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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考較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老太公,楊郎中到了。”
  
  “呵呵,請他進來吧!”
  
  楊帆撣撣衣衫,舉步走進廳去。
  
  廳堂很大,這是楊帆的第一個感覺。
  
  客廳里人很多,這是楊帆的第二個感覺。
  
  寬大的廳堂上,一張張坐榻、一張張小幾,是如今只有達官貴人才會不厭其煩地堅持執行的古老的分餐制。
  
  每張幾案上都罷著豐盛的食物和古老的器具。木胎漆制的羽觴、青銅的酒樽、原木的西樽勺……
  
  每張幾案后面都坐著一個打扮莊重嚴肅、衣袍式樣有些復古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是老人,最年輕的業已兩鬢斑白,和那些古老的酒具很般配。
  
  這個帝國正由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婦人統治著,而這些千年世家則是由這些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們掌握著,無論是他們的智慧、經驗還是閱歷,都是歲月的積累和沉淀,沒有人敢小覷,楊帆并不敬畏他們的地位和權勢,但是對這些睿智的長者,他保持了充分的尊重。
  
  李慕白已經換上了一身壽袍,笑吟吟地坐在上首看著他,楊帆舉步上前,用沉穩有力的聲音高聲向老人祝壽。
  
  老人們都知道李慕白很欣賞眼前這個后生,有意自沈沐之后再提攜一個晚輩。但這需要他們的共同點頭,只要他們一點頭,眼前這個年輕人馬上就可以擁有一筆揮霍不盡的巨大財富和無窮無盡的人脈資源,雖然這份權力還遠遠不及姜公子。
  
  ‘繼嗣堂’原本并不存在什么顯宗和隱宗“繼嗣堂’是眾世家公推出來的世家代理人,是唯一的,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沈沐居然自‘繼嗣堂’中拉起一支足以與姜公子抗衡的力量,愣是把‘繼嗣堂’的一個外圍組織‘暗影’,變成了平起平坐的隱宗,以致‘繼嗣堂’一分為二。
  
  如今他們同意李慕白的提議,愿意于姜公子和沈沐之外再建一支力量,為的是穩定‘繼嗣堂’的架構,但是沈沐前車之鑒,他們當然不會給楊帆一支有希望再分裂出第三宗的巨大力量,即便如此,這樣的力量也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
  
  他們雖然相信李慕白的眼光,但是他們也需要對楊帆進行進一步的考量,以確認這個人的能力,而今天,他們只是先見一見這個人。楊帆不卑不亢、中規中矩的表現,給這些老家伙留下的第一印象還是很好的。
  
  這時,側門有人躡手躡腳地進來,不止一個人,他們赤著雙足,分別走向各自的主人,一番耳語之后,老人們看向楊帆的目光便有些怪異了。很顯然,剛才發生在花園里的那一幕,他們已經知道了。
  
  “邀天之幸,老頭子已經年過古稀,今年都八十八了,還是活蹦亂蹦的。呵呵,原想著,大壽就不要過了,邀上三五知己喝幾杯酒也就算了。可是孩子們不答應,這才叼擾許多親朋好友。”
  
  李太公紅光滿面地冇道:“這廳里,都是老夫的多年知交,都是些老家伙,二郎的名聲,老夫這些位知交好友都是聽說過的,你且與大家一起坐坐,大家都想見見你,認識一下。二郎是年輕人,坐在這兒,怕是酒也喝不痛快。一會兒由老夫的幾個孫子陪二郎到前面去飲酒,你們自管喝個痛快就是,呵呵……”
  
  李太公說著,司儀便走到楊帆身旁,引他入座。楊帆的座位在最下首,論年紀,在場這些人里面除了獨孤宇,其他人中最小的都能當他爺爺,也沒什么不服氣的,楊帆到了案后依照古禮一絲不茍地跪坐下來,整理了一下袍袂,這才抬起頭來。
  
  未及尋找獨孤宇的所在,也未及打量其他人的模樣,楊帆先向李慕白看了一眼,這才意外地發現,寧珂姑娘正坐在李慕白身旁。她穿著一襲長束裹深衣,對襟大袖,外披半臂,那衣服是深青色的,視線角度微微一錯,便會發現那衣料隱泛紅光,也不曉得是什么質料,倒是給寧珂過于白嫩的臉蛋增添了幾分紅潤。
  
  她烏鴉鴉的秀發梳著‘驚鵠髻’,酷似一只展翅欲飛的驚鳥,因是尚未出閣的女子,髻下又留了一段發尾披垂于肩后,仿若一只燕尾,顯得十分典雅。見楊帆向她望來,寧珂向他優雅地一頷首。
  
  一個白發老者忽然發問,打斷了楊帆與寧珂的眉眼交流:“老夫聽說,二郎是交趾人氏?”
  
  這些人楊帆都不認識,李慕白似也無意引薦,今日※本來就是眾世家對楊帆的一番考量,重要的是楊帆的表現。楊帆看了他一眼,頷首道:“是!晚輩自幼長于交趾,成年后才入洛陽。”
  
  交趾從秦代起就是中原王朝的領土,其間雖有反復,但是這些老頭子們心中,那里始終是中原王朝的領地,倒沒有因此把楊帆當作外國人,只是那里地處偏遠了些,難免給人一種未開化的感覺。
  
  老者點了點頭,道:“二郎小小年紀,在京中且毫無人脈根基,短短幾年,能有偌大成就,令人欽佩。”
  
  楊帆與太平公主的韻事傳聞,他們是知道的,可楊帆所立的功業都是憑的真本事,便是他真與太平公主有些什么關系,那也只是給他提供了一個機遇,重要的還是他有那個能力。世家之間為了結盟、聯合,還常要通過女子聯姻呢,可是誰會把他們的功業歸結于兒女聯姻的功勞?薛懷義是女皇帝的面首,女皇帝曾兩次命他帶兵出征,統帥大軍數十萬,無數名將良臣為輔,他立過什么功勞了?
  
