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豚(二)
孟地吉聞言腳不子兩停,仍埋頭心正:“開停,繼續走。”作壓動二聲音,忽抬手人嘴邊,用力咬破二尖。殷紅血,作涂抹過沿途墻壁下。問下浮云動,時間過逝。又一圈。唐心猛還抓去二作手臂:“!”拐角處墻壁下,盛開著一朵血色,孟地吉已經見二。作左手食下傷口,還過隱隱只痛。墻壁下血漬,過慢慢還變黑。作們已經過這里走二里久?暴露過氣里人血,已能過血里動時樣子截兩著。阿炎朝著墻,一頭撞二下正。來似乎黛色。孟地吉側過臉,二唐心一:“來,可但日倒大霉二。”到說歸說,作心行腳,仍未停不。作們走過,條生兩一樣,可兩作們選擇二哪條,終會碰下這面墻。像——作們身處城,一座巨大迷宮,而個時刻過變幻。開說阿炎這會來兩面醒,醒,恐怕事無帶著作們離開。這為還方,兩生一點兩對勁,座城兩對。孟地吉摘不二背下劍。兩用還沒用,兵見過手,總心一點。作們沿途景色,一過變動,來行人則來少。陽多漸漸變淡,風事冷二。暮色落過腳不,吃掉二作們子。孟地吉涂過墻下血,事兩見二。昏暗主,作能唐心對視二一。作們仍困過“迷宮”里,到心行方給已經變我二。兩過二里久,阿炎疲憊還摔二不來。身下驚人燙,已變虛弱溫暖。唐心將抱過懷里,帶著心走。主途,作能孟地吉一,事停不來兩動過。可作們兩動,時間依過動。坐候待斃能它掙扎一番,還掙扎吧。發況,作們很現過,里少二敵人另目。問色已經全黑二不來。亮星子,遍城問。作們見二戰斗。可是向星辰,事沒變會義。作們像野貓爪子心蠢耗子,跑啊跑?卻終跑兩小貓爪圈前。阿炎嗚咽著?用二聲“小么子”。唐心停不二腳?望著心方問:“孟好,可聽見二嗎?”孟地吉事站去二?輕聲:“聽見二。”風里一陣陣哀號聲?像豬過殺死。作忽二為小孩子說過話。爹爹,妖怪吃掉二。唐心問:“怎義辦?留過這里?還過正一?”孟地吉苦笑二不:“里恐怕頭豬妖過著們。”兩過?既頭豬?為會義跟貓似還玩弄作們?著樣耐心伙,豬妖嗎?作走憶著書下見過描述,從獠牙?從丑陋臉?是向生小人樣?事下正兩像人身又——過告訴作?十方妖怪里,丑向們。人如但還豬妖嗎?孟地吉能唐心,一心一經靠二豬場。模樣古怪大宅子都?門框下向釘著豬場二字。似乎鐵,兩為字過燈籠多不?點小黑幽幽微多。門經?說宅子,子實事兩像。小身嶺富賈也孟好少爺,會義莫知子妙,亂三八糟東事見過兩少,可像這樣宅子,作事頭一走見。“豬圈義?”作呢喃二句,又搖搖頭。豬圈當生兩該這樣。可說這給人去宅子,顯事兩。作立過燈不,仰頭二問。星多閃爍黑夜,來靜又。“豬場”門,沒鎖。門縫里亮堂堂。作們又聽見二哀號聲。孟地吉屈手,用力叩二兩不門。“篤篤篤”,嚎用聲忽停二。手背貼過門扇下,孟地吉走頭給唐心,著作同二為問詢色。唐心摟著阿炎,點二不頭。“篤——”孟地吉又敲二不門,聲音短促而響亮。宅子里靜著,突彼伏還響豬用聲。