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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0里來相會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二瑤,你過來一下。 M”

    一個穿著一身漿洗的已經發白的圓領青布長衫的中年文士遠遠地喚了一聲,摟著小裙子正抱膝蹲在馮元一身旁的小女孩回頭看了一眼,對馮元一道:“元一哥哥,爹爹喚我呢,我去一下。”

    馮元一點點頭,繼續專注地磨著石刀。

    小瑤跑到中年文士面前,仰起臉道:“阿爹,什么事呀?”

    中年文士輕輕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滿面愁苦。

    這人名叫呂玄唔,本是刺史府中一個書吏,因為通文墨、善謀略,做事也謹小慎微、十分本份,所以甚受馮刺吏信賴。

    馮刺史兵敗被殺后,萬國俊接管了刺史府,因為他只是個小小的書吏,倒是沒有被馮刺史,雖說家中一點薄財都被亂兵搶光了,好歹憂命無憂,如今受萬國俊征用,依舊在這“欽差行轅”里做事,安全方面是不用擔心的。

    呂玄唔有心不說,可女兒年紀小不懂事,又怕她給家里惹來禍端,呂玄唔只得摸了摸她的頭,嘆息道:“二瑤啊,你……以后不要跟小公子走的那么近了,避著他點兒,他……現在是犯官之后。”

    小瑤眨眨眼,天真地道:“可元一哥哥不是壞人吶,再說,元一哥哥對我最好啦,怎么會害咱家。使君過生日時不還說,我既然跟元一哥哥這么好,將來干脆就做了馮家的媳婦嗎,人家……家將來是要陪元一哥哥一生一世的!”

    小丫頭說著,臉蛋上居然漾起一抹羞意。

    小丫頭年紀雖小,這句話卻不是童言童語。

    那時代女子十五歲就到了法定婚齡,而南方地區女孩子成親年齡就更小,其實即便到了年代。南方少數民族地區的一些女子依舊不等法律上已經向他們作出傾斜讓步的十八周歲,還是十三四歲就成婚,甚至十三四歲已經抱了娃兒。

    在這樣的環境氛圍中耳濡目染,女孩子自然更加早熟,小瑤這句話說的可是誠心誠意。

    呂玄唔聽了這句話心中更加苦澀,他是什么身份,哪能高攀得上世襲刺史、儼然王侯的馮家?當初不過是馮君益生日慶宴上的一句笑談罷了。他這女兒如能嫁予馮元一做個側室,那都是他呂家祖墳冒了青煙。

    可今時不同往日,馮家不止遭了大難。而且……

    呂玄唔憐憫地看了一眼還在一心磨著石刀的馮元一,輕輕嘆道:“如果是以前,爹爹巴不得能攀上馮家……,可現在不成啊。二瑤,你元一哥哥已經凈了身子。要送進宮去做內侍的。”

    說到這個,小女孩就不懂了,她眨眨眼睛,奇怪地問道:“阿爹,凈了身子,是什么意思?”

    呂玄唔欲言又止,又是長長一嘆。說道:“總之,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了!切記!切記!”

    ※※※※※※※※※※※※※※※※※※※※※※※※※

    馮家的宅院像蠻州宋家一樣,非常寬大。

    這時,后宅一片荒蕪草地中。突然出現了幾道人影,以口銜刀,匍匐在草叢中,悄悄向前窺探著。這是馮家派來的幾位死士,專為解救他們的小公子而來。

    馮家在嶺南可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嶺南馮氏。本是北燕皇族,北燕滅亡時,皇族馮業率三百人逃到嶺南定居,并成為當地刺史。然而他是外地人,初到異地,號令不行,難以打開局面。

    但馮家畢竟在這里站住了腳,不管中原誰做皇帝,馮家始終是這里的刺史。三代之后,他的后人馮寶娶了俚人大族冼氏之女為妻,得到俚人的全力支持,從此馮家才正式成為嶺南第一世家。

    到了隋唐時,馮元一的曾祖父馮盎已經坐擁幾十州城數千里地,比王侯不遑稍讓。馮盎去世后,馮家勢力略減,卻依舊穩坐在嶺南第一大家的位置上。到了這一代,是馮元一的父親馮君衡繼承了潘州刺史之位。

    萬國俊在嶺南倒行逆施,其手下也趁機作威作福,對馮氏家族和俚人部落多有傷害,馮君益憤而起兵反抗,結果被萬國俊乞得李千里的大軍援助,迅速平息了叛亂,馮君益被殺。

    當然,兵敗并不代表馮家徹底完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馮氏經營嶺南數代,在此的影響之大是別人無法想象的。只是為了避風頭,活下來的馮氏族人現在都籍由他們在當地無所不在的勢力隱入了地下。

    以馮君衡這一支來說,雖然馮君衡本人被處死,幼子馮元一和姐姐馮媛也被抓住,馮元一還被閹割準備充作宮奴。可他的母親和長兄馮元圭、二兄馮元進卻得以脫出了生天,現在不知藏在何處。

    想把這個世家徹底毀滅,萬國俊是辦不到的。

    幾個死士四下窺探一番,把手一揮,便彎著腰向前悄悄閃去,身形靈動,猶如貍貓。

    原來的刺史府馮家,如今已經做了欽差行轅。

    側院兒,一個五旬上下,鬢角有些花白的魁偉男子提前馬鞭大步走進去。這人一身葛布長袍,年紀也過了半百,但是腰桿兒筆直挺拔,步履剛勁有力,雖然走在關押人犯的跨院里面,卻似走在兵營中一般嚴肅。

    在他身后,跟著十余個戎裝兵士,此人正是平息了俚獠叛亂的李千里。

    李千里原名李仁,乃是李世民皇子李恪的嫡長子,李恪死后,他的四個兒子被流放嶺南。不過,處死李恪,這是長孫無忌干的事,跟武則天無關,當時武則天還是后宮一個小小才人。

    武則天掌握大權后,于光宅元年,也就是楊帆隨張暴出海,夜有大星當空的那一年,赦免了李仁兄弟,作為長子,李千里還襲了爵。

    說起來,長孫無忌死于武則天之手。算是對李千里有恩,再加上赦免李千里的人也是她,那就更是武則天的恩惠了。

    李千里很會做事,常有進獻討武則天歡心,后來武則天為了登基大肆造勢,李千里積極響應,進獻了大量祥瑞,因此武則天大殺李唐宗室,卻有兩人穩如泰山。女是千金公主,男是李千里。李仁改叫李千里,也是武則天賜他的名字。

    李千里做官后只管軍事,不管政務,政務實權一概交予朝廷委派來的長史負責。大概這也是他能在武則天的大清洗中得以幸存的一個原因。

    李千里走進跨院的時候,幾個負責管理官奴的小吏正恭敬地候在那里。

    李千里掃了他們一眼,威嚴地問道:“那些閹割后的罪奴,如何怎么樣了?”

    一個小吏躬身答道:“大將軍,準備充作官奴進獻皇室的兒童一共五十四人,閹割時便死了七個,之后以體質虛弱、恢復不好。又死了九個,如今只余三十八人,其中還有十一個傷勢沒有痊愈,行動不甚便當。”

    李千點點頭。道:“嗯!那就是有二十七人如今行動如常了?甚好!朝廷又派了一位欽差來,萬中丞已帶人去迎接這位欽差,之后要設宴款待。你們把準備送進宮去的女子和小童帶來,我要從那女子中挑些有姿有色擅長歌舞的。從這小童中也要選擇些眉目清秀聰明伶俐的帶走。萬中丞吩咐,要讓他們為新任欽差敬獻歌舞。”

    “是。小的遵命。只是……事情倉促,他們并未經過什么排練……”

    李千里笑道:“咱們這嶺南,不管官民,誰不擅舞?何況他們都是官宦子弟,這些東西都是自幼就會的,不用擔心,不夠嚴整也沒甚么,我想……這只是萬中丞向新任欽差炫耀戰績罷了。”

    幾個小吏連忙又躬身答應,趕去帶那些犯官之后來讓李大將軍篩選。

    這時,幾個馮家的死士悄悄摸到后宅建筑群內。

    “呀!”

