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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我的命,我作主!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冷笑一聲道:“在前輩心中,或者晚輩們的作為如同一場兒戲,還不如前輩得了一具古琴來的實在,可是在晚輩心中,便是全天下所有的名器都堆在一起,也不及晚輩自家的性命重要!”

    楊帆向盧賓之一指,厲聲道:“相信前輩也看得出來,盧賓之殺我之心未死!而我也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 m殺官如同造反,內中干系重大,我勸前輩全當不知此事,就此離去。如果前輩有心承擔,那得給晚輩一個明明白白的說法!”

    李老太公聽了,老眼中一抹奇光一閃即沒,寧珂姑娘看向楊帆的眼神也不禁泛起奇異的光芒。李老太公來的時候確實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但是此刻他豈能不知?他和寧珂姑娘一唱一和地大談什么古董名器,說到底就是想緩和一下氣氛,然后再慢慢解決此事。

    畢竟,不管盧家小子做事多么猖獗,可盧家與眾多世家高門是休戚與共的,而楊帆背后站著朝廷,也不是隨意揉捏的一個軟杮子。除非他們放手讓楊帆死,否則想妥善解決此事,就得費上一番周章。

    可是沒有想到,楊帆根本不在乎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勢力,他明明正屈居下風,甚至形同待決的囚徒,居然還敢咄咄逼人,主動挑明此事。

    盧賓之臉現戾色,冷笑道:“盧某看在李老太公的面上,本想容你多活片刻,想不到你倒迫不及待了!你不饒我,以為我會饒你?這芙蓉園,你今天進得出不得!”

    盧賓之把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頓,手下四個相撲手還有八個身藏勁弩的武士頓時踏前一步,只有四個貼身侍衛依舊未動。獨孤宇手下也有侍衛。八個佩劍侍衛見狀立即手卡劍簧,霍然踏前一步,與之針鋒相對。

    方才還是談笑宴宴,一團和氣,片刻間又是劍拔弩張,殺氣凜然了!

    “你們干什么?不把老頭子放在眼里是不是?”李老太公冷斥一聲,制止了雙方的蠢動,便放下酒杯,看看楊帆。吁然一嘆道:“唉!老頭子本想裝裝糊涂,你這后生,不肯饒人吶!”

    楊帆不語,一雙眼睛只是凜凜地盯著他。

    李老太公沉吟片刻,撫須道:“這件事。老夫也為難的很!不如這樣,老夫教盧家小兒向你鄭重道歉,再賠你一份厚禮,立誓從此再不與你為難,如何?”

    楊帆還未說話,盧賓之就已臉色大變:“老太公,使不得!孫兒敬重太公。但這件事,孫兒不敢答允!”

    李老太公臉色一沉,斥道:“你有什么不能答允的?你想殺官造反嗎?如果殺人能解決問題,還輪得到你來動手?你比你大兄真是差了一百倍!沒出息的東西!老夫的話。你也敢忤逆了?”

    盧賓之臉脹的通紅,卻咬牙切齒地道:“老太公怎么說都行,唯獨這件事,孫兒不答應!這件事。是我盧家和他姓楊的之間的事,請李老太公不要再過問了!”

    老頭子大怒。瞪眼道:“老夫過問你又怎樣?”

    這一回,盧賓之還未說話,楊帆搶著回答了:“老人家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不過這件事,晚輩也以為,前輩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李老太公斂了怒容,淡淡地道:“少年人有膽有識,固然是好事,可是有時候也不可過于狂妄。你雖是官身,盧家這個龐然大物,也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李老太公道:“不要說是你,這么多年來,從太宗皇帝到高宗皇帝,再到如今的圣母神皇,我們這些世家背地里跟他們作對的事有之,當面頂撞反對的事也有之,我們不還是好好的么?

    我們不想造反,皇帝也清楚我們不會造反,皇帝想壓制我們,可是又離不了我們,我們也是一樣,不能任由皇帝壓制,卻也離不了皇帝!呵呵,這個大江湖,愛憎、敵我,根本分不清的。退一步,海闊天空!”

    楊帆笑道:“晚輩也想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如今晚輩想退,那就掉到湖里去了。老人家說的這些大道理,和晚輩挨不著。晚輩做事很簡單,想的也簡單,誰想要我死,我就要誰死!晚輩只想要一個太平!”

    李老太公白眉一軒,道:“老夫令他以盧家列祖列宗的名義起誓,這個小子再如何頑劣,也斷然不敢再食言的,你看如何?”

    “你這老家伙,倒是慷慨大方!為了一個外人,叫我的孫兒以我盧家列祖列宗起誓?你還做不了我盧家人的主!這件事,老頭子不答應!”

    隨著一個很霸道的聲音,一架步輦被直接抬進樓來,四個青衣大漢,抬著一架錦緞步輦,步輦上坐著一個老人,冠帶衣袍與李老太公相仿,也是式樣古樸簡約,老人骨架較大,所以雖然老邁,依舊顯得威武。

    看年紀,這老者比起李老太公也不遑稍讓,但是他的眉毛、頭發和胡子還有部分黑色的,黑絲銀霜,更顯肅厲。

    李老太公看見此人,不禁有些愕然:“你怎么來了?這莽撞事兒,總不會是你這老家伙指使的吧?”說著,李老太公瞟了一眼盧賓之,心中恍然,敢情這小子搬救兵了。

    四個青衣大漢抬著步輦一路行走如飛,到了廳堂之上,已經額頭見汗,呼吸急促,可是四人依舊把那步輦抬得穩穩的,躬身輕輕放下。

    盧賓之喜出望外,連忙起身迎上去,喚道:“太公,你可來了!”

    獨孤宇此時業已起身,原地向那老人長揖,恭聲道:“見過盧老太公!”

    寧珂嬌弱,由那船娘般的侍從扶著,弱柳迎風般站起,向老頭兒福了一禮,卻是一言未發。

    這少女雖然嬌弱,性子實比乃兄還要剛強幾分,今天盧賓之不但想殺獨孤家的客人,甚至還想殺了他們姐弟滅口。姑娘嘴里不說,心里早把盧家列為敵人,肯起身一禮已是給他面子,又哪會再喚他什么。

    堂上所有人都起身,施禮,除了兩個人,一個是坐在上首的李老太公,一個就是楊帆。

    老頭子下了步輦,大剌剌地看一眼楊帆。楊帆大剌剌地據案而坐,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頭子嘿地一聲,笑道:“夠狂!倒是有幾分我盧家人的風范!賓之啊,你該跟人家學著點兒,不要處處點頭哈腰、畏畏縮縮。丟了咱盧家人的臉面!”

    盧賓之滿臉笑容,連連應聲,李老太公的臉卻有些黑了,人家這不是明著教訓孫子,實是打他的臉么?李太公沉下臉道:“盧仲伽,你覺得令孫的胡作非為很妥當么?”

    直接喚人名字,那是勃然大怒了。盧家老爺子性情向來桀驁,否則又怎教得出高傲孤僻的姜公子還有這跋扈成性的盧賓之,明知李太公大怒,卻是毫不相讓。說道:“年輕人難免做錯事,你我年輕時候,何嘗不是意氣輕狂?孩子做錯了事,做長輩的就該指點幫襯。而不是胳膊肘兒往外拐,偏袒一個外人。那么做,你對得起孩子畢恭畢敬喚你一聲太公?”

    盧仲伽睨了楊帆一眼,道:“區區一個刑部郎中,就值得你舍了盧李兩家世代交情?賓之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已經做錯了,怎么辦?放他回去不成?把他殺了,沉進湖底,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不就什么事都沒了嗎?”