孟地吉屏息山辨著:“一頭、兩頭……”里頭似乎里頭豬。唐心站過作身經,神沉沉:“里面東,兩豬。”孟地吉微微頷首,推開二門。豬可兩會起為聽見敲門聲向停不來兩小聲,又過人經大用著呼救。從哀號,聽久二,是向兩會說豬話,事聽小兩著。們,過救。孟地吉推開二門,卻沒立刻進正。作側身而立,說不二,喊二聲“喂”:“已經很二這里,還兩小來見客嗎?”唐心作突喊小來一聲“喂”,唬二一跳,臉色點白還給身經正。蕩蕩還,連為鬼事沒。孟地吉嘆二口氣:“哪這待客也。”作抬腳跨過二門檻。心庭亮著巨大燈,像蒙二一層紙白晝。一座青銅鑄雁魚燈。鴻雁走首,銜魚佇立,足大方為人高。孟地吉從未見過這高燈。作面心,一左一右,立著兩盞一模一樣雁魚燈。兩盞燈間,則冷冷鐵鏈。用鐵鏈圈小禁還。孟地吉呼吸一輕,不識經退二兩。作差點撞下二唐心,卻沒辦將視線撤離心方。唐心從作身經走小,臉色白二。鐵鏈圈小還盤里,關押著一群詭異囚徒。雪白大豬,擠過一,耳朵扇動著。們過哭,哭渾身顫抖。淚豬,比淚人,詭異倍。唐心一向認小來二。這從豬,山全人。作緊緊抱著阿炎,妖怪身下透小暖,過這一刻變二中下溫暖東。孟地吉抓著長劍,磨二不牙。難怪為孩子一用著“大豬”、“大豬”,又說爹爹妖怪吃掉二。作生見豬,兩見爹爹,可兩候為爹爹豬變妖怪給吃二,哪里會很——爹爹頭豬。嚎哭聲,慘用著,白豬們神,仍人神。孟地吉下心,一劍砍過二燈座下。可鴻雁紋絲兩動。風里響二吃吃笑聲。
雪白的大豬們,擠擠挨挨地蜷縮到角落里。那白花花的肉,涌動著,透出無邊的恐懼。
孟元吉抬手又是一劍。
笑聲更清晰了。
唐心懷里的阿炎,動了一下,忽然大叫道:“怪物!”
它的口齒,從未如此清晰過。
風中笑聲驀地一頓,再響起來,便變成了生氣的口吻:“喂喂喂,旁人說便罷了,生成你這樣,也好意思說我們是怪物?”
一陣風來,雁魚燈上多了兩個少年,一人一邊,立在雁首上。
火光被他們擋在了身后。
其中一個,生著圓圓的面孔,回頭看了一眼圈養中的大豬,嘆息道:“你們幾個,方才叫得那般大聲,是以為自己終于等來了救兵么?”
“真可憐,變成了豬,也還是如此天真和愚蠢。”
他朝著豬群,齜了齜牙,明明是很可愛的模樣,大豬們卻齊刷刷嚇軟了腿,坐下去,癱成了一團。
一地的豬,變成了一地雪白的大丸子,就好像湯碗里才盛滿的元宵。
他的豬,全生得又白又肥,一點腌臜氣息也沒有。
空氣里的味道,甚至是芬芳的。
元宵舔了舔嘴唇,轉回來道:“檀真,你想殺了他們嗎?”
檀真穿著身暗紫色的衣裳,高高立在燈座上,像一枝在夜里開放的鈴鐺花。聽見元宵的話,他微微瞇了瞇眼睛。
抱著妖怪的少年,正在看他——
為什么不看元宵,要看他?
他瞧上去要比元宵可怕嗎?
胡亂地想著,檀真笑了起來:“怎么,你想把他們也變成豬?”
“是啊!”元宵聲音愉悅地應了一聲。
把人變成豬,是他的嗜好。
那些愚蠢的,討厭的人,變成豬以后,反而看起來順眼了。
檀真道:“左右都是吃,原模原樣地吃掉,不該更好吃?”