    一個婢女抱著一大木盆的衣服,正要繞到山墻后面的水井旁去洗衣服,忽見幾個手執鋼刀的大漢冒出來,嚇得花容失色,手中木盆失手跌落。

    自從萬中丞入住刺史府,刺史府中的奴仆下人便成了萬中丞及其所有隨員的奴仆,萬中丞手下那些隨從、執役也對他們呼來喝去,這一大盆衣服就是他們丟給這個小婢女洗的。

    “啪!”

    一個大漢一彎腰便扣住了木盆,沒有讓它跌到地上。另一個大漢迅速閃過去,繞到那婢女身后,一把掩住了她的口鼻。為首一人一擺手,幾人便帶著這婢女和一盆衣服消失在旁邊的密林之中。

    須臾,密林中便傳出了他們的盤問聲:“說!小公子今在何處?”

    潘州城外,楊帆一行人的隊伍已遙遙出現,前哨回報,萬國俊率潘州地方官吏及各山各寨的俚獠首領正在城門外恭候。

    馬橋聽了對楊帆笑道:“萬國俊竟會率眾迎候在城外,看來你在蠻州的舉動,已經把他嚇破膽了,這是在恭維你呢。”

    楊帆搖搖頭,不以為然地道:“御史臺這班人狂妄慣了,黃景容不怕我,劉光業不怕我,萬國俊又怎么可能會怕我?”

    胡元禮這一路隨楊帆前來,似也感染了他的一身豪氣,聞言朗聲主道:“我等心存正義,為國執法,有罪無罪,以法為秤,無罪不糾,有罪必懲,管他怕與不怕!”

    楊帆大笑道:“胡兄所言甚是,萬國俊究竟玩的什么花樣,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咱們去會會他!”

    打馬一鞭,楊帆便率先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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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較量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古老的夯土城墻,飽受風雨歲月的侵蝕,猶如一張老邁不堪的臉。 M

    斑駁的城門比這張臉更顯蒼老,一旦推動起來,就發出吱吱呀呀的慘叫聲,那門框晃動著,不知幾時它就會壽終正寢。

    楊帆抬頭看了看立在城墻上的士兵,城墻上的野草茁壯地成長著,站得比城頭的士兵還要精神。

    隨后,楊帆的目光緩緩降下,落到萬國俊的身上。

    一手導演了劍南、黔中、嶺南等地血案,并因此逼反三地歸附部落的萬國俊笑吟吟地站在城下,滿面春風。

    一見楊帆佇馬停下,萬國俊便緩步走上前來,高高拱手,和顏悅色地道:“楊郎中,一路辛苦啦。本官迎接來遲,萬祈莫怪啊,哈哈……”

    楊帆翻身下馬,拱手笑道:“下官往姚州去,往蠻州去,都未蒙迎接,倒是連連遇險,屢屢被人當成賊人,差點葬送性命。不意到了潘州,卻蒙萬中丞暨潘州各位官員鄭重相迎,實在是意外的很。”

    萬國俊好象沒有聽出他的諷刺意味,卻把神色一整,嚴肅地道:“楊郎中此言差矣。你我都是欽差,談不上誰比誰低一頭。若論官職,本官是御史中丞,可比你楊郎中高了許多。再論年紀、輩份的話……,呵呵,楊郎中你更是后輩、晚輩。然則本中丞聽說,楊郎中此行,乃是監督本中丞在嶺南一應行動,如此,本中丞就不可不迎,接迎足下,是因為敬重陛下!”

    小人得志有很多種,其中一種就如萬國俊這般。

    旁邊站立的那些潘州文武官吏見萬國俊名恭而實鄙。言語之間對楊帆不屑一顧的態度展露無余,對他的威風霸道更生敬畏之心。

    楊帆聽了萬國俊的話,臉色登時也是一變,馬上非常鄭重地向萬國俊揖了一禮。

    萬國俊訝然道:“楊郎中這是何意?”

    楊帆肅然道:“萬中丞哪怕距京城千萬里之遙,對吾皇陛下依舊恭敬如常、一絲不茍,令后生晚輩敬佩不已,楊某受教了。”

    “啊……”

    萬國俊捻著胡須,眨巴著眼睛,有點搞不清楚楊帆這般鄭重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說楊帆是真的受教。因此對他執禮甚恭,打死他都不信。

    楊帆行完了禮,便一臉慚愧地對胡元禮道:“不瞞胡兄,方才遠遠見潘州大小官吏拱手恭迎,連萬中丞都肅立于門下。楊某心中不無得意啊。如今幸虧萬中丞一言點醒!”

    胡元禮也不知道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知道他絕不可能是接受了萬國俊的什么教誨,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才好配合楊帆,只好撫著胡須點點頭,微笑不語。胡元禮使這一招“閉口禪”,至少不會說錯話。

    楊帆對胡元禮反省完了,便從袖中取出皇帝賜予他的那道圣旨。輕輕摸挲著,異常恭謹地道:“萬中丞所言甚是,我等身為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祿。一應權利、尊榮,都是天子所賜,就更該時時警醒,萬萬不可恃權自傲、得意忘形才對。”

    便是這道圣旨與自己全無干系。可它既是圣旨,朝臣也好、百姓也罷。見了都得肅立一旁以示尊敬,因為某種程度上,它就等于皇帝。何況皇帝給楊帆這道圣旨本就是授意他監督各道官員,與地方官員乃至萬國俊等其他御史欽差有莫大干系。

    一見楊帆請出了圣旨,潘州文武連忙神情一肅,閃向兩旁站立,向楊帆一行人再度行禮。方才楊帆趕到,眾人只是行了一個拱手禮,現在則需要行長揖禮了。眾官員拱手高舉,自上而下,腰桿兒深深地彎下去,眾頭人照葫蘆畫瓢,跟著“一揖到地”,這是站立時最具敬意的一種禮節。

    不料萬國俊一見楊帆請出圣旨,卻傻了眼。

    為何?

    因為來俊臣是武周一朝唯一一個不論是不是重大的國家典禮,哪怕是武成殿上尋常見駕也要鄭重其事行古代周禮的大臣。來俊臣自打第一次看見武則天,就是這樣行禮,那時武則天還是太后。等武則天正式成了皇帝,自認為周武王后裔,大興周禮之后,他就更是如此行禮了。

    因此,朝中文武百官,別人平時見皇帝都是行揖手禮,唯獨來俊臣行跪拜禮。等萬國俊做了中丞,這事就不好辦了。他的前任是行跪拜禮的,如果他見了皇帝卻改了規矩,誰知道皇帝心中是什么感覺?

    萬國俊可沒有打破傳統的勇氣,于是只好依照他的前任的規矩,也向武則天行跪拜禮。

    現在楊帆請出了圣旨,如朕親臨。

    萬國俊方才口口聲聲說他此番率人相迎不是為迎楊帆,而是為了尊敬皇帝,那么他拜還是不拜?如果不拜,今日之事傳回京去,會不會給皇帝留下一個心口不一,在皇帝面前一套、出了京又是一套的壞印象?

