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邈還有些不解,按說自己與簡雍往日并無交情,像奉迎天子這等事,事關非常,何以簡雍第一次見面,就征詢了自己意思?張邈老于世故,可不認為,這是因為他名聲遠播,是當年酸棗會盟主盟者之一的緣故。
“營救天子,無非出兵,可若是簡單的出兵,只怕李傕郭汜狗急跳墻,逼凌加害天子,”簡雍對張邈的心思自然無從得知,當然他也不感興趣,“是以,我等必須要有內應相助!”
“此事,自然。”張邈點了點頭。
“何人可為我等內應,不知孟卓公可有合適人選?”簡雍不動聲色,已將張邈拉到自己這同一陣營里來了。
“不知先生意下,何等人可為內應?”
“此人應該忠于朝廷,忠于天子,又權變堅毅,能隨機應變!不瞞孟卓公,此事,我還在斟酌中,我于當朝諸公,并無深交,是以,今日才斗膽向孟卓公請教!”說著,簡雍起身向張邈深施一揖。
張邈連連謙讓,有些不解:“聽先生語氣,劉使君還未準備?”
“事關非常,若一著不慎,兵敗事小,若是害了天子,便成了千古罪人!不過玄德已使關云長張益德經略豫州,只待時機成熟,便可直搗西京,奉迎天子!”
“劉使君征討袁公路,便是為豫州罷,以穎川為跳板,直抵司隸京師?”張邈雙眸閃爍,半真半假的道。
豫州六郡國,其中沛國牢牢掌握在關羽手中,汝南、陳國、穎川原本是袁術的勢力范圍,這一回張飛突入汝南,將袁術勢力驅出了豫州,基本上,豫州可全而有之!豫州穎川郡人杰地靈,像荀彧家族,陳群家族,就是穎川名門,都是這個時代一等一的良門高弟。此外,穎川北接京師洛陽,占有穎川,便可以直逼京師奪還天子!
“若非玄德擊敗袁術,孟卓公此行,該是去淮揚找袁術罷?”簡雍笑著問道。
張邈一滯,臉上有些發紅,并不否認。
“袁公路豈是憂國忘家的人?他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聞不顧,還會在乎公等死生?”
“劉使君可能救助我等?”張邈眼睛一亮,簡雍繞來繞去,卻又回到了這里。
“玄德會,不過我勸止了他!”簡雍笑道。
“這,是為何?”
“不知你們進入徐州,是為避難,還是謀求將來重整旗鼓?”
張邈身子一僵,簡雍又復笑道:“若是孟卓公與陳公臺來,自然無事,可是呂布——”
“奉先如何?”張邈微微皺眉,感覺到了簡雍對呂布分明的敵視,頓時小心了起來。
其實簡雍敵視的,又何止是呂布!
沒有人甘心退出這場爭霸游戲,歷史上呂布能奪走徐州,固然有丹陽兵為內應的緣故,又何嘗不是陳宮等兗州士人在一旁慫恿相助?當然,這事還沒發生,曹豹等丹陽兵也給發配到了義成,簡雍不能以此罪人,只是要如何安頓呂布和陳宮張邈等人,再養一只白眼狼么?
“公以為呂布何許人?”
簡雍這般問,已經是有些失禮了,不過張邈有求于人,雖是失望戒備,也不好發作,正容道:“呂奉先威名遠播,能得士卒心,古之良將不為過也!”
簡雍大笑:“得士卒心?我聞呂布常背妻,最愛諸將婦?何為得士卒心?”
張邈臉色有些難看,一時說不出話來。呂布好色無厭,先是因為女色造了董卓的反,更讓人尤其無法接受的是,呂布他居然還去胡搞部下的老婆!后來終于為部下宋憲、侯成等人所賣,自縛白門樓,尤還不服氣,跟曹操抱怨說他一向厚待手下諸將,想不到臨到后來,還是手下諸將貪生畏死害了他……
良久,張邈嘆了口氣:“此乃小節,若是劉使君竟也因此坐視兗州重歸曹操,只怕叫天下豪杰失望!”
“若非此等小節,丁建陽何至于死,天子何至于蒙塵?天下豪杰失望,比之我等死無葬身之地,又如何?”簡雍有些云淡風輕的道,丁建陽,就是呂布的第一個干爹,丁原。
張邈嘆了口氣,說呂布人品不堪也就算了,說呂布害死丁原也沒錯,可說呂布是導致天子蒙塵的元兇罪魁,那可太把呂布當回事了!
而且,聽簡雍語氣,分明就是拒納呂布,再無討論余地了。
張邈有些躊躇,舍徐州之外,他再無他處可求,可徐州的態度,竟是要呂布死,這,他同樣也做不出來。
“董卓尸骨俱朽,幾個涼州土豪不足為慮,只是關東諸公自相爭斗,無人思量奉迎天子,這局勢才一再糜爛,終致不堪!”簡雍嘆了口氣,逼迫張邈并非他的目的,“孟卓公,君等當日酸棗會盟,墨跡未干,言猶在耳,我等要奉迎天子,非孟卓公相助不可,孟卓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張邈正色道:“奉迎天子乃人臣本份,于公于私,邈斷無不從之理!只是邈不明白,為何簡先生便容不下呂奉先?邈雖庸人,也知呂奉先雖小節有虧,然勇烈過人,所向無前,更兼有大功于朝廷,劉使君將申大義于天下,豈可斬此壯士!”
“若我要孟卓公助我,解除呂布兵權呢?”
張邈愕然睜大眼睛,不無諷刺的道:“原來劉使君也是要謀取兗州!”
簡雍搖了搖頭:“兗州,朝廷之兗州,非某人之所有!”
“公此言,莫非欺我為三歲孩童!”張邈臉上更是難看,冷哼一聲道。
簡雍微微一笑:“呂布輕狡反覆之輩,誰信他誰倒霉,若非斷他齒爪,我睡不安生!”