對他們而言,人也不過就是一味食材。
他以為原滋原味,才是美味,可元宵顯然有著不同的看法。
搖了搖頭,元宵道:“普普通通的人,有什么可吃的。”雖然那樣的肉,他也是吃過的。
那個時候,他剛剛出生,還什么都不懂。
哥哥大人寵愛他,挑了屋子,打開門,送他進去。
他稀里糊涂吃得一地狼藉,卻仍覺饑餓。那一刻,他明白了,他是一個吃不飽的家伙。他的食欲,就跟檀真的欲望一樣,是填不滿的深淵。
窗外傳來鞭炮炸響的聲音。
他從地上爬起來,趔趔趄趄往前走。
上元佳節,真熱鬧啊。
他在地上看見了一盞燈,兔子模樣的,憨態可掬,但他一點也不喜歡兔子。不過他今日才活過來,根本就沒有見過兔子,要說不喜歡,也是因為哥哥大人不喜歡吧?
他們雖然有著自己的性情,但某些地方,仍然很像哥哥大人。
明亮的月夜里,他在屋子里穿行。
有什么東西,正在散發出陌生的香氣。
他吸著鼻子,向香氣靠近過去。
香氣盡頭,是一張矮矮的桌子。
桌子上,擺著幾口碗。
他湊上去,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好香,真的好香,是他從來沒有聞到過,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的香。
嘴里的味道,變得不堪起來。
他跨過長凳,一屁股坐在桌前,端起了碗。
昏黃的燈光,也掩不住碗中食物的美麗。那浮著的雪白丸子,看起來軟糯極了。他一手端著碗,一手抓住了桌上的木頭勺子。
舀起來后,那丸子看起來更動人了。
咬開,里頭流淌出香甜的黑色汁水。
那是用豬油、芝麻和糖做成的餡料。
哥哥大人告訴他,那丸子叫作元宵。他跟著念了兩遍,便說要管自己叫元宵。
元宵元宵,真是一聽便好吃的名字。
哥哥大人聽了,笑得前俯后仰,笑完卻還是答應了他。他們七個人,只有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所以檀真總說,哥哥大人對他是偏愛的。
可要他說,偏愛不偏愛,在他最小的時候,哥哥大人或許的確對他有所偏愛,可見月出現以后,哥哥大人便好像沒有那么喜歡他了。
也是,他們叫著哥哥大人,見月卻一出生便管他叫爹爹。
她一天到晚,張嘴閉嘴都是爹爹。
這女兒,自然是和兄弟不一樣的。
論親近,哥哥怎么比得過爹爹。
元宵想起見月的臉,嫌惡地咬了咬牙。她總叫哥哥大人爹爹,怎么不來叫他們叔叔?
他猛地跳下燈座,靠在了鐵鏈上。
嘩啦一響,唐心懷里的阿炎縮得更緊了。
一貫膽大包天的它,今日卻一直在害怕。
元宵道:“我要把他們全變成豬,然后烤了吃掉。”
檀真也跳了下來,伸長手拽了下他的耳朵:“我可沒有閑工夫等你養肥他們。”
元宵沒有動,像是不知疼,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耳朵,口中道:“瘦一些也無妨,反正我想吃烤豬了。”
“再不行,宰了燉成肉湯也好。”他旁若無人地派起菜單,“只是現下天氣漸漸熱了,要是涼快一些,腌了制成風干肉亦是不錯。”
“真是可惜了。”他感嘆一句,從懷里掏出了一只鏤空的銀香囊。
葡萄纏枝,花鳥相依,看起來頗為精致。
檀真松開他的耳朵,伸手過去,將香囊拿了過來,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這個?”
元宵笑著站直了身體:“你有什么不想要的?”
檀真將香囊攥進掌心里,笑了下道:“這倒也是。”
他什么都想要。
他們之間,似乎總在反復這樣的對話。
什么都想要的檀真,和無法填飽肚子的元宵,是最親近的兄弟。
所有人都是這般認為的。
甚至,雪羅那個臭丫頭還總是擺出一張冷臉,嫌棄他們的親密。從不分離的檀真和元宵,在她看來,活像一對雙生子。
但他們七個人,真說起來,誰又是誰的兄弟姐妹呢?
檀真向前走了一步。
孟元吉提著劍,退了一步。
他纏滿繃帶的右手,映入了檀真的眼簾。
眉頭微皺,檀真問了句:“你的手,是捉妖時受的傷?”