    諸般想法在萬國俊心中只是匆匆一轉,他就咬緊了牙關,跪了下去,跪倒在塵埃之上。

    潘州官吏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只好也跟著跪下,城門口幾十號人忽啦啦就矮了一頭。

    楊帆一手捧著圣旨,一手輕撫圣旨那柔滑的緞面,怡然自得。

    一拜,再拜,稽首。

    等萬國俊率潘州文武官吏重新起身的時候,眾官員看向萬國俊的眼神兒,便較大禮參拜之前少了幾分敬畏,多了幾分譏誚。

    “偷雞不成蝕把米!”

    萬國俊懊惱不已。

    ※※※※※※※※※※※※※※※※※※※※※※※※※※※

    接風宴是由潘州官吏們操辦的,雖說潘州地貧民窮,又剛剛經過一場戰亂,可是哪怕路有餓死骨,官員們要置辦幾席豐盛的酒宴,還是易如反掌的。

    席間自然要提起楊帆此來潘州的用意,自然也要問起如今潘州的情形。

    可是楊帆一旦問起御史在潘州有無違法亂紀之行為。不需萬國俊開口說話,眾官吏、頭人便搶著盛贊萬國俊如何英明、如何識破馮君衡的詭計陰謀,如何及時果斷地平息叛亂……,總之,萬中丞有功于國、有功于民,絕對沒有錯誤。

    楊帆一旦問起馮君衡在潘州的一貫表現和此番作亂的緣由和經過,萬國俊只是掃上一眼,眾官員、頭人立刻又爭先恐后地向楊帆控訴馮君衡在潘州如何的漁肉百姓、如何的欺男霸女、如何的蓄謀作亂,如何的罪有應得……

    楊帆與胡元禮對視一眼。笑了。

    這哪里是一席接風宴,分明就是一場威風宴啊。

    萬國俊這是在向楊帆示威:“整個潘州已經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來了也無計可施、無所作為!”

    真是這樣嗎?

    楊帆端著酒,笑瞇瞇地瞟著那些對萬國俊似鼠畏貓般的情形,心里頭根本就不相信這些能做到一寨之主、一地牧守的人物。真就怕萬國俊怕到有人替他們撐腰時也不敢生起絲毫反抗之心。

    “今日之宴既是為楊郎中接風洗塵,豈可有酒而無歌樂耶?”

    萬國俊笑吟吟地三擊掌,堂下便走上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肅手站立。

    萬國俊道:“宣他們上來,歌舞一番,為楊郎中助興!”

    “是!”

    那人欠身一禮,躬身退下。

    萬國俊扭頭對楊帆笑道:“潘州叛亂。本官鎮定自若,及時掃蕩平息。當然,其中千里將軍也是居功甚偉,本中丞上奏朝廷的奏章里面。自然也沒有埋沒了千里將軍的功勞。”

    李千里聞言,忙放下酒杯,向他拱了拱手。

    萬國俊又道:“隨同馮君衡叛亂的官員已盡皆伏誅……”

    楊帆插口道:“盡皆伏誅?”

    萬國俊眼珠一轉,笑微微地道:“或許有少許余黨逃入深山叢林。不過……已不成氣候。”

    萬國俊打了個哈哈,又道:“依照朝廷律法。犯官家眷,充沒為官奴。這些犯官家的女子、童子,已盡皆削籍,充為奴婢,準備送進宮去充任宮女和內侍。如今還未送走,且讓他們歌舞一番,為郎中助興!”

    城門處的一番較量,楊帆順著萬國俊的語氣請出了圣旨,完勝第一局。到了這接風宴,就是萬國俊的主場了。他先籍由潘州地方官員和頭領們的順從和恭維,給了楊帆一個下馬威,現在又欲借助官奴歌舞,再扇楊帆一記大耳光。

    你來,不就是為他們撐腰來的么?不就是想護他們周全么?現在該殺的我已經殺了,該抄的我已經抄了,剩下一些小崽子們,男子我統統閹了,叫他們再也做不成男人;女子我要統統送進宮去,讓她們在宮里孤老一生,再也做不得女人!

    你能如何?

    你奈我何

    萬國俊的眸中閃爍著絲絲寒意,挑釁地看著楊帆。

    楊帆沒有說話,神情肅靜,目視前方,甚至沒有睨他一眼,只是端起酒杯,慢慢地呷了一口。

    對于將死之人,別人總是會寬容一些的,哪怕他惡貫滿盈!

    即便楊帆不來潘州,他也篤定萬國俊將是一個死人了。他來,不是為了萬國俊,而是為了一個更長遠的未來,既如此,他又何必跟一個將死之人作口舌之爭呢?這樣一想,楊帆覺得之前自己在城門處寸步不讓,都顯得有些多余了。

    萬國俊盯了楊帆許久,楊帆既不與他對視,也沒有只言片語相對,萬國俊淡淡一笑,無趣地收回目光,又饒有興致地看向堂前。

    八少女、八少年,十六個犯官子女,身著彩衣正走上堂來。

    馮元一身子高大,故而立在八少年之首。

    他一走進來,便恨然看向萬國俊,恨然看向萬國俊的,又何止他一個。

    十六個人,十六雙目光,仿佛一枝枝利箭,早把萬國俊射了個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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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后,楊帆的目光緩緩降下,落到萬國俊的身上。

    一手導演了劍南、黔中、嶺南等地血案,并因此逼反三地歸附部落的萬國俊笑吟吟地站在城下,滿面春風。

    一見楊帆佇馬停下,萬國俊便緩步走上前來,高高拱手,和顏悅色地道:“楊郎中,一路辛苦啦。本官迎接來遲,萬祈莫怪啊,哈哈……”

    楊帆翻身下馬,拱手笑道:“下官往姚州去,往蠻州去,都未蒙迎接,倒是連連遇險,屢屢被人當成賊人,差點葬送性命。不意到了潘州,卻蒙萬中丞暨潘州各位官員鄭重相迎,實在是意外的很。”

    萬國俊好象沒有聽出他的諷刺意味,卻把神色一整,嚴肅地道:“楊郎中此言差矣。你我都是欽差,談不上誰比誰低一頭。若論官職,本官是御史中丞,可比你楊郎中高了許多。再論年紀、輩份的話……,呵呵,楊郎中你更是后輩、晚輩。然則本中丞聽說,楊郎中此行,乃是監督本中丞在嶺南一應行動,如此。本中丞就不可不迎,接迎足下,是因為敬重陛下!”

    小人得志有很多種,其中一種就如萬國俊這般。

    旁邊站立的那些潘州文武官吏見萬國俊名恭而實鄙,言語之間對楊帆不屑一顧的態度展露無余,對他的威風霸道更生敬畏之心。

    楊帆聽了萬國俊的話,臉色登時也是一變,馬上非常鄭重地向萬國俊揖了一禮。

    萬國俊訝然道:“楊郎中這是何意?”

    楊帆肅然道:“萬中丞哪怕距京城千萬里之遙,對吾皇陛下依舊恭敬如常、一絲不茍,令后生晚輩敬佩不已。楊某受教了。”

    “啊……”

    萬國俊捻著胡須,眨巴著眼睛,有點搞不清楚楊帆這般鄭重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說楊帆是真的受教,因此對他執禮甚恭。打死他都不信。

    楊帆行完了禮,便一臉慚愧地對胡元禮道:“不瞞胡兄,方才遠遠見潘州大小官吏拱手恭迎,連萬中丞都肅立于門下,楊某心中不無得意啊。如今幸虧萬中丞一言點醒!”