    李慕白沉聲道:“這個人,不能殺!”

    盧仲伽把濃長的花白眉毛一挑,沉聲道:“為什么?”

    李慕白道:“這孩子,不是純粹的官家人。南韁風云際會,全賴此子,他與我們有大功,是自己人!”

    “是他?”

    盧仲伽微露恍然之色,上下打量楊帆一番,忽然把嘴角一撇,刻薄地道:“他有什么本領?不過是我們的一枚棋子,在我們的擺布下做事罷了!”

    想到自己最為器重的長孫敗于沈沐之手,內中許多關鍵,不無這個小子的原因,盧仲伽對楊帆更加憎惡,他轉向李慕白,肅然道:“老李,不管怎么說,這個人已經跟我孫兒對上了,那他就得死!”

    李慕白緩緩站起,沉聲道:“此人,老夫甚為重視!”

    盧仲伽道:“為了一個外人小輩,值得你跟我翻臉?”

    寧珂姑娘生怕李慕白被盧老太爺說服,緊張地喚道:“老太公!”

    寧珂嘴里喚著,心里卻也清楚,這些世家長者,一輩子為了家族為了權利,別看他們平時如何的慈祥,骨子里都是很冷血的人,一切唯利益為重。如果需要,便是骨肉親情也可割舍。

    如今盧仲伽話已說的這么重,李慕白會為了楊帆與盧氏失和么?寧珂自己都不信,所以她的臉色已經蒼白起來,嘴里喚著李太公,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卻在不斷向楊帆使著眼色,示意他趕緊逃走。雖然逃走不易,可是……盧老頭子就在廳上站著呢,你就想不到抓他為人質?

    奈何寧珂連使眼色,楊帆卻還是穩穩當當地坐在那兒,明明看到了她的眼神,也不知是反應不過來還是對李太公抱著萬一的希望,依舊動也不動,寧珂心中著急,額頭都沁出汗來。可她沒法喊,一喊出口便也無效了。

    盧仲伽盯著李慕白,緩緩地道:“我孫兒錯了,也得將錯就錯。此人一死,一了百了!我老頭子承你這個情,如何?”

    楊帆“嗤”地一聲,笑了。他緩緩站起,笑吟吟地道:“楊某平生最討厭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目高于頂、自命不凡的蠢貨!平時見到一個都覺得反胃,今天居然見著一家子,難道是因為我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么!”

    獨孤宇一個沒拉住,楊帆已經從放滿酒菜的幾案上一步跨了過去:“你那狂妄無知的孫子要殺我,你這暴戾乖張的老混蛋跟別人商量著要殺我,自始至終,你們有沒有想過,要問問我本人答不答應?”

    楊帆猛一甩手,便自袖中飛出一物,穿過軒窗,飛至曲江上方,“砰”地一聲炸開,如一叢金菊于半空綻放!
第580章 反客為主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江上一聲雷鳴,聲音激蕩,一蓬煙花隨之炸起,雖是白天也覺絢麗如花,隨即曲江外圍樹木林后突然打起無數旗幟,喊殺聲震天。 M

    芙蓉園里以此樓最高,此樓高三層,他們正置身于最高一層,居高臨下,俯瞰四周,芙蓉園里的人驚聲四顧,只聞喊殺還看不到人,他們在樓上卻看得清清楚楚,林外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許多兵馬,那是朝廷的官兵。

    旗幡招展,刀槍閃亮,一個個騎士策馬往返,將整個芙蓉園團團圍住,塵煙四起中,數十精騎沿南北兩個入口向芙蓉園疾馳而來,鐵騎沖陣,又有何人能擋?

    散布在外圍的世家子弟一見官兵策馬沖來,因為心中本無造反的念頭,先就有些遲疑,不敢上前阻攔,再加上他們那些短兵器哪能阻擋得了這些長槍大戟的騎兵,頓時被沖了個七零八落。

    樓上眾人大驚失色!

    楊帆脫手擲出的是一枚花炮。

    花炮也就是后世所稱的煙花,是瀏陽人李畋所發明,此人生于大唐武德四年,后被世人尊為花炮祖師。眼下,逢年過節放花炮還只盛行于湘楚地區,但是兩京大阜也有賣的了,楊帆現在有一束花炮,都是馬橋買來的。

    馬橋當年在洛陽定鼎大街意外點燃了人家的炮仗,釀成了上元佳節一場火災,此事他記憶猶新。在逛長安東西兩市時,意外見到這花炮。他就買了兩捆,核計著小孩子喜歡熱鬧,卻全然忘記了他的孩子即便出生,一個未滿周歲的小娃娃又怎會喜歡這種大鳴大放響聲驚人的東西。

    楊帆在得知太平公主剛剛赴了獨孤寧珂之宴,自己又受獨孤宇邀請的時候,心里就起了疑慮,所以做了一些準備。他在公孫府上試過這種東西,十枚之中難免有一枚啞炮,原還擔心這次也會失效,所以右手袖里還藏了一支。一見這支炸的響亮,登時放下心來。

    馬瀟瀟,人吶喊,數十丈距離于快馬而言只是剎那。芙蓉樓下頃刻間就被一群官兵團團圍住,人喊馬嘶,鐵蹄踐踏,長槍躍武,聲勢駭人。

    楊帆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看看臉上失色的盧仲伽,又看看驚疑不定的盧賓之,冷笑道:“看你們爺孫二人,威風八面人五人六的德性,仿佛天下人生死都操之你手。皇帝你們不放在眼里。蒼生你們也不放在眼里,你們何曾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千年世家?傳承千年的大世家,只是因為你們底蘊豐厚,傳承久遠,可不是你們可以做天下人的祖宗!你!”

    楊帆一指頭戳到盧仲伽的鼻子上:“你高高在上。目無馀子,視天下蒼生如螻蟻,你真當你可以左右整個天下了?我的軍隊就在樓下,你這些私兵武藝高強、兵器精湛。有沒有膽量同沙場百戰的精兵戰上一場,嗯?”

    盧仲伽怎么敢,只要一戰,立成叛逆,而且江湖人的技擊之術,同這官兵們的殺陣正面為敵,還真未必能是敵手。

    “你行、你行、還是你行!”

    楊帆手指連點,從盧仲伽的鼻子一直點到盧賓之,再掃向他手下那些倉惶的侍衛,不屑地下了一個評語:“夜郎自大!”

    李慕白也顧不得他的漢晉古風,雍容氣度了,緊張地問道:“楊郎中,你待怎樣?”

    楊帆朗聲道:“殺官如同造反!盧家小子聚眾藏兵,意圖殺害朝廷命官,此一樁死罪!”

    “弩和弓,都是民間禁用之兵器,藏之即是謀反,這些人不但身藏勁弩,而且還不是私造的弩箭,而是軍弩,軍弩自何而來?平民藏軍弩,不是為了謀反又是為了什么,這又是一樁死罪!”

    楊帆轉向李太公,一字一句地道:“楊某不想怎么樣,既然為國執法,自當依法從事!身犯兩樁死罪者,自然該死得不能再死!”

    此言一出,眾皆駭然,盧仲伽驚怒地喝道:“楊帆!你太狂妄了,你敢跟盧氏作對?”

    楊帆緩緩轉身,雙眉微微一揚,冷笑道:“誰說我要同盧氏作對?盧老太公,當此案張揚于天下的時候,就算是你,或許已是目前盧氏家族輩份最長者了吧,也一定會被家族拋棄,你信不信?”