張邈豁然起身:“此是先生的意思,亦或劉使君正是此意?公前還豪言將拯救天子重振朝廷威勢,原來卻只是為謀奪呂奉先,公等行事,不怕令人齒冷!”
“哈哈!”簡雍大笑,“我敬孟卓公,乃因孟卓公正人君子,故而實言相告,至于呂布,似呂布這等反覆無義之輩,我若還勸玄德信而用他,一旦有變,我如何對得起徐州父老?玄德又如何去奉迎天子還于舊都重振朝綱?”
說罷,簡雍站了起來:“孟卓公有輕財好施之名,不過以某觀之,皆小恩小惠也,公等當年酸棗會盟,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何等豪言壯志!而今數載勿勿而過,公等但相爭斗,無一人思報天子,兗州絕收二歲,道路尸骨枕藉,公等不思撫民救困,反是逼凌百姓更甚,公等無愧乎?”
“你!”張邈氣得渾身發抖,深吸一口氣,“閣下未免太過無禮!”簡雍,你算個什么東西,燕地邊荒一介小人,等德何能與我橫加指責!
見他如此,簡雍也不再追擊,嘆了口氣,與張邈深施一揖,緩緩的道:“我與孟卓公無禮,孟卓公大可拂袖自去,不知董卓李傕與天子無禮時,天子又將何處去?”
張邈啞口無言,這廝轉進得也太快了!話已至此,再不必多言,張邈朝簡雍抱了抱拳:“告辭!”
“我送送孟卓公!”簡雍點了點頭,臉上依然帶著沉重。
張邈腳下一巍,差點沒給摔了,冷聲道:“不必了!”
說罷,張邈再不理會簡雍,轉身便走。簡雍倒是客氣得很,默默的隨在后面,并沒有因為張邈的這句“不必”就缺了禮數。
出了大門,張邈微有些遲疑,回身望著簡雍,總覺得就這么走了,劉備都還沒見呢就一走了之,不太甘心。
簡雍嘆了口氣,語帶懇求:“孟卓公,欲救天子,必不能留呂布這等人在身邊,且呂布寡恩無義之徒,不足以成大事,此種簡單的道理,許先生已然明悟,公是真不明白,亦或是不想明白?”
“這?”張邈差點沒給窒息了,還勸我呢?張邈扭頭一下子翻身上馬,再不理會簡雍,揚鞭而去。
簡雍直送得他身形沒于路口,這才悠悠然轉身回去。
“先生,這人好生無禮!”小廝吳鉤也不知簡雍這會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看著張邈走時面帶怒色的樣子,小聲的勸道。
“沒你的事!”簡雍抬手拍了他一后腦勺,吳鉤吐了吐舌頭,趕忙跑開。
不知道大耳朵回來怎么說這事。簡雍有些好笑,也不知道張邈回去后,這一番話會是直接跟呂布說,還是在背底下跟陳宮探討一番,希望是先與陳宮探討一番,如非,那就與呂布直說,也無妨!
至于陳宮,好像此君后來有曾背叛呂布策反呂布部屬郝萌的經歷——郝萌的老婆大概很漂亮——這也是為何高順這個呂布帳下第一大將與陳宮素不相合的主要原因,當然也不排除這是郝萌死前隨口在亂攀咬。
呂布這人,留著是不行的,不過他的一干手下,都是能打的。
只是不知道用不用得著了。
…………
大江東去,滔滔碧波一望無際。
一個高大健碩的青年男子眉若重蠶,目似朗星,手扶劍柄長身而立,在他的身后,是一排排輕舟,數千士卒面帶猶豫,依次登舟。青年劍眉緊鎖,臉上帶著憤怒不甘,望著大江北岸,一言不發。
遠處,幾匹快馬飛近,青年回頭望了望,臉上顯出愁苦無奈之色,把目光又放向了大江北岸。當先一馬近前停下,幾個軍士上來拽住馬韁,馬上一青年將軍翻身下馬,面帶微笑,走了過來,未及近前,朗爽的大笑道:“伯符,見了我來,你不高興?”
那望著大江北岸的青年男子,正是江東猛虎孫堅之長子,孫策,孫伯符!
孫策回頭來笑了笑,抬手在這青年將軍肩窩上擂了一拳,卻依然沒有言語。
周瑜出身名門,他從祖父周景曾先后為三公的司空、太尉,封安陽鄉侯,周景之子周忠也官至太尉,錄尚書事,周瑜之父周異,靈帝時曾為洛陽令,已逝。廬江周氏世歷顯宦,這等家世,在揚州六郡可謂獨一無二,周瑜今年才二十歲,已被袁術任命為居巢縣長,他與孫策同歲,小一個月,少小相友,升堂拜母,有無通共,誓為兄弟。
挨那孫策一拳,周瑜身子晃了晃,撫著挨拳處微微一笑道:“伯符,我引來一位朋友與你認識!”
孫策眼睛一亮,目光望向周瑜身后,一名高大青年文士,面帶長須,雙目晶亮,孫策一見不覺心喜。
“此乃吾友魯肅,字子敬!”周瑜與孫策介紹道。
魯肅長施一揖:“拜見孫將軍!”
“公瑾之友,就是我的朋友,子敬不必客氣!”孫策大笑著扶住魯肅。
“將軍面帶憂色,可是心中煩悶?”魯肅微笑道。魯肅比孫策還要稍大幾歲,亦只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他生而失父,由祖母撫養長大,雖然家資豪富,也還未出仕。
“小事爾!”孫策揮了揮手,笑道,“我征討劉繇正順利,不想被袁將軍召了回來,并討徐州劉備,劉備強悍,非能易取也,故而有些煩悶!”