    胡元禮也不知道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知道他絕不可能是接受了萬國俊的什么教誨,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才好配合楊帆,只好撫著胡須點點頭,微笑不語。胡元禮使這一招“閉口禪”,至少不會說錯話。

    楊帆對胡元禮反省完了。便從袖中取出皇帝賜予他的那道圣旨。輕輕摸挲著,異常恭謹地道:“萬中丞所言甚是,我等身為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祿,一應權利、尊榮。都是天子所賜,就更該時時警醒,萬萬不可恃權自傲、得意忘形才對。”

    便是這道圣旨與自己全無干系,可它既是圣旨。朝臣也好、百姓也罷,見了都得肅立一旁以示尊敬,因為某種程度上,它就等于皇帝。何況皇帝給楊帆這道圣旨本就是授意他監督各道官員,與地方官員乃至萬國俊等其他御史欽差有莫大干系。

    一見楊帆請出了圣旨,潘州文武連忙神情一肅,閃向兩旁站立,向楊帆一行人再度行禮。方才楊帆趕到,眾人只是行了一個拱手禮,現在則需要行長揖禮了。眾官員拱手高舉,自上而下,腰桿兒深深地彎下去,眾頭人照葫蘆畫瓢,跟著“一揖到地”,這是站立時最具敬意的一種禮節。

    不料萬國俊一見楊帆請出圣旨,卻傻了眼。

    為何?

    因為來俊臣是武周一朝唯一一個不論是不是重大的國家典禮,哪怕是武成殿上尋常見駕也要鄭重其事行古代周禮的大臣。來俊臣自打第一次看見武則天,就是這樣行禮,那時武則天還是太后。等武則天正式成了皇帝,自認為周武王后裔,大興周禮之后,他就更是如此行禮了。

    因此,朝中文武百官,別人平時見皇帝都是行揖手禮,唯獨來俊臣行跪拜禮。等萬國俊做了中丞,這事就不好辦了。他的前任是行跪拜禮的,如果他見了皇帝卻改了規矩,誰知道皇帝心中是什么感覺?

    萬國俊可沒有打破傳統的勇氣,于是只好依照他的前任的規矩,也向武則天行跪拜禮。

    現在楊帆請出了圣旨,如朕親臨。

    萬國俊方才口口聲聲說他此番率人相迎不是為迎楊帆,而是為了尊敬皇帝,那么他拜還是不拜?如果不拜,今日之事傳回京去,會不會給皇帝留下一個心口不一,在皇帝面前一套、出了京又是一套的壞印象?

    諸般想法在萬國俊心中只是匆匆一轉,他就咬緊了牙關,跪了下去,跪倒在塵埃之上。

    潘州官吏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只好也跟著跪下,城門口幾十號人忽啦啦就矮了一頭。

    楊帆一手捧著圣旨,一手輕撫圣旨那柔滑的緞面,怡然自得。

    一拜,再拜,稽首。

    等萬國俊率潘州文武官吏重新起身的時候,眾官員看向萬國俊的眼神兒,便較大禮參拜之前少了幾分敬畏,多了幾分譏誚。

    “偷雞不成蝕把米!”

    萬國俊懊惱不已。

    ※※※※※※※※※※※※※※※※※※※※※※※※※※※

    接風宴是由潘州官吏們操辦的,雖說潘州地貧民窮,又剛剛經過一場戰亂。可是哪怕路有餓死骨,官員們要置辦幾席豐盛的酒宴,還是易如反掌的。

    席間自然要提起楊帆此來潘州的用意,自然也要問起如今潘州的情形。

    可是楊帆一旦問起御史在潘州有無違法亂紀之行為,不需萬國俊開口說話,眾官吏、頭人便搶著盛贊萬國俊如何英明、如何識破馮君衡的詭計陰謀,如何及時果斷地平息叛亂……,總之,萬中丞有功于國、有功于民,絕對沒有錯誤。

    楊帆一旦問起馮君衡在潘州的一貫表現和此番作亂的緣由和經過。萬國俊只是掃上一眼,眾官員、頭人立刻又爭先恐后地向楊帆控訴馮君衡在潘州如何的漁肉百姓、如何的欺男霸女、如何的蓄謀作亂,如何的罪有應得……

    楊帆與胡元禮對視一眼,笑了。

    這哪里是一席接風宴。分明就是一場威風宴啊。

    萬國俊這是在向楊帆示威:“整個潘州已經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來了也無計可施、無所作為!”

    真是這樣嗎?

    楊帆端著酒,笑瞇瞇地瞟著那些對萬國俊似鼠畏貓般的情形,心里頭根本就不相信這些能做到一寨之主、一地牧守的人物,真就怕萬國俊怕到有人替他們撐腰時也不敢生起絲毫反抗之心。

    “今日之宴既是為楊郎中接風洗塵,豈可有酒而無歌樂耶?”

    萬國俊笑吟吟地三擊掌,堂下便走上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肅手站立。

    萬國俊道:“宣他們上來,歌舞一番,為楊郎中助興!”

    “是!”

    那人欠身一禮。躬身退下。

    萬國俊扭頭對楊帆笑道:“潘州叛亂。本官鎮定自若,及時掃蕩平息。當然,其中千里將軍也是居功甚偉,本中丞上奏朝廷的奏章里面,自然也沒有埋沒了千里將軍的功勞。”

    李千里聞言。忙放下酒杯,向他拱了拱手。

    萬國俊又道:“隨同馮君衡叛亂的官員已盡皆伏誅……”

    楊帆插口道:“盡皆伏誅?”

    萬國俊眼珠一轉,笑微微地道:“或許有少許余黨逃入深山叢林,不過……已不成氣候。”

    萬國俊打了個哈哈。又道:“依照朝廷律法,犯官家眷,充沒為官奴。這些犯官家的女子、童子,已盡皆削籍,充為奴婢,準備送進宮去充任宮女和內侍。如今還未送走,且讓他們歌舞一番,為郎中助興!”

    城門處的一番較量,楊帆順著萬國俊的語氣請出了圣旨,完勝第一局。到了這接風宴,就是萬國俊的主場了。他先籍由潘州地方官員和頭領們的順從和恭維,給了楊帆一個下馬威,現在又欲借助官奴歌舞,再扇楊帆一記大耳光。

    你來,不就是為他們撐腰來的么?不就是想護他們周全么?現在該殺的我已經殺了,該抄的我已經抄了,剩下一些小崽子們,男子我統統閹了,叫他們再也做不成男人;女子我要統統送進宮去,讓她們在宮里孤老一生,再也做不得女人!

    你能如何?

    你奈我何

    萬國俊的眸中閃爍著絲絲寒意,挑釁地看著楊帆。

    楊帆沒有說話,神情肅靜,目視前方,甚至沒有睨他一眼,只是端起酒杯,慢慢地呷了一口。

    對于將死之人,別人總是會寬容一些的,哪怕他惡貫滿盈!

    即便楊帆不來潘州,他也篤定萬國俊將是一個死人了。他來,不是為了萬國俊,而是為了一個更長遠的未來,既如此,他又何必跟一個將死之人作口舌之爭呢?這樣一想,楊帆覺得之前自己在城門處寸步不讓,都顯得有些多余了。

    萬國俊盯了楊帆許久,楊帆既不與他對視,也沒有只言片語相對,萬國俊淡淡一笑,無趣地收回目光,又饒有興致地看向堂前。

    八少女、八少年,十六個犯官子女,身著彩衣正走上堂來。

    馮元一身子高大,故而立在八少年之首。

    他一走進來,便恨然看向萬國俊,恨然看向萬國俊的,又何止他一個。

    十六個人,十六雙目光,仿佛一枝枝利箭,早把萬國俊射了個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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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叫《較量》,楊帆與萬國俊在較量,俺在跟網通和電腦較量,又是試電腦又是著急,忙出一身臭汗,狼狽呀,求幾張月票以作慰勞!