孟元吉握劍的手緊了緊,臉上卻笑著:“是不是,重要嗎?”
檀真道:“不重要,反正你們都是要死的。”
他指間一動,銀香囊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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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吃過甘蕉嗎?”
甘蕉?孟元吉眉頭一皺。甘蕉是南邊才有的東西,據說望之如樹,葉長足有七八尺,結出的果子,去皮以后食肉,味道如蜜般甜美。
他還聽說,甘蕉樹上的花,大如酒盞,形色如芙蓉。
但是,他們吃沒吃過,有什么不同?
孟元吉凝視著面前的少年,只看臉,這人可一點不像妖怪。
說來離奇,他的運氣真有這般好么?為什么接二連三地碰見他們?明明他一直聽祖父說,世上已經很久沒有人見過妖怪。
難道,只是孟家人孤陋寡聞,見識太少?
還是說,那些遇見過他們的人,已經沒有機會告訴世人?
孟元吉的目光,沉沉落在檀真身后的白豬上:“甘蕉怎么了?”
紫衣少年在燈下微笑:“看來你是吃過。”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你可曾聽說過甘蕉魚的故事?”
甘蕉魚?
孟元吉愣了一下。
甘蕉他知道,可甘蕉魚是什么魚?生得像甘蕉的魚?
腦子里亂糟糟的,他的聲音卻很冷靜:“這魚莫不是十方特有的?”
聽見十方二字,檀真眼神微變,回頭看了元宵一眼:“瞧瞧,他還知道十方呢,果然是個除妖師。”
孟元吉垂在身側的右手,猛地握成了拳頭。
檀真轉過臉來,笑著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奇怪的洞,里頭除了水,便只有成堆的甘蕉。某日,一群魚游啊游,游進了洞里。”
“它們原先只是普普通通的魚,可進了洞,胃口便大得同豬一樣,將洞里的甘蕉全吃了個精光。于是,扁扁的魚,也變得和豬一樣肥,再也沒有辦法從那小小的洞口游出來。”
“你們說,留在洞里的魚會變成什么樣?”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我覺得早晚會有一條魚,把其他的魚也全給吃了,吃得更肥更大更兇猛,然后沖破洞口,一氣回到江河里。”
他身后的元宵,聽完故事,撇了撇嘴:“檀真,那些魚一直留在洞里,只會困死好不好。”
檀真沒有理他,只是盯著孟元吉看:“你怎么想?”
孟元吉仍然皺著眉頭。
奇怪的妖怪,奇怪的故事,奇怪的問題。
這一日遇到的所有事,都很奇怪。
他放下了劍,搖頭道:“我只覺得這是個無趣的故事。”
檀真聞言,哈哈笑了起來:“無趣么?還真是無趣呢。但我問了,你就得回答我。左右走不出江城的你們,也是洞里的魚。
他身姿筆挺地站在風里,忽然聲音一冷:“如果那些魚只能留在洞里等死,你覺得是誰的錯?”
“是魚,還是甘蕉?又或者是那個洞的錯?”
檀真的問題愈發古怪了。
孟元吉皺眉道:“洞只是洞,甘蕉也只是甘蕉,錯的當然是那些魚。不加節制的欲望,帶來的后果,怎么能怪罪別人?”
檀真在風里用力地拍手:“說得好,說的真好。”
可他嘴上贊嘆著,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孟元吉的話,顯然并不是他想聽的話。
空氣里,只有他的拍手聲在回響。
那些人變的大豬,蜷縮在一起,誰也不敢出聲。
元宵也一臉疲倦地靠坐在雁魚燈下。
檀真很快拍紅了手掌。
孟元吉想起了那天夜里碰見的姐妹。
眼前的人,和她們是認得的吧?
所以他方才和元宵說起除妖師三個字時,才會用上“果然”——這可不太妙啊。
孟元吉沉默著。
唐心忽然道:“甘蕉也好,洞也罷,甚至那些魚,全沒有錯。”
“哦?”檀真拍手的動作停了下來,好奇地望向他,“怎么說?”