孫策與周瑜誓為兄弟,此時他心中煩悶,周瑜趕來,又引了一位青年豪杰相見,雖是初次見面,也是信得過的,孫策在魯肅面前并未掩飾。
魯肅笑道:“義成一戰,袁術破膽,進討徐州不過是一個空話,將軍此番回師壽春,當無戰事可言!”
“哈哈,能與劉備一戰,也是人生快事!”孫策大笑道,魯肅一來就直呼袁術其名,對袁術十分的鄙薄,又絕不給人那種眼高于頂的感覺,這讓孫策看著十分的舒服。
“將軍兵微將寡,與劉備一戰,倒是不急!”魯肅與孫策并排而立,望著大江北岸,微風拂面,幾羽沙鷺長空掠過。
“愿聞其詳?”孫策看了周瑜,笑著問道。
周瑜面帶微笑,并不插話。
魯肅笑了笑:“劉繇懦弱,此乃沽名釣譽之輩,只要將軍一回師,江東諸郡不過唾手可得,彼時劉備南有袁術制肘,北有曹操凌迫,首尾不得相顧,江東諸郡,可任將軍馳騁!”
“子敬真吾之友也,此言正合吾意!”孫策大笑。
周瑜卻知道,孫策之所以不愿去徐州與劉備爭鋒而要云搶奪江東的最主要原因,卻是因為他的父親孫堅死在荊州!若是去了徐州,一番爭戰況日持久,再回來搶奪江東,縱然彼時江東仍無能者奪占,荊州劉表只怕立足已穩,要報仇,就更難上加難了!
…………
沛國,譙縣。
譙是豫州的刺使治所,也是曹操的家鄉。關羽雖然權領沛相,不過他并不駐在譙縣,而是駐軍于沛縣,俗稱小沛。自渦水一役大敗袁術,大耳朵劉備的威名,在豫州算是生根了!
小沛,也即沛縣,是漢高祖劉邦的老家,在秦時屬于泗水郡的,劉邦建立漢朝后,改泗水郡為沛國,故而沛縣又俗稱小沛,在沛縣以西,是豐縣。秦末劉邦起兵于沛,故而人稱沛公,劉邦的部屬親舊,如蕭何、曹參、樊噲,夏侯嬰,周勃等,都是豐、沛人士,其中,漢初名相、蕭規曹隨的曹參,就是曹操的先祖,曾在刀下留了千古兵神韓信一命的夏侯嬰,就是夏侯惇、夏侯淵兄弟的先祖。
一句話說,曹操和夏侯惇的祖先,跟大耳朵劉備的祖先,是真密無間的好兄弟,他們一起建立了大漢王朝!
不過與劉邦當了皇帝后子孫開枝散葉播灑于全國各地不同,曹參、夏侯嬰子孫雖然也與西漢王朝同榮始終,直到王莽改朝換代后才逐漸沒落,曹參、夏侯嬰的子孫,主要的還是生活在老家豐、沛一帶,像曹操、夏侯惇夏侯淵兄弟幾個,他們的少年時代,就是在沛國的譙縣長大的,還建立了親密無間的友情。
沛國,也曾是徐州陶謙的地盤。當初曹操為報父仇攻打徐州,大耳朵劉備趕來給陶謙助拳,待曹操退走后,陶謙就上表天子讓大耳朵當了豫州刺使,其實管轄地,只是沛國一個郡,還不完全,亂世之中,政令不通,相當一部分縣里還并不將劉備這個豫州刺使放在眼里。不過這也足夠大耳朵號召人事了,像陳群、袁渙等豫州賢才,就是沖著大耳朵豫州刺使的名頭,本著服務鄉梓的心態,這才出仕于大耳朵的,不過自大耳朵前往徐州接任陶謙的徐州牧,這些豫州本地人,也就沒有追隨大耳朵前往徐州的義務,又紛紛借口散去了。
這也是為何袁術恨大耳朵入骨的起點,袁術可是視豫州為他為自己禁臠的!被大耳朵舉薦,后又離開大耳朵的豫州賢才,其中相當一部分,就又轉投了袁術,如袁渙。多說一句,雖然同姓袁,袁渙與袁術并不同宗,袁渙并非袁術的族人。
大耳朵入主徐州后,留關羽駐軍小沛,前后益兵,關羽部屬有萬人,不過關羽的影響力,始終沒有達到譙縣這一帶,因為關羽的力量,主要還是為了防御來自兗州的曹操,駐于豐、沛一帶,而譙基本上就是一塊無主之地,為了防患盜匪,譙縣強宗大族紛紛筑塢聚堡,以圖自衛,饒是如此,因為豫州、尤其是汝南一帶黃巾余部力量強大,各筑塢聚堡的強宗大族,亦也難免要受這些他們所瞧不起的黃巾賊勒索壓榨,這一回,一伙來自汝南的黃巾賊何儀部,就盯上了許家塢!
許家塢的塢主,就是人稱虎癡的許褚,許仲康!
黃巾賊行動散漫,過境如蝗,片草不留,這一回,卻不知是何故,自汝南而發沿徒并無沒有劫略任何宗落,卻單只沖著無人敢惹的許虎癡而來,早有人傳話給了許褚,讓他準備耕牛十頭,糧食千石,犒勞天兵!
許褚面沉似水立于瞭望塔之上,聽說黃巾賊要來,他早已將族人撒回塢堡內,并使人通知附近同盟的宗族,不過一時之間,還沒有人回報,一伙黃巾賊,數千上萬人,已將許家塢團團圍住了!
“大兄,看來這伙黃巾賊是不能善了了!”說話的是許褚族弟許進,雖不似許褚高長八尺腰大十圍,亦是一個身形高大的大漢,手使雙刀,各重四十斤,能以一敵百,是許家塢自許褚以下第一猛將,倒也并不是一個頭腦簡單只知一味沖殺的莽漢,這一番,卻是連他都面帶憂慮了。
許褚冷冷的望著前方旌旗招展,這伙典巾賊氣勢儼然,進退有序,顯得訓練有素,這讓許褚心中憂慮更沉重了幾分。
但見黃巾賊穩住了陣腳,一騎馳來,在一箭遠處停住,馬上一員賊將望著許家塢方向打馬轉了幾轉,大聲喊道:“許家塢里的人聽著,我家爺爺要壯牛十頭,精米千石,你們速速準備,若有遲緩,待我打破你這爛塢子,定殺得你們雞犬不留!”