    楊帆慢慢上前兩步,面向盧仲伽站定,身形屹立如山,剛才還飛揚不可一世的盧老太公卻在佝僂著身子不斷地發抖。

    楊帆慢慢地道:“因為,不拋棄你,你的整個家族,都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沒錯,皇帝不可能同所有的世家為敵,可是要鏟除一個世家,卻易如反掌!而且我可以保證,如果皇帝有一個充份的理由,有一個可以堵住悠悠眾人之口的借口,她是絕對會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的。盧家,將不復存在!”

    盧仲伽身子一顫,嘴唇嚅動了兩下,突然有些瘋狂地嘶吼起來:“你不能這么做!你……你不要忘了,你跟我們世家高門之間的關系。如果我盧家遭劫,你也休想落得好下場。”

    楊帆輕輕拍了拍老頭兒的肩膀,拍得老頭兒身子顫了幾顫,楊帆似笑非笑地道:“盧老太公,你還真是老糊涂了,剛剛我還是外人呢,我還被你爺孫二人喊打喊殺的,怎么一轉眼就成了我跟你們關系匪淺了?”

    盧仲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

    楊帆微微俯下身子,盯著盧仲伽的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尖問道:“我是你們的人,你信嗎?你知道來俊臣、周興、丘神績那班酷吏在位時,整治過多少豪門世家、權臣勛戚、乃至皇室宗親?要是反咬一口皇帝就信,你說他們還能風光那么久嗎?”

    “我……我們……”

    楊帆笑了笑,輕輕點頭道:“沒錯!你有證據,就算沒有物證也有人證。不過……”

    楊帆的雙眼慢慢地瞇了起來,目光像兩柄狹鋒的刀,從他目中刺出來:“你真的有證據嗎?你覺得到時候誰會站出來替你證明?博陵崔、清河崔、隴西李、趙郡李、滎陽鄭還是太原王?你以為他們生怕皇帝不知道世家們正聯起手來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么?哈哈,哈哈哈……”

    楊帆大笑起來,笑得就像方才的盧賓之一樣肆無忌憚,意氣恣狂。

    可他有資格笑,因為現在一言可決人生死的人是他。

    只要他想,他現在就能毀掉一個千年世家!

    證據?

    哪有甚么證據!

    盧氏要是敢攀咬其他世家,馬上就得被所有世家拋棄,就算他有的是證據,都不可能存在了。就算他真有證據,不愿把矛盾激化到你死我活的皇帝和眾世家也會很有默契地一起無視它、毀滅它,到時候不光皇帝想殺光盧氏,就是其他世家也會落井下石,叫盧家永不超生。

    皇帝殺不光盧氏,改朝換代也滅不了盧氏,可要是其他世家均視盧氏如寇仇,盧氏就真的要被連根拔起了。這個道理,盧仲伽一直就很明白,他只是想嚇住楊帆而已,可是這個少年,貌似真的沒把盧氏這個可以輕易把人輾成齏粉的大世家放在眼里。

    盧仲伽臉色蒼白,又退三步,腰桿兒徹底佝僂起來,求援的目光只能投向李慕白。

    李慕白暗自一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復又一想,還說什么當初、今日的,前倨后恭、種種突變,也不過就是今時今日,剎那之間的變化而已。

    李慕白只能苦笑一聲,木屐踢踏,走到楊帆面前,低聲道:“小郎君,得饒人處且饒人,先前老夫所言,現在定然做得了數,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拼個兩敗俱傷呢!”

    李老太公的歲數、身份、名望、地位,就算上朝見駕也不用參拜,皇帝還得賜他個座位,可他現在對楊帆說話已經近乎低聲下氣地央求了,楊帆卻依舊不為所動。

    楊帆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平心靜氣地道:“晚輩也還是先前那句話,我要一個交待!”

    方才聽李老太公低聲下氣說出那番話來,獨孤宇恨不得都要替楊帆點頭了。如今一聽他這么說,獨孤宇急的不行,剛要開口勸他,忽然瞥見小妹由那船娘扶著,若有若無地搖了搖頭,獨孤宇心中一動,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嗵嗵嗵!”

    樓梯發出整齊的轟鳴,好象一記記戰鼓,重重地敲在眾人的心坎上。三個全身披甲的禁軍一前兩后手按刀柄,殺氣騰騰地走上樓來。幾十斤重的盔甲,再加上他們魁梧的身材,并不用刻意跺腳,那腳步聲就很驚人了。

    三人踏上樓來,雙目威嚴地一掃,就定在盤膝而坐的楊帆身上。

    中間一人抱拳說道:“末將奉命趕到,聽候欽差吩咐!”

    這人全身甲胄,盔頂紅纓如血,胸前圓護爍爍,肩頭虎吞的護肩因為抱拳的動作,仿佛猛虎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張了一下血盆大口。皮制涂黑漆仿佛玄鐵的護頰擋住了他的面孔,只露出一雙英氣勃勃的眼睛。

    楊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睛一垂,忍不住又抬起來。

    他知道這是馬橋,只是沒想到一向吊兒浪當的馬橋嚴肅起來,居然是這般的殺氣騰騰,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這才垂下眼簾,輕輕擺了擺手。

    馬橋三人向旁邊一撤,軍靴同時落地,“嚓”地一聲響,便跟樁子似的矗在了那兒。

    楊帆“兵臨城下”,只要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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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酒色財氣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芙蓉樓里人滿為患,卻沒有半點聲音,只有風從一排窗子吹進來,又從另一排窗子飛出去,帶得衣帶與發絲飛揚。
  
  楊帆盤膝于席,狀若入定,八風不動,鎮定自若。
  
  在他察覺獨孤氏對他的邀請不是那么單純之后,楊帆就開始做準備了,他找到了隱宗。
  
  在楊帆看來,這個準備足夠了,獨孤氏縱然別有打算,也不大可能是想對他動武,頂多是與他結交別有目的,以防萬一的話,有隱宗的暗中支援就足夠了。他攜帶的煙花,也只是用來作為與隱宗通訊的工具。
  
  可是當他發現有人在后面跟蹤的時候,他就察覺到可能有危險了,不過這時候他戒備的目標依舊是獨孤宇。
  
  曲池岸邊賣甑糕的小販就是隱宗派來的人,楊帆買甑糕時,本來是想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們,讓他們提高警惕的,但是話到嘴邊,卻福至心靈般讓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于是,他改口了。
  
  他想到的問題是:山東世家的根基并不在長安,可是顯宗和隱宗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分別選擇了長安和西域作為他們的立足之地。而不管是關中還是隴西,都是關隴集團的固有勢力范圍。
  
  關隴集團百足之蟲,如今雖然勢微,可既沒有死、也沒有僵,臥榻之旁,有這樣一條過江龍酣睡,他們真的一無所知么?或者是知道了卻隱忍下來?
  
  如果不是這種情況,那么只窄一個解釋:顯宗或隱宗,并不僅僅是七宗五姓的一個外圍組織,很可能關隴集團也是其中的一份子,至少他們之間是達成了什么協議,這是世家大族面對來自武則天的皇權壓力時達成的一種妥協。
  
  如果是這樣,身為關隴集團重要成員之一的獨孤世家,如果因為什么特殊的原因想對自己不利的話,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的隱宗,還會不會可靠?如果在他楊帆和關隴集團這兩個盟友之間必須做一個取舍,隱宗會選擇誰?
  
  于是,楊帆留了個心眼兒,他不能確定隱宗的態度,便不敢借重隱宗的勢力,他把此時還不知內情的隱宗當成了一個傳話筒。
  
  楊帆買甑糕時,對那個隱宗耳目交待了三句話:
  
  “這件事,你們扛不動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速去通知馬橋,讓他帶兵來!”
  