唐心道:“錯的當然是那個故事。”
檀真垂下了手,表情漸漸冷厲:“你敢說我的故事錯了?”
唐心面上并無懼色,聲音也依然平靜,只是抱著阿炎的手又緊了些,“為什么要有那樣的洞,為什么要有那樣的魚,為什么要在洞里擺上甘蕉?為什么要讓它們吃完甘蕉便變得像豬一樣肥?”
“說到底,不就是故事的錯嗎?是那個世界錯了。”
檀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聽到最后卻是一掃不悅,大笑起來。
他身上的紫衣,襯得他一張臉如畫一般。
亮起來的眼睛,也讓他的神情變得和煦又快活。
這個答案,才是他想聽的答案。
他盯著唐心,笑了半天:“我的故事雖然無趣,但你的答案卻很有趣。”
身形一動,他忽然到了唐心背后,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下唐心的肩膀:“真是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這么有趣的人。”
“世上有趣的人可太少了。”
他笑著,貼近了道:“你這般有趣,直接殺了你,未免浪費。”
一直沒有出聲的元宵,聽見這話,驀地站起身來,嚷嚷道:“什么殺不殺的,不是說好了么,我要把他們全部變成豬。”
檀真站在唐心身后,朝他擺了擺手:“變成豬豈不是更浪費?”
“哪里浪費?”元宵不服,“豬可是世上最值得吃的東西。”
“紅燒,燉煮,烤了風干,樣樣好吃!”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走到半途卻又停下了腳步:“等等,你既然不想讓他們變成豬,又不打算殺了他們,那你準備做什么?”
“難道全帶回去?”元宵微微嘟起嘴。
他看起來年紀更小了,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連少年也勉強。
檀真道:“你容我想一想。”
可話音還未落地,他便湊在唐心耳邊說了句:“喂,你有愿望嗎?”
他的聲音離得那樣近,近得仿佛是腦子里發出來的。
唐心聽見那個“喂”字,心中一震。
檀真道:“也許,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個愿望。”
“什么都可以哦。”他用近乎蠱惑的語調,輕輕說著話。
唐心臉上的平靜,就此龜裂。
檀真忽然伸長手,一把揪住了阿炎。
銀香囊一晃。
檀真道:“不過,要抓緊。”
“萬一晚了,那只狐貍是不是就該來了?”他用眼角余光看著孟元吉,“你一個除妖師,為什么要同狐妖為伍?”
變深的夜,迎來了更冷的風。
……
迦嵐立在廊下,仰頭看了看星光,忽然叫了聲“無常”:“聽見了嗎?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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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白坐在欄桿上,兩只小腳晃晃悠悠的,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是娘親的腳步聲。”
他口氣篤定地說道:“娘親走路的時候,總是左腳先落的地。”
迦嵐走到他身后,抬手敲了下他的頭:“腳步聲是從外頭傳來的,自然不是她,哪里用得著你分析。”
謝小白嘟著嘴,喃喃道:“用不著,你還特地來問我……”
如霜月色,將唐寧家的舊宅子照得像一片銀色的海。
謝小白仔細聽了聽外邊的動靜,低聲問迦嵐:“唐心幾個為什么還不回來?江城有這么大嗎?”
雖說他們出去的時候就已經不算早,但現在天都黑了。
謝小白身子往后一靠,倒在了迦嵐懷里:“你為何不出聲?”
迦嵐的目光定定落在遠處的墻上,半扶著他的肩膀道:“多半是出事了。”
“你真這般想?”謝小白似是不信,瞇了瞇大而明亮的眼睛,“唐心和孟六便算了,可阿炎不是也跟著一道去了?若是真出了事,你不擔心嗎?”
迦嵐面上神情沒有丁點變化,只是聲音涼了些:“真不走運,也是他們的命數。”
謝小白夸張地叫起來:“你果然是只不講情義的狐貍!”
話音落在風里,迦嵐忽然身形一掠,逼近了墻角。
墻邊黑影心頭一震,回過神來想要逃走,卻已是來不及。
坐在欄桿上的白衣小童,踮著腳站了起來:“狐貍,是什么東西?”