    明日一早,俺繼續與網通作戰!
第556章 別開生面的接風宴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這些官宦家的少女和少年果然多才多藝,但萬國俊其實并不在意他們的技藝高超與否,是否真能起到取悅佳賓佐酒助興的作用,他只是想利用這些人向楊帆示威,所以他連樂師都不許用,從樂到舞再到歌,所有的一切都要由這些少男少女自己來完成。
    八男八女商量了一下便開始分工,有的撫琴、有的弄箏、有的吹簫、有的撥弦,奏出曲子來居然也似模似樣。另外幾人則分出兩人唱歌,其余幾人表演了一曲胡旋。

    一般的胡旋是兩人共舞,這時卻是六人共舞,兩兩一對,每隊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他們的舞技或者各有高低,但是跳舞時的態度卻同樣的認真。

    只是女孩子們的舞蹈動作活潑靈動,男孩子們不免就相形見絀了,這倒不是因為他們的舞蹈技藝不如這些女孩子,而是因為他們受宮刑時日還不算太久,傷口剛剛長好,行動還有些不便。

    這些少男少女舞蹈的如此賣力,當然不是真的有心娛樂這些賓客,而是迫于萬國俊的淫威,心中滿是恐懼,唯恐做的不好,回頭又會受到他的折磨,所以孩子們竭力地演奏、舞蹈、歌唱的,可是整個大廳里卻靜悄悄的鴉雀無聲,似乎無人欣賞。

    他們都是官宦家的子弟,在場的許多官員與他們的父親都很熟稔,有些以前交往密切的,還曾去他們家里拜訪過,認的這些孩子,被孩子們稱為叔父、伯父。

    如今他們不但做了奴婢,而且那些男童盡數被閹割,從此成為一個廢人,誰也不是鐵石心腸。這些官員們的心情又怎能好的起來?又哪能鼓掌、喝彩?他們沒有潸然淚下,已是極大的克制了。

    萬國俊一開始只顧欣賞楊帆越來越是陰沉的臉色,心中快樂無比,等他欣賞夠了,這才注意到整個大廳里的氣氛是何等的壓抑。萬國俊眉頭一皺,開始大聲鼓掌、大聲喝彩,放肆地大笑起來。

    一開始,并沒有官員們應和,但是萬國俊帶著溫和的笑容。兩道目光卻無比陰冷地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時,官員們終于硬著頭皮附和起來:

    “好啊!好啊!”

    “彩!”

    “歌好、舞好、彈奏的也好!哈哈,哈哈哈……呵呵……”

    官員們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發出的笑聲更是與平常大不相同,也許是因為過于緊張的緣故。他們大笑和高呼的聲音都有些走調兒,聽起來就像是在號啕。萬國俊卻真的笑了,笑的非常開心。

    “哈哈哈哈……”

    萬國俊越笑越開心,前仰后合的快要坐不住了。

    少女少男們的歌舞當然沒有什么可笑的,他們又不是在表演滑稽戲。萬國俊笑的是楊帆陰沉的臉色和官員們比哭還難聽的笑聲。

    萬國俊笑得氣喘吁吁地拾起衣袖,去拭眼角笑出的眼淚。

    “就是這個時候!”

    馮元一直舞蹈著,強忍著胯下隱隱的痛楚賣力地跳舞。他的眼睛卻從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萬國俊的身影。當萬國俊低頭拭淚的時候,馮元一突然松開與他搭檔跳胡旋的那個女孩,縱身向萬國俊撲去。

    他的手里正緊緊攥著他唯一的武器:那柄石刀。

    他們在進入軒廳以前曾經受到過檢查,不過他們在被充為官奴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仔細搜查過了。此后他們一直被關在西跨院里,每個人都表現的很本分,所以被帶進宴客大廳時,就沒有檢查的那么細。

    說是石刀。那不過是一塊扁平的堅硬石頭,前端磨成了銳器形狀。馮元一在進入宴客大廳之前把它平放在了鞋子里,又趁著要表演歌舞,需要整理一下鞋子的機會把它取了出來,所以得以騙過檢查的人。

    馮元一雖然只有十歲,卻有著十四五歲少年的強健體魄,他脹紅著臉龐,眼中有淚光、也有憤怒的火光,他的手中緊緊攥著那柄石刀,嘶聲大吼道:“我要殺了你!”

    萬國俊笑得流淚,他正舉袖拭著眼角,突聞驚變,霍然抬頭,就見一個少年仿佛出了柙的猛虎,怒吼著向他撲來,不由大吃一驚。

    萬國俊不會武功,被人這么貿然撲到近前,想再躲就難了,此地乃是宴客的所在,他也不可能在身后安排兩個護衛,如今眼睜睜看著那少年撲近,竟是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擋。

    李千里驚見這一幕,不禁嚇得魂飛魄散,此地防務現在由他負責,如果萬國俊在此地被殺,他可難逃干系。李千里一抬手就把自己面前的幾案整個兒掀起來,向著馮元一猛砸過去,隨即虎跳而起,作勢欲撲。

    與此同時,四下里驚覺突變的侍衛們也紛紛拔刀向前撲來。

    “砰!”

    幾案平拍在馮元一身上,將他整個人拍飛出去,落地滾了幾滾,再站起來時,半邊身子酥麻,手中的石刀也折斷了。正欲撲上來拿人的眾侍衛一見他撞進了賓客堆里,急忙身形一旋,又向他撲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異變又起,軒廳里突然又闖進幾個侍衛來,他們手執鋼刀,連劈帶砍,殺的卻是萬國俊的人。萬國俊手下的侍衛們連連驚呼,有人大吼道:“你們瘋了么,怎么砍自己人?”

    另外就有人大叫:“是奸細!他們是刺客!不是自己人!”

    這時一個沖上去欲抓馮元一的侍衛被一個絆倒的賓客撞了一跤,飛出去撞中馮元一,將發愣的馮元一撞得踉踉蹌蹌跌出五六步,一個奸細見狀,馬上一個就地翻滾,撲到他的面前,一把將他抱住,又從地面滾回去,在同伙的掩護下一竄而起,向外便逃。

    萬國俊的侍衛們手執利刃,紛紛追了出去。等萬國俊醒過神來,只見廳中狼籍一片,刺客早已鴻飛冥冥。

    這。是萬國俊手忙腳亂之中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把方才發生的這一幕以放慢十倍的速度再回放幾遍,萬國俊或許會看清楚方才在軒廳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

    馮元一手執石刀,合身撲向萬國俊!他本就存了必死之心,因此根本就沒想過逃,這一撲他已用盡全力,武器是他手中的石刀,也是他的身體,如飛蛾撲火,有去無回!

    萬國俊抬起頭。袖子還沒有放下,他左眼的笑淚已經擦去,右眼的眼角還掛著淚珠,臉上則是一副凝固了的驚愕的表情。

    馮元一執石刀的手奮力前指,距萬國俊的咽喉不足半尺……

    李千里掀出幾案。隨即縱身而起。

    坐在萬國俊旁邊的楊帆雙眉一振,掌中酒杯脫手飛出,堪堪擊中李千里的腳尖,李千里就似躍起時在什么東西上磕碰了一下似的,他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便疼得翻滾在地,酒杯摔的粉碎。

    楊帆好象這時才發現有刺客似的。猛地掀起了桌子,滿桌杯碟灑了一地,摔得四分五裂。那只摔碎的酒杯自然也混進了這些破碎的杯碟之中。

    馮元一被幾案拍中,跌進賓客群里。

    賓客們嚇呆了。嚇得東奔西走,團團亂轉。

    如果萬國俊看到他們在這一刻時的表現,非把他活活氣死不可。這些官員和頭人們的膽色至于小到這種程度么?他們之中不乏悍將與勇士,萬馬軍中也面不改色。會被一場刺殺嚇破了膽?