  “見我煙花,便即行動,擋者,殺無赦!”
  
  虧得楊帆多了這一重心計,隱宗雖然從未想過對他不利,可是如果他們發現在芙蓉樓上的是李老太公和盧老太公,還有一位獨孤世家的家主,他們還有沒有勇氣跳出來保護楊帆,真的很難說。
  
  他們的根就是世家,他們的宗主見了這兩個老家伙,也得乖乖地站著扮孝子賢孫,他們還能做什么?
  
  如今馬橋趕到,主動已經掌握在楊帆手里,楊帆當然不急。他是一個人,對方動輒就是一個家族,他是一冇個熱血滿腔的漢子,對方是一生在名利場中打滾的冷血政客,說到投鼠忌器,誰該小心?
  
  芙蓉樓上一直靜默著,盤膝靜坐的楊帆忽然笑了笑,說道:“現在,我還控制得住局面。可是我調動這么多兵馬,瞞不了人,等一會兒長安令如臨大敵地率兵趕到時,那就誰也無力回天了!”
  
  這句話就像沸油鍋里滴進一滴冷水,平靜的場面終于騷動起來。
  
  盧仲伽不能不讓步了。他狂、他傲、他目無栓子、他視人命如草芥,可他放不下的是家族、是榮耀、是權力、是千秋萬代的傳承,而這一切,今天一個不慎,都可能交待在他手里。碰上楊帆這個不計后果的后生,他也沒輒了。
  
  他恨不得把楊帆碎尸萬段,可是理智告訴他,只能讓步,因為楊帆賭得起,他賭不起!盧仲伽又向李慕白望了一眼,他拉不下老臉,無法低下高貴的頭顱,只能求助于李慕白。畢竟是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哪怕彼此不和,這些事還是可以相托的。
  
  李慕白嘆了口氣,舊調重彈地對楊帆道:“盧賓之名門子弟,雖然少年狂傲,可他這么多年來未曾向人低頭也是實情,如今讓他向你敬酒陪罪,于他而言也是一個教訓口小郎君少年老成,何必與他針鋒相對呢?”
  
  李慕白又道:“再者,我就替盧家做了這個主,許你良田千頃作為賠償,地方任你選,水田旱田,盡由得你決定。或者,兩淮通世鹽場的一成干股給你,如何?”
  
  獨孤宇聽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良田千頃,只憑這個,立刻就能成為一方豪紳,就算子孫很能敗家,這筆錢也足以保得楊家數代富貴。兩淮通世鹽場,那是兩淮地區最大的三家鹽場之一,沒想到這家鹽場竟然是盧家的!
  
  一成干股?那就是源源不斷、花不盡的雪花銀吶,只要盧家不倒,只要楊家不出現嗜賭如命,把股份都輸出去的敗家子,那么盧家傳承多少年,楊家就能依附于這棵參天大樹富貴多少年。”
  
  獨孤宇并非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可即便他是獨孤世家家主,這筆財富于他而言也是一筆驚人的財富。這,只是道歉的一個誠意?千年名門世家,千年底蘊積累,果然非同凡響,關隴貴族只是隋唐崛起之時獲得造勢之功應運而起的一些軍事豪門,與之一比,簡直就是一群叫花子。
  
  楊帆仿佛根本沒聽到,他向窗外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道:“這般陣仗,只怕兵馬剛一行動時就有人報到了洛陽府。
  
  柳絢天應談很快就到了吧。”
  
  長安是這些世家高門活動最密集的地方,因為這里既不是武則天眼皮子底下,處處受到限制,又是武周陪都,具備政治中心的條件。而且,這是大唐故都,他們集中于此,也有著表白政治傾向的目的。
  
  可是,同樣因為這些原因,武則天對長安的重視絲毫不亞于洛陽,甚至因為長安不能時時在她掌控之下,她對這里的關注尤勝于洛陽,所以,她在洛陽豈能不安插親信,監視這些世家異動?
  
  長安令柳絢天就是武則天安插在洛陽的一個心腹耳目,如果等他趕到,通過他那嗅覺靈敏的鼻子嗅出什么特別的味道來,那時……,
  
  盧仲伽的心終于慌了,他焦灼地向李慕白又投以求助的一眼,李暮白把牙一咬,道:“罷了!此次劍南、黔中、嶺南,亂事紛蕓,不日皇帝必有舉動,到時大批官位空缺!只要今日之事揭過不提,你可自親朋友好友中選三個人報上來,有才名的可許他一個文官,無才名的保他一個武職,至少都是九品官。如何?”
  
  土地,是立家立業之根本:鹽攻的干股,是享用不盡的搖錢樹:這還不算,又許他三個官位。大唐的官不好做,更不好升,多少人窮其一生,也難以入仕,入仕之后更難以升個一官半職。
  
  就以那張柬之來說,他出身襄陽張,名門世家,又是進士出身,一身才學,可六十歲了還在縣衙里做個從九品的小小縣尉,如今只要楊帆提出人來,哪怕根本沒資格做官的,也能幫他弄個官做,在場所有的人都想替他點頭了。
  
  其實,李慕白提第一個條件的時猴,換個人就要忙不迭點頭了,可楊帆就是不表態,逼得盧家層層加碼冇,最終的條件竟如此豐厚,獨孤兄妹簡直要對他釣魚的本事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可…,楊帆坐在那里,居然依舊不為所動口所有的人都吃驚了,他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盧賓之怒不可遏地道:“楊帆!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在外面有百萬雄兵,信不信我一聲令下,先把你誅殺當場!”
  
  楊帆悠然道:“我信!可是就算我死在這里,你殺得光我的人?只要我有一個人活著走出去,你就得拿整個盧氏家族陪葬!這個風險,你家太公不敢冒,李太公不敢冒,獨孤世家也不敢冒!”
  
  盧賓之嘶聲道:“我現在就殺了你!”
  
  “住手!”
  
  盧仲伽一聲叱喝,轉向楊帆,強捺心中恨意,呵呵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夫現在還真的有些欣賞你了。這樣吧,那土地和干股,你也不用任選其一了,三個條件,都許給你。另外,賓之昨日剛剛買下一百名來自新羅和高麗的少女,個個姿容嫵媚,小郎君少年英雄,豈能沒有紅袖相伴呢,如今作為賠禮,也盡數轉贈給你,如何?”
  
  盧仲伽拋須大笑道:“你可別怕養不起,等你有了千頃良田,有了一成鹽場干股,便是再多十倍的美人兒,你也養得起的。”
  
  盧仲伽笑的歡暢,心中實已根極,只是他的城府夠深,只聽他爽朗的笑聲、看他慈祥的面容,可沒人猜得出他心中所想。
  
  土地、財富、官祿、美人……,還有一個千年世家的服軟低頭,酒色財氣都全了。可……,楊帆微微一笑,只是微微一笑,道:“盧太公如此種種,足見誠意了……。”
  
  盧仲伽只道他已同意,笑得更加歡暢了,李慕白和獨孤宇臉上也露出了輕松的笑意。是啊,富貴、名利、美人,一個人一生的追求全都有了,而且盧家也不是好惹的,答應了擁有一切,不答應樹一強敵,他怎么可能不答應?
  
  誰料楊帆話風一轉,偏偏就嘆息著接了一句:“可是,這實在不是晚輩想要的交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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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殺1人不如刨其根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雖然現在被人逼的不得不低頭的人是盧家,可同為七宗五姓世家高門,盧家不得不向一個后生小子低頭,他李慕白的臉上就光彩么?所以李太公笑的發苦,問的發澀:“小郎君究竟想要一個什么交待?”