  所以這些世家長者雖然聽說過楊帆與太平公主的事,也相信這是事實,卻并沒有因此輕鄙他,更沒有因此把他的成就歸結為一個女人的幫助。如果這些世家長者的見識那種淺薄粗鄙,與市井兒何異。
  
  楊帆欠身道:“長者過獎,晚輩能有今日,固然有個人的努力,可是也不乏貴人的扶持和立功的機緣。”
  
  這番對答不但妥貼,而且正合這些老家伙的心意,人在年輕時,常常覺得我命在我不在天,這些世家出身的人有強大的家世背景,就更是如此。
  
  可人越老,對天地就越是敬畏,就越發覺得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影響著世間的一切,楊帆這番話結合他們多年的經歷,令他們頗為認同。
  
  眾老紛紛點頭,李慕白見眾人欣賞,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以手撫須,怡然而樂。
  
  這時,忽然又有一個老者問道:“二郎的英雄事跡,老夫亦有耳聞。諸如在薛延陀智戲突厥大葉護,挑起阿史那、阿史德兩族爭端;在吐蕃略施小計,挑起吐蕃王和大相論欽陵之間的明爭暗斗‘此番王孝杰兵發安西,吐蕃王不肯派出論欽陵,才使我朝順利得手,而論欽陵因此對吐蕃王更加猜忌,雙方已水火不容;再如南疆之行……”
  
  這些人對楊帆的事跡當真了如指掌,比皇帝知道的還多,聽著駭人,說穿了一文不值,楊帆做些事時可沒瞞著世家,其中很多事還是世家幫著他做的。比如了解突厥形勢、潛入薛延陀,冒充阿史那沐絲,這一路相隨的小飛將張義等人就是世家勢力。
  
  再比如在吐蕃離間王相,之前種種準備,包括那作餌的中原商人,也是一個世家子弟,在南疆,楊帆除了在姚州時因為事發冇突然,只能靠他自己孤軍奮戰,可是后期就開始有世家參與了。
  
  這人一口氣列舉了楊帆生平種種得意之舉……
  
  說是生平或者有些夸張,可楊帆才多大年紀,從一介坊丁小民到如今官居五品,在此期間他所做下的大事,多少人窮其一生也難做下一件,僅憑這些,他就足以笑傲官場了。
  
  說完之后,這人道:“老夫觀二郎一向所為,最擅用智。男兒征戰天下,最喜大殺四方、劍掃六合,戰績輝煌,彪炳史冊。而二郎所為,雖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卻聲名不顯,否則現在早已天下知聞了,是因為二郎當時無兵權在手,無相應實力,不得已而為之么?”
  
  楊帆知道,這是老家伙們在考量他做事的風格和方法了,便認真答道:“智與力,如果兩者我都可以用,都可以達到目的,那么晚輩必然舍力而用智。如果不得已,用智難達目的,晚輩才會選擇力。
  
  原因很簡單,殺人一千,自損半百,用力雖是個人成名之捷徑,犧牲的卻是無數人的性命。一將功成,萬骨成枯,而且,戰爭的目的是為了得到,如果能用智慧能達到目的,為何要用武力弄得滿目滄夷?”
  
  另一名老者呵呵笑道:“如此說來,二郎做事,智與力皆可達成所愿時,必選智而棄力了,那么在二郎以為,智是達成目的的最佳手段么?”
  
  楊帆侃侃而談道:“晚輩以為,智與力,都只是手段,要達到目的,需要的是文治教化。而智慧,只是文治教化的一種外在表現。漢高祖曾說:‘勇者得天下,謀者治天下’,其實得天下,于武力之上,也需要謀來主導,否則若論勇誰比得霸王之勇,為何得天下的卻是劉邦?
  
  關羽過五關斬六將,溫酒斬華雄,馳騁沙場,頓挫激昂,卻也不免敗走麥城。謀者用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智者如孫臏,金蟬脫殼,智出大梁,于馬陵道一雪前恥。
  
  英雄只是一瞬間事,能成千古功業的,莫不是會借勢、會用謀、會用智、懂文治的人。鬼谷先生曾于鬼谷論劍:“匹夫之劍,運如風生,可取人命;將軍之劍,攻城掠地,威震四方,但王者之劍一旦用起,可平定諸侯,一統天下。”
  
  一個白發老頭兒突然笑問道:“既然二郎鄙力尚智,尤崇文治。為何在后花園中恥笑那些讀書郎是在‘和泥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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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2郎拜相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怔了一下,思忖片刻,方展顏笑道:“老前輩對楊帆而言,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怎可以言語戲弄晚輩。”
  
  那白發老者微微愕然,問道:“老夫怎生戲弄你了?”
  
  楊帆道:“一個鄉下孩子,母親叫他去打豬草回來喂豬,他打了一筐豬草回來,順道兒和了一堆泥巴玩,總不能就說他出去時就只和了一團泥巴吧?同樣的道理,晚輩從未說過讀書就是和泥巴,而是說讀書人成天吟詩作賦,反而荒廢了主業,這就是忘了打豬草,只顧和泥巴。”
  
  那白發老者眉頭一挑,道:“有區別?”
  
  楊帆道:“有區別!大有區別!讀書人治學,學習的是知識、是道理,產生的是智慧,要說這詩歌詞賦在其中的作用,就像一支大軍戰前之檄令、戰中之軍歌、勝后之頌詞,有之錦上添花,無之么……,呵呵。
  
  為乍經國緯政時用它不得,臣下朝廷奏對時用它不得,太史公記載歷史時用它不得。便是晚輩在這里受各位長者考量時問答之間也用它不得。前輩以為它不是打豬草時和的泥巴又是什么呢?”
  
  老頭兒微怒,道:“今日李公大責,滿堂歡喜,賀客如云。二郎可肯和上一堆泥巳,博李公一樂么?”
  
  精讀詩書的人雖然擅作詩詞,可是要讓他們在片刻之間便應情應景地做上一首詩也不是易事,更何況楊帆的表現明顯是不擅長詩詞的,說到底,這老頭兒還是認為楊帆對詩詞的輕鄙態度是因為他自己不擅長詩詞,又不想在那些世家子面前丟人,才故作高傲,因此還是想難為難為他,削一削他的傲氣。
  
  這老者說完,有那對楊帆比較賞識的便覺得讓楊帆在這么多人面前丟臉有些不妥。李慕白雖也想教訓楊帆一番,可也不想讓他在這么多人面前失了顏面可是問話的人是榮陽鄭氏之主,他身為主人又是楊帆的舉薦人,可不好過于偏袒,便向獨孤宇丟了個眼色讓他為楊帆解圍。
  
  獨孤宇會意,忙咳嗽一聲,先替楊帆找臺階道:“在座的都是長者前輩二郎不必緊張,隨意吟幾句詩來請前輩們品鑒一番便可。二郎精于軍事,擅于文治,又通曉機謀權變之學,如此本領已是不凡。人的精力有限,于詩詞之道若不擅長的話卻也不算什么,呵呵……”
  
  方才鄭老說話后,楊帆便低頭不語,獨孤宇這番替他圓場的話說完楊帆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沉恩,這一來眾人的目光便都專注在了他的身上,心中好奇:“莫非…,楊帆還真想和上一團泥巴?”
  