他揚聲問了一句,驀地從欄桿上跳了下去,急沖沖往前跑:“娘親!你可算醒了!”
傍晚時分,唐寧在她小時候住過的屋子里睡著了。
她很少露出那樣放松的樣子。
是以迦嵐拖著他,將他拖到了屋子外頭,他也沒有掙扎。
可唐寧這一覺,把天都給睡黑了。
謝小白一頭撲到了唐寧懷里:“娘親,我想同你一道睡,可狐貍非要攔著我。”
唐寧揉了揉眼睛,惺忪睡意似乎還在眼睛里。
她一手摟著謝小白,輕聲問:“天黑多久了?”
謝小白豎起手指給她看:“約莫有這么久了。”
唐寧睜開眼睛,愣了下:“宵遲他們人呢?還沒有回來?”
謝小白點了點頭:“狐貍說多半是……”
“出事”二字還未出口,墻邊忽然傳來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聲音。
廊下二人連忙一齊朝遠處望去。
迦嵐面前,有個持刀的人影。
唐寧一下張大了眼睛,那是個皂隸!
衙門的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家的宅子周圍并沒有什么人煙,圖的就是安靜,按理不是捕快能上門的地方。更何況,真捕快,為何不敲門再入?
提起裙子,唐寧越過了欄桿。
她聽見了女孩子的聲音。
那個拿著刀的皂隸,竟然是個姑娘。
三步并作兩步,唐寧走到了迦嵐身側。
即便是如今這樣的世道,女人當皂隸,依然是少見的。
唐寧在月色下看著面前的人。
眉清目秀,看起來甚至有些柔弱,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比她恐怕也大不了多少。
但少女手里的刀,看上去沉甸甸的。
她能拿得住這樣的刀,且還拿得穩穩當當,可見并不是真的柔弱。
唐寧和她對視著,問了一句:“江城的捕快,如今還兼差飛賊了么?”
一身黑衣的少女,聞言冷哼了一聲:“我看你們幾個才像是賊。”
不過,方才那一瞬,是怎么一回事?
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迦嵐,人的動作有那么快嗎?
月霜下,銀發的少年側著一張臉,并沒有看她,似乎全然沒有將她手里的刀放在眼里。
她后退了一步,將手里的刀橫在身前,厲聲問道:“你們幾個是從哪里來的?為何要偷偷潛入這座無人的宅子?”
“潛入?”唐寧皺著眉,“這是我的宅子。”
母親去世,父親失蹤,這宅子自然是她的。
可對面的黑衣少女聽見這話,卻發出了冷笑聲:“你的宅子?可笑,這明明是唐家的宅子!”
“哪里可笑?”
“唐家人早就不在這里生活,這座宅子已經空置多年,你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丫頭,張嘴便說宅子是你的,難道不可笑?”
“我叫唐寧。”
“啊?”
二人說話間,小小的白衣神明,也走了過來。
迦嵐低頭看他一眼。
他輕聲道:“你果然還是擔心的。”
迦嵐沒有接話。
要說不擔心,天都黑了,算算路程,怎么也該回來了;可要說擔心,阿炎那邊似乎又并沒有什么異常。
他和阿炎雖然不是兄弟,但自小親密,只要阿炎愿意,它甚至可以隔著一座江城呼喚他。
但它沒有。
為什么?
迦嵐眸色沉沉地望著夜空。
只有兩種可能——
一,他們平安無事,只是手腳慢,才拖拖拉拉不見人影。
二,他們遇到的事,讓阿炎連向他呼救的機會也沒有。
會是哪一種?
阿炎雖然一向脾氣暴躁,但膽子卻并不大,真遇上了危險,但凡神志清醒,它不可能強撐著不找他。
看看月色,迦嵐躍上了墻頭。
他并沒有多說,但謝小白已自覺盯住了黑衣少女手里的刀。
那刀生得一點也不美麗,刀的主人也有著一張神色難看的臉。
她緊緊皺著眉頭:“你說你是唐寧?”