    李慕白今天是為了楊帆來的,林子雄所說的那位可能想見見楊帆的老人家就是李慕白,姜公子背后站著的人是盧太公,沈沐身后站著的人就是李太公了。 m李慕白器重沈沐,愛屋及烏之下,對這個屢屢在關鍵時刻產生重大作用的楊帆也就有了好感。

    但他的初衷只是見見這個晚輩,慰勉幾句,或者還會給予他一些幫助,讓楊帆對沈沐的扶持更大一些。從骨子里來說,像他這種身份地位超然的人,是不可能對楊帆平等相待的,他想給予楊帆的幫助,準確地說是一位老人家青睞之下給予的賞賜。

    可現在呢?不光是他,還包括那個脾氣比他更壞,比他還要目中無人的盧老頭兒,兩個加起來快兩百歲的老人家,不得不向一個后生小子低頭。賞賜是不可能了,上趕著送地送錢送女人,還生怕人家不要,這反差實在是……

    楊帆斷然道:“很簡單,我要他死!”

    楊帆向盧賓之一指,舉座嘩然。

    楊帆已經說過這句話,但是當時并沒有人當真,人人都只當他是在說狠話。如果有人意圖對盧家長房嫡孫不利,被盧家捉拿,逼他自盡,那是天經地義之事,可是反過來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何況楊帆既未受傷也未死,他的家眷親朋也沒有人受傷。他居然想要盧賓之死?那是范陽盧氏,曾經的天下第一世家,如今也僅僅排名崔氏之下,這樣的要求……簡直是狂妄之極、無理之至!

    盧仲伽勃然變色,李慕白大驚失色,獨孤宇一臉茫然,盧賓之激怒欲狂。唯有獨孤寧珂……

    寧珂望著楊帆,目中滿是探詢、疑惑與好奇,她見過很多男人。個個都算得上是人中龍鳳、少年俊彥,可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叫她這么感興趣。

    這個楊帆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呢?他既不像是瘋子,也不像是白癡,更不像是一個睚眥必報、寧可搭上自己性命也不肯讓人半步的狂悖匹夫,可他為什么就能有這樣出人意料的舉動?

    寧珂那雙慧黠的眼睛盯著楊帆。觀察著他臉上最細微的表情,他眼神的每一次閃爍、他眉梢的每一次挑動、他嘴唇抿起的每一條紋路,她還是不知道楊帆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她卻斷定楊帆一定有一個目的。

    他一定有一個很充分的理由!

    她就這么看著他,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心里。寧珂很聰明,但她并沒有看破人心的本領,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楊帆,似乎就能感應到他心里的一些東西。

    這世間,總有一些令人無法解釋的東西,就像有些素昧平生的人。有的一見如故,有的一見生厭,沒有任何理由。佛家稱之為善緣與惡緣,都是前世種下的因。既然無法解釋,只好如此解釋。

    于是。寧珂又向她的兄長遞了一個眼神兒,獨孤宇雖然百思不得其解,對妹妹的話卻言聽計從,他按兵不動,那么上前勸解楊帆的就只有李慕白李老太公了。

    李老頭子已經豁出這張老臉了,剛出場時的神仙風度蕩然無存!面子?面子幾文錢一斤?今天要是迫于楊帆借來的天威,真逼得盧賓之自盡,那才是丟盡了面子,不光是盧氏丟面子,七宗五姓所有的人都要跟著蒙羞。

    可惜,楊帆就是不為所動。忽然,樓梯處又有重響,一名甲士快步登樓,抱拳稟報道:“啟稟欽差,遠處旗幡招展,有兵馬調動,料是長安令已調陪都官軍兵發曲江了,看其速度,須臾便至!”

    芙蓉樓上眾人臉色又是一變,李慕白急聲道:“小郎君,殺一人,得罪一世家,何苦?”

    楊帆渾不在意地笑道:“我相信,為了保住整個盧家,便是讓盧老太公自盡,盧老太公也情愿一死。你們若是不舍得盧賓之死,那么,就等著為整個盧家招來滅門大禍吧!柳徇天若是到了,我可隱瞞不得!”

    如果死他一人能換來盧家太平,盧仲伽的確不惜一死,可他舍得自己死,卻不舍得孫子死,盧家長房嫡孫,就只有兄弟二人,長孫生具潔癖,連夫妻敦倫都厭憎不已,只生一子,便再也不肯與妻同房,長房要開枝散葉,全靠這個二孫兒呢。

    盧太公臉色陰晴不定,種種念頭紛至沓來,卻哪里還拿得出一個主意。

    遠處一陣嘈雜聲起,眾人抬頭看去,遠遠一行人馬已經擁至長橋。

    “罷了!我死!”

    盧賓之目欲噴火,怒視著楊帆,猛地抽出侍衛腰間佩劍,橫向自己頸間。

    “賓之,不可!”

    盧仲伽倉惶大叫,幸賴盧賓之身邊侍衛身手了得,急忙伸手扣住盧賓之的手腕,長劍鋒利,已在盧賓之頸間劃破一道血痕。

    盧老太公踉蹌了一下,險險沒有嚇死,李慕白氣得跺腳,那高齒木屐跺在木板上,“嗒嗒嗒”的似馬蹄聲聲:“楊二郎,你就真的如此不開情面嗎?你要不怕折壽,老夫這就給你施禮,求你饒過了那小畜牲!”

    盧老太公傲氣全無,憤懣地大呼道:“老夫替孫兒一死,向你謝罪,楊郎中,你看如何?”

    “哈哈哈哈……”

    楊帆突然長身而起,扶住欲待行禮的李太公,又對盧太公道:“兩位老人家愛惜晚輩,拳拳之心,令人感動。只希望這狂悖小子能夠體會到兩位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才好。你們若想楊某不殺盧賓之卻也不難,但是須得答應晚輩三個條件!”

    盧老太公一聽還有希望,抬頭一看那一群人簇擁著長安令的儀仗已經過了橋頭,急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了腔子,一迭聲地道:“你說,你說。你快說,柳徇天馬上就要到了!”

    楊帆笑道:“這卻不急!”他走過去,對馬橋附耳說了幾句話,馬橋聽了臉上頓時露出古怪的神氣,看了楊帆一眼,又看一眼那位娉娉靜立的寧珂姑娘,有些忍俊不禁的樣子向樓下趕去。

    楊帆回身笑道:“好啦,馬將軍能夠阻他片刻,現在就說說我的條件吧!”

    楊帆豎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條。盧賓之馬上返回范陽祖宅,今生今世,不得離開范陽一步!”

    范陽就是北京和保定的一部分,那里是范陽盧氏的根基之地。楊帆這一句話,就把盧賓之打發回老家去了。盧仲伽正恨孫兒無能。害得他偌大年紀跟著出乖露丑,把牙一咬,恨聲道:“使得!”

    楊帆又道:“第二條,散布各處的盧氏族人盡數返回范陽,三年之內,不得復出!”

    盧仲伽怔了一怔, 臉色頓時一變。眼下南疆空出許多職位,范陽盧氏正在積極參與謀劃,想要從中分一杯羹,如果盧氏族人盡數返回。豈不坐失良機?

    楊帆的笑容有點冷:“怎么?”

    李慕白聽了楊帆這個要求,一怔之后,雙眼卻陡地亮了起來。

    各大世家為了空缺出來的官位爭來爭去,可是空出來的職位雖然不少。想爭這個官位的各方勢力卻更多,世家只是占了人力上的資源優勢。不可能一手遮天瓜分這些職位,若是少一個盧氏,其他世家就能多安排兩個子侄。

    李慕白馬上對盧仲伽低聲道:“這楊帆少年意氣,悍不畏死,若不應允,恐怕他真是寧可舍了一死,也要把盧氏拖下水去,老兄,謹慎!”