  過了片刻,楊帆緩緩抬起頭來,向鄭老綻顏一笑,說道:“長者有命,晚輩豈敢推辭。那么晚輩就在這壽堂之上和上一團泥巴,但求能哄得壽星開懷一笑,也算是盡了晚輩的一份心意。”
  
  眾人聽了都露出訝異的神色,冇難道這楊帆真的會作詩?真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出一首詩?這么短的時間做一首合輒壓韻、應情應景的打油詩也屬不易了,卻不知這位把吟詩作賦比喻成和泥巴的楊二郎會做出一首什么詩來。
  
  一時間眾世家長者都摒住了呼吸準備瞧瞧楊帆和出的這團泥巴。
  
  寧珂目不轉睛地看著楊帆,神色間微微露出了緊張之色。
  
  楊帆既把寫詩貶喻成和泥巴,那么他做不出好詩也沒什么,反正他都說了這是和泥巴,他在這方學問上無甚造詣也屬尋常,可寧珂很少關心在意一個人,而楊帆恰是那很少很少當中的一個,她當然還是希望楊帆能風風光光的,這一來就難免替他緊張了。
  
  楊帆道:“鄭老前輩既然出了題目,那晚輩就做一首七言,贊一贊今日李宅壽誕之喜的盛況。”
  
  鄭老也有些意外,斂了輕視之意,沉聲說道:“洗耳恭聽!”
  
  楊帆舉目四顧,顯然在尋找素材。
  
  他的視錢從對面那雕花紫檀的十二扇屏風上微微掃過,又看看墻角小幾上置放的薰香瓷爐,最后定在堂前的那方紅氈上,楊帆來此之前,此處剛剛舞過一曲‘綠腰”堂前紅氈上有歌伎舞女遺落的鬢旬紅花一朵。
  
  楊帆微微一笑,舉起形如半月的羽舷,漫聲吟道:“畫屏深掩瑞云光,羅綺花飛白玉堂。銀揣酒傾魚尾倒,金爐灰滿鴨心香。輕搖綠水青蛾斂,亂觸紅絲皓腕狂口今日恩榮許同聽,不辭沈醉一千筋。”
  
  靜,很靜。
  
  廳中都是各世家的家主和地位重要的長輩,個個飽讀詩書,楊帆這首詩不算驚世之作,也絕對算得上壽筵詩中的上乘佳作了,應情應景、滿堂富貴,那種大富之家歡樂祥和的氛圍盡數描述了出來。
  
  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一首七絕,已然實屬不易,而楊帆此前再三表現了對詩詞的不屑,顯然在這上面他以前是沒有耗費多少心力去做學問的,那么他能做出這樣一首好詩,就尤見其功底了。
  
  這種態度和成就上的強烈反差,才是最令人驚艷的,人人都在等著他和出一堆真正的泥巴,偏偏他就捏出一個形神兼備惟妙惟肖的泥人兒出來,如此看來他先前的姿態顯然不是惺惺作態地為自己找借口,而是真的不屑。
  
  寧珂眼中倏然閃過一抹異采,李慕白胡須捻到一半便停在了那里,半晌才緩緩順了下去,看向楊帆的眼睛浮起幾分笑意。楊帆吟完這首詩,見半晌無人應聲,只好繼續作完這場秀,拱手向眾人道:“獻丑!獻丑!”
  
  楊帆幼承家教,尤其是父親被貶謫嶺南之后,他把重振家聲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這個唯一的兒子身上,對他的教育更為費盡心思。
  
  再后來,楊帆隨著師傅去了海外,他的太師傅虬髯客雖然形貌粗獷,昔年又是綠林之首,但他是揚州首富之子,自幼延請名師教授,也是滿腹學問。他當年想爭天下,靠的可不是蓋世無雙的武功,而是滿腹經綸、治世之才。
  
  在海外這些年,虬髯客沒有指點過小徒孫的武功,但是文敖卻是親自著手,楊帆的文采自然是不差的。
  
  一位老者哼道:“恭為德首,慎為行基!年輕人,你既擅作詩詞,后花園中眾世家子邀你吟詩作賦時,不管你心中如何不屑,隨意應承一下又何妨?又何必刻意貶低,嘩眾取寵呢?須知勢不宜恃、氣不宜狂,含蓄退遜,方是謙謙君子之道。”
  
  楊帆拱手道:“這位長者是……”
  
  獨孤宇替那老者答道:“這位長者,是博陵崔公。”
  
  原來是博陵崔氏,那么不管他是崔閥閥主還是崔家的一位重要長者,那都是極了得的一個人物了。楊帆誠懇地道:“長者面前,敢不坦率直言?晚輩并無嘩眾取寵之意,而是對詩詞之道確實就是這么一個看法。
  
  晚輩既不屑于它,又何必掩飾自己的輕慢。今日堂上,若非長者要求,晚輩也不會做這首詩的。若是天下太平,晚輩又出身高門士家,既不用憂國憂民,也不用為口食奔波,說不定也有閑情逸致與眾公子吟詩作賦自得其樂。
  
  可如今安西四鎮重歸我朝,四鎮是打下來了,吐蕃與突厥念念不忘斷我退路,重奪安西;南疆之中種種變亂,眼下是安撫下來了,可重要的冇還是朝廷接下來的種種政策,否則叛亂再起,便成大禍。
  
  朝中酷吏橫行,諸位長輩既對晚輩之事知之甚詳,想必也清楚晚輩與酷吏們斗爭的慘烈,如此種種關乎國計民生、家國天下的大事面前,詩詞之道自然就是一團泥巴了。若是晚輩這首詩還入得各位長者法眼,在晚輩看來它也就是一團捏得好看些的泥巴而已,實無大用。”
  
  崔公還要說話,李慕白已然笑道:“崔老頭兒,你要和二郎談的事情,是家國天下呢還是詩詞歌賦?你是打算說服二郎,讓他從此浸淫詩詞之道,成為一代詞宗或者詩壇大家還是朝廷干臣?”
  
  崔公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這種事,他的確沒有必要和楊帆糾纏。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家族的傳承、天下的太平,詩詞這種東西,他也有許多年不曾在意了,李慕白如今喜歡收藏,他則喜歡游山玩水,如果大事需要,這些雅好也可以隨時犧牲的,楊帆重不重詩詞,他哪里在乎過,怎么偏為此事起了爭執?
  
  這些長者倒也豁達,一俟想通此事,便一笑置之了。崔公絕口不提詩詞,而是正色說道:“二郎可知我們這些老頭子今天要見你,究竟是為了什么嗎?”
  
  楊帆似笑非笑地道:“晚輩揣測到一二,前輩大概是想栽培晚輩,為世家的傳承與存在效力吧?”
  
  這間屋子里沒有不可信任的人,縱然有人愿意為了厚利背叛別人,可是沒有人會為了厚利背叛自己,而且也沒有人付得出足夠的代價讓這間屋子里的人背叛什么,因此楊帆開誠布公,毫無掩飾。
  
  李慕白微笑道:“二郎是聰明人,那老夫也不打馬虎眼了。只要二郎愿為我們所用,我們可以提供一切資源幫助你,最遲五年,讓你成為侍郎:再十年,成為尚書。又七年,入政事堂!五旬之前,便得以拜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呵呵,送你一個楊相公,你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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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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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白說完,只道楊帆會驚喜若狂,卻沒想到他神態平靜,竟然沒有半點激動之色。m李慕白眉頭一皺,又緩緩舒展,微笑道:“二郎入仕以來一帆風順,小小年紀便做到了五品官,或者以為接下來也是一片坦途吧?

