傳說中的感生似乎是前腳感應后腳就生了,至于為什么妘婧看起來沒有太大變化.....
嗯,難道是因為圖騰不顯從而難產了?
妘載這種念頭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當然,妘婧感生懷孕,并且被尤侯神官方認證,這在整個部族內引起的轟動還是不小的,而與此同時,伴隨著傳出來的,大概就是各種濃厚的神話故事了。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某個造謠小能手又開始散播他的故事,但這一次,沒有人捉他,反而更多的人都好奇的聽著這家伙的訴說。
在山海的時代,族人懷孕那是好事情,證明要有新的孩子加入這個大家庭中,所以大家都很期待新生命的降臨,也沒有說重男輕女、重女輕男的思想,只要是族人的孩子,那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部族,這個看似原始的稱呼,事實上,卻是古往今來最俱有凝聚力的組織。
每一個族人都是部族的希望,每一個族人都會讓氏族茁壯成長,這里有關愛卻沒有溺愛,孩子是部族的希望。
部族因為新的生命而強大。
總之,妘婧感生而孕,這件事情并不是壞事,反而值得大為慶祝,因為至今為止,這是赤方氏遷移到南方以來,第一個出現的,還未曾真正降生于世的“族人”!
祖地處,炎帝的青石下,以及那面矗立著的,書寫著人們功績的豐碑下,無數的戰士們來到這里,向這一碑一石傾訴,每一個人都很高興,帶著從未曾有過的興奮!
而碑與石,似乎也能感覺到族人們的那種高興,能夠感覺到赤方氏正在復蘇的那種希望!青石似乎變得光輝了起來,而碑上的塵埃似乎也都被風吹走,干干凈凈。
而在妘磐講述的故事下,三山四野的戰士們同樣也被感染了。
黃籬**:“我小時候也聽過我們部族的巫說,西公曾經降福祉給予一個路過我們部族的少女.....”
“那個少女是不是....”
正說著,蘗芽氏有人開口,黃籬陰聽完后便連連點頭,而兩個部族的傳說雖有出入,但大體上都是差不多的。
至于一問,這位少女究竟是誰人云云,他們卻都說不出來,只是說已經上溯數千年,到了炎帝,乃至伏羲氏系的時候,而另外一邊,蘆蒿的說法,他們部族也有類似的故事,但是更多的都被當做笑話聽了。
因為說魚肚子里能生出來人,但是?蘆氏年年打魚,也沒見到哪個肥魚肚子里剖腹產剖出來人的。
感生神話普遍存在于山海中的各個部族內,當然更多的,還是各個部族的首領,或者巫,宣稱自己是某某大神,某某異獸的后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異獸會生出人類,但還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某巫師們表示,自己宣稱是牛(雞鴨魚)的后人,是為了讓你們覺得我們更牛皮。
血脈是重要的,當然,這些牛雞鴨魚也不是什么凡種,因為凡種都吃了。
山海的群眾從來都是,打得過的就吃掉,比較厲害的就豢養起來,發現非常厲害的當做狩獵對手,遇到那種超出認知的——這怕不是個神。
總結一句話,打得過的都吃了,打不過的就是神。
而異獸們也很上道,裝模作樣的接受供奉,當然,也有一部分,像是尤侯,龍鬼,西山公這些家伙,就是正兒八經的地方神靈,不要看他們長得和牛頭馬面勾魂使者似的,但人家確實是有神力的,既能賜福他人也能接受祭祀,更能詛祝以及加持各種正負面狀態,甚至幫助草木生長,查看天象的流動,氣的引導方向.....
要知道,一位神,相對于巫師以及凡人來說,他首先肯定是一個滿格的六邊形戰士,這個滿格的界限就是成神的邊界,然后在六邊形中,再特化某一個方面,就是屬性溢出,這就是神。
至于異獸,基礎六邊形都沒滿你說個錘子,假冒偽劣還想干掉正版?
山海時代的神是有脾氣的,說祝福你就祝福你,說干死你就干死你,當然某些厲害的大巫也是一樣,譬如某個操干戚而舞之,要干死帝的無頭莽夫。
刑天先生要殺的帝究竟是哪位并沒有確鑿的證據,山海經中所說的也只是和帝爭斗,但是山海經中的帝那叫一個多,雖然普遍認為是黃帝這位背鍋俠,但其實也有說法是帝夋。
因為山海經中,如果是提及帶有“帝”稱號者的話,一般會以“帝堯”、“帝舜”、“帝丹朱”如此來表示,而黃帝、炎帝的名號則是直接出現,單單是刑天一處只用“帝”而不加任何前綴后綴,只能是表示那位“最高天帝”,也就是“帝夋”。
當然,山經多數只寫“帝”,模糊其詞,海經與大荒經則是有明確指引.....