    盧仲伽狠狠地橫了他一眼,沉聲道:“我盧氏家族如今在朝為官者不下二十余人,依你所言,難道要盡數辭官歸故里?嘿!皇帝雖然巴不得打壓世家,可是只怕我盧氏真要這么做,皇帝反而要日夜不安了?”

    楊帆道:“盧氏家族已經做了官的子侄,自然不在此例!”

    盧仲伽聽到這里,心中稍安,想了一想,只好忍痛舍了南方那許多空缺,咬牙道:“這一條,我也答應!”

    楊帆道:“第三條,盧氏子侄難免有對楊帆心懷不忿的。如果這三年之中,有你們盧氏家族未曾返回范陽的子弟意圖對我不利,我們雙方相斗,生死各安天命,盧氏族人將來復出,不得以此與我為敵!”

    這一條比起第二條實在不算什么了,盧仲伽想也不想,便道:“老夫答應!”

    楊帆道:“好!那么就請盧太公以盧家列祖列宗名義起誓,若是盧家違背誓言,千年世家將毀于一旦,從此再無傳承!”

    這個誓,對這樣的大世家來說,實比任何毒誓還要管用,盧仲伽既然答應了,也不猶豫,馬上豎三指向天,高聲發起誓來。

    楊帆聽著盧仲伽瑯瑯起誓,臉上慢慢綻開一絲輕松的笑容。自始至終,他就沒想過真的逼死盧賓之,若是逼死了盧賓之,盧家必然不會放過他,不管是發動盧家的官場勢力算計他,還是動用死士行刺暗殺,都將危險重重,煩不勝煩。

    而且,七宗五姓各大世家既是競爭對手又有盤根錯節相互交叉的利益關系,這么多年來,清河崔、滎陽鄭、趙郡李、隴西李、太原王、博陵崔、范陽盧幾大世家只在內部通婚聯姻,那可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吶,真把盧家逼到這份上,那就是得罪所有人了。

    另外,盧氏雖與楊帆結了仇,楊帆所在的隱宗和姜公子的顯宗也有仇,可是在對付武則天這一點上,他們又是盟友,多一個盟友便多一份力量,如果真的鏟除了盧家,獲利的只能是武則天。

    楊帆真正想要的就是逼盧老太公立下這三個誓,先逼盧賓之自盡,之后再退一下,那就很容易叫對方接受了。

    讓盧賓之禁足范陽老家,根本就是一個用以掩飾楊帆真實目的的煙霧彈。他的真正目的只有后兩條,楊帆最在意的當然是第三條,可他也沒有想到,他只是想削弱盧氏才提出了第二條,可是真正給盧家造成噬心之苦的,恰恰就是這一條。

    這一條,給盧家釀成了百年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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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烽火戲諸侯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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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帆之所以要求盧氏族人禁足三年,考慮的也是這一次的南疆官員大清洗。m他和盧家的仇是結定了,沒道理讓對方有機會更形壯大,能打擊一點是一點,何況南疆官員清洗本就是他制造的一個機會,讓盧家人從中獲益,他該多憋屈?

    另外,就是因為他早已準備對付盧老頭兒的長孫姜公子了,這個計劃,他還在洛陽時就已經開始悄悄實施。只是當時他不知道姜公子的真正出身,雖然知道他一定是七宗五姓中人物,卻無法確定是哪一家。

    如今既然知道他是盧家的人,當然要迫使盧氏閥主起誓:三年之內,他與盧氏子侄發生的一切沖突,盧氏復出后不得追究。這樣他就可以放開手腳與姜公子大戰一場,否則想跟一個千年世家為敵,把家小送到長安也不安全,怕是得把家眷全送到爪哇國去才行。

    盧仲伽迫于無奈,只能與楊帆締結城下之盟。在盧太公看來,只不過錯失了南疆邊荒地區的一些官位,對盧家的影響并不大,可他到死都沒有想到,這幾年恰恰是天下政局風云變幻的關鍵時刻,世家力量龐大無匹,沒過幾年就卷土重來了。

    一步遲,步步遲!錯過了這一個機會,盧家的腳步永遠趕不上別人了。

    在武則天打壓世家的短暫時期之后,世家力量很快便卷土重來,七宗五姓乃至他們的偏支旁系照舊充斥朝野,這是沒有辦法的,他們掌握著最優厚的教育資源,門中子弟本就才俊輩出,在朝堂上的人脈又是無比雄厚。“氣候”稍好一些,怎能不茁壯成長?

    如七宗五姓中的崔氏,歷大唐一朝兩百多年,光是崔家就出了二十多個宰相,可是盧氏卻一直沉寂著、沉寂著,直到大唐中后期才漸漸恢復元氣,同為千年世家,在大唐一朝盧家擔任宰相級別的人只有八個,僅僅是崔家的三分之一。

    其中最早的一個還是在距今九十多年以后,才短暫地擔任了一段時期的宰相。也就是說。楊帆今日一句話,讓這個千年世家足足消沉了百年。楊帆在人間一日,盧家就再無一人得以拜相。

    這還不算。今日之因,不僅導致了盧家的勢力在七宗五姓之中一步步衰敗,在“繼嗣堂”的顯隱二宗里的勢力也是每況愈下。

    到了五代末年,七宗五姓分崩離析,“繼嗣堂”卻依舊興旺的時候。盧家不得不鋌而走險,試圖鏟除其他幾大世家在“繼嗣堂”中的重要人物,以期掌控整個繼嗣堂,繼而利用“繼嗣堂”的力量重振家族。

    結果計劃事敗,盧家被連根剪除,只逃走兩個少年。一個取名盧九死,一個取名盧一生,他們依舊不忘振興家族。最后,這對兄弟也命喪人手,巧的很,干掉他們的那個人也姓楊!(事見拙著《步步生蓮》)

    追本溯源,一切緣由盡在今日。

    如果盧仲伽早知道盧家答應這個條件會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他寧可兩個嫡孫全都死了,甚至長房都死光了也絕不會答應。對于一個千年世家來說,沒有比這更殘忍的打擊了。

    盧仲伽發完了誓,便放下手,平靜地看向楊帆。他終究是一閥之主,事情已成定局,也不需要發無謂的怒火,那么做只能令人鄙視,倒是他的孫兒盧賓之依舊兇狠地瞪著楊帆,一副恨不得撲上去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樣子。

    “楊帆若是逼死盧賓之,他也就死定了,全家都死定了。這么做必會引來眾怒,七宗五姓沒有一個肯放過他。可如今這樣一來,盧家是面子里子全丟了,楊帆反而更安全,而且……他會得到七宗五姓其他六家的一致青睞……”

    寧珂想著,用一種很有趣的眼神看著楊帆。

    這個家伙充分顯示了他的智慧和勇氣,當然,在芙蓉橋頭,他還展示了他的勇猛和超卓的身手。這樣杰出的子弟,世家中并不缺乏,但是世家子弟從小生活在一個個大圈子小圈子里,被一層層的規矩制度約束著,哪有一個可以像他這樣張揚,這樣的……

    “有男人味兒!”

    這四個字掠上心頭時,不知怎地,寧珂便覺得臉上有些發燙,于是馬上在心里換了一個詞兒:“陽剛之氣!”