    老夫不妨直言,這官越往上越難升遷,越往上越難有空缺職位給你。以你現在的品階,再升一級都不知有多少人和你競爭,而且個個都有深厚的背景、強大的人脈,你便再立下貪天之功,也難再進一步。

    我們,則可以給你一個寒門庶族子弟進入官場后最缺乏的東西:勢力和人脈!衛青、霍去病,功勛固然卓著,李廣先時所建功勛又何嘗弱于他們,為何他們能平步青云,有機會去創造更大的功績,拜將封侯,榮耀千秋,彪炳史冊,而李廣卻命運多桀、下場凄慘?

    二郎智退突厥十萬大軍、離間吐蕃王相使其不和,平息南方諸蠻之亂,這其中任何一樁功勞拿出來,如果你是姓武的,都可作為天大的功勞宣揚天下,至少做個大將軍,何以你連一個五品郎將,都得是破格提拔?

    如果你能為我們所用,你曾經所建立的功勛,終有一日會獲得相應的回報。別的不說,天下文教十之七八掌握在我們世家手中,朝廷的喉舌在我們這里,只要我們愿意,你的名聲一日之間就可以傳遍天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許你相應的官職和權利。

    鄭公目光微微一閃,輕笑道:“或許……二郎是擔心我們會讓二郎做出許多違心之事吧。”

    崔公道:“這與二郎的個人志向并不沖突。一個人苦讀詩書,力求聞達,入仕后所求不過是個人前程,進而是家人后輩的前程、還有一個就是一抒平生報負。名傳千古。要做到這一切,他要拜座師、結同年、聯同志,鮮有六親不認做一孤臣的,這難道不是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家族’。

    一個真正的家族,目的和作法與其類似,只是想要提攜和幫助的范圍不是同年同志而是家族,可是一個庸才坐上官位不但害人更加害己,就算你想提拔重用他,我們自己也是不肯的。千年世家的眼光和氣度,不會那么短淺。

    不管是想要個人前程的登峰造極,還是世家傳承的千秋萬代,天下的太平和穩定都是達成這一切的最基本條件,所以想求一人之前程、一家之前程。與一國之前程,利益本就是相通的。

    帝王想千秋萬代,世家想基業永存,為官想功成名就,只是能力不同,愿望的大小有所不同,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區別。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們會讓你做些作奸犯科的事情。”

    楊帆笑而不語,這可以載入家譜,令千秋萬代子孫夸耀榮光的成就,于他而言。誘惑力還真的不大。本朝的宰相,看著風光,可也太容易成為階下囚了,楊帆入朝這幾年。前前后后,宰相們是一撥一撥地被殺、被囚、被流放。

    有武則天這個強勢女皇。有二武虎視眈眈,這些宰相們在位時算不得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不在其位時境況比乞索兒都要悲慘,正是這種事情看的太多了,所以這足以打動天下人的承諾,楊帆卻是波瀾不驚,他更在意實際的權勢和利益。

    哪怕默默無聞于天下,卻能操控他人的生死榮辱,那是何等逍遙?一個虛名除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之外還有什么用處呢?當然,做了宰相,也必然會擁有極大的權勢,可是靠人扶持上位的宰相,永遠也比不得李昭德這般風光。

    李昭德自己就是世家子,靠著自家的能力和人脈上位,他不受控于他人,而楊帆則不然,他要靠世家的幫助登上相位,那就必然要成為世家的傀儡。在這一步步攀登的過程中,不知要有多少秘密和把柄操于世家之手,他的官做的越大,受人控制的力度也就越大。

    崔公見他含笑不語,不由眉頭一挑,道:“怎么,如此厚祿,還嫌不夠么?”

    楊帆道:“那么,楊某需要做些什么呢?”

    不等他們回答,楊帆就自己答道:“現階段,自然是繼續同酷吏為敵,一方面鏟除對你們危害甚大的酷吏,建立自己的清譽,獲得朝野的贊譽,另一方面,對有利于世家的政策,諸如戶政、農政、科舉學政等大力迎合,搖旗吶喊,對不利于你們的政策,竭力反對。接下來,如果我能成為侍郎、尚書乃至宰相,更要在關乎國計民生的大政方面,與世家同榮同辱,共進共退。”

    崔公沉聲道:“這一切,與國與民同樣有利,這不正是你一向的志向嗎?”

    楊帆道:“國與民的利益,大多數時候是一致的。可有時候,要維護國家的利益,就要損害百姓的利益。同樣,朝廷與世家,也是一般無二,大多數時候,朝廷與世家的利益是一致的,但具體而微,也會有不相符的時候,甚至相沖突的時候。我若成了你們的人,自然不管誰是誰非,也不管與我個人是否有利,都要硬著頭皮,為世家鼓而呼!”

    鄭公沉聲道:“欲有所得,自然要有所付出!”

    楊帆悠然頷首,道:“鄭公所言甚是,欲有所得,自然要有所付出。不過,代價與收益,要劃得來的買賣,才有人去做。宰相?哈!于楊某而言,一個宰相之位,并不具誘惑。”

    崔公聳然道:“位極人臣的條件還不能讓你動心?你想要什么?”

    楊帆道:“呵呵,一個位極人臣的傳話筒么?這件事,原本是由姜公子負責的事情的一部分吧?你們現在是把官場明面上的這一部分拿出來,單獨交給一個人打理。于姜公子而言,其實并不是削弱了他的權勢,反而讓他擺脫了掣肘其行動的部分,可以更加放手做事。

    而對我而言,無論我做什么。我想要動用的一切,我所要達到的一切,都來自于姜公子。我只是他的一張嘴巴、一雙手,由他來控制著我說話或者作事,可惜我又不像他真正的嘴巴和雙手一般重要,如果不需要了,隨時可以換掉,或者……犧牲掉!這,不是我想要的。”

    李慕白很是意外。他自忖給予楊帆的好處已經是每一個為官者夢寐以求的東西,楊帆根本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可楊帆就是沒有答應。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在場所有世家大佬們的意料。

    他們本以為如此豐厚的報償,可以讓楊帆誠惶誠恐。涕泗橫流,可楊帆此刻對一個宰相之位的態度,就像他方才說的玩詩詞與經緯國政的大本領相比就像小孩子玩泥巴一樣,一樣的不屑一顧。

    眾世家高門的家主、閥主面面相覷,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最后還是李慕白沉住了氣,緩聲問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楊帆豎起一根手指。道:“我想要的,只有一樣東西!”

    “你說!”

    “姜公子的位置!”