許家塢內,并無人說話。雖是同宗族人,許褚治下極嚴,聽得賊將威脅,竟也沒有人有什么波動,只是靜靜的守在自己崗位上。
“好個狂妄之徒!”許進冷哼一聲,這賊將身不滿七尺,精瘦如猴,在許進看來,兩根手指足以將他捏死!
“呵!許家塢的人,聽到沒有?出來個人回話!”半晌無人應聲,賊將有些不耐煩了,探馬前進了幾步,大聲喝道。
“你去,將這人從馬上揪下來!”許褚淡淡的與許進吩咐道。
那黃巾賊將見著堡內有人出來,吃了一驚,又眼見此人身形高大,急忙摘下長槍,厲聲喝道:“來者可是許褚?”
“你這狗賊,敢犯我大兄名諱!”許進冷哼一聲,雙腿猛夾馬腹,戰馬一聲長嘶,許進高舉大刀,直沖黃巾賊將而去。
黃巾賊將大驚失色,也忙挺槍迎來,直抵許進胸口,許進眼都不眨一下,刀背橫磕,賊將手中長槍把握不住,虎口迸裂,手中長槍已然高高飛出,許進刀面回轉又復一掃,黃巾賊將慘叫一聲,噴出一口血,遠遠摔飛了出去,許進大刀抵進,戰馬人立而起,黃巾賊將面如死灰,駭然閉目。
“饒爾一條狗命,回去告訴何儀,敢打我許家塢的主意,就拿命來換!”許進輕蔑的收起了大刀,黃巾賊將睜開眼睛,渾身都已濕透了。
“滾!”許進暴喝一聲。
黃巾賊將顧不得身上疼痛,屁滾尿流爬了起來,他的戰馬還未走遠,七手八腳的鉆上馬背,正要打馬而走,卻見黃巾陣營中一員赤膊大漢縱馬飛來,黃巾賊將魂飛魄散,急忙翻下馬背跪在道旁,頭如搗蒜:“小的該死,爺爺饒命,小的該死,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許進微微一顫,了望塔上,許褚亦是瞳孔緊縮,這大漢身長八尺有余,虬髯似鋼絲,膚黑若鐵塔,赤膊無甲,胯下烏騅馬神駿異常,掌中一桿大鐵槍,怕也有不下八十斤重!
“來將何人,速速通名,許某刀下不斬無名之鬼!”許進摘下雙刀,渾身緊綻,凝神戒備。
那鐵塔大漢近到許進十步遠處,微微皺眉:“你不是許褚,叫許褚出來!”
“放肆,爾敢犯我大兄名諱!”許進大怒,揮刀直取那鐵塔大漢。
那鐵塔大漢冷冷的瞥著許進,幽黑雙眸不經意的,透出一絲欣賞,轉瞬,許進縱馬飛近,雙刀舉起,那大漢暴喝一聲,胯下烏騅馬飛躍而起,手中大槍橫掃,許進只覺眼前一黑,喀喳一聲,雙手虎口劇震,錯身而過,連人帶馬疾退連連,雙臂酸麻,再也無力揮起雙刀,臉色劇變。
“休傷我兄弟!”許家塢內,堡門大開,許褚急喝一聲縱馬飛出,手中是重達八十斤的鑌鐵大刀,徑沖那鐵塔大漢。
那鐵塔大漢卻并不追擊許進,望著許褚縱馬馳來,雙目精光暴閃,催起胯下烏騅,挺槍徑沖許褚,刀槍沖接,兩人錯身而過。
許褚深吸一口氣,回過身來,凝神望著這鐵塔大漢,放下大刀,雙手抱拳:“多謝閣下不傷我兄弟!”
那鐵塔大漢微微一笑,挺起大槍:“許仲康果然不凡,你我再來!”
“某輸了!”望著躍躍欲試的鐵塔大漢,許褚卻并不摘刀,臉上帶著一絲苦色。這鐵塔大漢的武力不在他之下,而今他兄弟許進又受了傷,外圍面是團團圍著的上萬黃巾賊,今日若不服軟,只怕是堡破族亡了!
“許仲康就這點膽量么?”那鐵塔大漢大是不悅,冷冷的道。
許進臉色一僵,痛苦的低下頭去。許褚卻臉色平靜,朝鐵塔大漢抱了抱拳:“將軍不是何儀,若某知早是將軍,也不敢相敵!”
他自承不敵,也不敢打問這人名姓。
鐵塔大漢冷哼一聲,許褚淡然道:“將軍要耕牛十頭,精米千石,某這許家精米千石尚有,耕牛十頭實在拿不出……”
“廢話少說!”那鐵塔大漢斷然揮手,“你來,與我再戰一場,若你勝了我,這耕牛十頭精米千石,我一分不要,還送你千石精米!”
“此言當真?”許褚雙目瞳孔一緊。
“向無虛言!”
“好!”許褚大喝一聲,舉起大刀,雖不知這鐵塔大漢是何人,亦想不通這黃巾賊中怎會有如此人物,許褚亦是戰意昂然,敵手難得!
大兄?
許進心中一緊,驅馬緩緩的退開。
許褚望著鐵塔大漢,又放下了大刀:“閣下身無寸甲,某不欺你!”
說著,許褚也解下身上鐵甲,扔置于地,又復舉起大刀,許進已然退開,那跪伏在地上的黃巾賊將早嚇呆了,縮到了一邊,留下空曠的大地給兩人。
鐵塔大將微微一笑,挺起大槍:“來!”