    寧珂姑娘胎里帶來的毛病,體質天生虛弱,女孩子總是喜歡強大的男人,越是柔弱的女子越是如此,楊帆的狂放不羈、威猛霸道,寧珂很欣賞。

    欣賞楊帆的又何止是寧珂姑娘,老而不死奸成了賊的李慕白李老太爺比她更欣賞楊帆,只不過他現在依舊癟著嘴,擺出一副與盧家同仇敵愾的勁頭兒來罷了。怒形于外,喜蘊于內,這可比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癱臉更厲害一些。

    楊帆好象沒有看到他的表情,還走近了去,很客氣地沖他笑:“柳徇天就在樓下,如果李太公和盧太公被他看到,只怕他總能琢磨出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兩位老人家能否避一避呢?”

    老頭兒怒氣沖沖地道:“你真有辦法瞞過柳徇天?那個小輩可是狡黠如狐!”

    楊帆還是笑的很客氣:“晚輩試試看!”

    老頭兒狐疑地看他幾眼,對盧老太公道:“走吧,這里是少年人的天下了,咱們兩個老頭子,且避一避去。”

    楊帆笑吟吟地打招呼:“盧公子不能走,還要留下幫個忙。那八具勁弩,也請一并拿走,最好是丟到江里去,免得漏了痕跡!”

    兩個老頭子沒理他,沉著臉向側廂走,楊帆轉身來到寧珂姑娘面前,一個長揖,彬彬有禮地道:“楊帆有一事,勞煩姑娘!”

    寧珂本就長得精致,人又削瘦,巴掌大的一張雪白小臉,下巴尖尖。唯有一雙點漆似的大眼睛特別明媚,忽見楊帆向她走來,一揖到地,寧珂的一雙大眼睛不禁張得更大,訝然問道:“怎么?”

    ※※※※※※※※※※※※※※※※※※※※※※※※※※

    “哎呀,柳府君,你怎么來了?”

    馬橋見到柳徇天,馬上露出一副比柳徇天還驚訝的樣子。

    柳徇天四旬上下,白面微髯,面容清逸。只是一雙眼睛不夠有神,總是微微地瞇著,看著就透著一種狡黠的味道。仿佛正在算計誰似的。其實柳徇天只是有些目疾,也就是近視,要瞇著眼才看得清東西。

    柳徇天身材相貌都很不錯,只有一雙不大的眼睛是五官之中最為遜色的,再這么習慣性地瞇縫著。眼睛就更小了,嚴重影響了他的氣質風度。

    柳徇天瞇著眼湊近馬橋,一見他好端端的,明顯松了口氣,道:“馬旅帥,出了什么事。怎么連禁軍的鐵騎都出動了?柳某在衙門里聽說之后可是嚇壞了,這芙蓉院里有人造反不成?”

    馬橋若無其事地打個哈哈,道:“哦!沒甚么沒甚么。只不過有一個不開眼的東西,與我家楊欽差發生了沖撞,我等身負欽差的護衛之責,自然聞訊出動。”

    柳徇天呆了一呆,緊張地道:“沖撞?怎么個沖撞法?莫非有人要對欽差不利?”

    馬橋道:“一開始也沒啥沖撞。后來就發生沖撞了。欽差來此赴宴,未曾帶著護衛。這才命人去通知下官,下官一聽這還得了,趕緊帶人來了,呵呵,現在已經沒事了。因為事情緊急,在下忘了跟府君打招呼,勞動府君跑這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啊。”

    馬橋這幾句話說的沒頭沒尾,柳徇天當然聽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他瞇著一雙小眼睛,狐疑地看看樓上,再一把抓住馬橋的皮護腕,急聲問道:“究竟怎么個狀況,還請馬旅帥說個清楚。”

    “咳咳,你看把柳府君給急的,呵呵,這事吧,其實是這么回事……”

    馬橋指手劃腳地說了一遍,柳徇天有些呆滯地放開馬橋的手,木然道:“就這樣?”

    馬橋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是啊!就是這么回事!”

    柳徇天回頭看了看那些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如臨大敵的龍武軍將士,再看看自己手下那些纓槍如林的長安官兵以及手按腰刀的長安府公差,用澀澀的聲音道:“柳某……上去看看!”

    “嗒!嗒!嗒!”

    柳徇天高抬腿,輕邁步,雙手提著袍裾,一步一步上高樓,等他爬到樓上一看,就見楊大欽差坐在上席,神采飛揚,鼻孔朝天。旁邊坐著一個身段纖細的少女,巴掌大的一張瓜子臉,皮膚雪白如玉,五官明麗無儔,一雙溫柔的笑眸正凝注在他的身上。

    左邊席上坐了一位黑袍公子,柳徇天認得,那是獨孤世家的家主獨孤宇。獨孤公子一臉無奈,正悶頭喝酒。

    右邊席上坐了一位白袍公子,柳徇天也認得,那是范陽盧氏的盧賓之。盧公子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說不出的難看,從他額頭暴起的青筋,就可以看得出他在強抑憤怒,可他就是不敢發作。

    這對“黑白無常”身后各有七八名侍衛,每個侍衛都兩手空空地站在那兒,猶如一群待宰的羔羊,在他們身后呈雁翎狀站著兩排軍中大漢,個個身著亮甲,手提橫刀,猶如森羅寶殿上的一群兇神惡煞!

    柳徇天頰上的肌肉驀地抽搐了幾下:“欽差沖冠一怒,三軍兵發曲池,害得我不知這里出了什么天大的禍事才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原來竟是欽差與人爭風吃醋!長安是鎬京故地不假,可你也用不著重演一出‘烽火戲諸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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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就是因為他早已準備對付盧老頭兒的長孫姜公子了,這個計劃,他還在洛陽時就已經開始悄悄實施。只是當時他不知道姜公子的真正出身,雖然知道他一定是七宗五姓中人物,卻無法確定是哪一家。

    如今既然知道他是盧家的人,當然要迫使盧氏閥主起誓:三年之內,他與盧氏子侄發生的一切沖突,盧氏復出后不得追究。這樣他就可以放開手腳與姜公子大戰一場,否則想跟一個千年世家為敵,把家小送到長安也不安全,怕是得把家眷全送到爪哇國去才行。

    盧仲伽迫于無奈,只能與楊帆締結城下之盟。在盧太公看來,只不過錯失了南疆邊荒地區的一些官位,對盧家的影響并不大,可他到死都沒有想到,這幾年恰恰是天下政局風云變幻的關鍵時刻,世家力量龐大無匹,沒過幾年就卷土重來了。

    一步遲,步步遲!錯過了這一個機會,盧家的腳步永遠趕不上別人了。

    在武則天打壓世家的短暫時期之后,世家力量很快便卷土重來,七宗五姓乃至他們的偏支旁系照舊充斥朝野,這是沒有辦法的,他們掌握著最優厚的教育資源,門中子弟本就才俊輩出。在朝堂上的人脈又是無比雄厚,“氣候”稍好一些,怎能不茁壯成長?