赤方氏的耕地中,在零零散散的族人們聽著五花八門的小故事散去之后,尤侯神的大圖騰上,人臉牛頭依舊沒有消失。
神感到疑惑以及驚詫。
赤方氏是炎帝的后裔不假,這段時間尤侯已經搞清楚這幫家伙的祖宗譜系,但是,如果說祖上的炎帝,后代就會出現感生,那天下豈不是圣人滿地走,賢者不如狗?
自五龍氏,至上古三皇時代,再至伏羲氏系,再至炎帝氏系,再至如今的黃帝氏系,這山海中的部族,多多少少也和這幫人沾點親戚關系,十八輩的遠親孫子家里突然出了一個大成圣體,我的乖乖.....
這是返祖了吧!
尤侯明確感覺到那絕對是炎帝一系的氣,炎帝兩脈也有一脈在南方活動過,尤侯作為正兒八經的神靈,他是知道炎帝這一系的氣息情況的,而那個新的嬰兒....呃,男女暫時還不知道,不過很強,很旺盛,帶著浩瀚澎湃的生命力!
尤侯保證,他最近一千年以來所見過的,所有的新生兒中,就是這個小家伙的生命力最為強大!
但如此強大的生命力,他的母親卻這般孱弱....
尤侯神有件事情沒有告訴妘載,因為他覺得妘載應該是有這方面常識的。
當生下來的孩子生命力過于強大時,可能會造成生母的死亡。
那是一個生命竭盡全力,所哺育的下一個生靈。
不過這個孕期....很迷啊。
縱橫交錯,層層壘砌,猶如一個個方格的鹽田開始建設了。
赤方氏很忙,大家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雖然忙碌,每個人卻都充滿了干勁。
疲憊是有的,但是能看著整個部族一點一點的變好,那種成就感與自豪感,無可比喻。
經過部族中大部分人的公共投票,決定水井里面還是不丟鹽了,讓大家正常打水,新的鹽田需要開墾,這樣大家就能擺脫“煮土為鹽”的現有情況了。
不管是三山四野的戰士,還是赤方氏的戰士,亦或是其余的一些部族,尤其是三山四野,他們處于柴桑山管轄的區域,而大鹽山一封閉,大量的鹽礦就無法得到,周圍雖然有零星的鹽石,但終究是太少了一些。
正如百里茆所說的一樣,妘載問他們怎么搞鹽,百里茆則是回應,跟著動物們走,它們找到了鹽土,回頭部族就把那些土全都挖回去。
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地道,但其實也是沒招之下的招數。
“我們離大鹽山更遠,上次族長,妘榆,羔子他們找回來的鹽石,可以足夠部族使用很長一段時間,但是防患于未然,做任何事情都要向長遠看。”
妘載決定用溝渠引澤水進入鹽田中,而從大人手上買來的特殊鹽巴,能夠刺激淡水與土壤,緩慢轉化為咸水態,這樣一來,等于是要人工制造一片鹽湖了。
這可是個極大的工程,比那個大壩還要大的工程,好在赤方氏有一個超級勞動力——大羿。
赤方羊,赤方五他們扛著鎬子,灰頭土臉的看著大羿在秀操作。
他們這幫人就是干活的苦哈哈,哪里需要哪里搬,但是你說干活就干活,不過是為了給部族添磚加瓦而已,干也沒啥,但是你非要找一個大羿在咱們面前秀,這就很泄氣。
太打擊人了!
這干活效率完全比不上啊!
當然吐槽歸吐槽,活還是要干的,而且大羿的出現無疑是好事情,他的力量,把原本預計用半年完工的簡單防洪堤壩,縮短到了十幾天。
而現在,大羿又來加強鹽田的開發建設,這家伙,一個人的工作量,足以頂得上幾萬人!
“不用灰心喪氣!”