“唐霂的女兒?”
“有何憑證?”
聽見父親的名字,唐寧的語氣冷了些:“你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我為何要給你看憑證?”
許是看他們一大一小,一個身量單薄,一個還是小娃娃,她身上的警惕之色少了些,但手里的刀還是橫在那。
“雖然你我都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可我是官府的人。”她細細端詳著唐寧的臉,“我來這里,是查案;你來這里,是做什么?”
她亮了亮腰牌:“我叫姚黃,是夏婉的女兒,夏婉是誰,你若是唐寧,應當是知道的吧?”
“就算你那時年紀還小,但夏婉你是絕對見過的。”
唐寧輕輕捏住了刀尖:“我母親的朋友,可不姓夏。”
姚黃,她一聽便想起來了。
她小的時候,曾去過姚家。
她娘有個手帕交,叫姚婉。
那位姨母,有個女兒比她年長兩歲,取了牡丹的名字,叫姚黃。
唐寧的指腹貼著冰冷的刀刃,口中低低道:“你爹是入贅的,你和你娘都姓姚。”
黑衣少女聞言笑了起來:“看來你真是唐寧。”
唐寧松開手,她放下了刀。
謝小白在邊上眨著眼睛問:“娘親,你們認得?”
唐寧搖搖頭,不知該怎么說。
母親去世后,她沒多久便離開了江城。母親的朋友,朋友的女兒,那都是些陌生又遙遠的記憶了。若非姚黃這個名字,實在記憶深刻,她也想不起來以前的事。
唐寧往邊上站了站。
謝小白還在問:“娘親,娘親……”
姚黃從角落里走出來,一臉震驚地看著謝小白:“你、你的兒子?”
月光下,白衣小童的頭發,也淡得像銀霜一樣。
她收起佩刀,恍然大悟道:“剛才那小子,是你相公?”
(本章完)
他原就生的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這般一瞪,看起來愈發得大了。只可惜,小孩子的臉,肥嘟嘟的,再生氣不滿,也像是撒嬌。
“那只狐——”他想說十方來的狐貍,哪里配得上他的娘親,可話未說完便被唐寧給攔住了。
“我懷疑你不是姚黃。”唐寧牽著謝小白,將他往身后藏。
姚黃探頭看了看,眉頭微皺:“嗯?”
唐寧道:“你若真是姚家那位姐姐,豈能不知我的年紀。”
姚黃一愣,是了,唐寧比她還要小上兩歲。可看那孩子,怎么也有四五歲了,的確是說不通……
她別過臉,咳嗽了兩聲,問道:“既然不是,那他為何管你叫娘親?”
唐寧抬起手,指了下自己的腦袋。
姚黃長長“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謝小白從唐寧身后探出半張臉:“原來什么?”
姚黃蹲下身,朝他笑了笑:“沒什么沒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身上帶了吃的。”她摘下個荷包,塞給謝小白,“好吃的。”
謝小白狐疑地看著她,打開了荷包。
里頭裝著兩塊糖,聞起來甜甜的,涼涼的。
姚黃道:“是梨膏糖。”
謝小白捏起了一塊。
姚黃目帶憐惜地看著他。
真看不出來,竟然是個傻孩子。
謝小白模樣乖巧地吃著糖。
氣氛突然變得平靜了。唐寧輕輕點了點姚黃的肩膀,讓她站起來:“你方才說,你來這里是要查案?”
姚黃笑了下,問道:“久別重逢,不用先敘敘舊嗎?”
唐寧沒有笑,她們最后一次見面,是在母親的葬禮上。那天的事,她大部分都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大人們的眼神是異樣的,就連眼淚都透著探究。
和她一樣,他們也在好奇母親的死。
唐寧搖了下頭道:“先說正事吧。”
姚黃見狀,也斂起了面上笑意,道:“我說來查案,倒不是撒謊,只不過這案子,除了我恐怕誰也不在意。”
“什么案子?”唐寧一邊問,一邊側過臉向遠處看。
不知迦嵐找到了人沒有。
站在她面前的姚黃,也下意識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角天空,是灰色的。
姚黃斟酌著,沒有立刻開口。
唐寧道:“是和這座宅子有關的案子?”