    堂上眾人聞聲愕然,隨即齊齊莞爾。

    楊帆這一要求,在他們而言。就像佛祖聽說頑劣的孫猴子豎起齊天大圣的旗子,要坐一坐玉皇大帝的位子一樣可笑。一群皓首老者含笑搖頭,連發怒都懶得。一件事情如果無理到了可笑的地步,他們又怎會發怒?

    李慕白有些忍俊不禁。他強忍笑意咳嗽一聲,道:“二郎思慮周密。性情沉穩,想來不會提出這般無稽的要求。呵呵,二郎這么說,其實只是想要我們給你一個保證罷了,是么?你放心,只要你答應了我們的要求,你就是自己人,你與盧家的一切舊怨都算不得什么了。姜公子么,也絕不會挾怨報復,而且會對你竭力維護。”

    楊帆搖搖頭,道:“李太公誤會了,楊某并不是開玩笑。一個宰相之位,打動不了我,在我眼中,宰相也是一團泥巴而已。姜公子坐這個位子已經夠久了,是時候換個人、換一番新氣象了。

    李慕白臉色一沉,道:“荒唐!繼嗣堂豈能由你掌握?”

    楊帆正色道:“各位長者要用一團泥巴換取楊某效力,楊某何嘗不覺得荒唐?楊某只有執掌‘繼嗣堂’,可以在不損害世家利益的前提下,自主決定一切行動,才能做到不失自由,凡事由心,不違本愿!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如果世家如此排外,那么在下只能如以前一般,在我的目標與世家的目標相同時進行有條件的合作,其他時間自行其事,互不干擾,讓我成為一個沒有自己主見的附庸,在下拒絕!”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說罷,楊帆臉上的顏色又迅速變得溫和起來,起身向廳中眾多長者團團一揖,笑容可掬地道:“今天是李老太公壽誕之喜,既然話不投機,這件事就先不要議了,若是因此攪了老太公的大壽,晚輩罪莫大焉!晚輩的提議,還請各位前輩宴后細作商量,告辭。”

    楊帆說罷,又是團團一揖,舉步向廳外走去,走一步吟一句,一首五言律詩脫口而出:

    “胎化呈仙質,長鳴在九皋。

    排空散清唳,映日委霜毛。

    萬里思廖廓,千山望郁陶。

    香凝光不見,風積韻彌高。

    鳳侶攀何及,雞群思忽勞。

    升天如有應,飛舞出蓬蒿!”

    楊帆吟一句,走一步,念到一半時,人已出了大廳,最后一句“升天如有應,飛舞出蓬蒿”傳到眾人耳中時,聲音裊裊,真似如九天之外傳來。這個夯貨,別人要與他比詩時,他死活不張口。現在居然來了個一步成詩,一來就是十二句,真比曹子建還要威風!

    拜相的機會,這是楊帆一輩子都沒機會攀及的官位,可是在他眼中卻如一團泥巴般不堪,現在他又隨手拋出這么一團更驚人的泥巴,直唬得眾人目瞪口呆,唯有寧珂嫣然,眸中小有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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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心若梨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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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中堂里也是賀客如云,別看在這間客廳里的人都是沒資格到后宅與那些高門閥主并坐的,卻也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如果楊帆不是李家特邀的客人,他這位五品大員在這間客廳里也只夠勉強敬陪末座的份兒。
    楊帆從后宅里出來后,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到中堂喝酒來了。很多事情不需要說的太清楚,一個小動作就可以把你的意思很微妙地傳達給對方。楊帆雖然果斷拒絕了世家的招攬,可他并未拂袖而去,這就意味著他的拒絕不是與世家對立,僅僅是對方開出的條件不能讓他滿意而已。

    滿堂賓客杯籌交錯,楊帆到了中堂四下尋摸,正想找個空位子,長安府令柳徇天已然站起身來,笑容滿面地向他招手:“楊郎中,這里來,這里來!”

    楊帆笑應一聲,走到柳徇天旁邊,柳徇天笑吟吟地道:“楊郎中請坐”

    等他坐了,柳徇天便為他斟了杯酒,二人先對飲一杯,柳徇天才側了身子,低聲道:“二郎太過年輕氣盛了。對這些世家,面上功夫還是要講的。前番你與盧氏爭女,已然得罪了盧家,今日又因為詩賦把崔王李鄭一股腦兒都得罪了,這與你的清名和前程不免大有影響……”

    柳徇天這番話倒是推心置腹,語氣誠懇,與前幾天楊帆前去拜見他時,他說的那些滴水不漏、八面玲瓏的官話套話大不相同。楊帆聽得出他是真心勸誡,微微有些詫異。

    柳徇天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為官最忌鋒芒畢露,那樣的人,靠山再大,也只能猖狂一時。履中蹈和。廣結善緣,方為王道。不宜為敵的、不可為敵的、暫時不存利害關系的,都可以是朋友,不管真朋友還是假朋友,卻不可成了真仇家!”

    楊帆明白了。

    今天他來參加李家的壽宴,這事是瞞不住人的,連皇帝都派人來道賀了,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大員也都派了人來,怎么可能沒看到他出現在李家。更何況。還有柳徇天這個女皇帝的“金牌小密探!”

    女皇當年奪皇后位、奪皇帝位,關隴世家和山東世家一直是她的一個大阻力,可是兩大士族集團的力量實在是太龐大了,就算她有的是權謀手段,對這些世家也只能用釜底抽薪的手段慢慢削弱。

    對于這個霸道強橫的女皇帝來說。就算是皇族,她也一殺一片,可是對這些世家卻只能小心應對,這令她對世家更為忌憚。她大力提拔寒族庶人是為了抗衡世家,派柳徇天這樣的心腹來長安,是為了監視豪門。

    柳徇天既是女皇心腹,對世家的態度自然也與女皇一般無二。楊帆在后花園里對世家子弟不屑一顧的態度和敵意。已經被柳徇天引為知己了。作為女皇的一只忠實走狗,楊帆今日在李家的這番表現,他是一定會如實秘報女皇的。

    在他掌握的資料中,楊帆本來就是女皇器重的一位寒族大臣。再加上他對世家的仇視態度,今后必然更受女皇青睞與器重。那么按照他“履中蹈和,廣結善緣”的為官理論,他自然要提前跟這位女皇新貴交朋友了。

    楊帆的神情迅速凝重起來。眸中還閃過一絲恍然的悔意,鄭重點頭道:“柳府君教訓的是。楊帆的確莽撞了。”

    他的這番神情變化全被柳徇天看在眼里,柳徇天笑得更可親也更和靄了,他拍拍楊帆肩膀,寬慰道:“還好,你這次做的事情,和世家并沒有本質的利害沖突,想來那些高門世家的長者們也不會太往心里去,只是今后須當謹記為官之道,切不可魯莽從事了!”