當然,在戰士們委屈的時候,大羿則是笑著過來,并且指導他們一些技巧,同時鼓勵著他們。
“終有一日,你們將與我并肩而戰。”
大羿所傳授的都是中原的經驗技巧,鹽田,就如大羿所說,他也看過。
不提東海著名的,能焚天煮海的夙沙氏,西北大荒花馬澤附近也有部族,而更北方的群山中同樣有湖鹽,很多部族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就這樣闖出了很大的名氣。
大羿的鼓勵絕不僅僅是振奮人心這么簡單,赤方羊,赤方五他們,知道這個人曾經游歷過大半數的山海天地,他是實力強大無匹的戰士,而自己等人與他相比較不過是卑微的蟲子。
但是,蟲子與龍,真的可以站在一起,并肩作戰嗎?
既然“升”如此說了,那必然是可行的吧!
妘載也聽到了這句話,隱隱感覺到大羿的情緒也產生了些許波動,這種略微亢奮的態度,在以往的大羿身上,可是看不到的。
鐵牛跟著妘載,這段時間,這個看起來和硅基生物一樣的家伙,終于對妘載產生了“基礎”的信任,當然,這里面也有咕子“大力推薦”的原因。
“咕咕咕,咕嘰嘰!”
咕子拼命和鐵牛說它媽的好處,鐵牛這才半信半疑的跟著妘載了。
而妘載也覺得麻煩,因為這頭鐵牛似乎老是想吃掉自己的黃銅斧。
雖然說強化裝備很不錯,但是,妘載之前用了一塊純度不高的小銅塊,就是部族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喂了它吃下去,然后等了一天,這家伙拉出來的,是一塊高度濃縮的“鐵”。
是的,高度濃縮,半個巴掌大的爛銅塊被喂了下去,產出的只是食指大小的鐵。
得,這裝備強化是別想了,回頭強化十五估計還會失敗了,到時候黃銅斧不僅沒變成鐵的,說不定還變成吊墜了。
但是鐵牛似乎特別想吃的那個黃銅斧,而且這家伙從不跟四小只一起行動,咕子一般會出現在大羿的頭頂上,豚子會出現在耕地里在妘缶的邊上,狗子則是一般在領地內巡邏,而羔子....火正都不知道它會去哪里晃。
“別咬我的褲子!”
妘載干嘛一扯,鐵牛的角晃了晃,這個母雞一樣的大的鐵牛,跟著妘載,渴望那柄黃銅斧子,最常做的動作就是扯后腿,如果是換了旁人可能還沒事情,但是.....巫的袍子是比其他人要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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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田的開發進度,大約進行到了近一半。
今日大雨。
澤水涌動,山川出云,霧氣蒸騰,在閼之澤中,似乎有些家伙開始順著大澤的岸邊,靠近了鹽田的引水渠附近。
只是這個霧氣中行進的家伙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鹽田邊上,某只白色山羊瞇起了它的高純度羊眼,隨后撒開蹄子就跑走了。
大雨過后的第二天。
大羿發現鹽田中的鹽土,也就是被滋潤,蘊養的,正在發生改變的咸水土壤丟失了一部分。
“這...誰偷了我們的鹽土!”
赤方羊連忙在地上扒拉,二十來個戰士都在這里忙活起來,但很快,在水面下,他們發現了一道深深的壕溝,那并不是人為的,能在一夜之間可以犁出來的深度與長度。
大羿看向更遠的大澤深處,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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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在部族崗哨附近,已經下崗回去的狗子突然被一只山羊攔住了。
羔子低著頭,和狗子說了什么,然后兩個家伙來到了部族的供奉臺小木屋處。
那頭睡覺的豬被喚醒了。
大羿的棚屋處,門口那簡陋的木門并沒有關閉,夏天有些熱,晚上還比較涼快,至于蚊蟲,某位大英雄皮糙肉厚表示并不在意。
而且最關鍵的,在這位大英雄的胸口上,咕子正縮成一個毛球,瞇著眼睛咕咕大睡,門口的水缸里泡著小登涉。
一個搖晃的尾巴,伴隨著迅捷的聲音,狗子把咕子從大羿胸口叼走,咕子依舊睡得很沉,沒有醒過來。
四小只開始向大澤的鹽田附近出發,但他們沒有注意到,簡陋的木門后面,大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那里。
大約一刻之后,巫師的皮棚內,妘載也在睡覺的時候,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被大羿一只手抓走了。
兩刻之后,妘磐巡邏到此。
他看到巫師的皮棚內空無一人,而周圍有一些腳印。
他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這么晚了巫還出去觀測天象啊......什么時候我也學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