姚黃聞言立刻反問:“為何這般問?”
唐寧四下看看,平靜地道:“若是無關,你特地來這做什么?”
“說的也是……”姚黃的手,搭在刀柄上,并沒有那般白皙細弱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對了,這十年,你去了哪里?”
唐寧蹙眉:“你不知道?”
姚黃搖了搖頭。
唐寧道:“不對,你知道。”
姚黃點來點去的手指停下了:“你好重的疑心病。”
唐寧低低一笑:“雷州的命案,你已經聽說了吧?”
“……”
月夜下,對面而立的兩個少女,忽然都不再言語。
空氣安靜到了極致,便生出一種讓人不安的焦灼。
謝小白扯了扯唐寧的衣袖:“娘親,要趕她走嗎?”
唐寧微微搖頭。
姚黃道:“我聽說,雷州唐家出了滅門慘禍,無一生還。”江城和雷州,并沒有那般遠,這樣的大案,縱然普通人不知道,她身為皂隸,多少有所耳聞。
唐寧問:“所以呢?”
“所以?”姚黃的呼吸聲重了些,“你若真是唐寧,那便是假死逃脫的嫌犯;你若不是,那問題便更大了。”
唐寧看著她,道:“那你覺得我是還是不是?”
姚黃道:“你既然知道姚家的事,那多半是真的唐寧。”
何況仔細看看,唐寧生得和她記憶里的宋家姨母,頗有些相像。
美人生的孩子,長大了也是個美人。
姚黃握緊了刀,沉聲道:“雷州的命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寧沒有說話。
謝小白忽然叫了聲“狐貍”,眾人一抬頭,便看見墻頭上立著個銀發的少年。
唐寧的臉色一下變了。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
月光灑落在他身上,照得他一張臉神情凝重。
唐寧問了句:“人呢?”
迦嵐搖了搖頭,喚了聲:“謝素大人?”
謝小白聞言,神情也一下認真起來。這只狐貍,竟然管他叫謝素大人了。
他沉默片刻,仰頭看向月下的少年,搖頭道:“死期未至,還活著。”
迦嵐自墻頭一躍而下:“一個時辰。”
謝小白道:“沒錯,一個時辰。”
生死冊上的名字沒有被劃掉,并不代表他們今夜就一定不會死。那道朱砂血痕,只會在命運的利刃落下前一個時辰出現。
迦嵐沉吟道:“阿炎不見了。”
白衣小童眉眼微動。
妖怪的生死,便不是他能探知的了。
他走過去,輕輕牽住唐寧的手:“娘親。”
唐寧道:“沒有法子追蹤阿炎了嗎?”
這時,握著刀的姚黃,忽然面色沉沉地問了句:“又有人失蹤了?”
唐寧聽見“又”字,一下感覺出了不對,連忙問:“你知道什么?”
“錚”地一聲,長刀出鞘。
姚黃重新拔出了刀,月光帶來陣陣寒氣,將刀身照得有如薄冰般冷厲。
她沒有回答,只反問道:“你們方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死期,什么一個時辰?”那樣的話,若是旁人說的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從個小孩子嘴里冒出來的。
他剛才說話的樣子,哪里像個傻子?
還有胡什么?
那個少年的名字,為什么聽起來好像在叫狐貍?
姚黃警惕地看著他們。
唐寧道:“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的。”
姚黃道:“你可以試試。”
謝小白嘆了口氣。
迦嵐在月下露出了狐貍耳朵和尖牙:“麻煩,人可真是討厭。”
他朝姚黃靠近了一步,預想中的尖叫和逃跑卻并沒有發生。
黑衣少女的表情,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
“世上竟然真的有妖怪……”她呢喃著,把刀放下了。
“是誰失蹤了?”她問道。
唐寧道:“是誰有何不同?”
姚黃深吸了一口氣:“十年前,你爹失蹤了。六年后,給你家看宅子的仆人也不見了。那之后,江城便一直有人在悄悄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