“戰!”
許褚暴喝一起,舉刀驅馬沖向那敵將,兩人雙馬,一刀一槍,銀光爍閃,金石交加,火星四射,兩人戰到了一處!
許進汗如雨下,面龐發緊,只見兩人身形爍閃,刀光槍影飛舞,生死勝負,一線之差,他卻無法看個分明。
這時,黃巾陣營中,十幾輕騎擁著一個青年文士緩緩走了過來,許進竟然渾若未覺,只緊張的盯著戰在一處的兩人。
聲斷,人分!
兩員敵手分馬對列,并不言語。許進長長舒了口氣,他看到大兄雖然大汗淋漓,身上卻并無傷處,只是大兄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某輸了!”許褚平靜的吐了口氣,面帶傷楚,卻沒有什么不甘之色,對方身形不似自己壯碩,力氣卻不比自己差,同樣武藝精湛,一桿大槍使得神出鬼沒,根本沒有自己的一絲機會。
“大兄?”許進奔了過來,著緊的一聲低呼,許褚罷了罷手,許進頓時心若死灰。
那鐵塔大漢微微一笑,收起大槍:“你沒有輸,只是你這坐騎,差了些!”
“輸就是輸,何必諸多借口,將軍手下留情,許某感激不盡!”許褚在馬上與那鐵塔大漢深深一揖。再看他胯下戰馬,已是氣惴吁吁,幾欲仆斃了。
那鐵塔大漢翻身下了馬,愛昵的撫著烏騅馬,這烏騅馬也是大口噴氣,顯然適才一番大戰,他也是出了極力,只是馬首高舉,兩只碩大的眼珠子,依然戰意昂然。
許褚嘆了口氣,也翻身下馬,手中大刀柱于地上:“某既已輸了,是生是死,任由將軍處置,只望將軍,勿為難某的宗族父老!”
“任我處置?”鐵塔微微一笑,追問一聲。
許褚默然。此一番大戰,他也服也不服,若非戰馬不濟,他當還可以一戰,不過他亦隱隱感覺,就算戰馬不遜于對手,自己的騎術,怕也不敵對方!
這人,怕不是出于邊地,身經百戰之輩!
想到此處,許褚忍不住又開口道:“將軍勇武如此,必非常人,若是效命朝廷,必能建立一番非常功業,為何?”
下面的話,許褚便住口不言了。
“為何要委身于賊,是也不是?”那鐵塔大將哈哈大笑,渾不在意的替許褚把話說完。
許褚一怔,他雖謹慎,卻也不愿違了自己心聲,終于默然。他確實為對方惋惜,如此大將之才,竟是黃巾賊!
此時那十幾騎黃巾賊將擁著那青年文士已經走到近前,那鐵塔大將微微一笑,道:“許仲康你這一身本事,就要在這野村子里終老么?”
許褚一怔,望著那青年文士一眼,隱隱感覺這伙人并不簡單,卻搖了搖頭:“保家護族,某責無旁貸!”
此時許褚心中還有一絲僥幸,看來這黑塔大將并不同于一般賊寇,或許他不會對許家塢趕盡殺絕,十頭耕牛許家塢雖然拿不出來,千石精米,許家塢緊一緊,還是有的,只是今冬,便要厚著臉跟其他塢子借支點了,不過自己一戰不敵,那也無話可說!
“你跟我走罷!”看著許褚面帶猶豫,、鐵塔大將微微一笑,道,“我保你許家塢老少無事,衣食無憂!”
許褚愕然望著這鐵塔大漢,心頭一陣發緊,咬了咬牙,與這鐵塔大漢深施一揖:“某愿追隨將軍,只是某這族中老弱,還請將軍高抬貴手!”
“嗯?”那鐵塔大將臉色一沉,“你怕我這賊名,污了你許家塢清白?”
許褚默然,自己一人不肖事賊也就算了,若是舉族事賊,他許褚死后,又有何面目面對許家列祖列宗!
許進勉力提起雙刀,凝神戒備,這時那跟上來的十幾騎典巾賊將,卻分明臉上帶著尷尬,倒不見怒色。
那青年文士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并不打擾。許褚沉默不語,許久,鐵塔大將暴出一陣大笑:“好,好你個許仲康!”
說罷赤手大踏步向許褚走來,許褚暗地一嘆,躬身深深一揖:“望將軍成全!”
“大兄?”許進兩眼赤紅,雙手青筋暴起。
許褚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許進無奈,緩緩了低下了頭。
“你這兄弟也不錯!”那鐵塔大將已走上前來,扶起許褚,“我乃張益德,仲康,你道你這族人,可不可以跟了我?”
許褚愕然,許進亦是睜大了眼睛,滿是不敢相信,張益德勇武天下知名,大名敗給張益德,也不算丟人!
“你不信?”
許褚頓了頓:“我聞張益德將軍,慣使的乃是一把丈八長矛?”
“若將軍使的是自家兵器,你還能與將軍戰得這般久么?”那青年文士身后一員高大黑巾賊冷哼一聲,從馬上摘下一桿長兵,躍下馬背,赫然,便是一桿丈八長矛!
這位赤膊的鐵塔大漢,正是張飛!
張飛揮了揮手:“休得胡說,若是仲康的坐騎稱力,與我一戰,勝負誰手,還難說得緊!”
張飛這番話卻絕非客套,許褚虎將,這一身武藝并不在自己之下,難怪大頭一定要我親來找一找!
“我等已歸順了劉使君!”那黃巾賊大將冷哼一聲,他分明感覺到了這個許褚對自己一干人,十分的不歡迎。
“許褚愿歸順將軍!”許褚再不猶豫,單膝跪地,伏于張飛跟前。許進也一同單膝跪地,心中一塊大石頭已然悄悄落地。
那青年文士望著身形高大的許褚,面帶微笑,心思卻顯然不在此間,卻分明不是憂慮,而是懷著某種期待,與幾個黃巾賊打扮的武士俱都翻身下馬,站在一旁。
張飛與這青年文點了點頭,親手扶起許褚,大喜笑道:“仲康勇武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與你一戰,是我今年來打得最暢快的一架,除了太史子義那一下,哈哈,痛快,實在是痛快!”