    楊帆連忙點頭,搶過酒壺給柳徇天注滿一杯酒,舉起杯,很誠懇地謝道:“兄弟年紀輕,歷練淺,于官場中事不甚了了,今后還望兄長多多指教!”

    這楊帆還是挺有演戲天賦的,如果他不做官的話,不妨拜到如眉大師門下,說不定還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也混上一個教坊司的大供奉!

    ※※※※※※※※※※※※※※※※※※※※※※※※※※※※

    寧珂雙腿大盤,雙手輕輕搭在膝上,靜靜地坐在榻上。

    榻前小幾上燃一爐檀香,青煙裊裊,讓她純美的容顏產生了一種圣潔的感覺。

    她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雪白衣衫,雪白的絲羅緊貼著臂膀和脊背,隱隱透出象牙般細膩的肌膚。寧珂雖然很瘦,可一身肌膚皎潔如雪,瘦不露骨,只是顯得極其單薄纖細。

    獨孤家的女子只要一出生,就會由族中女性長輩用祖上秘傳下來的藥方,每日用藥物為她沐浴。這個秘法要耗費大量珍惜藥材,直到女孩七歲才停止,用了這方子之后,女子長成后,肌膚自然光滑如緞,白皙如雪,潤澤如玉,且有一種天然幽香。

    這樣女子抱在懷中,便真似抱了一團暖玉溫香,**至極。哪怕容貌平庸的女子,有這樣一身世所罕見的肌膚,也有資格稱為人間尤物。

    關隴集團的世家不只獨孤世家一個,獨孤世家也不是關隴集團中勢力最強大的那幾家之一,可是唯有獨孤世家頻出皇后,這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過,這藥方只掌握在獨孤世家嫡宗長房的當家媳婦手中,傳媳不傳女,而有資格使用它的,卻也只有嫡房女子,便是同為獨孤世家的偏房別支女子也是沒資格享受的。

    寧珂此時正在打坐吐納,這是一位天竺國的瑜伽士傳給她的瑜伽功夫,她的先天痼疾難以治愈,又因體弱不能做其它運動,便只能以藥物再佐以這種柔緩的瑜伽術來調節身心,她雖體弱身瘦,卻不至于瘦骨嶙峋,便是這門技藝的功勞。

    陽光透窗而入,斜照榻前,寧珂盤膝打坐。長發披垂,跌宕出婉轉的流韻,如這山水間的一道飛瀑流泉,優美的蝴蝶骨、凹陷的脊線、不堪一握的小蠻腰、清瘦的體態,在柔和的陽光里凝固成一副優美的畫卷。

    船娘來到姑娘閨房前,遲疑了一下,還是舉起手來,輕輕叩響了房門。門內沒有答應,船娘似也不指望聽到回答。叩響門扉,略等片刻,她便輕輕打開門走進去,到了姑娘榻邊站定,輕聲道:“楊郎中到府上來了。”

    寧珂的眼簾微微翕動了一下。一雙點漆似的眸子便定在船娘身上,眸中隱有神采流動。

    侍候姑娘綰發穿衣,打扮停當之后,船娘便扶著寧珂,緩步出了閨房。

    寧珂幼年時也是個活潑好動的姑娘,后來因為身體的原因,漸漸足不出戶。性子也越來越恬淡,平時她很少出門,便是閨閣之外都很少走動,只是偶爾在樓頭圍欄處小坐。家里來了客人。她也是一向不見的,只有自己宗族里的至親長輩到來,她才會出去拜見一下。

    她的痼疾與生俱來,一直折磨著她嬌弱的身軀。但她從來都不會在人前露出懨懨的病態。她只是寂寞,身在人群之中卻離群索居的寂寥。就像獨居月宮的嫦娥,永遠都是清清冷冷的,清清冷冷的性子,清清冷冷的人。

    除了與她的兄長討論關乎家族前程和重大決策的時候之外,船娘是與她說話最多的人,可兩個人一天里說過的話大多時候也絕不會超過五句。

    船娘從她很小的時候就照顧她,早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看了她這樣的情形心中很難過,可她一直無能為力,直到楊帆出現。

    楊帆的出現就像一劑靈丹妙藥,船娘發現每當他出現的時候,小姐說的話就多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對她平時淡然處之的事物也有了興致。所以,今天楊帆到府上來,本來完全不必讓小姐會客,船娘考慮了一下,還是跑來告訴了小姐。

    她果然愿意見他。

    船娘很開心,但她一點也不能表現出來,小姐臉兒嫩,如果讓她察覺,恐怕她就不會離開閨房了。

    “小妹!”

    獨孤宇正與楊帆坐在花廳中聊天,忽見寧珂走來,趕緊搶上前去扶她。寧珂卻不著痕跡地掙脫了他的手,很莫名其妙的理由,明明人人都知道她身子弱,但她就是不想在楊帆面前顯出弱不禁風的樣子來。

    “二郎來了!”

    寧珂一開口,聲音便有些澀,因為這一整天她還沒開過口。

    楊帆含笑揖禮:“寧珂小姐!”

    “二郎坐就是了,不要客氣!”

    寧珂在獨孤宇下首的位置坐下來,笑盈盈地瞟了楊帆一眼,欣然贊道:“二郎一首《鶴鳴九皋》一步成詩,技驚四座。寧珂回來后特意錄下了這首詩反復品味。二郎才學,寧珂欽佩之至!”

    獨孤宇笑道:“為兄剛剛還和二郎說起此事,厲害!著實厲害!二郎走得太快,可是沒有瞧見各家家主們那目瞪口呆、震駭不已的模樣,哈哈……”

    楊帆笑道:“不瞞獨孤兄和寧珂姑娘,赴宴之前楊某就知道李太公必然會有所示意,所以這首詩是提前在家里就做好的,用來唬人的而已。呵呵,說到作詩,楊某還成,不過要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出一首詩,可不行。”

    獨孤宇一愣,隨即啞然失笑:“我就說呢,要說我于詩詞一道也是自幼浸淫呀,可是哪有二郎這般急才?赴宴之后,為兄為此可是沮喪不已,原來這是二郎早就做好的,哈哈,二郎真是好心機!”

    寧珂嫣然道:“那么……那首《宴李家宅》呢?”寧珂剛說話時聲音有些磁性的沙啞,說了幾句話之后,聲帶漸開,便恢復了清靈悅耳的感覺。

    楊帆狡黠地答道:“那首詩嘛,也是早就做好的,楊某當年在……交趾的時候,曾經參加過一位長輩的壽宴,做了這詩為長輩賀壽,如今受人擠兌,便把這詩稍稍改頭換面,就用上了!”

    獨孤兄妹盡皆一愣,隨即開懷大笑,獨孤宇笑也就罷了,寧珂姑娘平時話都不說幾句,這一笑起來,忍不住便要咳嗽,可她即便咳著還是要笑。

    船娘站在一邊,看著自家姑娘這般歡愉的模樣,歡喜的淚都要流下來,連忙趁人不注意,悄悄扭了頭,用衣袖拭了拭眼睛。

    獨孤宇笑得喘氣,指著楊帆笑道:“你呀你呀,好生奸詐!”