    如七宗五姓中的崔氏,歷大唐一朝兩百多年,光是崔家就出了二十多個宰相,可是盧氏卻一直沉寂著、沉寂著,直到大唐中后期才漸漸恢復元氣,同為千年世家,在大唐一朝盧家擔任宰相級別的人只有八個。僅僅是崔家的三分之一。

    其中最早的一個還是在距今九十多年以后,才短暫地擔任了一段時期的宰相。也就是說,楊帆今日一句話,讓這個千年世家足足消沉了百年。楊帆在人間一日,盧家就再無一人得以拜相。

    這還不算。今日之因,不僅導致了盧家的勢力在七宗五姓之中一步步衰敗,在“繼嗣堂”的顯隱二宗里的勢力也是每況愈下。

    到了五代末年,七宗五姓分崩離析,“繼嗣堂”卻依舊興旺的時候,盧家不得不鋌而走險,試圖鏟除其他幾大世家在“繼嗣堂”中的重要人物。以期掌控整個繼嗣堂,繼而利用“繼嗣堂”的力量重振家族。

    結果計劃事敗,盧家被連根剪除,只逃走兩個少年。一個取名盧九死,一個取名盧一生,他們依舊不忘振興家族,最后。這對兄弟也命喪人手,巧的很。干掉他們的那個人也姓楊!(事見拙著《步步生蓮》)

    追本溯源,一切緣由盡在今日。

    如果盧仲伽早知道盧家答應這個條件會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他寧可兩個嫡孫全都死了,甚至長房都死光了也絕不會答應,對于一個千年世家來說,沒有比這更殘忍的打擊了。

    盧仲伽發完了誓,便放下手,平靜地看向楊帆。他終究是一閥之主,事情已成定局,也不需要發無謂的怒火,那么做只能令人鄙視,倒是他的孫兒盧賓之依舊兇狠地瞪著楊帆,一副恨不得撲上去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樣子。

    “楊帆若是逼死盧賓之,他也就死定了,全家都死定了。這么做必會引來眾怒,七宗五姓沒有一個肯放過他。可如今這樣一來,盧家是面子里子全丟了,楊帆反而更安全,而且……他會得到七宗五姓其他六家的一致青睞……”

    寧珂想著,用一種很有趣的眼神看著楊帆。

    這個家伙充分顯示了他的智慧和勇氣,當然,在芙蓉橋頭,他還展示了他的勇猛和超卓的身手。這樣杰出的子弟,世家中并不缺乏,但是世家子弟從小生活在一個個大圈子小圈子里,被一層層的規矩制度約束著,哪有一個可以像他這樣張揚,這樣的……

    “有男人味兒!”

    這四個字掠上心頭時,不知怎地,寧珂便覺得臉上有些發燙,于是馬上在心里換了一個詞兒:“陽剛之氣!”

    寧珂姑娘胎里帶來的毛病,體質天生虛弱,女孩子總是喜歡強大的男人,越是柔弱的女子越是如此,楊帆的狂放不羈、威猛霸道,寧珂很欣賞。

    欣賞楊帆的又何止是寧珂姑娘,老而不死奸成了賊的李慕白李老太爺比她更欣賞楊帆,只不過他現在依舊癟著嘴,擺出一副與盧家同仇敵愾的勁頭兒來罷了。怒形于外,喜蘊于內,這可比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癱臉更厲害一些。

    楊帆好象沒有看到他的表情,還走近了去,很客氣地沖他笑:“柳徇天就在樓下,如果李太公和盧太公被他看到,只怕他總能琢磨出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兩位老人家能否避一避呢?”

    老頭兒怒氣沖沖地道:“你真有辦法瞞過柳徇天?那個小輩可是狡黠如狐!”

    楊帆還是笑的很客氣:“晚輩試試看!”

    老頭兒狐疑地看他幾眼,對盧老太公道:“走吧,這里是少年人的天下了,咱們兩個老頭子,且避一避去。”

    楊帆笑吟吟地打招呼:“盧公子不能走,還要留下幫個忙。那八具勁弩,也請一并拿走,最好是丟到江里去,免得漏了痕跡!”

    兩個老頭子沒理他,沉著臉向側廂走,楊帆轉身來到寧珂姑娘面前,一個長揖,彬彬有禮地道:“楊帆有一事,勞煩姑娘!”

    寧珂本就長得精致,人又削瘦,巴掌大的一張雪白小臉。下巴尖尖,唯有一雙點漆似的大眼睛特別明媚,忽見楊帆向她走來,一揖到地,寧珂的一雙大眼睛不禁張得更大,訝然問道:“怎么?”

    ※※※※※※※※※※※※※※※※※※※※※※※※※※

    “哎呀,柳府君,你怎么來了?”

    馬橋見到柳徇天,馬上露出一副比柳徇天還驚訝的樣子。

    柳徇天四旬上下。白面微髯,面容清逸,只是一雙眼睛不夠有神,總是微微地瞇著,看著就透著一種狡黠的味道。仿佛正在算計誰似的。其實柳徇天只是有些目疾,也就是近視,要瞇著眼才看得清東西。

    柳徇天身材相貌都很不錯,只有一雙不大的眼睛是五官之中最為遜色的,再這么習慣性地瞇縫著,眼睛就更小了,嚴重影響了他的氣質風度。

    柳徇天瞇著眼湊近馬橋。一見他好端端的,明顯松了口氣,道:“馬旅帥,出了什么事。怎么連禁軍的鐵騎都出動了?柳某在衙門里聽說之后可是嚇壞了,這芙蓉院里有人造反不成?”

    馬橋若無其事地打個哈哈,道:“哦!沒甚么沒甚么,只不過有一個不開眼的東西。與我家楊欽差發生了沖撞,我等身負欽差的護衛之責。自然聞訊出動。”

    柳徇天呆了一呆,緊張地道:“沖撞?怎么個沖撞法?莫非有人要對欽差不利?”

    馬橋道:“一開始也沒啥沖撞,后來就發生沖撞了。欽差來此赴宴,未曾帶著護衛,這才命人去通知下官,下官一聽這還得了,趕緊帶人來了,呵呵,現在已經沒事了。因為事情緊急,在下忘了跟府君打招呼,勞動府君跑這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啊。”

    馬橋這幾句話說的沒頭沒尾,柳徇天當然聽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他瞇著一雙小眼睛,狐疑地看看樓上,再一把抓住馬橋的皮護腕,急聲問道:“究竟怎么個狀況,還請馬旅帥說個清楚。”

    “咳咳,你看把柳府君給急的,呵呵,這事吧,其實是這么回事……”

    馬橋指手劃腳地說了一遍,柳徇天有些呆滯地放開馬橋的手,木然道:“就這樣?”

    馬橋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是啊!就是這么回事!”

    柳徇天回頭看了看那些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如臨大敵的龍武軍將士,再看看自己手下那些纓槍如林的長安官兵以及手按腰刀的長安府公差,用澀澀的聲音道:“柳某……上去看看!”

    “嗒!嗒!嗒!”

    柳徇天高抬腿,輕邁步,雙手提著袍裾,一步一步上高樓,等他爬到樓上一看,就見楊大欽差坐在上席,神采飛揚,鼻孔朝天。旁邊坐著一個身段纖細的少女,巴掌大的一張瓜子臉,皮膚雪白如玉,五官明麗無儔,一雙溫柔的笑眸正凝注在他的身上。

    左邊席上坐了一位黑袍公子,柳徇天認得,那是獨孤世家的家主獨孤宇。獨孤公子一臉無奈,正悶頭喝酒。

    右邊席上坐了一位白袍公子,柳徇天也認得,那是范陽盧氏的盧賓之。盧公子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說不出的難看,從他額頭暴起的青筋,就可以看得出他在強抑憤怒,可他就是不敢發作。

    這對“黑白無常”身后各有七八名侍衛,每個侍衛都兩手空空地站在那兒,猶如一群待宰的羔羊,在他們身后呈雁翎狀站著兩排軍中大漢,個個身著亮甲,手提橫刀,猶如森羅寶殿上的一群兇神惡煞!

    柳徇天頰上的肌肉驀地抽搐了幾下:“欽差沖冠一怒,三軍兵發曲池,害得我不知這里出了什么天大的禍事才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原來竟是欽差與人爭風吃醋!長安是鎬京故地不假,可你也用不著重演一出‘烽火戲諸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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