“將軍神武,與將軍戰一場,也是褚平生未有之暢快事!”許褚也展顏大笑。
想不到來犯的竟然不是黃巾賊,而是赫赫有名的徐州牧劉玄德,這讓許褚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極是感動。他雖身形粗大,卻并不是單線條思維的人,作為許家塢之主保宗護族屹立于亂世,并不僅僅因他力能搏虎的武力,只要稍稍一沉下心思,便已明白張益德此番親自出馬,擺出如此大陣勢,不惜冒名黃巾賊,正是為了自己一人而來!這可顯見自己這位新主公對自己是何等的重視,這讓許褚一時之間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
感動之余,許褚可沒忘了一件事,回頭與許進道:“你先回去,吩咐兄弟不必戒防了,殺牛宰羊,我等要好好招待將軍!”
“是!”許進應了一聲,翻上馬背便要往回趕。
張飛揮了揮手止住了他,笑道:“牛就不必宰了,有羊就足夠了,周倉,你去取千石精米來,與我送進許家塢!”
周倉就是方才為張飛保管丈八長矛的那黃巾賊將,他身形高大,力氣過人,張飛剛才所使的那條鑌鐵大槍,就是周倉的兵器。聽了張飛吩咐,周倉應了一聲,便回身而去。
這一回張飛與關羽會合,擊敗了袁術軍雷薄、陳蘭部后,又分頭行動,馬不停蹄,恩威并施收伏了汝南大小數十股典巾賊余眾,不過因為進度,許褚也只是聽說了徐州劉玄德進兵汝南,卻不知道他已有如此成績,更絕想不到張飛突然來找自己。此時見著張飛如此細心,許褚更是感動,不過他也是豪爽之人,并不拒絕,與張飛抱拳施禮,“多謝將軍!”
許進先行奔回塢子內,許家塢老少聽說此番來了不是黃巾賊,而徐州劉玄德的部屬,方才與塢主許褚比斗的,正是大將張益德,又送了千石精米與自己,頓時歡聲雷動,各去殺豬宰羊,招待張飛等人。
許褚引著張飛一干人回許家塢,幾個壯丁奔了出來,替許褚牽走坐騎,看著這已奄奄一息的馬,幾人不由咋舌。
張飛哈哈大笑:“這一回,可是廢了仲康一匹好馬!”
許褚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賤軀體重,尋常戰馬不堪坐騎,所以某一直以來,能不騎馬都盡量少騎,更習慣于步戰了!”
說到這個更習慣于步戰,許褚對剛才一戰為張飛所壓制還是有些不服氣的。許家塢畢竟不是什么豪富之處,耕牛都湊不出十頭來,更別說合適的戰馬了,許褚與他的一干族內丁壯,慣常的也就是步戰。
張飛略有些惋惜,笑道:“仲康這身板,尋常坐騎自然駝不動你,以后若能尋到合適的好馬,我便送你一匹!”
說是這么說,不過張飛心想二哥這么多年來都還找不著一匹合適的坐騎呢,瞧許褚這身板,比二哥只重不輕,要給他找一匹好馬,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許褚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將軍好意,卻是不必了,某已習慣于步戰,若是騎是于馬上,反不如步戰靈便,有些礙手礙腳了!”
許褚身高八尺,腰大十圍,一飯斗米,肉十斤,站在一處望之巍峨如山,步戰確是最好的選擇了。
…………
不提張飛與許褚開懷暢飲,下邳城內,簡雍與劉備又一次大眼瞪起了小眼。
起因是,大儒鄭玄不知何故,竟然與來訪的大耳朵提到了他想認識一下簡雍這個人,當然,話辭很委婉,不過鄭玄的年紀擺在那里,又是海內學宗,身為晚輩的簡雍,理所當然的應該親往一拜的,是以大耳朵滿口就答應了下來,免不了又要替簡雍說了一大堆好話,什么機敏巧思,見識卓遠,什么性情恬淡,體任自然――大概大耳朵他覺得夸了簡雍就等于是在夸了他自己,好話一籮筐。
然后大耳朵一回來,興沖沖的就與簡雍提了這事――大耳朵在鄭玄那里收獲不小,相談甚契,鄭玄還鄭重的向大耳朵推薦了自己的得意弟子,樂安國淵,國子尼!
大耳朵與國淵略略的一番交談,極為滿意,立刻任命了他為從事,當然重要的不是國淵這人如何如何國士賢才,而是鄭玄的態度,這表明,大儒鄭玄對他大耳朵劉備,是很認同的!
可是讓大耳朵意想不到的是,簡雍甫聞此事,卻皺起了眉頭:“鄭康成要見我?他要見我做什么?”
大耳朵怔了一怔,簡雍瞥了大耳朵一眼,又道:“我一不識天文,二不知地理,書也沒讀過幾本,你說鄭康成他一個大學問家,他見我,有什么好見的?”
大耳朵撫了撫下巴,他想不明白,簡雍為何會覺得這里面有問題,道:“若想知道他見你做什么,待見過面之后,你不就知道了?”
“那為何不是他來見我?”
“呃?”大耳朵莫名其妙的,盯著簡雍看了老半天,“大頭,你對康成公有意見?”
“為什么這么說?”簡雍搖了搖頭,心說我跟他鄭玄八輩子不相識,能有什么意見?
大耳朵卻知道他是在有意推搪,不解的道:“是你一力慫恿我要多多奉承康成公的,你自己卻不陪我同去彭城,如今康成公想向你討教些問題,你又是閉而不見的態度,你說,你這是何意?”