    寧珂道:“縱然是早就做好的,也是佳作。不知二郎做這兩首詩,分別用了多少時間呢?”

    楊帆道:“只要擬好詩意,剩下的也不過就是對具體的措辭用字反復斟酌,以求對仗工整、平仄相間、合輒壓韻罷了,左右不過是一種文字游戲,還能用多少功夫呢,小半個時辰也就行了。”

    楊帆答話時已經自果盤里取了一只水晶梨子,使小刀飛快地削去果皮,一番話說完,一只梨子恰恰削好。

    寧珂贊道:“二郎對詩詞一道向來不甚在意,卻有如此造詣,比之滎陽鄭宇的十日成詩還是高明多了。”

    楊帆笑道:“對于真正的詩詞大家,信手掂來的妙言佳句,楊某其實也是極其欣賞的,不過,鄭宇那人是書呆子一個,詩詞總要做得有靈氣才好,他的詩卻做得中規中矩,只顧對仗平仄、合輒押韻,毫無特色可言,根本就不是一個作詩的材料!”

    說完,楊帆把還完整貼在果肉上的梨皮揭下,把果肉晶瑩的梨子盛在一個小碟里,遞于寧珂道:“此物潤喉止咳,于姑娘有益。”

    “多謝二郎!”寧珂欣然接過,甜甜地咬了一口,獨孤宇和船娘看了,眼中頓時露出一抹異色。

    寧珂好潔,別人遞與她的食物一向不入口的,再加上她身子不好,家里又有條件講究,對于食物更是挑剔。可楊帆遞來,她就吃了,很自然地吃了。

    寧珂卻沒察覺自己今天的反應有何反常,一口咬下去,成熟的果肉淡淡的甜香便在唇齒間流淌開來,她的嘴里很甜,心里更甜。

    楊帆可不知道自己隨意的一個舉動,于寧珂姑娘而言卻是破天荒的頭一回,遞過梨子之后,他說笑的表情便漸漸斂為凝重:“輕鄙山東士族,邀關隴之喜、安朝廷之心,這三個目的都已達到了,接下來,該給山東士族下猛藥,迫他們低頭讓步了,這副藥,可配好了么?”

    獨孤宇微微一笑,泰然答道:“一切順利,二郎只管放心,相信再有幾日功夫,便見分曉了!”

    “咔嚓!”

    寧珂咬了一口脆脆甜甜的梨子,一雙笑眸,化作了兩彎弦月。

    獨孤答得脆,寧珂咬得也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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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渠成水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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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渠成水自來
  
  武成殿上,上官婉兒正掂著一份奏章癡癡出神,忽然察覺身邊有人,猛一抬頭,就見武則天正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
  
  武則天更顯蒼老了,雖然頭上戴的發套依舊濃黑如墨,可是再如何保養,那下垂的眼袋、滿是皺紋的皮膚也是俺飾不了的。但是老年的武則天雖然少了幾分年輕時飛揚的神采,沉穩的氣度中卻更透出幾分威嚴。
  
  她靜靜地站在那兒,也不知道正考慮著什么,神思有些恍惚。婉兒輕呼一聲,連忙擱筆,閃身離座,向武則天施禮:“婉兒見過大家!”
  
  見過了禮,婉兒瞪了一眼侍立在殿門口的小海,輕嗔道:“大家來了,怎不喚我迎見?”
  
  武則天輕輕擺手道:“不用怪他,是朕不讓他說的。”
  
  武則天踱到御案后面坐下,仰身靠在hòu軟的坐墊上,眉心微蹙。婉兒連忙示意小海端一碗女皇最喜歡喝的醪糟來,自己繞到女皇身后,輕輕給她按著肩膀,柔聲道:“大家有些不舒服么?”
  
  武則天輕輕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近來煩擾她的事情確實太多,南疆官吏大清洗帶來的機遇,對所有勢力而言,都是一塊不容放棄的肥肉,武三思、武承嗣兩個侄兒隔三岔五就來滋擾一番,李昭德和其他的一些勢力派系也是明里暗里不斷向她施加影響。
  
  本來,麗春臺是她最喜歡去的地方,可是張昌宗和張易之那兩個小美人兒也對這件事上了心,每次一到麗春臺,他們就旁敲側擊地為他們的家族和結交的同黨爭取機會,弄得武則天意興索然。
  
  她不怕臣子們結派,朝中要是沒有這樣那樣的勢力派系,那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怪事,她在意的是無法平衡。皇帝的作用就是平衡,皇帝的價值就在于平衡,平衡了各方勢力,各方勢力才能倚仗于她、附從于她,她才能施號發令。
  
  否則,嚴重的話會影響她的帝位與統治,即便沒有那么嚴重,臣子們陽奉陰違,她在朝廷上的一番撼世雷霆,灑到民間也成了淋淋細雨,她的政令將難以通達。而眼下這件事,卻很難做得到平衡。
  
  這且不算,土蠻俚僚各路首領也是痛定思痛,這兩天一聽說有什么官員有可能被委派到他們的地方作官,就會多方打聽這個人的身龘份背景、為人品性,然后跑到她面前來哭宮,這兒不合適那兒不方便的施加阻撓。
  
  女皇現在急于穩定朝廷在西域的統治,鞏固朝廷重奪安西四鎮的戰果,迫切需要南疆的穩定,對他們的要求又不能置若罔聞,弄得女皇頗有一種內外交困的感覺。
  
  她現在精力越來越不濟了,想東西想久了就覺得頭痛,對這些困境遲遲難以想出一個解決辦法。而張氏兄弟的受寵和對權力的插手,又引起了朝廷重臣們的警惕,有關冇皇儲的問題也成了他們時時向女皇進諫的一個話題,就更令武則天心生疲憊。
  
  武則天信手拿起一封奏章,瞇起老花眼隨意地瞧了幾眼,眉鋒微微一皺,道:“關內道監察御史喬文達彈劾楊帆貪戀女色,滯留長安不歸,這……是怎么回事?”
  
  “哦!據說,楊帆往長安去接太平回京的時候,偶然邂逅獨孤世家獨女寧珂姑娘,對她一見鐘情,為了她,楊帆還與范陽盧氏的嫡宗子弟盧賓之發生了一場糾葛,雙方大打出手,為此……他還動用了武力,調了龍武衛去恐嚇!”
  
  婉兒答著,眸中悄然閃過一絲異色,但她按揉武則天雙肩的一雙柔荑,卻沒有一點急緩、力道的變化,依舊是那么輕柔、那么沉穩。
  
  “哼!”
  
  武則天大不悅,順手把那奏章扔在了桌上,但轉念一想,又道:“不對!不對……,楊帆滯留長安,究竟為了什么?”
  