    他們像沒頭的蒼蠅似的原地亂轉的時候,好巧不巧地擋住了那些手執鋼刀撲向馮元一的侍衛。以至于手執折斷的石刀站在那兒發愣的馮元一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被這些瘋狂地撲上的侍衛們砍成肉泥。

    這時,逡巡巡在軒廳之外的幾個侍衛見廳中發生驚變,立即拔刀沖了進來,因為這時四周的侍衛們都在拔刀往廳里沖,每個人都把他們當成了同伙,以為他們和自己是同一目的,都是為了解救欽差,所以沒有一個人攔阻。

    誰料他們沖進大廳,馬上開始斬殺擋在他們前面的侍衛,侍衛們又驚又怒,一時敵我難辨。

    楊帆掀翻了桌子,便陡然立起,本來是要沖向馮元一的,忽見沖進一群不是侍衛的侍衛,揮著刀亂砍,他腳下頓時一頓,僅僅是一頓,他這時的動作即便再放慢一些,萬國俊也看不清楚、看不明白。

    楊帆只是身形一頓,他身邊一個肥頭大耳的頭人突然尖叫一聲,球一般彈了出去。

    沾衣十八跌,四十八顫,端地**!

    肥胖如球的頭人仰面飛出,撞在一個手舉鋼刀,正要用力向馮元一劈下去的侍衛背上,侍衛應聲撲出,撞在馮元一的身上,將行刺失敗后、一時手足無措,只管站在那兒發呆的馮元一撞得倒跌出去,一連跌出五六步,離那幾個闖進廳來濫殺侍衛的“侍衛們”更近了一步。

    接下來,一個身手靈活的假侍衛一把拖起馮元一就走,眾侍衛緊躡其后,一逃一追,不知去向。

    然后……哼哼唧唧的李千里從地上爬起來茫然四顧,東奔西跑的官員和頭人們驚魂稍定地站住腳步,抱著頭蹲在地上的少女和孩子們緩緩站起身來,驚恐瑟縮……

    萬國俊眨眨眼睛,嚇飛的元神終于歸竅,唯見滿堂狼籍……

    “可惡!大膽!竟敢刺殺欽差!我要把他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萬國俊終于清醒過來,怒不可遏地拍著桌子,拍得桌上杯子碟子“乒乒乓乓”一通亂響。

    銀制的提耳酒壺眼看就要被萬國俊拍得倒下,楊帆一伸手就把酒壺扶住了。他翹著尾指,以拇指和食指拈著壺柄兒湊到嘴邊,很斯文地抿一口酒,似笑非笑地對萬國俊道:“萬中丞這場接風宴,還真是別開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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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小子,聰明!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接風宴無法進行下去了,瑟縮發抖的犯官子女們被人帶下去看押起來,又有仆役進來收拾一片狼籍的宴客大廳。
    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一名侍衛進來稟報,他們一路追殺出去,自刺史府大宅一直追殺出城,沿途了四個死士,其中三具尸體,本來活捉了一人,誰知回來的路上那人卻突然毒發身亡,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服的毒藥。

    那侍衛說完,戰戰兢兢地道:“被救走的孩子叫馮元一,是馮刺史之子。至于刺客的來歷……因為沒有活口,也……還不甚明了!”

    “不甚明了個屁!”

    萬國俊怒不可遏,拍案罵道:“他們別人都不救,只救馮元一,必是馮氏余孽無遺,還有什么不甚明了的。”

    楊帆淡笑道:“萬中丞說,馮氏一黨或有少許人物逃進深山,已然不成氣候,如今看來,未必如引啊!”

    萬國俊冷冷地橫了他一眼,對李千里道:“千里將軍,搜捕馮氏余孽的事,我就交給你了,務必要把他們統統揪出來!”

    李千里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要在重重山巒之中搜捕一群人談何容易,即便再撥給他十萬大軍他也辦不到啊!

    可他不敢違拗萬國俊的命令,只好一瘸一拐地上前領命。他的大腳趾斷了,現在他還不知道當時那奮力一躍。究竟踢中了什么,以致傷的如此嚴重。

    接風宴不歡而散,萬國俊賭咒發誓地要殺盡馮氏余黨,眾文武和頭人則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思一哄而散。至于酒足飯飽的楊帆,則被請進了客房休息。

    楊帆是一任欽差,而且有大批隨員,所以單獨給他們安排了一個院落。馮家的宅子夠大,比起蠻州宋家的府邸還要壯觀幾分,這里的一個院落比洛陽城里的一座府邸還要寬敞,三百多人盡數都能安置得下。

    楊帆的住處獨占一排三間的房舍。中間是客廳,右邊是書房,左邊是臥室。臥室又分里邊兩間,外間是奴婢侍女們住的地方。只是不知萬國俊是貴人多忘事還是有意如此安排,并沒有給楊帆派來一個奴仆。

    楊帆也不在意,到了自己住處關好房門,正欲步入臥室稍息片刻,剛剛走出幾步,腳下便是微微一頓。他的耳朵警覺地動了動,眸光微微一閃,便折身走回去,打開房門對正在院中安排防務的馬橋道:“橋哥兒,使人去跟萬國俊說。剛剛酒宴沒有吃好。我肚子還餓著,叫他送些吃食來。”

    馬橋答應一聲,喚過一個士兵吩咐幾句,那士兵便飛也似地去了。

    萬國俊正在向手下大發脾氣,護送楊帆至潘州的一名龍武衛忽然請求面見。萬國俊不知道楊帆又有什么事情,把他叫進來一問,卻是讓自己給楊帆準備吃的。

    萬國俊氣的鼻孔冒煙,大吼道:“本中丞不是他楊帆府上的一個管家。連這種事都要替他安排不成?你自去廚下言明就是,再用這種事情來煩本官,必把你打將出去!”

    那龍武衛是個大老粗,做禁軍做久了骨子里也有些驕橫的味道,聽他這么說話,把脖子一梗,昂然便走,連禮都不施一個,氣得萬國俊有心喝罵,又怕與一個小卒爭吵丟了自己的身份,心里著實郁悶。

    李千里一瘸一拐地又上前勸慰:“中丞息怒,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此處防務,末將已經安排好了,這就告辭回營,明日一早,末將馬上安排兵馬,進山掃蕩。”

    萬國俊捋著胡須想了想,忽又嘿嘿地笑了起來:“楊帆到了潘州,一身本事無處施展,也只能在這些地方與本官爭風啦。呵呵,想通了,本官也就不生氣了。”

    李千里心中暗道:“此人當真喜怒無常!”