“他說跟我討教事情,你也信?”簡雍撇了撇嘴,左右無人,就他兩個面對面坐著,簡雍抱著一個大壇子,里面裝的不是酒,是冷開水,天上藍天白云,前面是一池碧水,腳下放著一卷《戰國策》,簡雍不算很努力,不過現在總算也勉強能看得懂這本書了。
“鄭康成學貫古今,我,”簡雍撿起腳下的《戰國策》,攤開一頁:“我現在看這書,都吃力得很,對了,這個字怎么念?作何解?”
大耳朵瞥了一眼簡雍手指之處,推開他:“你要也學人做博士了?那不正好,可以向康成公多學學!”
“嘿嘿!”簡雍一樂,放下手中《戰國策》,“我昨日接到益德來函,汝南大小黃巾余部他已大略收伏掃平了,還有,他去了潁川,找到了陳長文父子!”
大耳朵一怔,不意簡雍突然轉移了話題,不過他也不再糾纏,微點了點頭、
他每次有心事的時候,就是這樣,簡雍也見怪不怪了,又道:“接到壽春那邊來報,袁術召回了孫策!”
大耳朵又點了點頭:“孫策,就是你常與我提及的那將門虎子?”
“現在不管他,”簡雍罷了罷手,“孫策回到壽春,意味著,江東劉繇那邊,基本上可以休停一陣了,然后……”
簡雍看著大耳朵,大耳朵笑道:“子義么?”
“不錯!”簡雍點了點頭,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當日大耳朵雖然不好勉強,放走了太史慈,而今,劉繇果然還是對太史慈不冷不熱,并不重用!簡雍給自己加了一碗水,笑道:“你可以寫個信給子義,請他回來助你,還有,給劉繇也要寫一封信過去!”
“你為何不見康成公?”挨著簡雍說完,大耳朵又問道,手指著簡雍腳下《戰國策》,“你也沒什么事,為何避他不見?”
“我為何要見他?”簡雍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雙手一攤,笑道,“我一又不做什么名士,二又不跟他求學問,我見他做什么?他若想見我,為何不自己來找我?”
“呃?”大耳朵皺了皺眉,“憲和,康成公睿智長者,為長者折枝,有何不可?”
“非不能,實不為也!”簡雍大笑站了起來,“我不是沒事做,尺璧非寶,寸陰是競,一步走差步步受制于人,大耳朵,要早一點掃平天下,我沒那么多閑工夫跟一個大學者套近乎,走了!”
“去哪?”大耳朵也跟著站了起來。
簡雍整了整衣衫:“去外面幾個堡子轉轉,畢竟是新事物,我們要是不盯緊了點,及早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下面的人就要偷懶耍滑了,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大耳朵點了點頭,舉族聚堡,分男、女、老營屯田,統籌做事,雖然有孫乾盯著,畢竟這事是簡雍提出來的,種種舉措,也都是簡雍制訂的,他不跟進還真不行。
想了想,大耳朵又嘆了口氣,道:“大頭,你不愿去拜見康成公,我替你寫封信,與康成公明言罷!”
“嗯?”簡雍想了想,笑道:“我自己寫,寶兒!”
說著簡雍招了招手,他的侍童寶兒屁顛屁顛的忙跑了過來,躬身施禮:“主公,先生!”
別看他人小,這一番做派,倒還有模有樣。
簡雍笑了笑:“你替我寫封信,康成公足下,簡雍愚鈍,不堪造就,不敢相煩,勿念,遙祝安康!”
“是!”寶兒鄭重的應了聲,又念了一遍:“康成公足下,簡雍愚鈍,不堪造就,不也相煩,勿念,遙祝安康!”
“記性不錯,晚飯加一個蛋吃,有不懂寫的字,就去問你蓮兒姐姐!”簡雍大笑,愛昵的拍了拍寶兒后腦勺。
“謝先生!”寶兒大喜,高興著跑開,研墨去了。
“明日你與我送這封信去彭城,送與鄭康成!”看著寶兒跑開,簡雍在后又喊了一句。
“是,先生!”寶兒頭也不回的應道。
大耳朵在一旁看著,搖了搖頭:“憲和,就這般去?”
“這就行了!”簡雍渾不在意的笑了笑,忽又想起一事,笑道:“我讓黑子在譙尋一個叫華佗的人,也不知道他找著沒有,若是找著此人,你得劃給我幾個莊子,還要很多錢!”
大耳朵微微一怔,華佗,華元化,人稱神醫,他是聽說過了,不過要幾個莊子,要錢做什么?不過大耳朵也不多問,點了點頭:“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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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腰大十圍,“圍”有兩種解釋,一是雙臂圍抱,一是雙手拇指與食指合圍,腰大十圍應是后者,諸位看官可自己比量一下自己腰大幾圍,呵呵,這個十圍,許褚身高八尺,約合今185cm,張飛也是這身高,趙云也是,關羽是身長九尺,兩米出頭了,呂布身高一丈,兩米二十幾……不知可不可信,趙云云別傳里有記他身長八尺,關羽、張飛、呂布演義說法是這身高,至于許褚身高八尺,腰大十圍,是正經載于惜墨如金的《三國志》的,可以想象許褚這身板給時人的震撼)
在黃巾之亂前,下邳有近八十萬人口,不過這都是老皇歷了,要不怎么要強調是黃巾之亂前呢?自光和末年以來,戰亂紛尤,人口大量死亡,逃散,下邳人口一度降至歷史最低的不足二十萬,后來大耳朵主政徐州,為了抵御袁術,特地將治所從彭城移到了下邳,又經過屯田,招徠豫、揚、兗州流民,現在下邳人口已恢復到了三十萬,不過還不到和平時期的一半!這還是當下徐州五郡國里,人口最多的一個郡,得益于簡雍的聚堡屯田政策,其他像瑯琊、彭城,在藉人口甚至還不足和平時期的五分之一,在漢靈帝光和末年,整個徐州五郡國有近三百萬人口,現在,卻只有不到八十萬,不足當年下邳一個郡!