  婉兒輕聲答道:“大家英明!小蠻懷胎十月,生產在即。她與楊帆都是孤兒,在家沒有親眷長輩,而小蠻因為幼年時蒙公孫不凡的妻子裴大娘收養,視其如母,所以懷了身孕之后,便遷往長安,以便與長輩住的近些,方便照顧。
  
  楊帆了結南疆之事趕到長安時,小蠻已經分娩在即,楊帆有心照料妻子,等著孩子降生再回京,所以苦苦央求公主,以生病為由,暫時留在了長安。公主回京后,已經把內中緣由告訴了婉兒,因為大家近日一直為國事操勞煩心,婉兒還沒來得及把此事稟奏大家。”
  
  武則天恍然頷首道:“原來如此!”
  
  武則天對楊帆和女兒的關系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她不相信楊帆在女兒的眼皮底下,還敢搭訕其他女子。在她看來,楊帆既與女兒有關系,那么雌伏的也一定是楊帆,誰讓她的女兒是天皇貴胄呢,楊帆若是一只饞貓兒,偷腥或有可能,為了一個女人這么大張旗鼓的,那也絕不可能,其中必有隱情。
  
  這個隱情,她還是能夠接受的,武則天哼了一聲道:“這個楊帆,一向有些藐視君臣之道,對皇朝天子缺乏敬畏之心!如果他坦誠以告,求朕允準,朕就這么不近情理么,何必多方矯飾。”
  
  婉兒此時已經改揉為捶,握起一雙粉拳,輕輕為她敲著肩膀,嫣然道:“是呢,這楊帆雖已官居五品,卻始終是個性情中人,有些市井習氣,不像官場中人。不過,婉兒倒覺得,這樣的人,大家用著反而比那些老謀深算的官僚們省心。”
  
  這時,小海捧了碗醪糟進來,躡手躡腳地放到武則天面前,又向上官婉兒瞟了一眼,眼皮輕輕一垂,婉兒會意,一雙小拳頭捶得更加輕快了。武則天愜意地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口大氣。
  
  過了片刻,符清清悄然出現在門口,上官婉兒看見后,便從武則天身后繞到身前,輕輕端起醪糟,對武則天柔聲道:“大家為國事操勞若斯,婉兒瞧著都心疼呢。這醪糟已經熱好了,大家且飲一碗,活血提神、舒筋活絡。”
  
  武則天張開眼睛,就著婉兒的手,抿了一口醪糟,抬眼看見符清清手持一份書札模樣的東西正恭立在殿門口,逡巡不進的樣子,便道:“什么事?”
  
  符清清趕緊快步上殿,躬身施禮道:“圣人,有長安密奏!”
  
  她一走近,武則天就看清了她手中所持的札本上系著兩條黃龘色的絲帶,這是只有皇帝本人才可拆閱的秘本。一聽說是從長安來的,武則天馬上坐直了身子,上官婉兒把裁紙刀和銀制的小剪刀放到武則天面前,便退開兩步以避嫌疑。
  
  武則天驗看了札本上的幾處秘記,確認它不曾被拆開過,便取過剪刀,剪斷黃綾絲帶,又用小刀裁開火漆封印,從中取出一份秘本,細細地閱覽起來。
  
  這是柳徇天的密札,密信中詳細講述了近來長安發生的各個方面的事情,包括李慕白過大壽,各路世家豪門異乎尋常的熱情和各門閥閥主皆往恭賀的事情。
  
  武則天看了嘴角微微一撇,她就知道那些世家不會放棄這個為子孫后嗣安排前程的大好機會。不過,她更清楚皇室與世家既是敵人也是盟友,他們既有共同維護的東西,也有相互爭奪的東西,讓世家從中得些利益是不可避免的事。
  
  讓他冇們得到多少,讓他們得到多少才既合自己的心意,又不致引起世家的強烈反彈,這才是她這個皇帝需要考慮的事情。
  
  武則天再往下看,便看到了方才監察御史曾經提到過的事情,因為柳徇天是當事人,所以比那位捕風捉影的監察御史說的更加詳細。
  
  因為他的奏本是密奏,不需要太多華麗的詞藻,只需要把事情詳盡地告訴皇帝,所以柳徇天事無巨細,連當時芙蓉樓上是一副什么情景,盧賓之與楊帆等人的行動舉止、言談表情,都詳細描述出來,如同在寫話本小說,看得武則天不時失笑。
  
  再接下來,便是監察御史的彈劾奏章里也不曾提及的事情了。
  
  柳徇天在奏本中詳細講述了他赴李府之宴時的所見所聞,世家豪門的種種表現,其中再度提到了楊帆,當他提到楊帆只提了一盒壽糕、兩根壽燭作為壽禮時,武則天不禁開懷大笑。再看到楊帆與崔鄭王李四姓高門子弟的一番沖突,武則天便把奏章拍在案上,對上官婉兒笑道:“楊帆武將出身,最看不得文人那些咿咿哦哦,之乎之也,忒也粗魯了些。”
  
  上官婉兒雖沒看過柳徇天的秘奏,卻對楊帆在長安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她自然不能表現出來,因此只是隨口應和兩聲,臉上依舊一副懵然模樣。
  
  武則天也不解釋,只道:“詩以寄情,詩以詠志,詩以懷舊,以詩會友。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怎可把詩文貶得一文不值呢,這個楊帆,也不怕得罪了全天下的讀書人。”
  
  嘴里雖在批著楊帆,武則天卻是眉開眼笑,滿心歡喜,她就是喜歡看世家吃癟。那些世家高高在上,目中無人,不管是李唐皇室還是她武則天,都從來不曾被那些世家放在眼里,楊帆的所作所為,可不正合她的心意么。
  
  婉兒陪笑應是,依舊一副懵懂模樣。武則天大笑,把那封密信遞與她道:“你來瞧瞧,瞧他在長安都做了些什么混帳事!”
  
  武則天遞過秘信,不待婉兒看完,便道:“不過,楊帆出身庶民寒族,對那些飽食終日、只會夸夸其談地擺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樣兒的世家神仙種種作派看不慣,也是人之常情。”瞧她模樣,對楊帆做的混賬事,那可是打心眼兒里高興。
  
  婉兒裝模作樣地把秘信瀏覽了一遍,打趣地笑道:“這個還真是他一向的風格。當初大家讓他到刑部任職,他還不是去了幾天,就拳打腳踢地闖開了一番局面?聽說官場中人都稱這楊帆是個愣頭青呢。”
  
  “愣頭青好,愣頭青好啊,天下多些愣頭青,朕這天下就容易治理多了!”
  
  武則天笑容可掬地說著,心中忽然一動,近日來不斷困擾她的那團亂麻,似乎被她一下子找到了一個將它解開、理順的辦法,或者說是----找到了斬亂麻的一口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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