    ※※※※※※※※※※※※※※※※※※※※※※※

    膳房的飲食準備的很快,因為他們本來就有幾道做好的菜還來不及送到宴客廳去,便發生了刺殺事件,如今只須加熱一番,就可以給那位新任欽差送去。

    飯菜送到楊帆房中時,還有美酒一壺,楊帆似是有了倦意,接了酒菜放在臥室外間的屋里,卻并不食用,而是返回內室休息了,不一會兒房中便呼嚕聲大作。

    內室的呼嚕聲響了一陣兒,臥室外間侍婢下人居住的小隔間里,貼墻放著的一組壁柜突然開了一扇門,里邊探出一個腦袋,像小老鼠似的四下看看,便鉆出一個少年。這少年正是馮元一。

    原來,馮君衡兵敗被擒,馮氏家族成員紛紛逃散之后,就近逃進山去的一位馮家長輩派人入城探察消息,得知馮元一和他的姐姐被抓,其他人卻生死不知,這位馮家長輩擔心馮君衡這一房就只剩下這一根獨苗了,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救他出來,要給馮君衡留下一點香火,他便派了幾名死士進城救人。

    馮元一還有個姐姐,年方十六,已經嫁了人,因為受父親的牽連也被抓了起來,這位馮家長輩知道要從虎口奪人難如登天,如果要救兩個,勢必更加困難,因為根本沒有理會她。不要說馮元一的這位胞姐已經嫁人,就算她沒有嫁人,一個女子,在這重男輕女的長輩眼中,也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幾個死士潛進刺史府,按照事先探明的情報摸進西跨院,結果從那浣衣小婢口中意外得知,小公子已被萬國俊帶走。只是那浣衣小婢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不清楚萬國俊把小公子帶走意欲何為。

    幾個死士只道萬國俊意欲對小公子下手,不禁又驚又急。趕緊便換了那盆府中侍衛的換洗衣服,匆匆趕到前院。

    這府中侍衛有萬國俊的人,有潘州城的人,也有李千里帶來的人,人員復雜,混跡其間,除非有人刻意盤問,否則難辨敵我。再加上今日為楊帆設接風宴,赴宴的文武官員和各位頭人首領也都帶有侍衛,就更容易混淆其中了。

    幾個死士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而來。膽子極大,竟爾混到了宴客大廳旁邊,見萬國俊只是令這些犯官之后歌舞取樂,這才安下心來。他們本想等宴會結束,這些少年少女被帶回居處時再下手,結果馮元一怒刺萬國俊,整個形勢便由不得他們來左右了。

    他們雖然及時救出了馮元一,可是要想把他帶走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他們來時的計劃是潛進關押犯官子女們的住處悄悄把馮元一帶走,等大批官兵趕來,已不容易捉拿他們。所以救援的人數有限。

    如今要帶著一個人強行突圍,這點人數就不免捉襟見肘了。再加上馮元一被幾案橫拍了一下,胯骨痛疼難忍,無法快速奔跑。偏偏他雖只十歲。身高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不管是背著還是抱著都不方便,所以陷入了困境。

    幸好馮元一夠機靈,這孩子年紀雖小,心智卻遠較同齡人成熟。心眼兒也多,幾個死士帶著他浴血廝殺沖出前院之后,馮元一就感覺他們力量單簿,這樣很難逃脫。于是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馮元一叫人以布袍隨便裹件東西冒充是他,叫死士們帶走,他自己則留下來,暫且躲藏起來。這里本就是他的家,馮元一調皮好動,整日介和呂家妹子以及一些小玩伴在府中捉迷藏,府里上上下下就沒有他不熟悉的地方,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自然容易。

    別人都以為他逃走了,他卻藏在府中,等事情平息以后再逃出去反而更容易一些。事態緊急,那幾個死士也知道想帶著他逃脫追兵難如登天,倉促之下也無法商量一個更妥當的辦法,便答應了他。

    幾個死士要單獨逃命,其實更容易一些,只是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替小主子制造藏身的機會,他們故意拖延了一陣,這才向外逃逸,也因此才被追兵窮追不舍,幾乎無一人得以逃脫。

    馮元一躲避之處正是楊帆下榻的這處客舍。這客舍平時沒有人居住,只有幾個仆役下人定時來灑掃一番,這樣的地方正是孩子們捉迷藏的天堂,他們以前就常在這兒玩,馮元一下意識地就選擇了這里。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里恰好成為新任欽差的落腳之處,龍武衛三百多號人走進院內的時候,他就趕緊躲到了這個壁柜里。

    這個小隔間是主臥和客廳之間的一個小房間,專門用作晚間侍候主人起居的侍婢歇息,一向不引人注意,貼墻置放的那組壁柜更是被人當成了擺設,他以前與人捉迷藏就曾多次藏在那里,從不曾被人發現。

    楊帆要了酒肉飲食不吃,卻回房睡覺去了,食物就擺在這間小屋的炕桌上,肉香從壁柜縫隙傳進去,躲在里邊的馮元一頓覺饑腸轆轆。

    原本為了籌備下午這場宴會歌舞,他就沒吃午飯,而且他們這些官奴也沒有早飯可吃。從一怒刺殺到被救走隱藏,眼下已經到了黃昏,他已經整整一天沒吃東西了,耳聽房中呼嚕如雷,馮元一哪里還忍得住。

    方才楊帆把酒肉放在幾案上時,他在壁柜縫隙中就看的清楚,楊帆自始至終都沒打開檢查過食物,想必偷吃一點也不會被他發現。想到這里,馮元一就打開壁柜,躡手躡腳地從里邊爬了出來。

    他輕輕掀開一個紗罩,見里邊竟是一大盤油潑鹿肉,不由咽了一口唾沫。馮元一想都不想,就抓起一大口鹿肉塞進了嘴里。

    他卻沒有注意,楊帆不知幾時已然鬼魅般出現在門口,正抱著雙肩笑吟吟地看他,更詭異的是,呼嚕聲還在楊帆的喉間響起,聽起來卻依舊像是從屋子里面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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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喝喝酒,殺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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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帆是何等樣人,馮元一藏的雖然隱秘,但是楊帆進房時,他由于過度緊張,心跳和呼吸都變得越來越急促,腳下緊張地一挪,胳膊肘還在壁柜上輕輕碰了一下,聲音雖然輕微的像是老鼠,卻瞞不過楊帆的耳目。 M

    楊帆知道屋里藏了人,只是還拿不準藏在房中的是某一位死士還是那個大膽到敢去刺殺欽差的孩子,現在他知道了。

    他在接風宴上,就知道這個孩子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大勇氣,現在他還得承認,這個孩子很聰明。

    馮元一正大口吃著東西,忽然覺得身旁似乎有人,扭頭一看,馮元一嚇得倒退兩步,轉身就要往外面逃。

    楊帆笑道:“外面都是我的人馬,你能逃到哪兒去?”

    馮元一猛地站住,停了片刻,慢慢轉過身子,仇恨地看向楊帆。

    他認得這個官員,接風宴上這個官員就坐在他的大仇人萬國俊旁邊。

    馮元一沒有求饒,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倔強地抿起嘴巴,嘴唇抿起一道固執的弧線。

    楊帆開始覺得這個小家伙比較有趣了,他喜歡這孩子的倔強與剛強。曾幾何時,他也與這孩子一樣,只是隨著人生經歷的豐富,他的棱角似乎不如以前那么明顯了,其實只是把那種剛強與倔強深埋在了骨子里。

    而馮元一就像少年時的他,身負血海深仇,卻又孤立無援,所以就顯得格外倔強、格外堅強,因為他需要用這樣的態度來保護自己。

    楊帆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認真地道:“你放心,我不會把你交給萬國俊!”

    他的態度異常誠懇。馮元一看著他認真的模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他。

    楊帆又道:“我來這里,就是給萬國俊找麻煩的。如果你相信我,那就暫時住在這里,你在我這里,是絕對安全的。”

    “你……是萬國俊的仇人?”

    馮元一因為緊張,聲音有些嘶啞,不過他不能不問,這個問題對他的誘惑太大了。

    楊帆搖頭道:“不!我和他沒有仇!”

    馮元一的目光又迷惑起來。他雖然聰明,終究是個孩子。

    楊帆耐心地解釋道:“官場上,想跟誰作對,不需要有仇。萬國俊和你的父親難道此前有仇么?”