白骨露于野,
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
念之斷人腸!
這是曹操名篇《蒿里行》的最后四句,前面還有十二句是:“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軍力合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寫是關東群雄興兵討伐董卓后,百姓離亂死傷的情況,從全篇看,此篇寫的應該是京師洛陽一帶的情況,現在應該還沒有寫出來,袁術還并沒有公然稱帝,“淮南弟稱號”,便無從說起了,袁紹與他曹操還正在蜜月期,“刻璽于北方”,當也還不好宣諸于口。
綜合全篇《蒿里行》,激憤之情溢于言表,曹公悲天憫人之形態躍然紙上,要不怎么有一句老話叫“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呢!
在下邳三十萬人里,有近二十萬的人是聚堡屯田安置的,徐州不缺熟田,只要有足夠的人力,所有被拋荒的熟田可以迅速復耕,但是下邳缺人,這不僅僅是下邳一個郡如此,整個徐州,整個大漢朝,到處都缺人,良田拋荒,活著的人不能安心農耕,倉中無粟,身上無帛,只有不斷的逃散,不斷的死亡!
簡雍牽著馬行走在工地上,沒有機械,就用簡單的工具,依靠人力,畜力,一點一點的,挖溝、擴渠,要在這里修一個小型水庫。
“今年打下來了的糧食,除了必要的儲存和獎勵,還可以還子仲家一點的。”孫乾陪著簡雍,望著這忙碌的工地為簡雍做著介紹,正在低頭打土的農夫停了下來,紛紛向這邊施禮。
孫乾揮了揮手,讓他們繼續。
“攢下這點家底不容易,也不知道多少盯著這呢!”簡雍對這些細節興趣缺缺,至于還不還糜竺家的借糧,這也不關他的事。
糜竺已經御了瑯琊相,現在是下邳令,名義上,官是小了,只是在大耳朵心中,信任禮重程度更深了,與孫乾一道,幾同關羽張飛簡雍了,是第一等可絕對信任的人。
大耳朵現在能給出的位子也就那幾個,再高的位子是沒有了,只好暫時委屈一下糜竺了。
孫乾贊同的點了點頭,別的不說,光兗州呂布那邊,都已經來了兩拔借糧使了。想到兗州呂布,孫乾遲疑了一會,立住腳步:“憲和,你勸說主公進京奉迎天子了?”
“嗯?”簡雍一怔,奇怪的看著孫乾,沒有說話。
“外面都傳開了!”孫乾苦笑道。
“呵呵,是有這回事。”簡雍笑了笑,這事他是跟大耳朵說過,不過孫乾這個“外面都傳開了”,應該是張邈傳出來的。
孫乾欲言又止。
“你認為不妥么?”簡雍有些奇怪,其實他也知道,這一問是白問,奉迎天子,縱然孫乾沒有忠于長安城中那個傀儡小皇帝的想法,他也不會直接說出來,否則就是政治不正確了。
孫乾卻點陣點頭,望著前方忙碌的人群,輕輕一嘆:“徐州難得安寧一陣,你方才也說了,攢下這點家底不容易,不過,憲和,若是我們大軍西征,徐州必然空虛,那時候……”
簡雍笑了笑:“我們說要去奉迎天子,也沒說馬上就去嘛?再說,現在不是有黑子跟大個在經略豫州么?”
大個就是關羽。
孫乾微微皺眉,關、張二位都是上將之才,不過說他們二位在經略豫州,孫乾沒再追問,一個清秀的少年此時正向著他二人走來,正是諸葛亮!
“見過兩位先生!”諸葛亮與孫乾簡雍深施一禮。
簡雍有些奇怪:“小亮,你怎么還在這里,不去荊州了?”
“家兄與代我向求請康成公,讓我拜入康成公門下!”諸葛亮微微一笑道。他的身形有些狼狽,身上長衫沾滿了土灰泥漿,一雙手掌盡是水,看樣子剛洗過的樣子,連臉都有泥痕。不過諸葛亮臉上倒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樣子,依然落落大方,平靜自然。
簡雍倒想不到諸葛亮會拜入鄭玄門下,跟他研究學問注經書么?簡雍這會覺得諸葛瑾辦事還真有點不靠譜,這個諸葛亮不是出了名的號稱讀書但觀其大略的么,讓他去跟經學大師鄭玄學習,尋章摘句咬文嚼字?
這不是亂來嘛!
“孔明,你為何在此?”孫乾皺了皺眉,諸葛亮拜入鄭玄門下,也就是他的師弟,看著諸葛亮這一副野小子模樣,孫乾便有了些不喜。
“我也是路過,見此忙碌,便過來看看。”諸葛亮笑了笑,望著簡雍,似乎有些問題,又不好發問。
瞅熱鬧么?
“你跟鄭康成求學,合適么?”簡雍可不管諸葛亮來這里做什么,倒更好奇諸葛亮對此有無抵觸,按說,他這年紀,正是叛逆期。
只是簡雍這么一說,孫乾可不答應了,不悅道:“鄭師學貫古今,孔明與鄭師求學,有何不妥?”
簡雍笑了笑:“你這身衣裳也很好,給小亮,合適么?”
孫乾一怔,便不好開口。他極尊敬鄭玄,不過簡雍這話里對鄭玄卻分明有些不以為然,孫乾不愿在此與簡雍爭辯,便住了口。
諸葛亮笑道:“鄭師學問,窮亮一生,也學之不盡!”
簡雍搖了搖頭:“那你就更不應該跟他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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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東漢郡、國為同一級行政單位,約相當于現今地級市,像下邳為“國”,長官稱下邳相,廣陵為“郡”,長官稱廣陵太守。