    馮元一歪著頭想了想,用力地點點頭。認同了楊帆的說法。

    楊帆道:“所以,你就放心地住在這里好了。這是我的住處,沒有我允許,不會有人擅自闖進來,你在這里會很安全。我今天剛到,剛才又喝了酒……”

    楊帆打個哈欠,說道:“現在倒是真的有些困了。我回房間歇息一下,這間屋子,你安心住著就好。”

    楊帆說完,轉身就進了里屋。這樣的態度。大概比任何的言語都更能證明他對馮元一沒有惡意,馮元一的腳尖向門口的方向移動了一下,但是最終他選擇了爬上床榻,盤膝坐下。從盤中又抓起一只雞腿,一口一口地啃了起來……

    ※※※※※※※※※※※※※※※※※※※※※※※※

    山林中下過雨后便起了霧。

    裊裊的云霧蕩漾在山間。青山半隱半現,仿佛人間仙境。

    然而目光收回來,看向山坳中去,你卻會發現,這里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一座座竹樓已經焚燒殆盡,只有一些殘而不倒的架子,顯示著那里曾是住人的地方。

    一具具尸體散落在山徑上、草叢中,經雨水澆灌后,已經很難看到他們身上有鮮血的痕跡,但是那一副副慘白的面孔,卻更加透得凄涼。

    林間有一桿桿修竹,拳頭粗的青竹,一節足有兩尺,修長的青竹匯聚成林,風吹過,竹葉便會灑落點點雨水,濺在人的身上。

    萬國俊未穿蓑衣,他興致勃勃地騎在馬上,手中輕搖馬鞭,看著眼前的一切,對一旁的楊帆道:“這里就是馮家的一處地方,許多叛黨就藏在這里。我的人跟蹤著他們的死士,循著血跡找到了這里。”

    楊帆面無表情,只是用手輕輕撫摸著身旁一管修竹光滑的軀干,淡淡地問道:“都殺光了?”

    萬國俊道:“沒有!在這種地方,是不可能合圍的。不過……”

    他轉過頭,看著楊帆,微笑道:“逃走了有什么不好呢?他逃到哪里,我就殺到哪里。包庇謀反亂黨,刺殺朝廷欽差,法不容情啊!”

    “咔喇”,一竿修竹被一把捏斷,竹子刮著竿竿長竹的葉子,沙沙地倒下。

    楊帆打馬一鞭,向前馳去。

    萬國俊哈哈大笑,雙腿一磕馬鐙,得意洋洋地跟了上去。

    他喜歡看到楊帆吃癟的樣子。

    黃景容和劉光業?死就死了,萬國俊從來都不在乎。那些人眼中只有來俊臣,從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他需要的只是御史臺不倒,而不是黃景容、劉光業那班人不倒,只要御史臺在皇帝心中依舊有著重要的作用,他就可以隨時再提拔起一群人來,這些人將只服從于他,而這些人的本事卻未必比黃景容那班人差,甚至更好!

    楊帆所到之處,黃景容和劉光業都死了,他還不是活蹦亂跳的?他敢當著楊帆的面殺人,你奈我何?

    黃景容和劉光業死了,是因為他們蠢。萬國俊從不認為自己蠢,他是御史臺的第一智囊,他只要抓住一個理字,楊帆?何懼之有!

    萬國俊追著楊帆,揮鞭的動作更輕佻,笑聲也更放肆了!

    李千里看著他們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他的盔甲上綴著一層雨珠,隨著他搖頭的動作,肩上的雨珠紛紛跌落,就像一顆顆眼淚……

    ※※※※※※※※※※※※※※※※※※※※※※※※※

    從那天起,楊帆不再跟著興致勃勃的萬國俊四處追殺亂黨了。

    偶爾副使胡元禮還會出面會見一下當地官員,而楊帆連這些都省了。

    萬國俊雖然猖狂。可那猖狂只是為了激怒楊帆、壓制楊帆的氣焰,他的心里從來就沒有放松過對楊帆的警惕,不管是胡元禮會唔官員,還是楊帆東游西逛,他的耳目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這兩個人的左右。

    不過所有得來的消息都顯示,楊帆并沒有做任何特別的事情,而胡元禮接見當地官員,談的也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偶爾問起嶺南馮氏謀反的事情。那些官員的回答也令萬國俊很是滿意。

    萬國俊籍著搜捕叛黨余孽的理由,賴在潘州不走。楊帆不走,他絕不會離開,他可信不過潘州地方官員和部族頭領們的節操。如果他先走一步,沒準這幫現在俯首貼身的家伙馬上就能把他賣了。

    五天之后。什方道人趕到了潘州。

    什方道人到嶺南采藥,制長生不老丹只是個幌子,他的真正目的當然是離開京城,逍遙自在。在嶺南各地轉悠期間,各地官員對他這位皇帝面前的大紅人極盡巴結之能事,財帛女子予取予求,每到一處所受到的隆重接待與皇帝無異。什方道人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什方道人到了潘州后,楊帆、萬國俊、李千里等各路官員同往迎接,之后便是紛紛設宴為這位天子幸臣接風洗塵。

    什方道人也下榻在原潘州刺史府,獨自占了一個大院落。每日里各路官員紛紛拜見,阿諛奉承,門前車馬,絡繹不絕。

    楊帆就住在刺史府。與什方道人在京時就是知交好友,什方道人此番南下享福。都是因為受了楊帆的啟發,見了楊帆自然格外親切。所以,有時楊帆往他那里去,有時他往楊帆這里來,兩人走動的十分密切。

    這一來,那些來拜會什方道人的賓客不管是到什方道人居處拜望,還是到楊帆這里來求見,楊帆就有了許多機會接觸他們。

    萬國俊只是盯著楊帆和胡元禮,一開始并沒注意到什方道人,直到他派在楊帆左右的耳目訴苦說實在沒有能力截聽到楊帆、什方與其他官員私下飲酒言談的內容,萬國俊才警覺起來。

    萬國俊不再熱衷于搜捕亂黨了,而是守在欽差行轅,每天一大早就到什方道人那兒去報到,不管誰來,不管什方道人到哪兒去,他都亦步亦趨,一刻不離,簡直比上朝見駕還勤快。

    如是者盯了三五天的梢,萬國俊并沒有發覺什么異狀,反倒是楊帆極為厭憎他,見他時時出現在什方道人左右,反而不大露面了。萬國俊雖然依舊不敢放松警惕,心中卻也暗笑自己太過小心。

    這一天,萬國俊又像站殿侍君一般陪著來訪的各路官員吃酒去了,楊帆卻緊閉門戶,在臥室里同馮元一談話。

    “元一,你的家人為了救你,已經被搗毀了多個隱藏點,現在他們被迫逃進更茂密的叢林中,避入更加與世隔絕的地方,如果你現在去找他們,很難找得到。畢竟,你還小,家族里的許多事情,你的父親不會說給你聽,你就這樣一頭闖進叢林的話……”

    楊帆頓了頓,又道:“而我,馬上就得走了,我要去長安,我一走,你在這里也住不下去了。”

    馮元一滿是稚氣的臉上充滿了惶惑,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當他聽說如今唯一的依靠也要離他而去的時候,心里很是恐懼,可是自尊心讓他難以說出央求的話來。

    楊帆道:“如果你愿意,不妨跟著我走!你的姐姐還在萬國俊手中,回頭是要送進宮里去的,也許……事情發生轉機后,她會得以釋放。那時候,我會給你們姐弟準備一份盤纏,叫人把你們送回來,怎么樣?”

    馮元一道:“楊大哥,你……你不是說你是萬國俊那狗賊的對頭么,你就這么走了?”

    楊帆道:“潘州事情已了,我不走,還留在這里做什么呢?”

    馮元一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吃吃地道:“你……你做什么了?就是看看舞、聽聽歌、喝喝酒?”

    楊帆笑了,輕輕點著頭道:“以力殺人,終究落了下乘。官場上,看看舞、聽聽歌、喝喝酒,是可以殺人于無形的。我向你保證,萬國俊回京之日,就是他的人頭落地之時,你不想親自去看一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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